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 第 9 页/共 50 页

第四十九回 铁霸王夜探连洼庄 勇金刚戏耍玉面虎   话说张耀宗被擒,抬到西院,绑在石柱子上。家人手执钢刀,方要去刺杀他时,忽有人从后面一刀把那家人杀死,随解开张耀宗说:“朋友,你跟我来吧!”张耀宗说:“二位英雄贵姓大名,所居何处?”那黑面之人说:“我姓杜名清,绰号人称铁霸王。”又用手一指他后面的那人,年约二旬,身高七尺,膀大腰圆,五官俊秀,白净面皮,双眉带秀,二目有神,准头端正,唇若涂脂,身穿夜行衣,说:“张壮士,这是我二弟勇金刚杜明。我兄弟二人在绿林几载,立志除霸安良。今夜来访这赛展熊武连的为人如何,正遇吾兄,也是你我前世有缘。彭大人已被小弟二人救出,现在村外呢。你急速至东村口外,前去保护大人为要。我兄弟二人要失陪了。”张耀宗说:“二位,我蒙救命之恩,必当后报。”那杜清说:“你我后会有期,我二人走啦!”   张耀宗到了东村口,见彭公正坐在那里发愁,说:“大人不必愁闷,门生张耀宗来了。”彭公抬头观看,就问:“你从哪里来的?”张耀宗说:“我蒙杜清、杜明二位英雄相救,说叫我来此找寻大人。”张耀宗又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二人站起身来,往前面而行。天色微明,见前面有一村庄,来至村口,路东有一座客店,字号是仁和老店。张耀宗同彭公进去,往北上房内落座。小伙计说:“二位来得早哇!”彭公说:“我们歇息一下,吃了早饭再走。先要一壶茶,洗脸水打一盆来。”小二答应,去不多时,全皆送进上房。二人先洗完了脸,然后喝茶。彭公说:“也不知禄儿那个孩子,落在哪里了?”张耀宗说:“不必惦念他,他要知道大人到任,必然会去找寻。”二人要了些吃食,正在用饭之时,忽然听得东后院内有妇人啼哭之声,惨不忍闻。彭公说:“张耀宗,你听这是为何哭呀?”张耀宗说:“我问问店内伙计就知道了。”小二端上菜来,张耀宗说:“伙计,这是哪里哭呀?”小二说:“是我们这店后刘寡妇家,她有一个女儿,生得有几分姿色,今年才十八岁,就是母女娘儿两个,并无有别人。我们这固城东庄有一位贾太爷,绰号人称花脸狼贾虎,也是一个财主,又是监生。他结交官宦,走动衙门,包揽词讼,无人敢惹。因看见刘寡妇之女生得好,他派人来要去作侍妾。刘寡妇不愿意,他硬行给了十两纹银定礼,不准旁人聘娶,定于今日来轿子抬人。”彭公听罢,怒气冲冲,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这样无王法之人!”张耀宗说:“你老人家不必生气,今天我在这里,多管这件闲事吧!”   张耀宗吃完了饭,自己出离了店门,由南边的一个胡同过去,见店后路北有一所院落,里面是北房三间,周围土墙,随墙的板子门关闭着,里面有妇人悲泣之声。张耀宗手敲门环,从里边出来两个人把门开了。张耀宗一看:头前那个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阔三停,身穿蓝绸子大褂,足登青缎窄腰快靴,面皮微白,顶平项短,玉面朱唇,双眉带煞,二目有神,年约三旬。后边那位,身高七尺,细腰阔背,年约三旬以内,身穿紫花布裤褂,足登青布抓地虎快靴,面皮微黑,四方脸,粗眉大眼,准头端正,四方口,三山得配,甚透精神。张耀宗看那头前走的,原来是大名府内黄县刘家堡的人,姓刘名芳字德太,绰号人称多臂膀。他父亲名叫刘世昌,绰号人称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在南方镖行甚有威名。后边那位,是黄河套高家庄鱼眼高恒之子,名源字通海,绰号人称水底蛟龙。他二人身在绿林之中,行侠仗义,专杀贪官恶霸。今在这固城店内,听见刘寡妇母女痛哭,二人来至此处说:“老太太,你老人家不要害怕,我二人替你杀那狗奸贼就是了。”刘寡妇问:“二位太爷是哪里的人氏,因何来此?”多臂膀刘德太说:“我二人乃是镖行中生理,住在前边店内,听见店小二所说,我等替你除此一害。”   刘寡妇说:“二位太爷贵姓高名?”刘芳、高源二人通了名姓,刘寡妇母女这才放心。正在叙话之际,张耀宗外面叩门。刘芳、高源二人出来,一见认识,说:“张大哥,你从哪里来?”张耀宗随即说了自己的来历。   三人说话未了,就见从那边来了一辆车,后面跟着二十余名打手,头前走的那个,名叫耗子马九。来至门首,车也停住了。车上下来一人,身高七尺,细条身材,穿宝蓝绸大褂,蓝绸套裤,白袜青鞋,手拿着芝麻雕扇,象牙柄儿,二纽上有沉香十八子儿香串,面皮微白,顶平项短,双眉带煞,二目有神,准头丰满,唇若涂脂,一脸的杀气,站在刘寡妇门首说:“孩子们,你们快到里边把那美人抢来!”刘德太、高通海、张耀宗三人一听,说:“朋友,你姓什么,叫什么?”花脸狼贾虎说:“我姓贾名虎,绰号人称花脸狼,买了一个女孩儿,今天来接。你三人在此作什么的?趁此闪开,不必管闲事。”张耀宗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倚着势力,带领土棍,来此抢夺民间妇女!你要知世务,急速回去,免你三位太爷动手。”贾虎说:“你这三个无名的小辈,也敢在此大肆横行!来人,给我打他,拿住他们送衙门治罪。”那些打手各举大棍、铁尺,扑奔玉面虎张耀宗等三人而来。为首一人,名叫铁头刘七,手执铁尺,照定刘芳就是一下,刘芳用刀招迎,两个人在门前动手。刘芳使出暗器,正打在刘七的身上,哎呀一声便躺于地下。刘芳绰号人称多臂膀,他会打墨羽飞篁。