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 第 8 页/共 50 页
我要和你一刀一枪动手,你未必赢得了我。我无故被石块绊倒,你算什么英雄?“正骂之时,暗中有人说:”那李七爷别喊啦,要不是我,你早作泉下的人了。这样的能为,还喊什么?依我之见,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你一个人保着大人,这是遇着我,
若不遇见我,岂不连大人全皆受害。我把你解开,你趁早走吧!“这几句玩笑话,说得李七侯闭口无言。那人解开绳子,李七侯唉了一声,自己也不管大人在哪里?他说:”朋友,你前程万里,保着大人回衙门去吧!“李七侯立时走了,进省城到了衙门,在自己住的屋内,把衣服并所用物件收拾一个包袱,竟不辞而别。
且说那少年人来至西花厅后面,把彭大人背了起来,跳出墙外,顺着路奔到省城,天已大亮。这个人把彭公送进巡抚衙门。彭公说:“壮士别走,你是哪里人氏?请问为何到他家去救我?”原来这少年人乃是浙江绍兴府桂籍村张家集的人氏,姓张名耀宗,今年十九岁。他父亲名景和,乃镖行有名人焉,称为神拳教习,就传授了一个人,复姓欧阳名德,别号小方朔。
这位把张教习所有之艺,全皆学会。后来张教习过世,他抚养师弟妹长大成人,并传授他二人的武艺。欧阳德因出外访友去了,已有年余,并无音信。张耀宗在家中行坐不安,把家中一应事情交与家人张福经理,又在后边托奶娘、仆人等照应他妹妹,才出门在各处探访,却查无下落。他在江苏一省找过,今又来在河南省城内住下。因闻听人说:本地有一个恶霸,名叫恶太岁张耀联,他就暗进五里屯向本村乡民打听,得知张耀联无所不为,夜晚便到了他的宅院,查探他的动作,若真是恶霸,必要将他碎尸万段。这日正遇见彭公前来私访被难,他就杀了邓华,救了彭公,并送至衙门。彭公问明之后,说:“很好!
你不必走了,就跟我当差,这定然保存你做官。“张耀宗即请安谢过大人。家人来回话,说:”李七侯不知去向。“大人说:”他若来时,禀我知道。“随即派开封府行文祥符县,捉拿恶霸张耀联,速传到案。
不日府县来禀:张耀联携眷逃走。彭公心中明白,知是府
县放纵恶人逃走的。此时彭公亦未深究,在书房想起李七侯这个人,为何不辞而别?我正想提拔提拔他,报他当年在三河任内那一片热心,也算是我的一个知心人。俗话说得好:“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朋友实难求。”思前想后,忽然又想起恶太岁横行霸道,府县夤缘,串通一气。立刻把张耀宗补了一个京制外委,充当武巡捕,加六品衔。张耀宗谢过大人提拔之恩。
彭公又想起荒草山之贼,即行了一角文书,着副将徐光辉,与守备彭云龙、常兴,带领五哨人马剿灭荒草山,捉拿贼人,不准一名漏网。又叫张耀宗到书房面谕:“今晚你去到府县衙门,暗探所办何事,细细查明回话。”张耀宗换了衣服,背插单刀,飞身上房,蹿房越脊,到了开封府的衙门,进到里面,在各处留心探听。只见北上房灯光掩映,有人说话。他行至房檐之上,隔着窗缝,偷眼往里一瞧,但只见里边八仙桌东首,坐着那位知府武奎。西首坐着一人,年约三旬,面庞微青,青中透紫,雄眉恶眼,此人乃是紫金山寨主并獬豸武峰,与武奎是本族。
这武奎先是一个秀才,在索奈那里当门客,后来又认索奈为义父,保他得了一个知府,在此任内剥尽地皮。前者张耀联逃去,归了紫金山,便是他纵放走了。今日武峰来到此处,见面先叙了离别的话,又送上三百两黄金,说:“这是我家大寨主与张耀联寨主叫我送来,还有书信一封,请老爷过目。”武奎接过信来,展开一看,上写:武大人阁下福安!弟张耀联多蒙庇护,得逃出虎穴龙潭。回想往事,胆战心寒。今幸得紫金山寨主暂借房舍,以救燃眉。知己之交,不叙套言。今有敝友马道元,因弟之事,尚在缧绁之中。恳求吾兄千万设法解救,容弟面见,必当厚报。今带上黄金三百两。望兄台至日查收。来人武峰,乃兄之族人。别不多嘱。
敬请福安弟周应龙拜撰张耀联拜具武奎看罢,说:“你且回去,我自有道理。”叫人把武峰带至外面,叫他明日回去,不必见我。并送他十两银子作为路费。
武峰去后,张耀宗又到县衙探听,却无别的动作。回来天己明了,即禀见大人,将夜间之事回了一遍。彭公即派人把李荣和传到,吩咐说:“你不必着急,本院现在行文各处,捉拿张耀联急速到案。”那李荣和连连磕头说:“只求大人替小人报仇。”
这日三更时分,张耀宗在房上巡查,见一条黑影儿,直扑上房而来。张耀宗暗中细瞧,见他到上房施展珍珠倒卷帘势,夜叉探海,悬挂房檐之下。张耀宗不肯伤人,一刀背打在那人背脊之上,复又一脚踢下房去。张耀宗跟着下去,把他捆上,带至前面他的房内,便问此人姓什么?来此何干?那人有三旬光景,说:“我姓马行九,别号人称白狼。我也是绿林英雄,今日我来此借些路费,遇见尊驾,未知贵姓大名?”张耀宗自通名姓,说:“朋友,你若说了实话,我许把你放了。你要不说实话,一刀把你杀死。我回禀了大人,你就是刺客。”那人一想说:“张老爷,我也是上了人家当。我乃直隶河间府人,来至河南,投了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他那里有一位姓张的,名叫恶太岁张耀联,他说托我一件事,给我五十两银子路费,叫我来此行刺。我一时粗鲁,来此遇见尊驾,望求开一线之生路,放我回去,我再也不敢来了。”张耀宗说:“我也不杀你。”
便拿起刀来,把他的耳朵砍下来一只,把绳子一松。又说:“你回去给他等送个信,如再来时,有一个算一个,全把他结果了性命。”那马九抱头逃走。张耀宗次日回禀了大人。
彭公到任三个月,访求贤能之员,保荐人才;若贪昏之辈,
定然参革不贷。又兴立学校,清除弊端。保升了常兴为本汛把总,张耀宗也升了把总。这天,忽然想起一件大事,说:“我初上任时,在半路之上,有荒草山的贼人,结党为匪,该延津县竟毫无觉察!我已然行文,将他撤任候参,并派副将徐光辉和彭云龙带兵剿捕,勿令一名漏网,为何至今未见回音?”候了半月,才见来禀:业已将荒草山的贼党共擒获四十七名,匪首阎保、金氏在逃无踪。因又行文各府州县,务须擒拿归案,在事出力人员候旨施恩。这日正是九月初九日,彭公将公事办完,请诸位幕友在书房谈心饮酒。忽报圣旨下。彭公赶紧接旨。
