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霄馆评定通俗演义型世言 - 第 20 页/共 32 页

姻缘复向他人结,讼狱空教成雀鼠。 嗟嗟人散财复空,赢得人称薄幸侬。 始信穷达自有数,莫使机锋恼化工。 天地间祸福甚是无常,只有一个存心听命,不可强求,利之所在,原是害之所伏。即如浙江一省,杭、嘉、宁、绍、台、温都边着海,这海里出的是珊瑚、玛瑙、夜明珠,砗碟、玳瑁、鲛□,这还是不容易得的物件。有两件极大利,人常得的,乃是渔盐。每日大小鱼船出海,管甚大鲸小鲵,一罟打来货卖。还又有石首、鲳鱼、鳓鱼、呼鱼、鳗鲡各样,可以做鲞;乌贼、海菜、海僧、可以做干;其余虾子、虾干、紫菜、石花、燕窝、鱼翅、蛤蜊、龟甲、吐蚨、风馔、□涂、江□、鱼螵,那件不出海中,供人食用。货贩至于沿海一带,沙上各定了场分,拨灶户刮沙沥卤,熬卤成盐,卖与商人。这两项,鱼有渔课,盐有盐课,不惟足国,还养活滨海人户与客商,岂不是个大利之薮。 不期崇祯元年七月二十三日,各处狂风猛雨,省城与各府县山林被风害,坍墙坏屋,拔木扬沙,木石牌坊俱被风摆,这一两摆,便是山崩也跌倒,压死人畜数多。那近海更苦,申酉时分,近海的人望去海面,黑风白雨中间,一片红光闪烁,渐渐自远而近,也不知风声、水声,但听一派似雷轰虎吼般近来。只见: 急浪连天起,惊涛卷地来。白茫茫雪平移,乱滚滚银山下压。一泊、两泊、三四泊,那怕你铁壁铜垣;五尺、六尺、七八尺,早已是越墙过屋。叫的叫,嚷的嚷,无非觅子寻妻;氽的氽,流的流,辨甚富家贫户。纤枝蔽水,是千年老树带根流;片叶随波,是万丈横塘随水滚。满耳是哭声悲惨,满眼是水势汪洋。正是:陆地皆成海,荒村那得人。横尸迷远浦,新鬼泣青。 莫说临着海,便是通海的江河浦港,也都平长丈余,竟自穿房入户,飘凳流箱,那里遮拦得住?走出去,水淹死,在家中,屋压杀,那个沈躲得过?还有遇着夜间时水来,睡梦之中都随着水,赤身露体氽去。凡是一个野港、荒湾,少也有千百个尸首,弄得通海处,水皆腥赤,受害的凡杭、嘉、严、宁、绍、温、台七府,飘流去房屋数百万间,人民数千万口,是一个东南大害,海又做了害薮了。但是其间贫的富,富的贫,翻覆了多少人家,争钱的,夺货的,也惹出多少事务。内中却有个生意谋财的,却至于失财失妻;主意救人的,却至于得人得财,这也是尽堪把人戏戒。 话说海宁县北乡有个姓朱的,叫做朱安国,家事也有两分,年纪二十多岁,做人极是暴戾奸狡。两年前曾定一个本处袁花镇郑寡妇女儿,费这等两个尺头,十六两银子,摆在本年十月做亲。他族分中却也有数十房分,有一个族叔,叫做朱玉,比他年纪小两岁。家事虽穷,喜做人忠厚。朱安国倚着他年小家贫,时时欺侮他。到了七月二十三日,海水先自上边一路滚将下来,东门海塘打坏,塔顶吹堕于地,四回聚涌灌流。北乡低的房屋、人民、牛羊、鸡犬、桑麻、田稻、什物氽个罄尽。高的水也到楼板上,朱安国乖猾得紧,忙寻了一只船,将家私尽搬在船中,傍着一株绝大树缆了,叫家中小厮阿狗稍了船,他自蓑衣、箬帽,立在船上捞氽来东西。此时天色已晚,只见水面上氽过两个箱子,都用绳索联着,上面骑着一个十七八岁女子,一个老妇人也把身子扑在箱上氽来。见了朱安国,远远叫道:“救人,救人,救得情愿将东西谢你。”