海刚峰先生居官公案传 - 第 8 页/共 9 页

不觉日月如流,应秋长成,求分家财,应策羁住,全然不与,且曰:“我父年上七十余,尚能生子?汝非我父血脉,故分关开写明白,不分家资与汝。安得与我争也!”黄氏闻说,不胜忿怒,又记夫主在日,曾有遗嘱与我,若大子不分家资与我子,可将往廉明官处告。今有海都堂在我苏州坐,极是清廉,不免彼处告之。遂将夫遗记颜一轴,赴府口告,曰:“妾幼嫁与故知县郑文忠为妾,生男应秋,哺三周而夫故,遗嘱谓:‘嫡子应策不以家财均分,只将此一轴记颜,在廉明官处告理,自能使我儿大富。’今闻老爷清廉,故来投告,伏乞作主。”海公将画轴展开一看,其中只画一郑知县像,端坐椅上,以一手指地。海公详察其故不来,乃退堂,转入私衙,不能想得。复又将此画轴挂起再视,曰:“他以一手指地,莫非地下有黄金?是谓欲我看地下之人?此皆非也。何以代他分得家财,使斯儿得成大富?”再三视之曰:“莫非即此画轴中藏有甚留记?”乃拆起视之,其轴内果藏有一纸书,在上言:“老夫嫡子应策,贪财忍心。又妾生幼子应秋,今仅三周,诚恐应策不肯均分家财,有害其弟之心,故写分关,将家业并新房屋二所,尽与应策。惟留右边房屋一所与应秋,其屋中栋左间:埋银五百两,作二十锭;右间埋银五千两,作六埕;中堂后间埋银一千两,都与应秋,准作田园。后有廉明官看此画,猜出此书,命应秋奉银一百两酬谢。”海公看了画轴,猜出此情,即令差人,去拘黄氏并应策等到官听审。公差随即拘到厅前。   海公乃问曰:“应策,黄氏所生之子应秋,与你是甚么?”应策答曰:“是小弟弟郎。”“既是你兄弟,家私合分与之,怎的家财尔霸住不与?”应策答曰:“他虽是与我弟兄,我父七十岁,何能生得他?故父将分关契书,交付与我掌管,不分与他。我今何如?又,今何如又背父,行将家财分与之?”海公曰:“依你这等说,你父不肯分与应秋了,非你霸也?”应策曰:“是。”海公曰:“你父若肯将家财均分,何如?”应策曰:“我父在日,若肯与之,则当分之。”海公曰:“也罢,你父已死多年矣,不必言他在日肯分与不肯。且依我说,将三分之一分之,何如?他亦是你父所生之子,与你兄弟,可念手足情分也罢。”应策曰:“这是我父在日分与我的,未曾叫说分与他。莫说一分,半分亦无:”海公曰:“尔实在不肯?”应策曰:“他无分,安得叫我将来分与他,必不然也。”海公曰:“尔既实不肯也罢,倘有契书遗嘱,是你父分与的者,尔尚不肯?”应策曰:“若果有,是我父所分与的,我必不与争,仍与他去。”海公曰:“亦不容尔争。”乃叫黄氏云:“我今为汝断此家业,若是不经我目,亲勘过与你,伊母子终不能得其尽有,必须要我亲自到你家,面交与你。”黄氏曰:“全望老爷施恩,为小妾作主。”海公曰:“无妨。   遂往其家,中堂坐定,乃叫应策:“尔旧房子是那一所?”应策曰:“旧房子右边,那一座便是。”海公遂往旧房子,坐在堂上,又叫应策曰:“你父将此所旧房屋分与应秋了。”应策曰:“没有。俱未曾有此说。”海公曰:“不要多口。你父曾有遗嘱分关在,正恐伊是个贪财忍心的,故将遗嘱一纸与之,执照分业已定了。”应策见有遗嘱,遂不能争,乃曰:“凭老爷公断。”海公曰:“此屋中所有之物,尽与应秋。其外田园,照旧与你。”应策曰:“此屋止些小物件,情愿都与弟去。”海公曰:“汝父遗嘱之所言,此屋左间埋银五百两,作二十锭,可掘来,与应秋。”黄氏、应秋二人共去掘开,果得银二十锭,有五百两重。应秋始信,是父遗嘱所言。不然,何以知之?海公又曰:“右边亦有五千两,与应秋的。更,中堂后厅,有黄金一千两,可悉取来。”应秋、黄氏二人,得了这多家私,不胜欢喜,向前叩头,曰:“妾母子得老爷明见,为妾作主,老爷万代公侯。”于是,应策见海公正直,不敢争分,遂成弥满,抑感海公之德也。   海公判   审得应策,与应秋本同气异母弟也。父以七十,产此幼孩,而义母以一弱妾,使当时临终,而即以家业平分,焉得壮子能容一稚弟弱妾乎?关书独与长子,而画中之豫图,实乃公诒燕之良谋也。今金银屋舍既明,兄弟务宜笃相好,毋相尤,庶存没有光,可慰先人于地下矣。存案示儆,各不准拟。 第六十回 判家业还支应元   安庆府桐城县,有一姓支名康者,其人家富巨万,屡好积善,一生忠直,但是无子,止生一女,名唤贞玉,嫁与邓景成,支康素爱惜之。时支康年已七十七,自思无子,年已高迈,不能作事,朝夕忧怀;若是无子,吾后绝矣,空图有此家业,必为他人得矣。因之益行阴德。忽一日,一妾名唤莺姑,即有怀孕,支康知之,乃祷祝天曰:“支康年上七十七,未有儿子,吾屡行阴德,思欲得一儿,以传后代。幸今小妾莺姑有孕,乞天怜念周庇,得产一儿,庶吾祀典不绝。天其鉴之。”不觉莺姑身怀已满,产下却是一儿,支康不胜之喜。过了一年,支康忽然有疾,求医不痊,乃知他病不好,思道:吾子仅止一周,尚是呱儿,吾病又笃,若死之后,家赀谁人厮看?