钦差进了衙署,彭公即摆香案跪听宣读。原来是调彭公进京另候简用。巡抚印务,着藩司暂行护理。请过旨,钦差起身后,彭公即将公事一切交代清楚,择日起身。张耀宗亦要告假回家,彭公应允,随带亲随人等入都陛见。
是日到京,打了公馆,到内阁挂号,才知是被福建道监察御史胡光参了两款,说他结交响马,不洽舆情,纵容家丁,凌辱绅士,例应革职。康熙佛爷乃有道明君,因见了这道本章,即下谕着彭朋来京,另候简用。皇上早知彭公是忠心保国,干练有为之臣,是日内阁带领召见,皇上升了养心殿,彭公随大臣班次参拜已毕。康熙佛爷降旨说:“彭朋,你有负朕心,为何纵使家丁,凌辱绅士?”彭公连连叩头,奏道:“奴才蒙恩特效豫省大员,自到任后,惟知访用贤能之员,参革昏聩贪愚之辈,剪除势棍,清查匪类。查有勾串首府县之绅士张耀联,抢夺民女,反叛朝廷,种种不法。奴才亲身访查,竟将奴才捆在马棚,夜晚刺杀,凶恶已极。奴才终日兢兢业业,不敢有负圣恩。”康熙爷闻奏,勃然大怒!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蒙圣恩清官复任 良乡县刺客行凶
话说当今仁圣皇帝听彭公回奏,勃然大怒,说:“该御史以风闻误参大臣,情实可恨,理应革职。姑念他职称言路,从宽免议,以后不准妄奏。”康熙佛爷见彭公五官端正,二目有神,必定忠正,遂传旨光禄寺赐宴。彭公谢了圣恩下朝。诸客已毕,候至腊月尚未派差事,自己倒也清闲,同亲戚朋友下棋饮酒。新年正月开印之后,圣上旨意才下,召见彭朋,着其复任河南巡抚。彭公谢恩之后,又请了一个月的假修理坟墓。倏忽就是三月初旬,请训上任,择定三月二十九起身。当今皇上钦赐金牌一面,上刻“如朕亲临”字样,着驰驿前往。彭公谢了恩,然后才归宅,把一切家事安排妥当,自有夫人照应教训公子读书,随带彭兴、彭禄、彭荣、彭华四个管家,车夫、厨子人等,大车四辆装载行李,二套车六辆。大人这一次出京,坐的八抬大轿,比先前更显荣耀。头一站是长辛店,有众亲友前来送行,接到公馆,大家饮酒已毕安歇。
次日天明,亲友告别后,大人坐轿起身往前行走。方才过了良乡,正走之际,忽见从西南来了一骑马,上面骑着一个押的差官,头戴新纬帽,身穿灰布单袍,青布薄底靴子,背上背着小黄包裹,年约三旬,面似姜黄,两道剑眉,三角眼,五官
不正之相。一见大人的轿马,他问:“这是河南巡抚彭大人吗?
我是开封府差官,烦劳通一声。“说着他就跳下马来,直奔大人的轿子而来,距离不远,抽出来一口鬼头刀,照定大人就刺。
彭公猛然抬头一看,随说不好!把双眼紧闭,只等一死而已。
幸好轿子旁边,有一跟轿子的轿夫头几,是山东人,姓王,绰号愣王。他跟着轿子,猛见有一人拿刀照大人刺来,心中大怒,一抬腿便把那贼人踢倒。众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跳下马,把贼人捆上,带至轿前说道:“大人受惊,请大人示下。”彭公吩咐:“把他带在车上,不必难为他,到前边打公馆时,我再审问他吧!”众家人答应站起来,立时把贼人拉到轿夫车上。然后彭兴催马前往,到了松林店街上,打了店,等候大人。少时轿子进店,众人伺候大人到了上房,便来传示:把那贼人带上来!家人把贼人带在大人面前,说:“这就是刺客,请大人问他就是。”彭公带笑说:“你也不必害怕,你必是被人所使,快从实招来,我不难为你,你叫什么名字?”那贼听了,唉了一声说:“大人是一个明白的人,我也不敢说谎。我姓谢名豹,外号人称土太岁。奉了那紫金山寨主金翅大鹏之命,特意前来刺杀大人,替那张耀联报仇雪恨。一路之上,派有绿林英雄甚多,均在各处等候大人行刺,绝不能叫大人上任。”彭公听了贼人之言,吩咐把谢豹交与地方官解送涿州知府,叫他严刑审问明白,与我一套文书。又叫禄儿去到外面,置一身破旧衣服来。禄儿到外面去不多时,拿着一身破旧衣服来交给大人。
彭公派彭兴儿坐轿先走,自己带了二两银子,几百铜钱,和禄儿出这客店,顺路往前走去。禄儿说:“咱们爷儿两个走,道路甚远,恐怕难行!”彭公点头,叫禄儿雇两匹驴来,二人上驴,不一刻到了高碑店。在大街之上,开了脚钱。大人说:“禄儿,你找一个卖饭的,我要吃点菜食。”禄儿说:“前面就
是饭馆子。“大人抬头一看,就在路北有一个酒楼,门首有两条对联,上写着”名驰冀北三千里,味压江南第一家“;横匾是”宴芳楼“。彭公进门一看,上首是柜,下首是灶,后是座,靠东是楼梯。大人顺梯上楼,楼上是六间,正西有八仙桌。大人在那正当中坐下,跑堂的过来说:”二位要什么吃的呢?“
禄儿说:“你给我要壶酒,炒鸡片、炸丸子、熘鱼片,然后配上两样饭菜,再拿吃的来。”那跑堂的答应下去,少时摆上酒菜。只听得下面喊嚷说:“合字儿,调飘儿,招路把哈,玄瑶儿上垞着莺找孙,把哈着急浮流儿扯。”话犹未了,上来了两个人。前头一人,身高七尺,项短脖粗,身穿浅白布裤,青布褂,快靴,手拿一个小小的包袱,面似白纸,两道浓眉,一双俊眼,二目有光。后跟那人,年约三旬,紫脸膛,浓眉大眼,身穿紫花布裤褂,青布靴子。那一个人说:“合字儿,调飘儿,招路儿把哈,海会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亮青子摘遮天万字的飘。”书中交代:这是江湖绿林中的黑话,“合字儿”是他们自己,“调飘儿”是回头,“招路”是眼睛,“把哈”是瞧瞧,“海会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是北京城内的大人喝酒吃饭,带了一个跟人,“亮青子摘遮天万字的飘”是拉刀杀彭大人。这二人原来认识大人。禄儿听了此话,心中说:“不好了!这两个是贼。他们所说的话,必有隐情。”心中害怕起来,见那两个人进来就坐在对面桌上。
这二人原来是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的余党,前走那个人是红眼狼杨春,另一个是黄毛吼李吉。彭公在任时,曾发过人马剿那紫金山的贼寇,未能成功。后来张耀联归紫金山,他又派人走动人情,买通御史,参了彭公。因听说彭公复任,他便与周应龙合伙,派人打听彭公出京的日期。他等使出一个绝户计来,派了几个盗寇下山,在一路之上扮作各行买卖人,