这宗暗器,乃是他的家传之艺,非铜非铁,是在铁沙子内掺黄土泥块豆子,其大如鸭子,百发百中。今天打了刘七。   高源、张耀宗把那贾虎拿住说:“你要知好歹,从此不准乱行。若要不知好歹,就结果了你的性命,断不饶你。”贾虎见三人来势凶猛,说:“你三位请放开就是,我再不敢来了。”   张耀宗说:“你去吧!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随即放开贾虎,然后进了大门。高源等三人见贾虎的人走了,这才与刘寡妇说:“你母女二人不可在此久居,可有投奔之处没有?”刘寡妇说:“我有一个外甥,在北京顺天府前门外作买卖,我有心把我女儿给他为妻。”高通海说:“我有纹银四十两,送给你母女作路费。你这房子可有人照应否?”刘寡妇说:“我有一个族侄,叫他照管就是了。”三人正在说话之时,忽听外边一片声喧,正是那花脸狼贾虎,领着无数的打手前来打架。不知是怎样打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刘德太怒打花脸狼 铁幡杆保府双卖艺   话说高源、刘芳与张耀宗周济了刘寡妇母女,雇了一辆车,收拾细软之物,上车走了不远,只见从正东上来了二十多人,都是紫花布裤褂,薄底靴子,手执木棍、铁尺,后跟一辆车,正是花脸狼贾虎。刘德太看罢,急把单刀一摆说:“哪个不怕死的,只管前来!”高通海也一挥单刀,把那抢人之人全都镇住了。贾虎见事不好,就坐车逃走去了。张耀宗说:“二位请将刘寡妇母女带上京都走一遭。”张耀宗当即与二人分手,回归店内,见了彭公,把在刘寡妇家中所办之事,细说一遍。   彭公算还饭帐,雇了一辆车上那保定府。到保定府进的北门,住在唐家胡同顺和店内,开发了车钱。这座店是在路西,大人住的是西上房。方才坐下,只见帘子一起,杨香武从外面进来,给大人请安。   原来杨香武自从三盗九龙杯,众英雄各自回家之后,便与凤凰张七即张茂隆,带着两个徒弟,在前门外西河沿宏升店内住着,要听几天戏散散心。八臂哪吒万君兆爱上那杨香武的薰香,安心要学,杨香武却不愿告知。凤凰张七说:“徒弟,你要跟杨大爷学鸡鸣五更返魂香,就给他磕个头,认为师父,他才会教你。”那万君兆说:“师父之言是也。”就把杨香武请在上座,磕了头认为老师。杨香武说:“你好好跟我三年,我全都教会了你。”住了几天,张七带朱光祖上宣化府探亲去了。   杨香武便带万君兆回了一次家。这一天在保定府店内住着,打算要到九曲黄河鱼眼高恒那里去庆八十整寿。今日忽见彭公带着一位少年人下车,住了西上房,自己即过来给大人请了安。   彭公说:“老义士从哪里来?”杨香武说:“自拜别之后,只在家中乐守田园。大人从哪里来?”彭公唉了一声,说:“一言难尽!”就把在连洼庄失去金牌,打算去见直隶总督,求他发官兵前去剿灭的事说了出来。杨香武说:“此事不可声张,叫人知晓,多有不便。草民愿施展当年之勇,可以前去盗他的金牌。我把我的徒弟带来见见大人。”出去少时,把万君兆带进来,给大人请安,又问明了张耀宗的姓名,全给引见了。杨香武说:“大人在此等候我师徒二人,明日必来回信。”   杨香武叫店家把门锁上,师徒二人施展陆地飞腾之法,到了连洼庄,飞身上房,在各处哨探,见并无一人,连里带外毫无动静。杨香武再往各处寻找,也无下落。找到后边,才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他飞身下来,进屋一看,但见里边灯光闪烁,有两个人正收拾箱柜内的物件,包了两个包裹,好像要走。杨香武师徒将他们堵在屋内,说:“你二人往哪里走,武连在哪里?快说实话!”吓得二人战战兢兢,一个说:“大爷饶命!我二人是亲兄弟,就在这东首居住。我二弟叫李禄,他给这里庄主看守花园,不知闹了什么乱子,庄主昨日一早起来,便收拾细软,坐了套车驮轿,连家眷一并上河南探亲去了。我兄弟给他看房,叫我来将庄主剩下的破旧衣服取去,不想遇见二位。   不知你二位从哪里来的?“杨香武说:”武连往哪里去了?“   那二人说:“往河南,但不知哪一处。”杨香武与万君兆听了,也无可如何。放了那人,师徒二人便回归保定府店内,见了大人,细说连洼庄之事。   彭公说:“这金牌乃圣上所赐,追回来才好。”杨香武说:“大人不必忧愁,咱们到街上散散闷去,只要遇见朋友,我自有道理。”彭公带张耀宗和杨香武师徒出离顺和店,到了街上,只见府衙马号前,围着一大堆人。张耀宗分开众人一瞧:当中有一个卖艺之人,年过半百,面如晚霞,扫帚眉,大环眼,准头端正,一部花白胡须,身穿月白布汗衫,青中衣,薄底快靴,手拿一对虎头钩。在他肩下站一妇人,年约五旬,黄脸膛,身穿细蓝毛布褂,青中衣,头上绾一个发髻,短眉毛,三角服,薄片嘴,两只大脚。在那妇人身旁,站定一个女子,生得十分俊俏,年有十八岁。怎见得,有诗为证:裙拖六幅湘江水,髻耸巫山一段云;貌态只应天上有,歌声岂合世间闻。   胸前瑞雪灯前照,眼底桃花酒半醺;不是相如能赋客,肯教容易见文君。   张耀宗看罢,暗为称奇,心中说:“这一个卖艺的人,会有这样好女子!”只听那老头儿说:“众位,我先练一趟,回头再叫我那女儿练。在下是河南人,来此访友,以武会友。如有子弟老师前来帮个场子,也算是打个帮架。我初到此处,不知子弟老师在哪里?只好自己先练一趟拳,献丑一下。”只见他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行腿似钻,手眼身法步,走开了一团神。怎见得,有诗为证:跨虎登山不要忙,倚身逸步逞刚强。   上打了葵花式,下打跑马桩。   喜鹊登枝挨边走,金鸡独立站中央。   霸王举鼎千斤重,童子翻身一炷香。   