安国想道:“这两个女人拼命顾这箱子,必定有物。四顾无人,他便起个恶念,将船拨开去,迎着他,手起一篙,将妇人一搠,妇人一滑忙扯得一个索头。那女子早被箱子一荡,也滚落水,狠扯箱子。朱安国又是一篙,向妇人手上下老实一凿,妇人手疼一松,一连两个翻身,早已不知去向了。他忙把箱儿带住,只见这女子还半浮半沉,扑着箱子道:“大哥,没奈何,只留我性命,我将箱子都与你,便做你丫头,我情愿。”安国看看,果然好个女子,又想道:“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我若留了他,不惟问我讨箱子,还要问我讨人命,也须狠心这一次。”道:“我已定亲,用你不着了。”一篙把箱子一掀,女人身子一浮,他篙子快,复一推,这女子也汨汨渌渌去了。 泊天波浪势汤汤,母子萍飘实可伤, 惊是鱼龙满江水,谁知人类有豺狼。 他慢慢将箱子带住了。苦是箱子已装满了一箱水,只得用尽平生之力,扯到船上,沥去些水,叫阿狗相帮扛入船,忙了半夜,极是快活。只是那女子一连儿滚吃了五六口水,料是没命了,不期撞着一张梳桌,她命不该死,急扯住它,一只脚把身扑上,漾来漾去,漾到一家门首撞住。这家正是朱玉家里,朱玉先见水来,就赤了脚。赤得脚时,水已到腿边了,急跳上桌,水随到桌边,要走走不出门,只得往楼上躲,只得这壁泥坍,那厢瓦落,房子也咯咯响,朱玉好不心焦,又听得什么撞屋子响,道:“晦气,现今屋子也难支撑,在这里还禁得甚木植嗑哩。”黑影子内开窗看,是一张桌子,扑着个人在上面。那人见开窗,也嘤嘤的叫救人。朱玉道:“我这屋子也像在水里一般了,再摆两摆少不得也似你要落水,怎救得你?罢,且看你我时运挨得过,大家也都逃了性命出,逃不出再处。”便两双手狠命在窗子里扯了这妇子起来,沥了一楼子水。那张桌子,撞住不走,也捞了起来。这夜是性命不知如何的时节,一个浸得不要蹲在壁边吐水,一个靠着窗口看水心焦,只见捱到天明,雨也渐止,水也渐退。朱玉就在楼上煨了些糨请他吃,问他住居。他道:“姓郑,在袁花镇住,爷早死,上得一个娘。昨日水来,我娘儿两个收拾得几匹织下的布,银子铜钱丝绵二十来件绸绢衣服首饰,又一家定我的十六两财礼,再匹花绸,装了两个小黑箱,缚做一块,我母子扶着随水氽来,到前边那大树下,船里一个强盗,把我母亲推下水去,又把我推落水中,箱子都抢去,是这样一个麻脸有二十多岁后生,如今我还要认着他,问他要;只是我亏你救了性命,我家里房屋已氽光,母亲已死,我没人倚靠,没甚报你,好歹做丫头服侍你罢。”朱玉道:“那人抢你箱子,须无证见,你既已定人,我怎好要你,再捱两日等你娘家、夫家来寻去吧。”朱玉在家中做饭与他吃,帮他晒晾衣服,因他有夫的,绝没一毫苟且之心。水退,街上人簇簇的道:某人氽去了多少什物,某人几乎压死,某人得采,捞得两个箱子,某人收得多少家伙,某人幸不淹杀。朱玉的紧邻张千头道:“我们隔壁朱小官也造化,收得个开口货。”众人道:“这合不来,倒要养他。”一个李都管道:“不妨,有人来寻,毕竟也还些饭钱,出些谢礼,没人来,卖他娘,料不折本。”张千头道:“生得好个儿,朱小官正好应急。”适值朱玉出来,众人道:“朱小官,你鼻头塌了,这是天付来姻缘。”朱玉道:“什么话,这女人并不曾脱衣裳困,我也并不敢惹他。”