在暗中刺杀大人。今天在宴芳楼之上,他们认出了大人的相貌。
因在河南已曾见过,故此一见就识。禄儿见他二人相貌凶恶,两只贼眼不住的直瞧大人,早就害怕,直盼大人快些吃完好下楼。算还饭帐,禄儿暗中说:“大人,那对面坐的两个人不是好人,大约就为大人而来。”
那彭公一生忠正,并不害怕。下楼一看,天已不早了,见路北有一座客店,店门关闭,便叫禄儿前去叫门。禄儿答应,看那墙上写的是“安寓客商姜家老店”。这掌柜的姓姜名通,外号姜够本,为人奸猾刻薄,年有六旬以外,并无父母妻子,剩下孤身一人,尚不知道改恶向善,还行那损人利己的事。这店伙友全都散去,就有一个掌柜的名叫张文滔,因欠他的工钱未走,并无住客。姜够本正在屋内为难,忽听得叫门,连忙答应,说:“是哪位?”开了大门一看,原是两个人。看彭公年约六旬,跟着一个年幼之人,衣服平常。姜够本看罢,说:“我这座店是关了门的呢,不住人了。”禄儿因怕那两个人瞧见了,连忙说:“我们只要有住处就行了,房钱照例奉纳。”姜够本听他之言,因正在穷迫之际,就安心要讹他,说:“你二人请进来吧。”彭公急忙走到上房,叫店家点上灯,拿进一壶茶来。
彭公说:“你算算该多少房钱?拿了去吧。”姜通说:“上房的房钱白银一两,茶钱、蜡烛一两。”禄儿把带来的二两银子交与姜通。他拿去回归柜房,十分高兴,想着明天开张,把那二两银子,换钱来作买卖,就可成功。正在想念之间。忽听有打门之声,不知又是何人?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姜家店群贼行刺 密松林一人成功
话说那店家正在房中,看着二两银子欢喜,听见外面有人叫门,连忙把银子放在抽屉之内,出来将门开了。见那门外站着五六个人,都是青衣服,小褂裤,手拿单刀、铁尺,说:“你这店内,方才住下两个人,是北京口音,有六十多岁的一个,十七八岁的一个。”姜通说:“我这店已然关闭,我姓姜名通,方才住下的是两个人,住在上房里。”那几个人说:“你可不准走漏消息,若走了他两个人,要你的命使唤,我们是奉命办案之人。”说完回身就走。姜通一生最怕多事,听见这几个人所说的话就害怕,心中不乐。回到自己房内,把抽屉一拉,瞧那银子没有了。他心中一想,说:“是了!必是张文滔在西屋内听见我得了二两银子,他必定偷了去啦!”想罢,来到西屋里间,瞧见张文滔躺在床上,酣睡如雷,天气又热,早就睡着了。姜够本因为自己丢了银子,气糊涂了,也不管它是与不是,过去睁圆了眼,照定张文滔脸上就是一掌,打得张伙计一翻身起来,说:“小子,你夜静更深,还不睡觉,为何打我?”
遂站起身来,竟扑姜够本,抡拳就打。姜通说:“你先别着急,跟我到南屋里来,我告诉你。”二人说着,来到南屋内,姜通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张文滔说:“这是哪里说起?我一概不知。你到别处找去。我方才睡觉了,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说罢,仍回他屋内,一看被褥衣包一概不见,不知被何人盗去?
走到南里间,瞧那姜够本正低头寻思。张文滔抓住了他的辫子,按倒在地就打,说:“你趁早实说,快,将我的衣服拿出来,凡事皆休。”姜够本说:“老张,你先别打我,我赔你就是了,我不知你丢了什么物件?你别嚷啦!怕的是惊走那两个贼人,等天明再说吧!”
再说那大人同禄儿,在上房点了烛,和衣而卧,正要睡去,忽然纸窗一响,禄儿往外一看,见一条黑影站在门前,手拿单刀,蹿进了上房,一口把灯吹灭,把禄儿吓得钻入床底下,不敢言语。那人把大人的肩头一拍,说:“大人,我来了。自大人改扮出来,我就在暗中跟随大人。在酒楼说的话,我已听见了,不要害怕。方才我把店家戏耍一回,请大人快跟我逃走。”
大人也无可如何,急得无有主意了,被那人背将起来,往外就走,飞身上房,跳在外面,就往南面而去。大人说:“你是什么人,姓甚名谁?”那人说:“门下张耀宗,只因大人卸任回京,我也不愿作那千总,自己告退,在旅店住下,暗中私访那些在省官员。唯有那知府武奎,欺妄骗诈,交结大盗,无所不为。这条大道之上,绿林人物往来不绝,大人快跟我前去,追上大轿再说吧。”彭公点头。玉面虎正往前走,忽见对面来了十数个贼寇,把去路阻住,吓得张耀宗把大人放于树林之内,自己抽刀迎上群贼。
书中交代:来的这伙人,是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二人,勾串了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恶法师马道元等,奔姜家店来刺杀大人。至半路上,正遇见了玉面虎张耀宗,身背大人由北往南。张耀宗先把大人放下,拉刀迎上了群贼。金鞭将杜瑞把手中鞭抽出,说:“什么人?”张耀宗说:“你等不必前来,今有玉面虎张老爷等侯多时了,待我全把你这伙贼人的狗命结果了吧!”杜瑞是一个性情刚暴的人,有些力气,仗着人多势众,听了张耀宗之言,气得他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抡手中鞭照定那张耀宗就是一鞭。张耀宗往旁一闪,使刀分心就刺。杜瑞用力往旁把鞭一架,张耀宗急忙将刀抽回。那花锤太保丁兴,摇锤协力相助,二人来战张耀宗一人。还有那花叉将杜茂、杨春、李吉、蔡天化四人,也各举兵器,一齐上前助战。张耀宗一人独力难支,只累得气喘吁吁,遍身是汗,想要走是万不能够了。吴太山说:“小辈,你别想逃去,我等拿住你碎尸万段,才能出气。”张耀宗见群贼来势凶猛,自料寡不敌众,又不知此时大人落在哪里?那吴太山等料张耀宗年少之人,有什么本领,杀了他然后再说。杨春抖起精神,说:“咱们把这厮乱刀分尸吧!”正在耀武扬威之际,忽然从树上跳下一人,说话唔呀唔呀的,说道:“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不要欺负人,吾把你们都结果了就是。”张耀宗一听,心中大喜,说:“是大哥,救命星君来了!”