众人看罢,无不喝彩。练完了,人给的钱不少。忽见西首众人一闪,大家说:“来了,来了!”张耀宗与彭大人一看,只见从西首进来一位老英雄,亦有五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阔目,花白胡须飘于胸前,身穿青洋绉大衫,足登青缎快靴。后跟一位女子,年在十八九岁,梳了大髻,身穿雨过天晴绸褂,葱绿色中衣,三寸金莲又瘦又小,红花鞋,拿着一条手帕,真有倾国倾城之貌,令人可爱。怎见得,有诗为证:袅娜腰肢淡淡妆,六朝宫样窄衣裳。   著词暂见樱桃破,飞盏遥闻豆蔻香。   春恼情思身觉瘦,酒添颜色粉生光。   此时不敢分明道,风月应知暗断肠。   这二人来至场中,老英雄与那老者说:“大哥,我带你侄女儿来,教她姐妹二人练一回。”赛毛遂杨香武一拍张耀宗说:“张贤弟,你看那面如晚霞的,他是河南上蔡县葵花寨铁幡杆蔡庆,那位妇人是他妻子金头蜈蚣窦氏,这女子是她女儿,叫恶魔女蔡金花。后来这位,乃是淮安一带水路的老英雄猴儿李佩,那女子是他女儿李兰香。”张耀宗说:“老英雄,你既认识,我与万君兆去帮他一个场儿练两趟。”杨香武说:“这二人不是卖艺为生,其中必有别情,我问问他便知分晓。”   杨香武立时进去,高声说道:“蔡、李二位兄台,久违,少见。”蔡庆、李佩抬头观瞧,认得是赛毛遂杨香武,连忙见礼,各叙寒温。杨香武一拉蔡庆说:“老兄台,你为何在此作这事业,我有所不明?”蔡庆说:“老弟有所不知,自你我从绍兴府回家,想你侄女金花这么大年岁,我若给一个庄农人家,怕屈了你侄女儿的终身;若给官宦人家,又怕人家不要。我与你嫂嫂商议,带她到京都之内再为打算。若把她给了人家,我就完成了一桩大事。李兄的心事,与我相同。”杨香武说:“你二位这两件事,全都交给我了。我叫两个人来帮你练一趟。”   张耀宗闻听就跳进场子。蔡庆瞧那人年约二旬光景,白净面皮,五官端正,双眉带秀,二目有神,身穿蓝绸长衫,足登青缎快靴,把长衫脱去,内衬蓝绸褂裤。万君兆也是十七八岁,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精神百倍。二人就在当场练了一趟拳,然后各人又练了一趟,给钱的不少。大家合在一处,杨香武问二位在哪里居住?蔡庆说:“在顺和店后院上房,昨日到的。”杨香武说:“好,咱们都住在一个店内,我还有一宗要紧大事相求!”说着大家回店。   杨香武叫张耀宗与万君兆先同大人到上房,他们俱至后院。   杨香武说:“二位兄台,先叫侄女里间屋坐,我还有话说呢!”   随说道:“你二位看见方才的那两人了,我想给二位侄女说说亲,愿意否?”蔡庆说:“很好。”李佩也说:“不知他二人作何生理?”杨香武说:“张耀宗乃神拳无敌张景和之子,现在保着河南巡抚彭大人,保升六品衔,记名千总,实缺把总,跟大人充当巡捕。那万君兆是我徒弟。”蔡庆说:“贤弟,你既如此说,我就把你侄女给了张耀宗吧,你要定礼去来。”李佩说:“你我作亲家,就把我女儿给你徒弟万君兆吧。”杨香武来到前院,把这话和张耀宗说了。张耀宗说:“大人失了金牌,还无下落,我如何先办这件事呢?”彭公说:“张耀宗,你不必推辞,这件事是人间的大事,就给定礼才好。”杨香武带二人认了亲,拜了丈人。接着就把丢金牌之事,与蔡、李二位说了一遍。李佩说:“我明日带你侄女回淮安,给你探访金牌的下落。你再带着徒弟来择日完婚。我倘若访着下落,速到汴梁城巡抚衙门送信就是了。”蔡庆说:“我先把你侄女儿打发回家,我跟你去探访探访。据我想,这件事须落在北邱山,不然就在紫金山。”杨香武说:“我带万君兆暗探下落,明日起身,咱们在中梁城巡抚衙相见。”杨香武到前院把此事和大人说明,彭公点头说:“此事全仗老义士之力了。”次日,蔡金花和窦氏母女先回家。不知此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义士奋勇要金牌 山寇安排使巧计   话说李佩带着女儿去探访金牌的下落,杨香武带领万君兆也去访查此事。张耀宗与蔡庆心中甚为着急。天有正午,彭公要打算起身,忽见从外进来一人,说:“这店内住着姓张的,在哪屋里?”张耀宗一听,知是师兄小方朔欧阳德。欧阳德与张耀宗分手之后,各处找寻大人,并无踪迹。这日正遇见杨香武,提起张耀宗来,说在顺和店住,他才来至店内问张耀宗。   张耀宗闻听,随即出来说:“大哥,这里来吧。”欧阳德进了西上房说:“贤弟,大人现在哪里?”蔡庆站起来道:“欧阳义士是从哪里来的?”欧阳德说:“老前辈、老英雄,久违了。”张耀宗说:“大人在北里间。”欧阳德进了北里间,给大人行礼。   彭公甚为喜悦,说:“义士从哪里来?”张耀宗说:“这是我师兄欧阳德。”彭公说:“老义士不必行礼。”   欧阳德便请问大人,由大树林是往哪里去的?彭公把在连洼庄被恶太岁赛展熊武连所困,多亏赛霸王杜清、勇金刚杜明兄弟二人,救我出得虎穴之内,金牌却被武连的余党、胎里坏胡铁钉抢去。来在保定府店内,遇见赛毛遂杨香武与蔡庆老义士,大家商议,往各处访查金牌的下落等情形说了一遍。接着又说:“如今我等要走,义士前来,不知有何高明主意?”欧阳德说:“唔呀!这混帐王八羔子,闹的也太厉害,吾自有道理。武连携眷逃走,必然是奔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那里去了,我到那里和他要去。”彭公说:“这周应龙莫非就是在避侠庄盗九龙杯的那个人吗?”欧阳德说:“正是他。请大人先到开封府接任,我设法在十日内送金牌到巡抚衙门。”彭公说:“义士须要小心在意。”欧阳德说:“大人不必挂心。”