只见李都管道:“呆小官,这又不是你去拐带,又不是他逃来,这是天灾偶凑,待我们寻他爷和娘来,说一说明,表一表正。”朱玉道:“他袁花郑家,只得娘儿两个,前日扶着两个箱子氽来,人要抢他箱子,把娘推落水淹死,只剩得他了。他又道先前已曾许把一个朱家,如何行得这等事?”李都管道:“什么朱家,这潮水不知氽到那里去了?我看后日是个好日,接些房族亲眷拢来,做了亲罢,不要狗咬骨头干咽唾。”正说只见朱玉娘舅陈小桥,在城里出来望他,听得说起道:“处甥,你一向不曾寻得亲事,这便是天赐姻缘,送来佳配,我做主,我做主。”前日朱玉捞得张抽头桌,倒也有五、七两银子,陈小桥便相帮下帖,买了个猪,一个羊,弄了许多酒,打点做亲。 只是那日,朱安国夺了两个箱子,打开来见了许多丝布铜钱、银子、衣服,好不快活。又懊悔道:“当时一发收了这女子也还值几个银子。”又见了两匹水浸的花绸,一封银子,却有些认得,也不想到,且将来晾上一楼,估计怎么用。只听得外面叫声,却是朱玉来请他吃亲事酒。他就封了一封人情,到那日去赴筵。但见里面有几个内眷,把这女子扮打得花花朵朵,簇拥出来,全不是当日在水里光景了: 涂脂抹粉一时新,袅袅腰肢煞可人, 缭绕炉烟相映处,君山薄雾拥湘君。 两个拜了堂,谒见了亲领,放铳、吹打,甚是兴头。只是这女子还有乐中之苦: 烛影煌煌照艳妆,满堂欢会反悲伤, 鸾和幸得联佳配,题起慈乌欲断肠。 这些亲邻坐上一屋,猜拳行令,吃个爽快。只朱安国见女人有些认得,去问人时道:“水氽来的。”又问着张千头,张千头道:“这原是袁花郑家女儿,因海啸娘儿两个坐着两个箱子氽来,撞了个强盗,抢了箱子推他落水,娘便淹死了,女儿令叔收得,他情愿嫁他,故此我们撺掇,叫他成亲。”朱安国道:“袁花那个郑家?”张千头道:“不知。”朱安国道:“我也曾定一头亲在袁花也是郑家,连日不曾去看得,不知怎么?”心里想道:莫不是他。也不终席赶回去。这旁朱玉夫妇,自待亲戚酒散,两个行事,恰也是相与两日的,不须做势得,真白白拾了个老婆。只是朱安国回去,看箱里那几锭银子,与花绸,正是聘物,不快活得紧,一夜不困;赶到袁花郑家地上,片瓦一椽没了,复身到城里,寻了原媒张篦娘,是会篦头、绞脸、卖髻花粉的一个老娘婆。说起袁花郑家被水氽去,张篦娘道:“这也是天命怨不得我。”朱安国道:“只是如今被我阿叔占在那边,要你去一认。”张篦娘道:“这我自小见的,怕不认得。”便两个同走。先是张婆进去,适值朱玉不在,竟见了郑道:“大姑娘,你几时来的?”那郑氏道:“我是水发那日氽来的。”张篦娘道:“老娘在那里?”郑氏哭道;“同在水里氽来,被个强人推在水里淹死了。”张篦娘道:“可怜,可怜,如今这是那家姑娘在这里。”郑氏道:“这家姓朱,他救我,众人撺掇,叫我嫁他。”张篦娘道:“那个大胆主的婚?现今你有原聘丈夫在那,这是这家侄儿,他要费嘴。”郑氏惊的不敢做声,张篦娘吃了一杯茶去了。朱玉回来,郑氏对他一说,朱玉也便慌张,来埋怨李都管。李都管倒也没法。只见朱安国得了实信,一迳走到朱玉家来,怒吼吼的道:“小叔,你收留迷失子女不报官,也有罪了,却又是侄妇,这乱了伦理,你怎么处?”朱玉正是无言,恰好郑氏在里面张,见他模样,急走出来道:“强贼,原来是你么?你杀死我母亲,抢了我箱子,还来争甚亲?”朱安国抬头一看,吃一惊,道:“鬼出了。”