书中交代:来的此人,乃是这部书中行侠仗义的有名人物。
他的籍贯是浙江嘉兴人,双姓欧阳,单名一个德字。自幼爱练功夫,在各名山胜境之处访求高人,习学武艺。父母早丧,又无兄弟姐妹,自己并无牵挂。他游到浙江绍兴地面,听说本处张家集有一位武教习,先在镖行,大有名声,姓张名景和,别号人称神拳无敌。欧阳德亲身到张家集一问,有人指引路西的一家门首,有垂杨柳两棵。来到门外一叩门,里边出来一位四旬光景的男子,身穿灰布夹袄,白袜青鞋,面皮微黄,二目有神,双眉带秀,四方脸,沿口胡须。他出来一瞧,见门首站着一人,年在二旬,白净面庞,长粉脸,重眉毛,大眼睛,准头端正,唇如涂朱,大耳有轮,身穿蓝宁绸夹袄,蓝中衣,白袜青云鞋,手拿小包袱。看罢,说:“这位先生找哪位?”欧阳德说:“吾是嘉兴人氏,姓欧阳名德,久仰这里有一位张镖头,吾特来拜访,还有大事相求。方才在贵庄访问,有人指说这里。
不知尊驾何人?贵姓高名?恳求传禀一声!“那四十以外的男子说:”我名张福,那位神拳教习是我家主人。你今来得甚巧,我主人正在书房闲坐,昨日方才归来的,我给你通禀就是。“
转身进入内院,去不多时,从里边出来说:“我家主人衣冠不整,在书房恭候呢!”欧阳德随那张福进了大门,过了二门,行至上房,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童,打起帘子,只见靠北墙有花梨条案,上摆郎窑果盘、水晶鱼缸、官窑磁瓶,墙上挂着八扇屏,画的山水人物,俱是名人笔迹。案前是楠木八仙桌一张,两边全有座椅。
东里间挂着幔帐,西里间亦挂幔帐,里边团屏床帐均皆干净。欧阳德看罢落座,童子送上一碗茶来。张福出去不多时,自外进来一人,年约在半百以外,四方脸,重眉阔目,鼻梁丰满,四方口,三髯须,五官端方,二目有神,身长八尺,身穿蓝洋绉夹袄,白绫袜,青云鞋。欧阳德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自通名姓。张教习答礼相还,落座说:“先生自嘉兴来此,有何事来找愚下?”欧阳德说:“老师!弟子愚拙之人,久仰大名,愿拜在尊前习学艺业,望求收留!”张景和看欧阳德五官不俗,面带忠厚之相,心中也甚愿意。二人言语投合,即自今日为始,留欧阳德住在书房,择日拜了师父师母,一家人全给引见了。张教习夫妇跟前有一子一女,公子年方三岁,小女尚在怀抱,欧阳德在这里住了三年,所有张教习之艺俱皆学会了。自己想要回家祭扫坟墓,遂禀明老师,告辞起身。
在路上便作了些行侠仗义,济困扶危之事。非止一日到家,买了香烛、纸马祭品,到坟前祭奠。看坟的家人收了祭物,给大爷请了安,并请用饭。他在这里住了一夜,给看坟的几十两银子,教逢年按节祭扫,不可迟误!吩咐毕,自己又往各省去访人外之人,要学那无敌的手段。
后在千佛山真武顶,遇见了红莲长老,即拜在老和尚跟前学艺。红莲长老亦与他有缘,说:“你应该出家才是。”欧阳德说:“过五十岁归山受戒,我一定准来,若有半字虚言,必叫火把我烧死就是了。”红莲和尚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传你就是。“欧阳德练会了鹰爪力重手法,一力混元气,达摩老祖易筋经,练得骨软如绵,寒暑不侵。二年工夫,练得甚好,就辞别和尚下山,在各处访查贪官恶霸,势棍土豪,绿林采花的淫贼。天下之人闻名丧胆,望影心惊,人称他小方朔。
这一年忽然想起,自从拜别张恩师,终未来看师父,便起身说:“走哉!走哉!”
不一日到了张家集,正遇张教习病体沉重,一见欧阳德进来,心中甚喜,说:“贤契,你来甚好。你师母前年去世,剩你师弟耀宗、师妹耀英,他二人不知世故,你要当作亲弟妹看待。耀英今年四岁,有奶娘照应,我死之后,你千万要在这里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传你的武艺,全都教会了他兄妹二人,使之成名。我在九泉之下,也感你的好处。”
欧阳德是一个侠心义胆之人,听他师父之言,连连答应说:“你老人家放心就是。倘百年以后,吾必在此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所会的武艺,全教他兄妹二人。”
张教习听了欧阳德之言,心中喜悦,有心再嘱咐他两句话,一时心中发闷,不能自主。
众家人同耀宗、欧阳德在床前守至三更时分,张景和便呜呼哀哉,气断身亡。
大家举哀。欧阳德代张耀宗办理丧事已毕,从此就在这里教他兄妹二人。
过了五载光景,张耀宗年已十二岁,欧阳德方才往别处访友去,不过三两个月,就要回来看望。张耀宗待欧阳德如同亲兄长一般。张耀宗到十九岁这年,自己独自在家,想起大哥欧阳德有半载未见回来,又无音信,甚不放心,这才往河南,遇见彭公私访五里屯。张耀宗气走李七侯,蒙大人保升了千总,跟着大人当差。自彭公被张耀联买通人情,参了一本,调进京去,张耀宗便告假在省城住了半月,随后也就回家,在一路之上,访问恩兄的下落。到家过了新年,想起彭公那样清廉的恩官被参,不知当今万岁爷怎样办法?