即站起身来说:“师弟,你同蔡老英雄先送大人至汴梁城接任,我到紫金山找周应龙要金牌去。”张耀宗说:“兄长不可大意。我听人言,说周应龙乃当世英雄,先在淮安,后聚紫金山,远近颇有威名。手下绿林人物甚多,招聚喽兵有三千之众。紫金山地面宽大,方圆有一百三十余里,前有通天峰、灵牙峰、过云峰三峰之险,咽喉有一线通天路,一人把守,万夫莫过。东有峭壁之雄,西有涧沟之险,北有荷花滩,其深无底,东北有寒泉亭、冷泉穴、逆水潭,道路崎岖。况且周应龙诡计多端,兄长不如先随小弟到汴梁,候大人接了任,咱们一同前往,方为妥当。如到山上,周应龙也有耳风,他要得了金牌,必然收藏严密,你我见他光讲情理,他也是交友之人,也许将金牌献出。   他如未见金牌,再托他寻找。他若隐匿不献,我等访真回来,见了抚台大人,回明他啸聚之所,再发官兵剿拿他的余党。但不知兄长意下如何?“欧阳德说:”贤弟你也太详细了,你保着大人上任去吧,我要去也!十天之后,你定然知道。“蔡庆说:”欧阳义士,你要上紫金山,在西山口外有一个集贤镇,南头路西有一家天和客店,那一座店是我的,你到那里找管事的于祥,就说我叫你到那里等我。“欧阳德站起身来说:”我要去也!“出离店门,用陆地飞腾之法,直奔紫金山而去。   一日到了紫金山西山口外,找了一个茶馆,喝了几碗茶,问明了进山的道路,给了茶钱,便信步入山。他往东走了有五六里路,见前面是一座密松林,有一条穿林的大路。欧阳德方要进树林,忽听对面有人说:“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若要从此过,须留买路财。若不留下买路财,一刀一个土内埋。“   呼哨一声,跳出有十数个喽兵来。今日是玉美人韩山搜寻西南两路山道,带着三十名手下人,从早至午,并未见有往来之人。   小头目宋明,瞧见从西边来了一人,年有三十余岁,四月天气,还头戴皮秋帽,身穿老羊皮袄,高腰棉袜子直搭护膝,足登棉毛窝,面似姜黄,细眉虎目,准头端正,唇薄齿白,微有几根胡须,带着两个眼镜圈,说话唔呀唔呀的,摇摇摆摆地走进树林。宋明说:“憨包来了!等我耍笑耍笑他。”那几个喽兵也都不是好人。欧阳德闻听喽兵之言,抬头一看,说:“唔呀!今天遇见山贼了,快些报与你家头目,叫他前来见我,献上走路金银来。”宋明听欧阳德说要走路金银,不由一阵冷笑,回头说:“合字耳目着了,溜丁团刚哂流口,我摘了他的瓢!”后边有人说:“并肩字,训训他的万。”书中交代,这是江湖黑话:“合字耳目着了”,是他们一伙听见了:“溜丁团刚哂流口”,说的是那个人说话,竟闹笑要走路金银:“摘了瓢”,是杀了他的脑袋:“并肩字,训训万”,是自己哥们,问问他姓什么?欧阳德在江湖多年,岂有不懂这些话的,听罢,说:“贼根子,你错翻眼皮了,吾乃当时绿林的总大万,吾是你们活爷爷。”   宋明知道这蛮子懂得江湖的黑话,“总大万”就是众人的爷爷,他如何不气!抡刀扑奔欧阳德而来,照定头顶之上就是一刀。   欧阳德并不躲闪,用脑袋往上一迎,喀嚓一下,并未砍动。欧阳德说:“唔呀你这个混帐王八羔子!我是克你一个少屁股没毛的。”一反手照定宋明天灵盖一掌,宋明“哎哟”一声倒于地上,几乎送了命。那几个鸡毛蒜皮的毛嘎嘎各摆兵刃,一齐拥上,却被欧阳德玩玩笑笑,掐一把,拧一把,克一把,打得东倒西歪。有一个喽兵,飞跑上山报信去了。   不多时,只听得铜锣响亮,从山上下来了六十名喽兵,都是青布手巾包头,身穿青布裤褂,白袜,打绑腿,执四尺八寸长、二寸八分宽的斩马刀。为首的一人,年有二十以外,宝蓝绉手绢包着头,蓝绸子窄袖小汗褂,青洋绉中衣,青缎薄底窄腰快靴,手执单刀,面如团粉,白中透红,红中透白,双目斜飞入鬓,二目宛如秋水,神光满足,准头端正,齿白唇红,俊俏无比。欧阳德看见,认得此人乃是寿张县人,姓韩名山,人称玉美人,乃江湖采花的淫贼,前在河南锦平地面采花,被欧阳德捉住,把他治服,说永不敢采花了。他今日在头一座寨门巡捕厅内正坐着吃茶,喽兵来报说:“山下来了一个蛮子,把我们头目打倒,众人抵挡不住,一定要走路的金银。”玉美人韩山听罢,即吩咐响号,聚集六七十名手下人,出离巡捕厅,扑奔山下而来。他抬头一看,见是小方朔欧阳德,连忙斥退手下的人说:“老前辈,为何与他等生气,都看我的份上。”欧阳德瞧见是玉美人韩山,说话甚是和气,不能动手,便说:“寨主你不知道,我是来访一位朋友周应龙的。被他们所阻,我倒不肯伤他。今遇寨主,这里果有一位绿林英雄叫金翅大鹏周应龙的在这里占山吗?我特意前来拜访!”韩山说:“有一位,老前辈你跟我来。”欧阳德说:“我就跟你去。”韩山在前,欧阳德随后,到了头道寨门,见是虎皮石砌墙,上插两杆大旗,写的是:“替天行道,聚众招贤”。寨门大开,两边站立有几十名喽兵。   先有人报进后寨说:“小方朔欧阳德来拜。”周应龙知道,立刻升了聚义厅,点起鼓来聚集寨主,吩咐都头目毛荣前去请欧阳义士进寨。都头目领命,来至前山大寨门说:“我家大寨主知道义士前来,特派我请你老人家至聚义厅坐。”欧阳德说:“你前头引路。”韩山后边跟随。欧阳德见这里面楼台殿阁盖得齐整,又想金翅大鹏周应龙是闻名并未见面,他也知道江湖一带有我这个人。要是讲义气,慨然把金牌拿出来交给我。如若不然,我要使我平生所学的功夫,和他分个胜败,方能罢休。   正在想着,已至聚义厅。抬头一看。那正北上的九间聚义厅,前出廊后出厦,外面装修甚是华彩,里面当中三张八仙桌,后边都有太师椅,东西各有六张桌椅。大厅上有泥金匾一块,上有四个金字,写的是:“志气凌云”。东西有两条对联,上写:侠义镇山冈,披肝沥胆;威名著海内,除暴安良。   字迹写得端正。东配厅十二间,是管粮饷的军装库;西配厅十二间,是文书房巡捕所,各有所司。