岂不被他人占之?不如生一较计,写下一遗嘱,中间包藏几个字眼在内,将家业令吾婿景成看管,哄之用心,庶家业不坏,吾幼子有靠。遂写下遗嘱,令景成至床前与之曰:“景成吾儿,我有一件事,托付与你。自古道,有男靠男,无男靠女。你是半子,我今虽生有应,见他是呱儿未晓,吾恐此多家赀,被他人所占,意欲将这家业,尽付与汝收管,何如?”景成曰:“岳父不必挂虑,吾蒙恩德宏厚,一凡之事,小婿自当看管,不必岳父嘱付。待应元舅日后长大,小婿依然交还他管。”支康曰:“我今现有遗嘱在此,交与你执照。”且为之读曰:“老夫七十有七,生子应元,续接家产田园尽付与女婿,外人不得争执。”景成听读讫,不知其意,止知言外人不得与争,遂以为喜,岂识外人以指他言?就将遗嘱藏起,自去管业。过了几日,支康乃死矣。景成好心殡葬于他。   其后,景成得了这多家业,将及二十余年,应元已长大,能谙世事,因自思曰:“我父基业,因为我年幼不能管理,悉付景成看管,今已二十余年矣。我今年长,可以掌理,不若托人去说,问他取回,自己收管。遂托亲戚吴隆去与姐夫说,要取原业。邓景成见吴隆来说,应元要与之取家业,心下遂怒起来,乃曰:“那家业是我岳父付与我的,关书契簿将与我了,今何得又问我取?且岳丈说,外人不得与我争,他不是我岳父生的,安得敢来争取!”事久不决,因告之官,经过几次衙门官府,皆不能判给还应元,俱依嘱付之言,断以邓景成,支应元抱恨不已,心不肯休。   时有一相知者,名蔡正,教之曰:“尔此事已历府县数次,俱不能为你判给明白,今有海都堂,见在苏州府坐,善断异状,极是清廉。不如径往苏州府海公处告下,方能判给还你,不然,则不能也!”支应元依其言,遂往苏州府海公处投告,谓其强霸家业,陷他无倚。海公见其状词,遂面审应元一番。应元口称父丧子幼,权付代管,岂知立执不还。审其口词明白,遂令公牌往桐城县提人去。后郭承领命直至桐城县县堂投下公文,知县遂即拘邓景成与郭承同住苏州赴审。不几日,邓景成已到苏州,投入客店安下,然后人海公府阶下跪着,应元亦至阶下候审。海公问曰:“邓景成,你缘何久占应元家业、田园,立执不还?”邓景成答曰:“小人不曾占他甚么家业,我的家业,是小人外父与小人的,与应元不相干。”海公曰:“应元是支康之嫡血亲儿,尚且无干,你是他女婿,有何相干?”邓景成曰:“小人外父明说了,他不得与我争执,现有遗嘱在证,请老爷观看。”遂将遗嘱致上。海公看讫,笑谓之曰:“你错了,亦是你不晓得读,分明是说‘老夫今年七十七,生子应元,续接家私,田园尽付与’,婿非指,言应元是他亲子,将家业悉付与他也。”景成曰:“他说外人不得争执。”海公曰:“尚不知解外人者,指谁也?应元是他嫡子,岂是外人?你为女婿,方是外人,分明说你为外人也。此句当连上读下,不是家产‘尽付与女婿’,乃是‘女婿外人,不得争执’。此你外父恐汝生心,故将遗嘱瞒你,免汝生心,况他子幼,不能掌理,权付伊管,你即以为真与你也。合当要把还应元去,不得再争。况你白白里亦得二十年家业管,似亦足矣。”邓景成见海公解得有理,方始明白,无词抵答。即将原付文契一一交还应元收管,允服供招。于是,应元此讼始息,景成之心始休。复还,仍复相亲。非海公之神断若此,则支康虽藏心机,终徒然也。   告霸占家业   告状人支应元,告为强霸家业事。切父支康,八十生子,痛念年老子幼,俱生后患,姑将家业、田园,权付婿邓景成暂管。应元今已长成,求还收管。岂恶占为己物,霸执不还。府县经历,断给归成。切思以子承父,古今通例。有男归女,律典何存?亲男反致立锥无地,半子怎得连倾万阡?乞天斧断,庶免不均。激切上告。   海公判   审得支康,七十有七而生应元,旷古亦罕。一周之后,支康遂丧,则茕茕弱妾,呱呱婴儿,将谁何靠?惜乎!支康深机远虑,为子深谋,设使留其家赀,则虽有后而无后,故行藏其暗机,则终无业而有业。然临终之际,呜咽叮咛遗嘱之言,意有为在,虽然面付半子,其意实在亲男。应元既是嫡血,便当继承先业,邓景成乃系半子之分,恶得执占不还?支家旧物,速宜完璧。存案示惩,各不拟。 第六十一回 缉捕剪缭贼   池州府青阳县,有一姜老钱,乃是剪缭者,会作把戏,结交者皆是一党之徒,一姓高名昆木,一姓骆名得来。三人共帮,每跟姜老钱剪缭。姜老钱以作把戏为由,聚集人看,待其闹嚷人众,高、骆二人混杂人群,遂行剪缭。   一日,往南京来作生意,却在应天府前,姜老钱将把戏做起;聚人来看,时老钱有几样巧本事,引得人动,遂各奔看,甚是人多。高昆木、骆得来二人,见人多丛杂,便往其中将一客袖中一包银,用刀破袖子,银即坠下地上,得来便捡藏起。客人只顾看把戏,不觉其银被人剪去,待其把戏做完人散,客人方知,寻袖中之银,不见了,只见袖口一大穿。客人悲哀,遍寻无迹,不知其银是何人剪去。