还一路嚷出去道:“有这等事,明日就县里告你,你阿叔该占侄儿媳妇的么?”回去想了一夜,道:“我告他占我老婆,须有媒人作证,他告我谋财杀命,须无指实;况且我告在先,他若来告时,只是拦水缺,自古道:‘先下手为强’”。这边亲邻倒还劝朱玉处些财礼还他。他先是一张状子,告在县里,道: 灭伦奸占事:切某于天启六年二月,凭媒张氏礼聘郑敬川女为妻。兽叔朱玉,贪女姿色,乘某未娶,带棍劈枪,据家淫占,理说不悛,反行狂殴。泣思亲属相奸,伦彝灭绝,恃强奸占,法纪难容。叩天剪除断给,实为恩德。上告。 县尊准了,便出了牌,差了两个人,先到朱安国家,吃了东道,送了个堂众包儿,又了后手,说自己明媒久聘,朱玉强占。差人听了这些口词,迳到朱玉家来,见朱玉是小官儿,好生拿捏,道:“阿叔奸占侄儿媳妇,这是有关名分的,据你说收留迷失子女也是有罪,这也是桩大事。”朱玉忙整一个大东道,央李都管陪他。这讲公事是有头除的,李都管为自己,倒为差人充拓,拿出一个九钱当两半的包儿,差人递与李都管道:“你在行朋友拿得出?譬如水不氽来,讨这妇人也得斤把银子,也该厚待我们些。”只得又添到一两二钱。一个正差董酒鬼,后手三钱,贴差蒋独桌,到后手五钱。约他诉状,朱玉央人作一纸诉状,也诉在县里。道: 劫贼反诬事:切某贫民守分,本月因有水灾,妇女郑氏,众怜无归,议某收娶。岂恶朱安国,先乘郑氏避患,劫伊箱二只,并杀伊母胡氏,惧郑氏告理,驾词反诬。叩拘亲族朱凤、陈爱、李华等,电鞫,殄超诬,顶恩上诉。 谢县尊也准了,出了牌,叫齐犯人,一齐落地。差人销了牌,承行吏唱了名。先叫原告朱安国上去,道:“小的原于天启六年,用缎四匹,财礼十六两聘郑氏为妻,是这张氏作媒,约在目今十月做亲,不料今遇水灾,恶叔乘机奸占。”谢县尊听了,便问道:“莫不是水氽到他家,他收得么?这也不是奸占了。”便叫张氏问道:“朱安国聘郑氏事有的么?”张氏道:“是妇人亲送去的。”县尊道:“这妇人可是郑氏么?”张氏道:“正是。”又叫朱玉:“你怎么收留侄妇,竟行奸占?”朱玉道:“小人七月二十三日在家避水,有这妇人氽来,说是袁花人,母子带有两个黑箱,被人谋财害了母亲,剩得他,要小人救,小人救在家里,等他家里来寻;过了五六日,并无人来,他说家里没人,感小的恩,情愿与小的做使女。有亲族邻人朱凤等,说小的尚未有妻,叫小的娶了。小的也不认得他是侄妇,后来吃酒时,郑氏认得朱安国是推他母子下水,抢他箱子的人,妇人要行告理,他便来反诬。”县尊道:“你虽不知是侄妇,但也不该收迷失子女。”朱玉道:“小的也不肯收,妇人自没处去。”县尊叫郑氏,问道:“你母亲在日曾许朱安国来么?”郑氏道:“曾许一朱家,不知是朱安国不是朱安国?”张篦娘道:“这是我送来的礼,怎说得不是?”郑氏道:“礼是有,两匹花绸,十六两银子,现在箱内,被这强贼抢去,还推我落水。”县尊道:“你既受朱家聘,也不该又从人了。”郑氏道:“老爷,妇人那时被这强贼动财谋命,若不是朱玉捞救,妇人还有甚身子嫁与朱家?”县尊道:“论理他是礼聘,你这边私情,还该断与朱安国才是。”郑氏道:“老爷,他劫妇人财,杀妇人母,又待杀妇人,这是仇家,妇人宁死不从。”县尊道:“果有这样奇事”。叫朱安国:“你怎谋财谋命?”朱安国叩头道:“并没这事。”郑氏道:“你歇船在大树下,先推我母亲,后推我,我认得你。