欧阳德正看着,只听那边说:“义士请坐,久仰大名,今得相会,真是三生之幸也!”   欧阳德抬头见大厅门首,站立一人,年约四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阔目,大耳双垂,准头丰满,四方口,满部黑胡须飘于胸前。身穿一件齐袖绸子长衫,足登官靴,手拿金棕折扇,精神百倍,二目透神,光华满足。欧阳德知道是本山为首之人,连忙抱拳拱手说:“吾久仰寨主名扬四海,今日特来拜访。”二人说着话,在大厅分位落座。韩山、毛荣二人在西下首落座,有数十名手下亲随人伺候。不知欧阳德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吴太山暗献机谋 欧阳德山寨被困   话说欧阳德在聚义厅与金翅大鹏周应龙吃茶。欧阳德见寨主谦恭和蔼,不是狐狼之辈,又见并无一个采花淫贼在左右,因不知金牌在不在这里,不免先探问探问。想罢,说:“寨主,吾听人说,你得了一个金牌,不知是真是假?”周应龙说:“我久不下山,这个金牌有几两重,哪一位朋友丢的?我给他几两金子就完了。”欧阳德说:“要是几两金子,吾亦不来。此乃康熙老佛爷赐给河南巡抚彭大人的,他在半路连洼庄失去了。”   周应龙说:“是那个金牌,我并不知。等我问问我各路的头目,如得来之时,拿出来给义士送去就是。”回头吩咐手下人,请四路头目都前来见见。手下人答应去了。   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喽兵,说:“请大寨主至集贤院聚英堂,有远客来访。”周应龙说:“欧阳义士留坐片时,我去去就来。”站起来即奔西跨院,至集贤院北大厅内,见有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蔡天化。这些人见周应龙进来,立刻站起身来说:“大寨主请坐,我等听手下人说,小方朔欧阳德前来拜访寨主,他是为金牌而来的么?”周应龙说:“不错,你等有何高明主意,此事怎样办理?”吴太山说:“寨主乃高明之人,前者张耀联被彭朋所害,走动人情,才把他调往京都,你我才能把马道元救出来。彭朋这一回任,你我山寨恐不能久占,才派我等去到半路之上劫杀赃官。我等在高碑店大树林中,已经把彭朋劫住,不想却被欧阳德把我们杀败,还有玉面虎张耀宗与他一党。要问金牌,请武大爷来一问便知。”周应龙把武连叫至聚英堂说:“贤弟,你把金牌取来,我送给一个朋友。”武连答应说:“早应送给兄长,我去取来。”便出离集贤院去了。   吴太山在旁听得明白,说:“大寨主意欲把金牌送给欧阳德吗?”周应龙说:“送彼为是。你想,欧阳德乃当世英雄,今慕名前来,我也知道他所作所为之事,心实佩服。这样朋友不交,还交什么人呢?”吴太山说:“是了!我与寨主数十年的交情,不能不说。我等在高碑店与他交手被伤,那是小事。   寨主之恨彭朋,也不是为张耀联一人。只因他纵黄三太、杨香武二人盘算寨主,害得寨主无立足之地,有家难住,有亲难投,这才聚了我这紫金山,打算养足了锐气,再找黄三太、杨香武去报仇。听说彭朋做了这里的巡抚,想要害他,刺杀他,均不能下手。张耀联进京买通线路,参了赃官,甚合寨主之心;不想今日他仍复河南巡抚之任,并有皇上赐的金牌,上有‘如朕亲临’字样,先斩后奏之权,全在这金牌之上。寨主既要害彭朋,以报当日之仇,为何将金牌复送与他?金牌不到彭朋之手,他既不敢回奏,也不过暗暗寻找。这事要传到京官耳中,若递一个本章,参彭朋失落金牌,就有谩君之罪,他必撤任。再派一个心腹之人,买通门路,递一道条陈,说盗金牌之人是黄三太、杨香武的党羽,请旨先斩黄三太、杨香武以绝后患,然后再拿盗金牌之人。这一件事不但寨主冤仇可报,也教三山五岳的英雄,知道咱们不是好惹之人。此乃百年不遇之机会,寨主不为,还要将金牌送给他,这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请寨主三思。“   周应龙听吴太山这一番话甚是有理,回想前仇,不禁咬牙忿恨。正在犹疑之际,武连已把金牌取来交给周应龙,并不追问送给何人,便在旁边落座。周应龙沉吟多时,说:“吴兄所言,甚是有理。欧阳德该当如何呢?”吴太山说:“要论武艺,咱们在座的全不是他的敌手。我有妙计一条,兵书有云:”逢强智取,遇弱生擒‘。我问寨主,是要他活要他死?说出一句话来,就有主意。“周应龙说:”要活的怎样办呢?“吴太山说:”要活的,寨主回到聚义厅,就说手下之人并未见这金牌,现已派人各处寻找,他必告辞而去。他若再来,即不见他,也就完了。要死的,只得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周应龙说:”依我说不如叫他去的为妙,咱尽朋友之情。“吴太山说:”也好。“   周应龙便站起身来,到聚义厅内说:“欧阳义士久等了!   我问遍各寨头目,并未得着金牌。我已派人各处去访问,如有下落,必与兄送信。“欧阳德见周应龙一片诚心相待,心内暗想,或者金牌未到这里也未可知,便说:金牌既不在这里,我还要去寻找下落,失陪了。“周应龙说:”吃两杯酒再走吧!   欧阳德说:“事在紧急,不便吃酒。”站起身来就告辞下山去了。   周应龙送走欧阳德,回到聚义厅对众寇说:“众位!从今日为始,各处早晚留神小心,怕有彭朋的党羽前来盗取金牌。”   吴太山说:“寨主只要收藏严密,无人能盗的。”周应龙说:“你如何知道?想前次的九龙杯,我费尽心机,尚被他人盗去!   我自有道理。“大家说:”寨主好好收藏,我等留神防备,大概不致失掉。