时有一卖笔者在旁,与客人相挨,共起站立看把戏。客人寻取银不见,无踪可寻,遂口其卖笔者取,谓之是他与我相挨,共一处立,必是他剪无疑,问他取,卖笔者曰:“其中丛杂,几多人在,岂知是甚人剪去?口问得我取,终不然,我会剪缭?”客人曰:“是你在我身旁立,非你则谁?”遂扭之要住县去,却遇海公出来相拜,卖笔者遂住投之。海公问曰:“你二人因甚事拦街具告?”卖笔者叫曰:“冤枉。”海公遂令带着,待回衙审。   海公后相拜转府,即令巡捕带那拦街具告的两人来审。卖笔者与客人跪在阶下,海公问曰:“你二人称冤,所告甚事?”客人曰:“小人浙江严州府人,往来南京贩。今日出来,袖中藏有银包一个,内银二十两。因在应天府前看术士做把戏,被此卖笔者剪去,小人问他取,不肯吐出还我,欲扭之往县告投,幸遇老爷案临,伏乞追偿。”海公问卖笔者:“你既剪他银,合当还他,如何奸刁不吐?”卖笔者答曰:“小人上元县民,姓周叫应生,卖笔度活,素不敢非为。看术者把戏,非止小人一个,其中甚多,岂知谢思教被人剪缭,口问我取?乞老爷斧断。”海公曰:“谢思教,尔既称是周应生剪你银去,曾见形迹否?”谢客曰:“形迹虽未见,是他与小人相挨,非他更何?”海公曰:“既未见形迹,亦难言你银是他剪去。周应生,你去务生,不管尔事。”思教曰:“小人银被他剪去,合当追还,怎得就放他去?”海公曰:“尔的银不是他剪,可且出去,你待明日再来,我自有主张。”二人遂出。   海公即差门子游春与手下萧成二人:“去寻那做把戏的那里做,尔二人可随往其中去看,身上各带些小银,倘或跟究得贼出来,重赏你二人。我想其中必有奸矣。尔等可速往之。”游春、萧成,领命出府去寻把戏看。行至三山街口遇姜老钱正在彼处做把戏,二人遂入群去看。不久之间,高昆木、骆得来见游春、萧成身上似有银在,便来下手。不知游春、萧成是来跟究剪缭的,眼虽看把戏,心惟顾在袖里之银。高昆木用手一托,将萧成袖口剜破一孔,萧成知其来剪,便番身一捞。将高昆木拿住。骆得来说:“既是他来剪你的银,你银被他剪过手否?”萧成曰:“银时未曾托去,只是剜破我手袖,我便知得,将他拿住了。”骆得来曰:“若银不曾被他剪去,放他去也罢。”萧成怒曰:“他是贼,来剪我银,放他去罢,你来说得人情,要你来讲?”姜老钱见昆木被拿,骆得采被叱,亦收拾把戏不做,往前来曰:“若只剜破手袖,叫他赔个不是之礼何如?”萧成曰:“不肯,我只扯去见老爷,便不要他赔我。”遂扭高昆木而行。老钱等见萧成扯住昆木,要见海爷,不肯放手,遂赶去抢。萧成见其后头赶来甚疾,遂即呼地方之人范第郎曰:“我奉海爷差遣,命我往捕剪缭贼,我二人在三山街口遇做把戏,我等在看,此贼来剪我银,被我拿住,后头那两贼囗囗,囗囗囗,不肯扭至此来,那贼想是同伴的人,后头赶来,莫非要囗囗贼去?尔可代我拿住,共解见海爷。”言罢,二人果至,要抢昆木回去,被范第郎邀几人亦拿住,共解人都堂府见海公。萧成禀回:“剪缭贼已拿到了。”海公问曰:“在那里拿来?”萧成答曰:“小人行至三山街,此贼在彼做把戏,我等在看,被那高昆木来剪手中之银,小人知觉,将他拿住,扭来见老爷。那做把戏的二人赶来,要抢昆木回去,幸得地方范第郎拿住绑了,共解入府来。”海公见萧成所禀明白,便囗打二十再问曰:“你这三个狗骨头,是那里人,如何不务生,囗此剪缭贼?前日剪去客人谢思教的银二十两,可一一招来。”姜老钱见海公往日是个神断的,心下惊骇不已,直招出来,乃曰:“小人三人本是一起剪缭的,假将把戏为由,乃是池州府青阳人氏,乞望老爷赦。”海公再问:“谢客那二十两银还在否?”老钱曰:“尚在身上。”海公即拟三人问徒,将银给还谢恩教领归。   海公判   审得姜老钱、高昆木、骆得来三人,不务农业,游手好闲,白日攘夺,情尤可恶。其视穿壁窬墙,瞰人于暮夜者,此尤甚焉。况银在萧成身而公然思欲剪去,利其银而不畏其人,银虽未遂贼手,衣已剪破明征,若不痛加惩治,则剪剥不已,必至剪径,明火执枪,兹其驯至重苔四十,加号一月,各拟徒年半,以儆将来。 第六十二回 判赖人代赔贼赃   苏州府常熟县,有一人姓曾名虎儿,一生撒泼,无徒光棍。舍旁有一吴友郎,妻许氏颇有姿色,虎儿见之,遂往其家,要许氏与他成奸。许氏不肯,乃喊叫起来。看着友郎与弟得郎从外而回,闻家中喧嚷,入至家去,见虎儿在里调戏他妻,遂骂曰:“人家各有内外,尔何不识廉耻,入人家调戏我妻,是何理也?”兄弟乃欲打之,赶其出,曾虎儿见其兄弟欲打他,惊惧跑出,不胜忿怒,怀记在心。   一日,去盗王长者牛三头,王长者告于林知县处,知县问其徒罪。虎儿心下思起旧恨,遂往吴友郎之家去搅闹,诬言与他妻通奸,他盗来银两物件,悉皆友郎得去,他今问徒,要与许氏取银去赔赃。不然,要叫吴友郎将许氏嫁银来还。友郎与之争辨不过,亦无银与他,遂被其在县扳扯,言他作贼所盗来物件,尽是友郎之妻许氏得去。