我要入都去打探下落,至半路便遇见大人住在店内,他从姜家店将大人背出,路遇群贼,就把大人放在树林之内,与贼人交手,怎奈寡不敌众,正在为难,忽从树上跳下一人,正是他恩兄欧阳德,要与众寇动手。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小方朔独战群寇 玉面虎寻找清官
话说青毛狮子吴太山、李吉、杨春、杜瑞、杜茂、唐治古、唐治明等约二十余名贼人,围住了张耀宗动手。从树上跳下一人,众寇借着星月之光,望对面一看,那下来之人头戴瓜皮秋帽,身穿老羊皮袍,足登棉鞋,高腰袜子,面皮微紫,四方脸,稠眉毛,单凤目,高鼻梁,微有几根胡须,上七根下八根,元宝耳朵,带着眼镜,身高五尺以外,说话唔呀唔呀的。这一伙贼人,就马道元认识是小方朔欧阳德,并知道他的厉害,其余贼人虽然闻名,并未见面,哪里放在心上?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二人,举刀照定阳德头面剁来!不想他身上练得善避刀枪,寒暑不侵,见二人刀来,自己把足下棉鞋脱下来往上相迎,战了两个照面,欧阳德便把红眼狼打倒,黄毛吼也带了伤。花锤太保丁兴过来,抡锤就打,被欧阳德施展点穴功夫,点倒在地,立时身死。金鞭杜瑞说:“大家拿他就是!”各举兵刃动手,被欧阳德点倒了六个,余贼才不敢动手,背起带伤之人,大家往南就跑。
张耀宗也不追赶,过来给欧阳德行礼,说:“请问恩兄从哪里来?一载有余未见,现在何处?”欧阳德说:“自从别后,吾在家乡修理坟墓,又逛了一道扬州。这半载有余到了北五省,吾听人说你在河南保了彭大人,吾这是找你去,至此处遇见群贼,不知贤弟因何与他作对?来此何干?”张耀宗说:“去岁我找寻恩兄,到河南保了彭公。后来彭公被参,调进京去,我也不能跟去,又在各处寻找恩兄,到冬月回的家。今春一则要寻恩兄,二则到京中打听清官彭公如何?至半路遇见大人复任河南,我想那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手下,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不少,张耀联又归了此山,怕的他等谋害大人,我要暗中保护。在半路上刺客拦轿行刺,幸亏被轿夫愣王拿住了,交了涿州。大人改扮私行,在高碑店酒楼避雨,遇见那贼人,我未敢动手。大人住了店,我怕贼人夜晚要害大人,便把大人背到这里,路遇群贼,若不是恩兄来此,我必受群贼之害。”
欧阳德听完,说:“唔呀!大人在哪里?请过来,你送他至公馆,还是坐轿走好。”张耀宗说:“很好!”连忙到那坡上一瞧,大人不见了,吓了一跳,说:“兄长,不好了!大人被那伙贼人背去,这可该当如何?”欧阳德说:“唔呀!贤弟不要着急,吾追那混帐王八羔子去,把大人救回来就是了。你先到安肃县,在公馆内再见吧!”说着便追下去了。
张耀宗正在着急,抬头见前面黑暗暗、雾潮潮,一片树林森森,想必是一座大村庄。玉面虎张耀宗信步往前,奔那村庄而来。方到村庄北口外路西,见有勾连的搭三间铺子,挂着酒帘,卖包子、馒头、大饼、大面,里边四张桌子,桌上摆着鸡子、糖麻花、豆腐干。张耀宗身乏,四肢无力,心中又烦闷,想要歇息,进了酒铺说:“拿酒菜来!”铺内一个年过半百以外的男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过来送上酒,又摆上几碟馒头、包子。张耀宗在这里吃酒,心中想:“彭公万不能叫他等抢去,也不能去远了。”心中辗转不定。
且说彭公见张耀宗一人与群贼动手,料不能取胜,自己便站起身来,往西南就走。道路崎岖,又是黑夜光景,甚不好走,只得趁着星月之光,走了有五六里路,坐在地上歇息。忽听见西南上有犬吠之声,站起身来,信步奔那村庄而来。天色微明,已到村庄北口,见路西有一片灯火之光,是勾连搭三间酒铺,里面有蒸馒头、炸麻花。四月天气,夜里还凉,彭公改扮之时,又未穿着夹衣,俱是单衣衫,身上透寒,瞧见这三间屋子是卖吃食的所在,心中甚喜,推门进去说:“众位借光,我在这里歇息。”铺内掌柜的有五十多岁,身穿月白布裤褂,黄脸膛,短眉毛,圆眼睛,沿口胡须。那个小伙计有十五六岁。就是这两个人,在那里炸麻花。见进来一人,年有六旬,衣服平常,五官端方。小伙计过去说:“要喝粥有小米粥,热的有馒头、麻花、煮茶鸡蛋,还有烧酒。”彭公觉着天寒,想要吃两杯酒,说:“拿一壶酒来。”小伙计答应,不多时把酒与各样菜摆上来。彭公吃了几杯酒,那天也就大亮,红日东升,身上也不冷了。自己又要了一碗粥吃了,歇了片时,伸手一摸,锦囊之中就是那万岁爷赐的金牌,并无别的物件。这才说:“掌柜的,你这铺中可赊帐?先给我记上一笔,过三五天,我必定给你送了来。不知怎么,今天我出来得慌忙,忘了带钱啦!”那个掌柜的一听这话,把眼一瞪说:“你这个人,大清早起,我们尚未开张,你是头一号买卖,吃了四十八文钱,我也不认识你,要写帐不成,趁早给钱!”彭公心中自知无理,又没有钱,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人,年约二十余岁,俊品人物,身穿品蓝缎子裤褂,漂白袜子,青云鞋,身披青绸子小夹袄,手托水烟袋。一见彭公在那里坐着,他两个眼不住的望着大人瞧。铺中掌柜的与小伙计一见那人,连忙带笑说:“朱二爷来了,起来得早呀!吃的什么点心哪?”那少年人说:“我倒不吃什么,这位先生何时来的,昨天便在这里面吗?”酒铺掌柜的姓吴,连忙说:“朱二爷,你别提啦!我这买卖甚不吉利,今天黑早,他进来喝了一壶酒,吃了点菜,共该银四十八文,却告诉我没钱,三五天再来给我,我认得他是谁呀?”那位少年之人,走至大人面前说:“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贵处哪里?”彭公说:“在下乃京都人氏,姓十名豆三。”那人听了大人说话的声音,说:“老吴,这位十先生吃的四十八文钱,我给了。”过去就拉大人说:“先生,你跟我来,眼下有一个人正想你!”那彭公一怔,也不认识这少年之人,便说:“有人想我?我这里并无至近之人。”却不由己地被那人拉着往外就走。
此时红日东升,快到吃早饭之时。彭公跟定那人,出了酒铺,往南走了不远,往东一看,见一片树林森森,有十数棵龙爪槐树,幌绳上拴着膘满肉肥的五十余匹马,路北大门前的两块大石,是上马所用。那少年拉着彭公进了大门,东边是门房三间。进了门房,大人瞧这屋里倒也干净,并无浮尘,必是常坐的屋子。他在北边椅子上坐下,当中就是八仙桌子。那少年人说:“大人胆量太大!这里无数的贼人等着拿你,你老人家还偏往这里私访。这里找你老人家,如同钻冰取火,轧沙取油,幸亏遇见我,要遇别人,大人性命休矣!大人把我忘了吧?”
彭公一时间想不起来,遂说:“你是谁?在哪里见过?怎么说我是彭大人呢?”那少年说:“我说了实话,恩官就肯说了。
我姓朱名桂芳,在绍兴府作了一起买卖,折了些资本,因为坐船与同船之人不和,他是一个江洋大盗,被人拿住,他就把我拉住,说我是他合伙之人。多蒙恩官清正廉明,把我当堂释放,我才不敢往外作买卖去了。在家中托人找了这连洼庄,庄主是赛展熊武连。我在这里当一个门公,亦有四年。这个庄主,他是绿林中人,坐地分赃的大贼,与各处有名的贼头全有来往。
前几天来了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的手下人,说是要劫杀大人。我总想到大人对我的恩义,今天清早起来,往老吴那里要个麻花吃,正好遇见大人。若叫那伙贼人瞧见,大人性命休矣!这武连要知道,大事就不好了!“大人听完,说:”朱桂芳,既然这样,你替我想一个主意,救我才好!你我在这里,也是不好的!“朱桂芳说:”理应预备早饭。无奈大人在龙潭虎穴之中,怕坏了事。我有一个舅舅,住在连洼庄东头,赶车为生,这两天正在家中歇工。我去找他,叫他套上车,送大人至安肃县公馆内,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人说:”很好!就是这样办法,事不宜迟,你就此前往为是。“朱桂芳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我走之后,要有别人进来,问你老人家哪里住?