“   正在商议之间,外边跑进一名喽兵说:“禀寨主,今有大名府内黄县的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前来拜访。”周应龙闻听,勃然变色,说:“我与刘世昌、戴奎章三人结为昆仲,他不该前番帮助杨香武盗我的九龙杯,今日还有什么脸面见我!   不免请上山来,看他说什么?你出去就说有请。“喽兵答应,至寨外山坡上说:”刘大爷,我家寨主有请。“   这刘世昌走在半路,正遇见铁幡杆蔡庆、张耀宗保着彭大人往河南上任去。刘世昌问:“蔡大哥!你也弃了绿林啦?”   蔡庆便把如何结亲,大人丢金牌,欧阳德上紫金山找金牌之故说了一遍。刘世昌说:“周应龙是我的一个拜弟,我去帮助欧阳德,把大人的金牌要回来就算完啦!”蔡庆说:“也不知准在那里无有?”刘世昌说:“我顺便探访探访。”张耀宗听了,过去请了一个安说:“老前辈费心。”刘世昌说:“我去就是了,那里没有,我再往各绿林英雄处探访真实下落。只要找着武连,这金牌就算有啦!我就此失陪,如有了下落,自必到巡抚衙门送信。”张耀宗与蔡庆齐说:“不送了!”   刘世昌顺路就往紫金山来,这日到了前山,叫巡路的报上山去。不多时,出来说有请,却不见人出来迎接。刘世昌进了寨门,见聚义厅上有无数绿林,周应龙端坐上面,并不站起来相迎。刘世昌直上大厅,众寇站起来说:“刘寨主请坐。”刘世昌说:“众位请坐。”在东边摆了一个座位,让刘世昌落座。周应龙说:“兄长前次带人来盗九龙杯,我也未给兄长道谢,多有苦心。”这两句话,说得刘世昌面红耳赤,半晌说:“贤弟休听过耳之言,那日我去追盗杯之人,并未追上。在半路遇见了一个知己的朋友,我二人久未见面,故此谈了几天心。今日特来看望贤弟,顺便探访一个慕名的朋友,叫赛展熊武连,不知在这里无有?”西边过来武连说:“寨主,在下就叫武连,不知找我何事?”刘世昌说:“我先到贵庄找尊驾,宅上一个人没有,不知因何移迁此处?”武连也久闻刘世昌之名,又知是寨主的拜兄,就把彭公误走连洼庄,被他识破拿住,从身上搜出了金牌,把彭公放在土牢,又被人救去,我怕官兵剿拿,才携眷来这紫金山留住几日,躲避躲避之事说了一遍。刘世昌说:“武兄所作之事,乃骑虎之势。你不如把金牌交给我,我保你无事,回家耕种田园,自己房屋又不少,何必在这山上受人之制。”周应龙在旁听他这话勃然大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赛李广智盗金牌 周应龙割袍断义   话说花刀无羽箭刘世昌在聚义厅上,说得武连一语不发,进退两难。周应龙听了这话,就知有人使他来要金牌,心中好生不悦,说:“刘大哥的话,我听明白了,你原是为金牌而来。   也好,金牌在我这里,你叫能人来盗吧!你我从今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再别说你我金兰之好。你若犯在我手内,绝不能饶你。你去吧!“刘世昌见周应龙拉佩刀把自己衣服割下一块来,便站起身说:”好,我去也!“   刘世昌一怒出离了大寨,越想越有气,心中说:“当年杨香武盗九龙杯,何等威风,名扬四海,我刘世昌一生心肠最热,曾得罪了无数的朋友,我也施展施展我生平所学,非盗出金牌来誓不为人!”正想着,已至山下。只见前面有一条大汉,身高九尺,膀大腰圆,面似乌金纸,浓眉大眼,身穿绸子裤褂,足登青缎快靴,手拿一条铁棍,有茶碗粗。刘世昌看罢,暗为称奇。忽听那黑汉说:“朋友,紫金山在哪里?求你指引一条道路!”刘世昌问:“你贵姓?哪里人?要往紫金山找何人?”   那黑汉说:“我叫常兴,外号人称镔铁塔,去找金翅大鹏周应龙。”刘世昌说:“你跟我到集贤镇,我也要找周应龙要金牌去,我叫花刀无羽箭刘世昌。”二人同至山口外集贤镇饭店。   刘世昌说:“你又不会飞檐走壁,依我之见,你在这里等我,我明日必定把金牌带来,同你去见大人。”常兴说:“也好!我就在此等你,你明日午后不来,我再找他去。”   二人要了酒饭,吃喝已毕。刘世昌留常兴在这里住下,自己收拾好了,背插单刀,施展陆地飞腾之法,进了山口。听山上方交初鼓,寨门之上灯光隐隐,梆锣之声不绝。他从东边上墙,窜至里边,在房上寻找周应龙的卧房,好盗金牌。哪知今日张耀联买粮回山,派小金刚苗顺、蝎虎子鲁廷二人查山,带二十名亲随正在巡查,忽见东房上一条黑影,小金刚苗顺翻身追上房去,刘世昌看见,用墨羽飞篁,正打中苗顺面上,滚于就地。鲁廷飞身追去,也被刘世昌一紧背低头锤,打于房下。   下边这些手下人一阵铜锣之声,各处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昼。吴太山等四下里围上来,蔡天化一毒镖,正中刘世昌肩背之上,群寇上前抡刀乱剁。可怜这位老英雄,今日竟丧在紫金山了。周应龙说:“慢剁!”用灯光一照,只见被剁之人,乃是刘世昌。周应龙一见,一阵伤惨说:“我二人自幼在一处,至今数十余年,不想今天误死于此地。”吩咐人抬至山下掩埋。   天明起来,升了聚义厅,众寇参见周应龙已毕,忽听从外跑上一个回事的喽兵说:“山下有一个黑大汉大骂!请寨主示下。”周应龙说:“反了!哪里来的野种,这等胆大!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位贤弟,下山把他给我拿上来,详细审问,是被哪里人所使?”美髯公薛虎、小温侯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枪太保高健这四个人,乃是周应龙心腹之人,立刻点了一百名飞虎喽兵,一棒锣响,闯下山冈。只见那黑大汉手执铁棍,足有七八十斤重,正是镔铁塔常兴。