“许氏与我通奸,我今犯法问徒,往他家取银赔赃,岂知许氏背义不还。望乞老爷追给还小人,以偿赃赎。”林知县次日令手下去拘友郎、许氏二人到衙,问曰:“许氏,你与曾虎儿通奸,他称所盗之银什物,悉是尔家藏,今要问你取偿赃赎,你怎么说?”许氏唯是叫屈,被虎儿骂曰:“你这贱妇,我因为你,方且作贼,所有偷来物件皆在你家,我今遭难,问你讨些银与我秤纳罪赎,尔就负义不认,我方告你。尚在此叫屈?”知县见虎儿所言,以为是真,欲问许氏官卖,暂且收监。   友郎无可投处,朝夕悲泣,不得妻子出来,又无银与虎儿,甚是懊恼。其邻有一老者教之曰:“虎儿今扳你夫妇,本县焉得明白?除非清廉官府,方开得你夫妇。现今海爷在我苏州府坐,可往告之,尔屈便伸矣。”友郎依其言,遂具状往告。海公审其缘故,友郎一一诉上。海公即令萧成往县监,取许氏来衙,再拘虎儿。萧成即刻将各犯拘到厅前跪下。海公问曰:“曾虎儿,你作贼犯罪,怎得诬人,害人置狱,牵枝带叶,图赖人罪?好好招来,免受刑宪。”虎儿答曰:“小人正因与许氏通奸,方去做贼,所盗来之赃物在他家。林大爷将我拟徒,追我原赃,我问他讨银出来赎赃,他背义不认,故我扳他,怎是小人诬害?”海公曰:“你这贼,分明图赖,尚敢巧语花言,千方百计害人夫妇分离。不言他奸猾多般,但察其言词多诈,应知是害人者也。”喝令拷打笞掠,逡巡起来。虎儿见海公所博他言,句句应心,不能粉饰,又吃刑不过,遂招出来:因先年调戏许氏不从,被友郎兄弟欲打斥骂之恨,故欲害他,以雪其恨。海公遂拟满徒,再笞四十,将友郎夫妻发回宁家。   告陷妻官卖   告状人吴友郎,告为骗财灭命事。惯贼曾虎儿,为害百端。前月盗王大富牛,已被告县问徒追赃。岂恶无倚,平空架捏,谓身妻与伊通奸,所盗赃物,俱悉身妻所得。诬捏陷害,假情瞒县,误拟身妻官卖,现系县监。似此凶恶,牵扯技叶,平白诬捏,骗财灭命,冤惨迷天,夫妇遭害,屈受非刑,乞击冤城。哀告。   海公判   审得曾虎儿之恶,流毒一方,虽止穿壁窬墙之鼠盗,其恶实过乎行劫。况友郎素未有犯,公然思欲害之,平地风波,折人夫妇,窃盗之恶轻贷,诬捏之情难容。既盗大富之牛,罪宜自偿,奚容扳西扯东?合宜取律重惩。姑照原拟,问满徒三年。友郎夫妇应无罪犯,许令归家。存案示儆。 第六十三回 判奸僧杀妓开释詹际举   苏州府有一妓,姓马名爱玉,貌甚妖美,飘逸温雅,常与富宦子弟交接,或游郊外,或游寺院,但与一黄公子最密。   一日,黄光父公子黄裕祖请詹际举,请爱玉劝酒,詹际举乃是一俊秀之士,少年子弟,爱玉一见,心甚爱之,但碍黄公子。詹际举心亦动情,止以裕祖相知可人,故不敢启齿。两下情兴,虽有相顾,不能便效衾枕之愿。詹际举遂口占一律以挑之:“白酒入花前不穷,恋游朝夕似飘蓬。溪边杨柳浮波缘,郭外江天落照红。情怜草色三山远,心有灵犀一点通。试问临皋千里客,可舞佳句托飞鸿?”际举吟罢,爱玉当席亦回一首,乃曰:“凉宵清夜但论文,金鸭香消手自焚。更喜同心堪作社,相看口璧不离群。空庭兔魄无尘染,幽室鸳帏有麝熏。岁岁只求惟聚首,乐昌终是属徐君。”两下吟罢,眉眼交接。黄裕祖知其有意,乃即与际举曰:“詹兄,今夕小弟送兄与爱玉一夜,何如?吾观尊兄与爱玉情似可投,不免就此今夕完其宿愿也。”詹际举曰:“岂敢,尊兄甚可,焉敢高攀?”裕祖曰:“不妨,虽是小弟旧故,我与尊兄则一可就此会矣。”际举曰:“如此,乃吾兄之德耳。”饮至晚方散,裕祖一起,同往爱玉家去。爱玉止整一桌盒,邀际举与黄裕祖在月下饮,饮至更深,三人畅兴,共赋一诗曰:“暑退凉生月正空,早秋一叶动离衷。常怀好事从天降,那得音书蓦地通。千里相思徒夜梦,百年姻眷托云鸿。何时重整秦淮社,携手花前到处同。”吟罢,裕祖辞别要回,言曰:“小弟告辞,明宵相会。”际举、爱玉送之出门,二人亦转入房去寝。   次日,裕祖又备酒到禅关寺,亲自往爱玉家,邀际举等往禅关寺饮酒。时禅关寺僧正明,乃是野人,见爱玉美貌,心下欲火炽燃,思欲就之不能。至晚,各散酒而归。正明遂乔妆往爱玉家去,要与之歇。爱玉乃是个精丽之妇,正明虽粉饰乔妆亦认得,着一见之,遂不肯接。正明再三求之,亦不接他。正明不胜愤恨,思欲害之,无由。遂往街叫夜。   一日,爱玉生日,际举请饮酒,是日,畅饮更阑方散,爱玉要回,际举命仆送之。行不二三家,正遇僧正明来,正明见是爱玉,人送他回,遂将石头远远打来。际举的仆乃是个小厮,见石头来得多,飞跑走倒转。爱玉走之不及,被正明赶着,一刀杀死。其仆走回报知际举,际举走来看时,爱玉已被杀死矣。际举甚是懊恼。   次日,爱玉家忘八知之,谓爱玉是际举谋杀,遂具状往县陈告。柳知县审其口词明白,即令公差去拘詹际举,公差即刻拘到厅前听审。柳知县曰:“詹际举,你何如杀死马爱玉,自罗王法,其罪怎逭?”詹际举答曰:“小人与他无冤仇,杀他则甚?