姓什么?来此何干?你老人家就说在新城县住,说我是你的外孙儿,到这里来看我。别说是北京城的人,千万记住了。“大人点头答应。朱桂芳出离门首,往外就走。
焉想朱桂芳在屋中与大人说话,外边暗中有人听见了。此人乃是朱桂芳的同事,姓潘名得川,今年十九岁,是赛展熊武连的心腹之人。他在暗中听了这话,心内说:“朱桂芳你这小子,素日倚仗着嘴巧舌能,在庄主跟前说我的过错,今天可犯在我的手内。”转身入内,来至大客厅,见庄主正同山东路上的响马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在那里说话。潘得川连忙进来说:“庄主,了不得啦,咱们全家的性命难保!朱桂芳勾串彭公,要调官兵来围困连洼庄,捉拿咱们。”武连说:“这话从何处说起呢?”潘得川说:“赃官私访,现在门房,朱桂芳套车去了!”武连听罢这话,怒气冲于霄汉,拉刀带从人直奔外面门房而来,要杀忠良彭大人。不知怎样杀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彭抚台误入连洼庄 胡黑狗认识讨金牌
话说恶奴潘得川在内厅房把朱桂芳所作之事,全都对他主人说了。赛展熊武连听罢,很是生气,叫了五六个家人说:“跟我到外面见机而作,若果是真,把他千刀万剐!”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二人说:“我们也跟去看看。”大家一齐站起身来,往外就走,来至门房里边,只见南边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迈之人,年约花甲以外,五官端正,四方脸膛,双眉带秀,俊目有神,白净面皮,花白胡须,身穿半旧细灰布褂,蓝中衣,灰套裤,白袜青云鞋。武连看罢,说:“你是何人,在我门房?”
彭公说:“我是来此探亲的。”武连说:“彭朋,你好大胆量!
我们这里正在找你,如同钻冰取火一般,你还敢到这里来私访!
好哇,孩子们拿绳子先把他捆上,我细细的问他。“彭公听罢,连忙说:”且慢!“抬头一看这说话之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阔腰圆,黑脸膛,重眉毛,大眼睛,高鼻梁,沿口黑胡须,年约四旬,二目贼光灼灼,瞪着眼睛,身穿蓝绸短汗衫,青缎子中衣,足登青缎抓地虎快靴。彭公看罢,带笑说:”庄主,我是新城县人,来在这里找我外孙儿朱桂芳。我姓十,并未得罪哪位,为何说我是彭朋,还要捆我,这是哪里的话呢?“恶奴潘得川说:”庄主爷别听他的话,这是朱桂芳叫他这样说的。如朱桂芳听见这话,他还敢进来吗?他若一跑,必奔那前边公馆,追上跟赃官之人送信,调那官兵前来,咱们可就苦啦!先把彭朋捆上,等朱桂芳回来,把他二人的性命结果了,人不知鬼不觉,凡事总要严密才是!“小金刚苗顺听罢,说道:”庄主爷,潘二爷这话甚是,依着他说的就是了!“众恶奴过来将彭公捆上,大家坐在屋内,等朱桂芳车辆一到,好再拿他。家人之内有一个王福,是朱桂芳的表弟,听见这个话,便假作出去出恭,往正东走去,见朱桂芳坐着车正往前走。王福说:”你坐车逃命去吧!你的事坏了,彭公被他们捆上了。“朱桂芳一听,大吃一惊!自己连忙叫拨回车子,把车一转,往正东一直的跑去了。王福回去,还装不知道。
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不见朱桂芳回来,派人打听,回来说并无踪迹。武连说:“来!先把狗官抬到里边来。”鲁廷、苗顺二人跟至大厅,他三人落座。忽然家人来报,说:“火眼狻猊杨治明回来了。”原来这伙贼人是昨夜从这里走的,也未能杀了彭公,那几个不知事务的在路上被欧阳德点了穴,众人便狼狈逃走。杨治明未能走开,听后边有人追他,便藏在一边,候至天亮才回来,至连洼庄正赶上武连在厅上坐定,要审问那彭公。杨治明进了大厅,落座说:“庄主,我昨日好晦气,遇见了蛮子欧阳德,在大树林子打坏好几个人,我今逃到这里。”
武连说:“杨贤弟请坐!我这里审问一个人。”吩咐家人:“把他抬进来!”左右答应:“是。”即将彭公抬进大厅,放在就地。
武连说:“下面你是什么人?给我快说实话。”彭公说:“教是新城县人,来看我外孙儿朱桂芳的。我会算卦相面,哪里帮去,常在京都前门外大街,今天庄主是错认了。”武连一阵冷笑,说:“狗官!你今天自己走入地狱门,你还敢撒谎。”
一伸手把墙上挂的宝剑摘下来说:“你要不说,一剑结果你的性命。”恶狠狠地便把宝剑举向彭公。彭公说:“庄主!我实是算卦相面之人,不可错杀了人!”小金刚苗顺说:“武大哥,这个人不是彭朋。”武连说:“何以见得?”苗顺说:“杨二哥方才说,昨夜晚已遇见欧阳德救了彭公,他焉能来在这里呢?把他放了吧,叫他给咱们相相面,如相对了,给他几两银子,叫他去吧,他这大年岁,料也不是。”武连说:“把他放开。”众恶奴把大人扶起来。
武连吩咐在旁边看个坐儿,说:“十先生你坐下,我一时莽撞了。我那家人朱桂芳是一个好人,必是害怕不敢回来了。
现请你先生先给我相相面,然后再给他们三位相相就是。“彭公本来多读广览,一看武连脸上凶煞之气,说:”庄主见事忍耐,少贪外事。今年交运,过了今年便事事如意,万事亨通。
子孙最少,多积些阴功德行事,自有益于子孙。“蝎虎子曹廷说:”老先生,你也给我们看看!“彭公瞧了瞧鲁廷,凶恶气象,五官不正,连说:”这位的相主于多受劳碌,在家闲不住,骨肉不和,少运平常。今年贵甲子?“鲁廷说:”今年三十二岁,姓鲁,山东人氏,你说得真对。“彭公说:”尊驾这相貌,宜在外,少在家。一生财如流水,来得广,去得多。“鲁廷不等说完,连说带笑:”相得对,不错,我们绿林中人物,这手来那手去,哪里存得住呢?“小金刚苗顺连忙拦他,说:”大哥,嘴太不严啦!“武连哈哈大笑说:”苗贤弟,你也太小心了,我这一带的村庄,哪一个不知我是一个坐地分赃的英雄!