还有一腊梨小厮稍船,你还要赖,只怕劫去箱子与贼物,在你家里,搜得出哩。”朱安国道:“阿弥陀佛,我若有这事,害黄病死。你只要嫁朱玉,造这样是非。”县尊道:“也罢。”叫郑氏:“你道是怎么两个箱?我就押你两人去取来。”郑氏道:“是黑漆板箱二个,一个白铜锁,后边块合扇,一个是黄铜锁,没一边铜馆。”县尊又问道:“箱内是什么物件?”就叫郑氏报,一个书手写: 丝一百二十两计七车绵布六匹布二匹半绵兜斤半铜钱三千二百文锭银五两碎银三两银髻一顶银圈一个抹头一圈俏花八枝银果子簪二枝玉花簪四枝银古折簪二枝银戒指八个银挖一枝银环二双木红绵绸一匹红丝绸袄一件官绿丝绸袄一件月白绵绸袄一件青绢衫一件红绸裙一条蓝绸裙一条大小青布衫三件蓝布衫二件白布裙二条红布袄一件沙绿布裙一条聘礼红花绸一匹沙绿花绸一匹聘银四锭十六两田契二张桑地契一张还有一时失记的。 县尊就着两个差人,同朱安国、郑氏去认取:“这两箱如有,我把朱安国定罪,如无,将郑氏坐诬。”差人押了到朱安国家,果见两双黑箱。郑氏道:“正是我的。”朱安国说:“不是。”差人道:“是不是,老爷面前争。”便叫人扛了飞跑到官。朱安国还是强争,郑氏执定道:“是我的。”谢县尊道:“朱安国,我也着吏与你为一单,你报来我查对。”朱安国道:“小的因水来并做一处,乱了记不清。”县尊道:“这等竟是他的了。”朱安国无奈,故乱报了几件,只见一打开,谢县尊道:“不必看了,这是郑氏的。”朱安国叩头道:“实是小的财物那一件不是小的苦的?”谢县尊道:“且拿起来,你这奴才。你箱笼俱未失水,他是失水的,你看他那布匹、衣服,那件没有水渍痕?你还要强争。”抢出银子、铜钱,数都不差。谢县尊叫:“夹起来。”倒是朱玉跪上去道:“小的族兄止得这子,他又未曾娶妻;若老爷正法,是哥子绝了嗣了;况且劫去财物已经在官,小的妻子未死,只求老爷天恩。”谢县尊道:“他谋财劫命,俱已有行,怎生饶得?”众人又跑上去道:“老爷,日前水变,人家都有打捞的;若把作劫财,怕失物的纷纷告扰,有费天心。据郑氏说,杀他母亲也无见证。”朱安国又叩头道:“实是他箱子撞了小人的船,这女子震下水去,并不曾推他,并不曾见老妇人。小的妻子情愿让与叔子,只求老爷饶命。”县尊道:“看你这人强梁,毕竟日后还思谋害,朱玉,这决饶不得。”朱安国又叩头道:“若朱玉后日有些长短,都是小人偿命。”亲族邻里又为叩头求饶。县尊也就将就出审单道: 朱安国乘危射利,知图财而不知救人,而已聘之妻遂落朱玉手矣。是天祸凶人,夺其配也。人失而宁知已得之财复不可据乎?朱玉拯溺得妇,郑氏感恩委身,亦情之顺。第郑氏之财,归之郑氏,则安国之聘亦宜还之安国耳。事出异常,法难深约,姑从宽宥,仍立案以杜讼端。 县尊道:“这事谋财谋命,本宜重处。正是灾荒之时,郑氏尚存,那箱子还只作捞取的,我饶你罪,姑不重究。朱安国还着他出一结状,并不许阴害朱玉。我这里还为他立案,通申三院。”众人都叩谢了出来。那边朱玉与郑氏欢欢喜喜,领了这些物事家去。到家请邻舍,请宗族,也来请朱安国。朱安国自羞得没脸嘴,不去。他自得了个花枝样老婆,又得了一主钱,好不快活: 一念慈心天鉴之,故教织女出瑶池。 金缯又复盈笥箧,羞杀欺心轻薄儿。 只见朱安国叹气如雷,道:“当初只顾要财,不顾要人。谁知道把一个老婆送与了叔子,还又把到手的东西一毫不得,反吃一场官司,又去了几两银子,把追来的财礼也用去一半。”