没有此情。望老爷开豁。”其忘八者曰:“老爷,此际举甚是刁恶,焉肯就认?是日在伊家饮酒,怎说不是他谋死?况尸首与伊止隔三五家,此可足征。”知县要问际举抵命,迟疑未决。忽然,一阵风吹下一张纸,内有数字言“此事正明,何用迟疑?”柳知县见了“正明”二字,益言际举谋杀是真,遂问抵命。   过了一月之余。一日,海公往禅关寺请同年而回,是夜二鼓尽,见一妇妖娆体态,缓步前来,称他是妓家,姓马名爱玉,特来诉冤的。海公问曰:“你有甚冤枉,可从头诉来。”爱玉答曰:“小妾有状,请老爷观看。”将状递上,遂去。海公次日升堂,将其状看,曰:“恶僧正明,黑夜杀人,坑陷际举屈受非刑。海公明镜,冤魂诉明。”海公看毕,遂差萧成去拿正明,再往柳知县处吊卷,取詹际举等一并到审。萧成领命,即刻将各犯拿到厅下。海公问曰:“正明好胆,这野秃,怎得杀死妓妇,连累詹际举抵命?该得何罪?”正明答曰:“小和尚素守五戒,未行甚恶。杀死妓妇,小和尚不知。”海公曰:”爱玉在际举家饮酒,夜回被你杀死,怎得争辩不招?爱玉冤魂来告的,是际举扳扯你不成?尚有状在。”遂掷下状与看。正明见其状中之白,大惊,心虽惧,亦不招认。海公发打四十,夹起来,正明只得从实招出。海公拟抵命、释放詹际举。于是苏州府人无不畏矣。   海公判   审得正明,出家五戒,首重色欲,盖以僧非俗比,而俗不可混于僧也。今正明不守佛规,妄燃欲火,乔妆以往妓家,爱玉知其不纳,遂怀杀害之愤,假言喊夜为因,暗行杀害掩人,正明绝欲而纵欲,爱玉无辜而丧九泉,阴灵不昧,冤魂亲显诉情。詹际举应合无罪,许令归家务业。野僧正明,纵欲杀死爱玉,重罪莫宥,合拟上刑。 第六十四回 判风吹叶   常州府无锡县,有一姓丘名木者,乃是游手无徒光棍,专一窥窃人家妇女,穿壁窬墙。   一日,在城外西路去会贼伴来,要盗曾善家财。行至一草坪,却遇蔡垣之妻祝氏母家而归,略有姿艳,丘木见其独自行来,心下遂起奸心,乃曰:“嫂从何来?”其祝氏愕对,又问曰:“嫂从母家回乎?”祝氏心下自思:此人素与面生,何如叫吾嫂?抑亦知我在母家归来,想必是光棍油花之徒,乃不答而行,遂入小径,以避嫌疑。丘木见其从小径行路,即便追赶入小径去,叫曰:“嫂莫行,待我来引路。”祝氏心慌,躲避无由,被其追到,遂将祝氏抱住,曰:“今日要求嫂一乐,乞怜之。”视氏斥之曰:“你这光棍,不知廉耻,我与你素不相识,敢在我妇人面前油嘴欺我乎?”愤力一展而走。丘木见其坚烈,身有首饰,腰间拔出尖刀,从后刺去,祝氏被着一刀,昏倒在地,丘木将其首饰尽行剥下,尸首埋于林内。   过了一月,蔡垣见祝氏不回,乃往岳母家去寻。行至半途,见祝氏独自在前途,蔡垣便叫曰:“你回矣。”祝氏不应,走入小径林中去。蔡垣不知是冤魂,只疑祝氏同甚奸夫去,赶入林内,见其在一大树下坐,待至树下,不见。心下疑怪,只见树下一推土新,露出一些蓝裙,待掘开,见是祝氏,颈上被伤一刀。蔡垣不胜悲号,不知是甚人杀死,无一踪迹,只得具状,往海公处陈告。海公问:“其有对头否?”蔡垣曰:“不知甚贼杀死,只在城西僻径寻着,因此投告老爷,乞为作主,缉访追究。”海公自思:此妇被人谋死是实,怎奈没对头?遂发蔡垣且回,待缉访出时,你来俟候。再差吴升密行挨查,遍访捕缉,不能访得。   海公心甚懊恼,乃在后堂将此状看,翻来复去,不得一个头脑。忽然,一阵风,吹下一叶在桌上。海公见有叶在桌,心下解猜,豁然思道:莫非姓丘名木也。遂差皂隶密问,看有丘木者没有?皂隶即去查问,果有一丘木,乃系捉风捕影,穿壁窬墙之徒。皂隶回报海公:“丘木查着了,乃是惯贼。”海公即令拿来。隶者少顷,拿丘木到府跪下。海公问曰:“丘木,你这贼,怎得谋死祝氏,剥其首饰?钻挖凿壁,罪尚不免,焉敢谋劫,该得何罪?好好招来,免受刑具。”丘木答曰:“小人不敢玩法,并未杀有甚人。”海公曰:“祝氏母家回来,你欲强奸不从,愤怒杀死,焉得争辨不认?”喝令极刑重苔,丘木吃刑不过,只得从实招出。海公审勘明白,遂拟死罪,令蔡垣殡殓祝氏归葬。   告究妻命   告状人蔡垣,告为乞究妻命事。痛妻祝氏,自母家归,岂知中途陡遇猖獗,剥夺首饰,将妻杀死,尸首尚弃城西山僻。号妻无辜遭杀,不得真名填偿,乞究追偿,迫切上告。   海公判   审得丘木,乃惯贼凶徒。以祝氏母家独自而归,中途相遇,便生不良,况僻地掩人之不见,劫其物而杀其命乎!且人命至重,动关天地,冤魂冥冥之中安肯闭目者?今托物而鸣冤。赃证既明,合拟上刑,原赃并冤尸,蔡垣应当收归。 第六十五回 判赖奸误侄妇缢死   宁国府宣城县,有民吕恭敬,娶妻阿姑,性妒多疑。有侄吕克忠,娶妻施淑姬,性和知耻。叔侄同居共爨,每事阿姑持调,家业惧系掌管,淑姬惟理厨下。每日清早,要在阿姑手上讨锁匙,至晚交还阿姑收管,永不改易。   