他在集贤镇因不见刘世昌回来,疑是已经被害,自己性如烈火,即给了店钱,问明道路,来至山下,望上一瞧,正看见小头目毛荣带十数名喽兵查山。毛荣一见常兴这般雄壮,也不敢发话,离着老远的说:“找谁呀?你偷看什么?”常兴说:“我来找刘世昌的,在你这山寨未回去,快些叫他下来。”毛荣说:“刘世昌早已死了,他来盗金牌,被巡山头目拿住,乱刀剁死。”常兴一听此言,抡起棍来就打。毛荣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去报我家寨主知道。”立时跑上山去。   不多时一片锣声,从山上下来一伙喽兵,为首四个头目。   头前那个,年约四旬以外,面如紫玉,青绸子包头,小青绸子裤褂,青布快靴,浓眉大眼,满面黑胡须,手执青龙偃月刀,锋利无比。二人各通姓名,薛虎抡刀直奔常兴。常兴用杯中抱月架势往外一磕,薛虎急撤回来,把刀头向对方心前一刺。常兴磕开,举棍盖头就打,薛虎双手顺刀,接住棍顺水推舟,直奔常兴脖项。常兴用棍往外一磕,压得薛虎两膀发麻,往后就跑。小温侯鲁豹拧画杆方天戟照定常兴分心就刺,常兴两膀按勒,往外一磕,把鲁豹虎口震开,鲜血直流,败回本队。罗英又抢折铁刀跳过来就砍,战了几个照面,也败了回去。高俊摆虎头凿金枪杀上来,仍未取胜。   手下人报上聚义厅。金翅大鹏周应龙说:“哪位给我把他拿来?”青毛狮子吴太山、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蔡天化这六个人说:“我等去拿这小辈,把他乱刀砍死。”六个人各带兵刃,手下喽兵一百名,出离大寨,下了山岭。蔡天化拉镔铁加钢锏,跳至常兴跟前,摆锏盖顶就打。常兴用棍相迎。红眼狼杨春见常兴棍法精通,怕蔡天化不能取胜,叫黄毛吼李吉拿练子抓照定常兴就抓,又派喽兵用绊腿绳绊。常兴倒于就地,被他等上前捆住,抬上聚义厅来。   周应龙说:“黑汉,你是哪里人氏?来此叫骂,被何人所使?”   常兴说:“我叫常兴,在卫辉府住家。因你使人盗了彭巡抚的金牌,我特来找你要金牌的。我是抚标把总,今日被你拿住,该杀该剐,任凭于你。”周应龙暗想:“这这金牌怕要惹出大祸来!”便说:“来人,把他给我暂押东院土牢之内,候我行兵之日,用他祭旗。”五军都头目毛荣,立刻押常兴奔东院去了。   这里周应龙说:“目下山寨粮草备足,人都齐全。自今日为始,巡察西南两座山口,派小金刚苗顺、蝎虎子鲁廷;巡察前山大寨门,派恶太岁张耀联;巡察各处查拿奸细,派赛展熊武连;总理巡捕,兼管出入腰牌,派恶法师马道元。喽兵各处值宿,轮流替换巡察。各处该值之头目:派蔡天化在聚义厅日夜值宿,派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倪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这十二位轮流替换。”分派已毕,吩咐厨下备办酒席,请众位吃酒。喽兵调开桌椅,摆上各样干鲜果品,冷荤热炒,山珍海味。金翅大鹏周应龙亲自斟酒,尽欢而散。   天有正午之时,有巡山喽兵前来禀报说:“有欧阳德要见寨主。”周应龙听报一愕,暗说:“不好!这厮前来,有些难惹,我不免接他进来,见机而作。”青毛狮子吴太山见周应龙发愣,过来说:“大寨主不必为难,他来之时,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周应龙说:“好!你等不要见他,都在两厢暗中观看动静。”众寇闻说,各自安排去了。周应龙这才吩咐喽兵鸣锣,聚集了三百名亲军护卫、飞虎喽兵,各穿号衣,怀抱四尺二寸长的斩马刀,亲自往外迎接。不知二人见面,欧阳德该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欧阳德二上紫金山 周应龙智赚小方朔   话说欧阳德到了紫金山下,叫巡山喽兵报上山去。不多时,寨门大开,周应龙亲身迎接出来。欧阳德说:“寨主好哇?久违久违!”周应龙说:“义士别来无恙,里边请坐。”二人携手进寨,至聚义厅落座。手下人上来献茶。有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枪太保高俊这四个人,在两旁伺候。厅外有都头目毛荣,领着三百名喽兵。欧阳德说:“寨主,这几日金牌可有下落无有?那武连来到这里,住了几时?”周应龙听罢,带笑说:“金牌却有下落,我已派人往北邱山去取了,义士在此等候几日。”吩咐毛荣去到厨房备酒,给欧阳义士接风。家人摆上各样菜蔬,周应龙让欧阳德上座,自己主位相陪。欧阳德听见金牌有了下落,心中甚为喜悦,不觉开怀畅饮。头几杯是家酿美酒,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个人前来执壶敬酒,酒过三巡,想把欧阳德灌醉。周应龙知欧阳德是侠义英雄,要害他不容易,非得带了酒不能用计,便也执壶敬酒。欧阳德在江湖多年,真假虚实总看得出来,见周应龙这番光景,竟也认以为真。他想,那金牌也许落在北邱山座山雕周应虎那里了,自己倒也放心。他既知金牌当真有了下落,喝得已有八分醉了。周应龙叫毛荣换热酒来,亲自给欧阳德斟上。欧阳德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头眩眼黑,天地旋转,脚底下发轻,心慌意乱。他情知不好,把酒杯一掷,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用些什么药酒,快些说来!”一伸手要抓周应龙,未能抓住,即跌于地下,不能动转。