整日懊悔不快,害成一个黄病,几乎死了。里间都传他一个黑长不长进的名。朱玉人道他忠厚慈心,都肯扶持他。这可不见狠心贪财的,失人还失财;用心救人的,得人又得财。祸福无门,唯人自召。故当时曾说,江西杨溥内阁,其祖遇江西洪水发时,人取箱笼,他只救人。后来生了杨阁老,也赠阁老。这是朱玉对证。又到福建张文启,与一姓周的避寇入山,见一美女,中夜,周要奸他,张力止,护送此女,至一村老家,叫他访他家送还。女子出钗钏相谢,他不受。后有大姓黄氏,招文启为婿,成亲之夕,细看妻子,正山中女子。是护他正护其妻,可为朱安国反证。谁谓一念之善恶,天不报之哉。 型世言 第二十六回 吴郎妄意院中花 奸棍巧施云里手 绰约墙头花,分辉映衢路。 色随煦日丽,香逐轻风度。 蛱蝶巧窥伺,翩翩兢趋附。 缋绻不复离,回环故相慕。 蛛网何高张,缠缚苦相怖。 难张穿花翅,竟作触株兔。 朱文公有诗云:“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见得人到女色上最易动心,就是极有操守的,到此把生平行谊都坏。且莫说当今的人,即如往古楚霸王,岂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输到虞姬身上,到死犹然恋恋。又如晋朝石崇,爱一个绿珠,不舍得送与孙秀,被他族灭。唐朝乔知之爱一妾,至于为武三思所害。至若耳目所闻见,杭州一个秀才,年纪不多,也有些学问,只是轻薄好挨光,讨便宜。因与一个赌行中人往来,相好得紧,见他妻子美貌,他便乘机色搭,故意叫妇人与他首饰,着他彻夜去赌,自己得停眠整宿,还道不像意,又把妇人拐出,藏在坟庵里。他丈夫寻人时反帮他告状,使他不疑,自谓做得极好,不意被自家人知觉,两个双双自缢在庵中。把一个青年秀才陪着红粉佳人去死,岂不可惜?又还有踹人浑水,占了人拐带来的女人,后来事露,代那拐带的吃官司,吃敲,吃打。奸人妻子,被人杀死,被傍人局诈,这数种,却也是寻常有的,不足为奇。如今单讲的是贪人美色,不曾到手,却也骗去许多银子,身受凌辱的,与好色人做个模样。 话说浙江杭州府,宋时名为临安府,是个帝王之都。南柴北米,东菜西鱼,人烟极是凑集,做了个富庶之地,却也是狡狯之场。东首一带,自钱塘江直通大海,沙滩之上,灶户各有分地,煎沙成盐,卖与盐商,分行各地,朝廷因在杭州菜市桥设立批验盐引所,称掣放行,故此盐商都聚在杭城。有一个商人姓吴名,字尔辉。祖籍徽郡,因做监,寓居杭城箭桥大街。年纪三十二、三,家中颇有数千家事,但做人极是啬吝,真是一个铜钱八个字,臭猪油成坛,肉却不买四两,凭你大熟之年,米五钱一石,只是吃些清汤不见米的稀粥。外面恰又装饰体面,惯去闯寡门,吃空茶,假耽风月,见一个略有些颜色妇人,便看个死。苦是家中撞了个妇人,年纪也只三十岁,却是生得胖大,虽没有晋南阳王保,身重八百斤,却也重有一百二十。一个脸,大似面盘,一双脚,夫妻两个可互穿得鞋子。房中两个丫鬟,一个秋菊,年四十二,一个冬梅,年三十八。一个髻儿长歪扭在头上,穿了一双鞋,日逐在街坊上买东买西;身上一件光青布衫儿,龌龊也有半寸多厚,正是: 何处生来窈窕娘,悬河口阔剑眉长。 不须轻把裙儿揭,过处时闻酱醋香。 