一日,克忠往庄交苗,阿姑邻家饮酒,只恭敬与侄妇淑姬在家,至暮阿姑未归,淑姬厨下收拾完成,遂将锁匙送入婶妈房中去,而恭敬亦已出外,殊不知也。及后阿姑归,乃问锁匙,施氏对说:“已在你房内矣。”阿姑曰:“谁拿人我房?”施淑姬曰:“我等婶妈不回,厨下已收拾完成了,便先送入房去。”阿姑便生疑心:往日锁匙要我讨方交还我,今日如何我不在家便送人我房,必与我丈夫有奸,故致此早。”遂问恭敬:“你今干甚事来,可对我说。”恭敬曰:“我未干甚事。”阿姑曰:“你今奸侄妇,何故瞒我?”恭敬曰:“胡说,你今日酒醉,发酒疯耳。”阿姑曰:“我倒不发酒疯,你发色疯。你今瞒我,日后自要死也。”恭敬心无此事,便骂曰:“这泼皮贱妇,说出没忖度话,讨个证做来我便罢,若悬空虚捏我,即活活打死你这个贱妇。”阿姑曰:“你干出这无耻事,将打来吓得我,便讨个证做与你。今日我不在家,如何侄妇便将锁匙送入我房来,不是你与他有奸,故致锁匙在我房中。”恭敬曰:“他见你至暮不回,厨下无事了,故便送入我房,我亦在外,不知他几时送来。怎以此事证得?你不要说此无耻之话,恐惹外人取笑。”阿姑见夫言软,愈疑是真,便放声大骂,与夫搅闹。恭敬发起怒性,扯倒乱打,阿姑又骂及淑姬身上去。淑姬听得婶妈与叔翁吵闹,不知何故,潜起听之,乃是骂己与叔翁有奸,欲辨之,彼二人方暴怒,又恐激其撕打,只得入房去,却自思曰:我开门,婶妈己听见矣,又不辨而退,彼必以我真有奸,故不敢辨。欲再去与之说明。他平素是多疑妒忌的人,反触其怒,终身被他臭口辱骂。且是我自错,不合送锁匙在他房去,此疑难洗清白,玷污我的名节,不如死以明其志矣。遂自缢死。   次早饭后,施淑姑未起,阿姑将其房门推开,视之则缢死于梁上。恭敬计无所措。阿姑曰:“你说无奸,何怕羞耻自缢?”恭敬难以与辨,只遣人去庄赶侄,及克思回问妻死之故,叔婶答以夜间无故彼自缢死。克忠见其言语变易,乃不听信,遂赴县具告。姚知县即令拘阿姑与恭敬来审,止称其病苦难禁而缢死。克忠疑其是阿姑争口,故致其自缢,乃曰:“老爷,小人妻子所死,实有不明,望老爷追究。”姚知县再三穷究,不得明白,遂令将阿姑逡起,阿姑吃惊,便说出来:“我与侄妇本是同居共爨,家事都是我管,侄媳妇惟理厨下,每日清早,要问我讨锁匙,至晚交还付我收。昨日,我在邻家饮酒,至晚归来,锁匙已放在我房内,我疑男人扯侄媳妇有奸,故不待我回,先将锁匙放在我房。两人自相角口撕打,夜间淑姬缢死,不知何故。”克忠曰:“此可信矣。但老爷参详,有无奸情,则生死明白。”姚知县曰:“若无奸情,彼不缢死,此欺奸侄妇该死的矣。”喝令承招。恭敬哭诉曰:“望老爷再行洞察,两不污名,使狱无冤狱,死无污行可也。”姚知县曰:“尔何不认得,分明欺奸侄妇,不然,则彼因何自缢?”发下打三十,逼勒成招,成狱数载,已历几番审录,不能得白。   一日,海公在宁国府过夜,宿东察院,至四更时候,得一梦,梦见一人,手持一张状,称他是冤状。海公接过来看,状中只写四句,乃曰:“宁国宣城吕恭敬,娶妻阿姑多妒忌,淑姬缢死欲明节,姚公屈断问典刑”。海公惊醒,却是一梦。心下暗想,莫非宣城县狱,有赖奸屈拟死罪者?   次日开门,各官入参。海公乃曰:“姚知县,我近闻你判有一吕恭敬奸情的状,枉问其罪?”姚公答曰:“是。”海公曰:“尔可令吏取此卷来我看。”姚知县连忙令吏书取吕恭敬这宗卷来,递下与海公看。海公令拘各犯到审。吕恭敬等,俱赴台下。海公问曰:“恭敬,你怎该乱伦奸侄妇?”恭敬答曰:“人生一世,死者何惜,但受污名,是为不甘。”海公曰:“你经审录多遍矣,更有何冤?”恭敬曰:“小人与侄妇无奸,可剖心以示天日,今卒陷于此不明以死,使我受亏行恶名,侄媳妇污名损节之声,我侄疑叔疑妻之心不释,一狱而三冤,恶得无冤?”海公问曰:“阿姑,你钥匙在房,证出夫奸,是明白矣,且问你当日饮酒回家,是甚时分?施淑姬厨下收拾完备否?”阿姑曰:“厨下收拾完成,锁门齐备了。我归之时已一更矣。”海公曰:“此无奸矣。你一更方回,厨下作事已完,收拾锁门停当,淑姬待候多时,你不回来,遂将钥匙送入你房,以免俟候。再问你归时,淑姬已睡否?自己房门已拴闭否?”阿姑曰:“我归时,淑姬房门已闭,睡多时了。”海公曰:“既是房门紧闭而先唾,则施氏别嫌疑可知。何再有奸乎?然其后自缢者,必是知阿姑与恭敬搅闹,他自思之,以己自错,不合送锁匙入阿姑房去,启其疑端,辨不能明、污名难洗,此妇必是畏事知耻的,故忿激自缢,欲以明志,非是有奸,惭愧而死也。”海公从头研审明白,谓阿姑不合陷夫于不赦之罪,诬侄妇以难明之辱,致克忠有不释之疑,皆泼妇之无良,以致无辜之缢死、合以威逼拟绞。恭敬发放无罪。克忠曰:“老爷神见,使吾叔冤枉释明,吾妻名节可白,生死感激矣!”叔侄叩头,拜谢而去。于是,此冤辨明,一郡称仰。   海公判   审得犯妇阿姑,嫉妒多疑,狗辈痴心,空捏淑姬,无辜死于非命,妾证夫罪,陷囹圄者历年。