何必坐在家里小心呢?先生,你给我苗顺贤弟相相看,他相貌如何?“大人恨不能立时逃出龙潭虎穴才好,只得说:”这位的相貌与众不同了,他为人机巧,伶俐聪明,一见就识。少运好,此时在中年,正走好运,诸事平明,交了今春,你的事多多顺利。“苗顺点头。正要给杨治明看相,杨治明说:”不必给我看,咱们绿林中人,还有什么凭定?所作的都是犯王法的事,事到如今,我倒是骑虎不能下了。给这位先生一点路费,叫他去吧!“武连说:”王福,你从帐房内要二两纹银,给他去吧!“
王福取银两去了。
外边家人进来禀报,说:“京东胎里坏胡铁钉求见。”武连说:“请进来。”不多时,只见外面进来一人,身高约有五尺,光着头,身穿青绸大衫,足登青缎快靴,尖脑顶儿,黄脸膛,两道斗鸡眉,一对圆眼睛滴溜溜烁烁放光,小蒜头鼻子,一对小耳朵,薄片嘴,微有几根胡须,上头七根下头八根。一进大厅,说:“庄主久违了,一向可好?”武连站起身来说:“胡寨主从何处而来?”胡铁钉说:“自京都而来,要到河南访个朋友。这位不是火眼狻猊杨治明贤弟吗?为何发愣?”杨治明说:“哎呀,原来是胎里坏胡铁钉大哥呀!十数年未见,你真好眼力。”武连又给鲁廷、苗顺二人引见。
胡铁钉抬头看见彭公,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武连说:“胡贤弟,你看什么?”
胡铁钉说:“这位是作什么的?”武连又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胡铁钉说:“彭大人久违了,可还认识我?我是京东三河县人,姓胡名铁钉,绰号人称胎里坏,乳名黑狗。你做三河县之时,我就认识你。你拿过左青龙,为何今天又在这个地方啊?听说你升了河南巡抚,到任后就把白马李七侯辞了,你是得意忘友之人,不懂交情。”武连听了这话,说:“胡寨主,你当真认识他?可别错认了!”胡铁钉说:“我认得真,一点不错。”正说着,家人王福从帐房取了二两银子来,说:“先生给你吧!”武连说:“别给他。”彭公听胡黑狗之言,说:“庄主不要信他,世上同样的人多少呢?我姓十名豆三,号双月,新城县人,相面为生,他是错认了。我与他无冤无仇,这是为何呢?”火眼狻猊杨治明说:“胡大哥不可错认。现今青毛狮子吴太山、蔡天化、恶法师马道元、金眼骆驼唐治古、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杜瑞等,皆奉着紫金山大寨主金翅大鹏周应龙之命,在武庄主家等候。昨夜探明彭朋住在高碑店姜家店内,我等去杀那赃官彭朋,在半路上遇见一个张耀宗,又有一个厉害的小方朔欧阳德,把我等打败了。你想,既然他二人已将彭朋救去,焉能到得此处呢?”胡铁钉说:“定准他是巡抚。他不是巡抚,我将头赌上!”胡黑狗说着,站起身来至大人面前说:“你在京中起身之时,我也在家。当今皇上赐你有一面金牌,你赏给我们瞧瞧!”彭公听他此言,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带笑说:“这位壮士,我乃读书之人,在外边闯荡数载,未见过这金牌是何物件,这不难为死我吗?”胡黑狗听罢,一阵冷笑说:“你若好好把金牌拿出来,倒还好办;如若不然,你们拿绳子来先把他捆上。”说着,他过去照着大人就是一掌,正打在脸上。一伸手就从大人怀中,把当今万岁爷钦赐的那一面金牌掏了出来,说:“武庄主你看!”群贼接过来一观,随说:“好一个狗官,你果然是来此私访!”众贼各拉单刀,照定大人就砍。不知彭抚台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群贼定计藏金牌 清官受困连洼庄
话说胡黑狗从彭公兜囊之内,搜出那康熙老佛爷赐的金牌来,说:“武庄主你看!”武连接过来一看:金牌长有八寸,宽有二寸,一面是龙凤篆,一面是“如朕亲临”的字样。武连又叫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火眼狻猊杨治明瞧,那三个人说:“武庄主,不必看了,我们替你结果了他的性命吧!”苗顺说着就要拉刀。武连说:“不如把狗官捆上再说,来人,给我把他捆上。”苗顺说:“为何不叫我杀他,这是一个什么主意呢?”
武连说:“彭朋与我无仇,他是与我的亲戚金翅大鹏周应龙有仇,我把他给送到那里去就是了。”杨治明说:“你我慢慢的商议吧!”武连便叫家人先把狗官锁在空房之内。彭公一见胡黑狗把金牌掏去,自知性命要死在他人之手,说:“你们这伙叛逆之贼,我乃国家三品职官,你等竟敢硬行侮辱!好好!”胡黑狗说:“少时有你一个乐儿,把他抬下去。”那潘得川过来说:“庄主,把他送到土牢之内锁上,派两个人看着他。”武连点头说:“就是这样办理。你等吩咐厨房备酒,给胡贤弟接风。
今日实是你我大家的造化,要叫狗官走了,你我性命休矣!我的全家满门,也必被官兵锁拿。此事多亏胡贤弟,眼力真好,你如何认得他呢?“胡黑狗一笑,说:”我这两个眼睛,见过一面之人,过十年不忘。我是浬江寺的人,在三河县左府上管点小事。他往那里私访过,我也跟左青龙上他三河县衙署之内去过。我是在案逃脱之人,我认得他不错。“武连说:”真好眼力!“又对家人来福说:”告诉厨房,叫他们预备几只鸭子,我等今天要大吃大喝一顿,再抬一坛酒来!“
来福答应下去,到了厨房说:“李老四,你快收拾菜吧。
上头吩咐,要请客吃黄焖鸭子。“厨子一听,连忙起身说:”你去给我买点东西来,我好配菜。“来福说:”买什么呢?“厨子说:”你到村口小酒铺老吴那里,买十个鸡子,若有鱼要二斤来。“来福答应,转身出离门首,一直的奔村口而去。天有过午之时,小酒铺正清静,见有一个人在床上倒着睡觉,老吴坐在椅子上也睡着了。只有一个小伙计说:”来福,你往哪里去呀?“来福说:”到你们这里来买鸡子,有鱼没有?“小伙计说:”有鸡子,没有鱼,今天还请客吗?“来福说:”今天有北边来的人,新来了四五位呢!家里有鸭子、猪羊肉,厨子还叫我来买这两样。“小伙计给他拿了十个鸡子。老吴听见说话,瞧是武宅的来福,说:”来福,你们门公朱二爷在家啦?我要找他借几吊钱,今天清早有一个老头儿搅乱,也忘了说啦。“
来福一吐舌尖说:“你快别找朱二爷啦!连他也不知往哪里去了!那个老头儿,是在你们这里遇见的呀!”老吴一听这话里有话,就跟着问:“朱桂芳因为什么事走了呢?他为人甚好的。”
那来福本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因天日还早,他就把胡黑狗从大人怀里掏出金牌之事,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老吴听罢,只是叹息。
此时张耀宗倒在床上,并未睡着,全都听见了,吓得他战战兢兢!自己心中想着:夜内倘若大人有命,我把他救了出来,杀了恶霸全家!但不知他家还窝着哪路的贼人,自己又有些孤掌难鸣。他坐起来说:“掌柜的!方才来买东西的这位,他是这本村的吗?在哪里住呀?”老吴说:“一进这北村口,往东一拐不远,你看那路北里,门前有四棵龙爪槐的,那就是这一方的财主,姓武。那小孩子名叫来福,是他家里使唤的小童儿,常往这铺里来。今天武庄主又要惹大祸!”张耀宗说:“这武庄主惹什么大祸?他平常作何生理?”老吴一看外面无人,他才说:“我看尊驾也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要问这武庄主惹什么大祸,他家来福方才说,有一位什么巡抚大人,现在他家呢!