只因家中都是罗刹婆、鬼子母,把他眼睛越弄得饿了,逢着妇人,便出神的看。时尝为到盐运司去,往猫儿桥经过。其时桥边有个张二娘,乃是开机坊王老实女儿,哥哥也在学,嫁与张二官,叫名张谷。张家积祖原是走广生意,遗有账目,张谷要往起身进广收拾,二娘阻他,再三不肯,只留得一个丫鬟桂香伴,不料一去十月有余。这妇人好生思想,正是: 晓窗睡起静支颐,两点愁痕滞翠眉。 云髻半□慵自整,王孙芒草系深思。 尝时没情没绪的倚着楼窗看。一日恰值着吴尔辉过。便盯住两眼去看他。妇人心有所思,那里知道他看,也不躲避。他道这妇人一定有我的情,故此动不也动,卖弄身份。以后装扮得齐齐整整,每日在他门前晃。有时遇着,也有时不遇着,心中尝自道:“今日这一睃,是丢与我的眼色,那一笑与我甚是有情。”若不见他在窗口时,便踱来踱去,一日穿梭般走这样百十遍。也是合当有事,巧巧遇着一个光棍,道:“这塌毛甚是可恶,怎在这所在,哄诱人良家妇女。”意思道他专在这厢走动,便拿他鹅头。不料一打听,这妇人是良家,丈夫虽不在家,却极正气,无人走动。这光棍道:“待我生一计弄这蛮子。”算计定了。次日立在妇人门首,只见这吴尔辉看惯了,仍旧这等侧着头,斜着眼望着楼窗走来。光棍却从他背后轻轻把他袖底一扯,道:“朝奉。”吴尔辉正看得高兴,吃了一惊,道:“你是甚人?素不相认。”这光棍笑道:“朝奉,我看你光景,想是看想这妇人。”吴尔辉红了脸道:“并没这事,若有这事,不得好死,遭恶官司。”光棍道:“不妨,这是我房下,朝奉若要,我便送与朝奉。”吴尔辉道:“我断不干这样事。”板着脸去了。次日这个光棍又买解,仍旧立在妇人门前,走过来道:“朝奉,舍下吃茶去。”吴尔辉道:“不曾专拜,叨扰不当。”那光棍又陪着他走。说:“朝奉,昨日说的,在下不是假话,这房下虽不曾与我生有儿女,却也相得。不知近日为些什么,与老母不投,两边时常兢气,老母要我出他,他人物不是奖说,也有几分,性格待我极好,怎生忍得?只是要做孝子也做不得义夫;况且两硬必有一伤,不若送与朝奉,得几十两银子,可以另娶一个,他离了婆婆,也得自在。”吴尔辉道:“恩爱夫妻,我仔么来拆散你的,况且我一个朋友,讨了一个有夫妇人,被他前夫累累来诈。这带箭老鸦,谁人要他。”光棍道:“我写一纸离书与你是了。”吴尔辉道:“若变脸时,又道:‘离书是我逼写的’,便画把刀也没用,我怎么落你局中。”光棍道:“这断不相欺”。吴尔辉道:“这再处。”自去了。 到第三日,这光棍打听了他住居,自去相见。吴尔辉见了怕里面听得,便一把扯着道:“这不是说话处。”倒走出门前来。那光棍道:“覆水难收,在下再无二言,但只是如今也有这等迷痴的人,怪不得朝奉生疑。朝奉若果要,我便告他一个官府执照,道他不孝情愿离婚,听他改嫁,朝奉便没后患了。”吴尔辉沉吟半日,道:“怕做不来,你若做得来,拿执照与我时,我兑二十两,人到我门前时,找上三十两,共五十两,你肯便做。”光棍道:“少些,似他这标致,若落水,怕没有二百金?但他待我极恩爱,今日也是迫于母命没奈何,怎忍做这没阴骘事?好歹送与朝奉,一百两罢。”吴尔辉道:“太多,再加十两。”两边又说,说到七十两,先要执照为据,兑银。此时光棍便与两个一般走空骗人好伙计,商量起来,做起一张呈子,便到钱塘县。此时本县缺官,本府三府,署印,面审词状。