狗彘忍心,似武牝之毒手,陷夫于不赦之罪;长舌煽佞,如虺之狼心,诬侄妇以难明之辱,十恶之律不恕,五刑之条应加,不诛无以儆恶,拟绞惟以正刑。恭敬无罪,应合省发。 第六十六回 判狐疑杀妻   常州府无锡县,有一姓蒋名应世者,娶妻丘兰妹。其蒋应世为人平素多心,狐疑妒忌,往往每怀丘氏与人有奸,尝试其妻曰:“吾昨日听见人说道,你有往来的人。”丘氏答曰:“谁对你说?”应世曰:“旁人说来。”丘氏遂骂云:“莫信他人吐血,我有往来,你岂不见?”   一日,应世出外,适值丘义郎来看妹,丘氏见兄弟来,便安备午饭与之食。应世回人家来,见妻与义郎对坐共食,心下遂不悦,及待义郎去了,至夜,夫妇上床安宿,正行云雨之际,应世乃问其妻曰:“物事我的好么?吾力壮大矣。”丘氏亦戏言答之:“你的物事不好。”应世怒之曰:“我的不好,义郎的好。”妻方悟醒,乃曰:“你作死说出此语。”应世遂疑妻与义郎真有奸,发起暴性,愤怒起来,遂取刀望妻而杀,丘氏曰:“你真作死,无故挥刀杀我何为?”丘氏躲避不及,被其劈断一手,再其一刀,中其项腮,杀死在地。应世即收拾行李,将门闭上,夤夜逃走出去,外人皆不知。   次日,邻居见应世家至午大门未开,往人其家去看,见丘氏杀死在房中。众人商议,即邀地方具呈海都堂处。海公曰:“既是蒋应世无故杀妻,夤夜逃走,你等知他走在何处去。”众答曰:“不知走在那里去?”海公思忖一会,乃曰:“逃人命者必走出关,你众人各回,我自差人跟究。”众人遂出了府。海公即命公差韩福、高迁二人,往关处缉拿。二人领命行了数日,出了关外,并不见踪,至晚歇宿谢三店。二人食了晚饭,在店前行耍乘凉,却见第三家店有一妇人,散发走出,复入。韩福、高迁往来看之,见应世在彼店歇,正在饮酒。韩福近前曰:“蒋二官,你同小娘来,要往那里?”应世答曰:“我止自来,并无妻子矣。”高迁曰:“不是你妻子,是你的冤魂来矣。”应世曰:“我无甚冤魂,你等休胡说。”言虽如此,心下实是惊恐。韩福取出绳子,将应世扣住,曰:“你杀妻子逃走出来,地方具呈,海爷差我二人来拿你跟究,到此见伊妻子,散发走出店门,复入。我等方知在此店来拿你,尚敢说我胡说。”说出真情,应世遂不能抵对,惊吓得面如黄蜡。次日,韩福、高迁二人,速忙将应世带回府见海公。海公问曰:“应世,你因何杀死妻子?”应世不能饰词,遂一概招认,说他疑妻与人有奸,故而杀之,今被公差拿到老爷台下,不得不招认,但求老爷赦。海公曰:“你是多心多疑之人,无故杀死妻子,怎赦得你的罪?”遂叠成案卷,问偿命。   地方呈杀妻   呈状人张谟等,呈为杀妻事。狠心蒋应世,娶妻丘氏,年来无异,本月十二夜,不知何故,将丘氏杀死,夤夜逃走。切思人命关天,众等恐累,理合呈明,检验收殡,立案照提,连佥上呈。   海公判   审得蒋应世,多心多疑,狠毒太甚,每怀疑妻有外交之人,故夫妇就枕,言语相戏,妻应物事之不好,遂疑为真,愤激暴怒,一刀劈绝咽喉。嗟哉!丘氏言语轻快,起伊之疑,一旦死于刀锋。应知阴灵不昧,九泉之下,安肯闭目?伊虽暮夜潜逃,欲图疏漏,岂知旅店显现,终获凶身,非天理之昭彰,冤魂之显赫也?今汝以疑杀妻,非出尔反尔?不诛无以儆于后人,问死以偿命于逝者。 第六十七回 开李仲仁而问江六罪   凤阳府临淮县,有一吴富,娶妻游氏,淫肆强甚,背夫养汉,其后富知觉,惩谏不从,气病而死,游氏遂成土娟。时有女名秀玉,年已十六,绝色美丽。见母不正,女亦效尤,曾与富家子弟李仲仁最相密好。游氏思欲不嫁,留以纳客。其家族中人多,见有是事,几个是大者出来斥骂游氏曰:“男大虽婚,女长当嫁。今秀玉年已二八,何不出事他人,选个相当者嫁与,留在家里则甚?”众人遂代其主张,乃以嫁与华家。然虽嫁与华家,不时回来交纳旧相知攒钱。华家后来知得,乃转嫁与江生梁。秀玉在江家来原心不改,依然蹈旧之行。人皆知之,但图其貌。有一叔公名江六者,其人生得丑陋,亦系凶恶之徒,往来调戏。秀玉嫌其丑恶,拒不肯从。江六怀恨在心,每欲害之无因。   一日,秀玉归母家,嬉李仲仁来叙旧情,游氏置酒与秀玉,与之同饮。饮至其中,秀玉曰:“妾与君相交数年,极尽欢娱,奈未遂吾一愿耳。”仲仁问曰:“我与尔欢乐若此,有甚愿不遂耳?”秀玉曰:“但得身寄君家,死亦足矣。,’仲仁曰:“只怕尔无此心。”秀玉曰:“吾意已久,惟君勿负可也。”二人乘兴,调情一番。送李仲仁出门边,值张毛送剑来还仲仁,遇仲仁于游氏门首,遂持剑与仲仁而去。秀玉见其剑好,要问仲仁讨去,再三看视说好。仲仁知秀玉所爱斯剑,乃曰:“乐爱此剑,拿去便是。”秀玉遂接过手,多谢作辞而回。秀玉将剑挂在床头帐上。   次日,秀玉心下自觉不乐,乃往门首站嬉,倚门而立。却遇江六往过,乃曰:“你在这门首嬉,欲等奸夫乎?”秀玉不答而入。