金翅大鹏周应龙用五灵返魂药酒把欧阳德灌入迷魂乡,不省人事,便吩咐手下人拿黄绒绳把他捆好,送到西花园逍遥阁上东里间屋内。手下人答应,抬欧阳德下去了。吴太山说:“寨主,此时把欧阳德收在花园逍遥阁之内,必须派一个人看守。”周应龙说:“寨内头目,就是胡铁钉无事,派他看守西花园。”苗顺说:“寨主,我这里有一粒丸药,塞在欧阳德鼻孔之内,管保他醒不过来。”家人立刻拿去办理,大家昼夜留神。   且说彭大人、蔡庆、张耀宗三个人,顺大路走至夹道,见前面有两辆车停住,正自打架。张耀宗瞧见都是自己人,连说不可打架。   书中交代:头前这辆车,乃是金头蜈蚣窦氏,带着女儿恶魔女蔡金花,赶车的是家人蔡顺,因为走到夹道沟北口,约摸有一里多远的路,只可走一辆车;却见从南来了一辆二套太平车,两个铁青骡子,车内坐着两个仆妇,中间坐着一个女子,年有十七岁,生得芙蓉粉面,眉黛青山,目横秋波,真有仙女之姿。怎见得,有诗为证:才向瑶台觅旧纵,曙鸦啼断景阳钟。   薄施脂粉妆偏媚,倒插花枝态更浓。   立尽晚风迷蛱蝶,坐临秋水乱芙蓉。   多情莫恨蓬山远,只隔珠帘抵万重。   蔡顺高声说:“南边车别来,要往后转开。”那边赶车的说:“你少走一箭之路,我就过去啦,省得费事。你好好退回去,免得费事。”蔡顺说:“你说的不算,你退回去,让我过去。”那个赶车的人把脸一沉,说:“你说的不算,连你的车主也不行。”金头蜈蚣窦氏一听,说道:“小子你别说啦!老太太这辆车是不能退的,你们快些让太太过去。”车内蔡金花说:“你要不退回去,别说我打你。”那车里坐的女子一听,只气得面目改色,说:“你等别欺负人,我不与你一般见识。”蔡金花说:“别不要脸,我撕你去。”那车上的女子,听蔡金花的言语肮脏,便把奶娘、仆妇一分,她自己用宝蓝绉手绢把头包好,跳下车来。她身体灵便,身穿着桃红色女袄,葱心绿中衣,腰系西湖色汗巾,足下红缎花鞋又瘦又小,粉面生嗔,蛾眉倒竖,杏眼圆睁。蔡金花性如烈火,一生不服人,见那女子这般景况,也跳下车来,把银红色女袄掖好,伸手就抓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用拳相迎。两个人上下翻飞,蹿纵跳越,闪展腾挪,门路精通,速小绵软巧,手眼身法步各按门路。把两个赶车的吓得也忘了开车啦!尽瞧两个女子打架。   正在争斗之际,忽闻正北马蹄之声,正是张耀宗、蔡庆保着彭公走到这里。蔡庆说:“别动手,这是为什么?”张耀宗说:“别打,我来啦!”那边那个女子一瞧,说:“哥哥来了。”   连忙住手。蔡金花见她父亲来了,也闪在一旁。   书中交代,那边来的女子名张耀英,人送绰号侠良姑。她因哥哥玉面虎张耀宗从家中走后,至今并无音信,师兄欧阳德也未见回来,甚不放心,便把家中之事托老家人管理,内宅有张耀宗的乳母甄氏照应,自己仗着一身本领艺业,带了奶娘刘氏、仆妇洪氏,赶车的家人张忠,离家到河南各处寻找,却并无下落。打算要往京都去找兄长张耀宗,今日正走到夹道沟,遇见蔡金花,乃是未过门的嫂子。张耀英对兄长说明了方才打架之故。蔡庆也过来给大家引见了。众人各回车去。   过了黄河一站,就是汴梁城。彭公接了印,拜了同寅藩臬道府,祭了圣庙、忠贤祠等处。因知前次捉拿的恶法师马道元,已被知府贪赃受贿,放纵大盗逃去。彭兴即递了一个折子,把知府武奎参了。接任五天,彭兴来禀说:“把总常兴告假走了。”   张耀宗也跟大人告了十天假,要去找金牌。窦氏和蔡金花住在庆和店,作为公馆。蔡庆同张耀宗住店内北上房东屋,蔡金花母女住西屋里,张耀英住外间屋。靠北墙八仙桌一张,两边各有一把椅子。蔡庆与张耀宗落座,说:“姑老爷今日告假,要给大人找金牌去,倘欧阳义士回来,岂不两误?据我想来,不如等几日。”张耀宗说:“你老人家说的话虽然有理,怎奈欧阳师兄一去未回,我心惊肉跳,恐他中了周应龙的诡计,我去探访探访。”蔡庆说:“我有一个主意,少时我办一份寿礼,同你到高家庄去,那里有一位老隐士,名唤鱼眼高恒,明日是他八十寿辰,天下各处老少英雄去的不少。我们一则暗访金牌下落,二则欧阳义士想必有人遇见他在哪里?如欧阳义士当真在紫金山未回,你我到集贤镇,住在自己店内暗中探访。不知姑老爷意下如何?”张耀宗听罢,说:“很好!你老人家便请置办寿礼四样。”又吩咐家人要好好伺侯主母与二位姑娘。   次日,雇了一辆车,翁婿二人坐着,竟奔高家庄而来。日色西斜之时,已到高家庄,只见庄外树木森森,进了村口,东头路北是一片瓦房,门首张灯结彩,大门外有家人伺侯。车到门首,蔡庆、张耀宗二人下车,将礼单交给家人拿进去。不多时,鱼眼高恒、水底蛟龙高通海父子亲身迎接出来。蔡庆、张耀宗翁婿二人过去见了礼。张耀宗自通名姓,给高恒行礼。高通海过来拉住张耀宗说:“大哥从哪里来?自从那日一别,时常想念。”刘德太也出来与张耀宗见礼,问:“蔡伯父好?”蔡庆说:“刘老大你好哇?到这里来拜寿啦!你老亲好。”说着话,五个人往里走至客厅内,见绿林英雄有滚了马石宾、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快斧子黑雄、满天飞江立等三十余人,大家叙礼已毕。不知怎样打听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高家庄群雄聚会 玉面虎二盗金牌   话说铁幡杆蔡庆翁婿二人到了客厅之内,与众人见礼。高恒让坐,又给诸位引见,拜了寿。外面家人进来禀报:“今有绍兴府南霸天飞镖黄三太的大少爷黄天霸,前来给庄主拜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