他说要杀那位大人。他胆大如天,平日窝聚江洋大盗,在路上抢劫过往客商。他坐地分赃,也有一身好功夫,家中那些个家人,全都跟他练过武艺,我们这一方无人敢惹他。“张耀宗听罢,说:”你们这里的地方官为何不拿他?“掌柜的说:”官员皆同他有交情,不肯拿他。“张耀宗明知是巡抚彭公在他家内。
他在小酒铺里喝了点酒,吃了一顿饭,取出一块银子来,说:“掌柜的,我多歇歇,这一块银子有七钱重,大约除去正帐,余钱就送给你。”老吴看见银子,乐得眼花都开了,说:“大爷不要赏钱,歇歇无妨。”说着便接过去放在柜子内。
此时天色将晚,张耀宗恨不能一时黑了才好。又喝了有一壶酒的工夫,天已黑了。他即站起身来告辞,往北走不远,向东找了一个无人之处,收拾好了,把长大的衣服,包在小包袱内,系在腰中,带着单刀,顺小路往东到了树口,再往西拐,进村走了不远,听有犬吠之声,天已黄昏。他飞身上房,抬头一望,见一所宅院就在眼前,知是赛展熊武连的住宅,跳在院内,听西配房内打更的说:“今日我们庄主喝了不少的酒,越喝越高兴。厨子刘四也在厨房喝了起来,大概是醉啦!我方才去看他之时,他给了我两碗酒,叫我与他喝酒。你去交了一更吧,咱们再喝。”又听一人说:“陶三,你太懈怠啦。昨天都是我,今日你又派我来啦!我姜二也不是不交朋友之人,今天再替你打一夜,我看你明天还去不去。”陶三说:“二哥,你去吧!我等你喝酒。”外边张耀宗听完了,看见西房内出来一人,手拿梆子,正打定更,便闪在北边夹道墙脚下。姜二刚打着梆子从那里过,张耀宗就一个苍鹰拿食,把他按在那里,梆子也给扔了。张耀宗说:“你要死就嚷!我问你,你告诉我实话,我就饶了你。”姜二说:“好汉爷问我什么,只要我知道,我就说了。我们庄主也是绿林中人,你老人家要借路费,见庄主一说,他就送给你。”张耀宗说:“我问你,白天抓的河南巡抚彭大人,你们害了没有?快说实话。”姜二说:“没害,我主人将他放在后花园土牢之内,有两个人看守,还有两个打更的,后园在我们院的西北,过三层院就是了。好汉爷饶了我吧!”张耀宗听完了,说:“我要放了你,你就会给你庄主送信,坏了我的事。我先把你捆上,等我完了事,再来放你。”随解下姜二的裤腰带,将他捆上了,又把嘴巴塞上,把他扛至西院更房,放在南边墙底下。
张耀宗这才往西院去。他窜过两重房,看见这所花园甚大,楼台亭阁俱全,花果树木,四时开放,月牙河内,鱼虾跳跃。
此时皓月当空,约有二更时候。张耀宗往正北走去,这正北楼五间,东边是眺望阁,西边是碧霞轩,各种果树不少,但不知土牢在哪里?忽听有更锣之声,急忙蹲在黑暗之处,候打更的过去再找土牢。只见南边来了两个更夫,一个打锣的在头里,打梆的跟着说话儿。头走的说:“宋命兄弟,瞧今天月色多好,这花园之内真好逛。”后边那个更夫说:“王二哥,这花园好是好,就是一样,不大干净。我往碧霞轩去就害怕,那年打死那个丫头,我是亲眼见的,真是远怕水,近怕鬼。”正说着,抬头往西一看,说:“大哥,这碧霞轩北边墙脚下,那里黑暗暗的,象是蹲着一个人!”宋命说:“大哥,你的胆量太小,又爱胡说吓人,我用砖头一块,照定那影儿扔去,要是人他必躲,要是鬼也必动作的。我有名的宋大胆,最不怕鬼。”他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照着张耀宗就是一下。张耀宗一纵身窜了过去,把那更夫踢倒。回身就跑。宋命说:“好汉爷饶命吧!”张耀宗说:“那土牢在哪里?你带了我去,我就饶你,还须找着我们大人。”宋命说:“你老人家放我,我带着你去就是了。”张耀宗放了他,跟他到了后边,便来到那有门无窗的土牢,只见门首点着一个灯笼,有两个人正在那里吃酒。张耀宗手提单刀,把那个更夫宋命杀死,自己方要拉刀过去砍那两个人,忽然脚底下一软,扑通一声,竟落在陷坑之内。那两个看守之人说:“好了,拿住一个贼啦,咱们去讨赏吧!”两个看土牢之人,一名甄进忠,一名管世宽,乃是武连的心腹。原来武家这土牢,是专为藏人之用。土牢前全是滚板翻板,作成消息。他怕有人前来办案拿他,故此先作成埋伏好拿人。今日张耀宗一时慌忙,落在陷坑之内,被看土牢之人捆住,抬到前边大厅。赛展熊武连与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火眼狻猊杨治明正在客厅吃茶,忽见家人来报说:“后边花园之内有贼!花园更夫甄进忠、管世宽拿住一个,更夫特来送信。”正说着,家人又报说:“拿住一个,抬了来啦!”少时,自外面抬了进来,放在地下。武连等这时全都醉了,便说:“不必问他,大概是新上跳板之人,咱们醉了,正要喝一碗醒酒汤,抬到西边马圈院内,把他杀了,取出心来,咱们作两碗醒酒汤吃。”家人抬下去,来至西院,就绑在柱子上。一个家人名叫范不着,手执牛耳尖刀一把,照着张耀宗方要动手。一个家人说:“且慢!还须用些凉水,等我取来再杀他。”张耀宗破口大骂不绝,自想今天性命难保。
只见那个家人,手执钢刀,照定张耀宗前心往下就刺。不知玉面虎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