江六亦赶入来,秀玉再走人房,江六又随身追入房,强抱秀玉曰:“难得这机会要与我好。”秀玉曰:“你是亲叔公,亏你说出此话,何不自耻。”江六曰:“别人都与他好得,独我不肯,便以为耻。”秀玉曰:“我岂肯干此丑事,我又不是娟妓,尔勿痴想,断然不从你是的。”江六曰:“你休瞒我,你在娘家,曾有几多奸夫,返将来制我。你若不肯便杀死你。”秀玉心慌遂喊:“有贼!”江六不胜愤怒,遂伸手将秀玉床上的剑拔下来杀死秀玉,拔剑而去。   游氏闻得女房内喧嚷,及其来看,已杀死在地矣。游氏痛哭,乃令人去赶婿江生梁。生梁见妻,囗问其杀死之故,游氏惟应以不知。问剑是谁的,亦言不知。待捡起剑来视,剑上着得有字,“李诚甫”字号。江生梁遂将这剑持与邻人看,问诚甫是谁?邻人曰:“李诚甫是李仲仁之号。”江生梁遂赴县陈告,谓李仲仁因奸杀命。李仲仁亦往县具诉。孟知县即提两下审问。生梁曰:“剑上着得你名号在,非你杀死而谁也?”李仲仁曰:“吴秀玉奸夫多有,非独我也。今言剑是我的,上可名字作记,此我不争辩论,但剑是彼问我求者,故我送他。若是我提去杀他,则剑必不弃在地矣,定是带回。抑且白日青天,岂无人见?望老爷参详。”孟知县再问邻人,其俱答曰:“李仲仁与吴秀玉有奸是的,其杀死事密,众人真不知是谁杀死也。”孟知县见众人证出通奸是实,乃曰:“此是李仲仁杀死的矣。通奸既真,杀死可知。且剑上记号明白可证,合当偿命。”遂拟典刑。仲仁抱屈置狱。   后仲仁之妻见夫问死,囚禁重监,乃命其小叔仲义往监去看。仲义依嫂之言,即人县监看兄,二人相见,痛戚悲哀。狱禁见其兄弟悲惨,乃问曰:“李仲仁你今问死,如此悲哀,莫非冤枉你不成?”仲仁答曰:“我实未有杀人之罪,本县大老爷朦胧问死,故我不甘受罪,因此悲惨。”狱卒曰:“你既冤枉,可令你兄弟前往苏州府处海军门那里,告下一张状,要其亲提审问,你冤方可白矣,不然,官府问状,大体止是如此。”仲仁听其所言,即令弟仲义前往苏州海公处投告。海公审问明白,遂即差皂隶往该县去提仲仁、生梁等到审。皂隶领命,遂往该县讨人,不一日之间,各犯俱已提到。海公曰:“游氏,尔女在房被人杀死,尔何不救?”游氏曰:“小妾在内厅厨下,因此不知,及知出救,女已死矣,人不见了。”海公曰:“江生梁告说是李仲仁所杀,果否?”游氏曰:“正不知是他不是,只剑上记号明白,我婿江生梁方且告他了。”公曰:“仲仁说,这剑是他送与尔女的,其杀死实不干他事,依你,这杀说仲仁杀死可疑,又该将他偿命矣。”游氏曰:“惟老爷洞察便是。”海公迟疑不决,恐问枉了,则仲义此状子亦徒然告矣。遂发明日听审,仲仁收起监中,然后退堂,心下惟想:这起人命枉将仲仁问偿是的,但只未曾囗出一个行杀之人,因此,不好开他。寤寐思服,不能决得。昏囗睡去,见一人将一纸条与他,不言而去。海公看之,纸上有字,写着“六人过大江。”海公醒来,乃是一梦。遂自思想:吾梦见一人,将一纸条与我,不言而去,字条上写着“六人过大江”,此是何说?六人六也,大江姓江者是大也,莫非江六者杀也?   次日、即出堂令皂隶拘仲义、江生梁等到衙听审,各犯俱赴台前跪下。海公曰:“江生梁,你家有名江六者否?”生梁答曰:“小人家里,只有亲叔叫做江六,其者没有。”海公曰:“是矣。”即差姚审去拿江六来审。姚审领命,立刻拿到。海公喝令先打三十,然后再审,曰:“江六,你怎得欺奸侄妇,抗拒杀死人命?”江六曰:“小人未曾杀人,有甚欺奸之事?”海公曰:“你见爱玉美丽,不顾伦理,去抱求奸,爱玉不从,你愤怒杀死,今他冤魂来告我,方来拿你,尚敢争辨不认?”江六曰:“没有此情由,对证何据?”海公白:“他冤魂亲自来告明,更要甚对证?”发下再打二十,挟起敲上二百,江六当不起极刑笞掠,遂指实供招,承认:“不合调戏爱玉,阻奸不从,以故杀死雪恨。今蒙老爷神见洞察,不敢不认,甘心招出。”海公见其招供,审问明白,遂拟江六抵命,开李仲仁的罪。仲仁兄弟,拜谢而去。于是一郡之人,哄扬断问此狱甚实明矣。   告翻招   告状人李仲义,告为执拗天平事。人命大辟,法难恣情,灭律冤民,必投宪白。土娼吴爱玉,奸夫触奸杀死,伊夫江生梁,诬身兄仲仁杀死伊妻,蠢忤县官怒,妾坐正刑。切思娼妓之家,往来者多,嫉妒不少,直指身抵命,情实惨伤。恳乞仁台洞察,辨分真伪,超豁兄命。诳宪上告。   海公判   审得江六,狠毒苟行,淫恶靡彝。贪姿色而调侄妇,有乘人伦之分,忿淫心而杀爱玉,乱辱有服之亲,虺之恶,孰若此哉?夫戏而不从,可增光于江氏,杀而灭踪,乃延祸于仲仁。若非天理昭然,女灵不昧,则仲仁之罪,控地何诉?即令供照已明,合于法律,以拟淫奸服亲,罪且不逭。杀死人命,典又何辞?江六应盍拟死,仲仁无罪省发。 第六十八回 劫贼分赃不均李矮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