这光棍递上呈子,那三府接上一看: 具呈人张青,呈为恳恩除逆事:切青年幼丧父,依母存活。上年蹇娶悍妇王氏,恃强抵触,屡训不悛,忤母致病,里邻陈情、朱吉等证。痛思忤逆不孝,事关‘七出’,妇不去,孀母不生。叩乞批照离嫁,实为恩德。上呈。 那三府看了呈,问道:“如今忤逆之子,多系爱妻逆母,你若果为母出妻,可谓孝子,但只恐其中或是夫妻不和,或是宠妾逐妻,种种隐情,驾忤逆为名有之,我这边还要拘两邻审。”光棍道:“都是实情,老爷不信,就着人拘两邻便是。”三府便掣了一根签,叫一个甲首吩咐道:“拘两邻回话。”这甲首便同了光棍,出离县门,光棍道:“先到舍下,待小弟邀两邻过来。”就往运司河下便走,将近肚子桥,只见两人走来。道:“张小山,仔么这样呆?”光棍便对张甲首道:“这是我左邻陈望湖,这是右邻朱敬松。”那敬松便道:“小山,夫妻之情,虽然他有些不是,冲突令堂,再看他半年三月处置。”光棍道:“这样妇人,一日也难合伙,说甚半年、三月?”陈望湖道:“你如今且回去,再接他阿哥,同着我们劝他一番,又不改,离异未迟。”光棍道:“望湖,我们要做人家的人,不三日、五日大闹,碗儿盏儿甩得沸反,一月少也要买六七遭,便一生没老婆也留他不得。如今我已告准,着这位老牌来请列位面审,便准离了。”敬松道:“只可打拢,怎么打开,我不去,不做这没阴骘事。”甲首道:“现奉本县老爷火签拘你们,怎推得不去。”陈望湖道:“这也是他们大娘做事拙,实的虚不得。”光棍道:“今日我们且同到舍下坐一坐,明日来回话。”甲首道:“老爷立等。”敬松道:“这时候早堂已退了,晚堂不是回话的时节,还是明日吧。”陈望湖道:“巧言不如直道,你毕竟要了落老牌,屋里碗、碟、昨日打得粉碎,令正没好气,也不肯替你安排,倒不如在这边酒店里坐一坐吧。”四个便在桥边酒店坐下,一头吃酒一头说,敬松道:“看不出,好一个人儿,怎么这等狠?”陈望湖道:“令堂也琐碎些,只是逆来顺受,不该这等放泼,出言吐语,教道乡村。”甲首道:“这须拿他出来,拶他一拶,打他二十个巴掌,看他怕不怕。”光棍道:“倒也不怕的。”敬松道:“罢,与他做甚冤家,等他再嫁个好主顾。”差人道:“不知什么人晦气哩。”吃了一会,光棍下楼去了一刻,称了差使钱来,差人不吃饭,写了一个饭票。这三个都吃了饭,送出差使钱来。差人捏一捏道:“这原不是斗殴户婚田土,讲得差使起的,只是也还轻些。”敬松道:“这里想有三分银子,明日回话后,再找一分。”差人道:“再是这样一个包儿吧。”陈望湖道:“酌中,找二分吧。”差人道:“明日我到那边请列位。”望湖道:“没甚汤水,怎劳你走,明日绝早,我们三个自来吧。”差人道:“这等明早懊来桥边会,火签耽延不得。”次早差人到得桥边,只见三个已在那边,就同到县中伺候。升了堂,差人过去缴签,禀道:“带两邻回话的。”三府便道:“怎么说?”光棍道:“小人张青,因妻子忤逆母亲,告照离异,蒙着唤两邻番问,今日在这边伺候。”三府道:“那两邻怎么说?”只见这两个道:“小人是两邻,这张青是从小极孝顺的,他妻子委是不贤,常与他母亲争竞,前日失手推了母亲一跤,致气成病,以致激恼老爷。”三府道:“这还该拿来处。”光棍便叩头道:“不敢费老爷天心,只求老爷龙笔赐照。”三府便提起笔写道: 王氏不孝,两邻证之已详,一出无辞矣。姑免拘究准与离异。 批罢,光棍道:“求老爷赐一颗宝。”三府便与了一颗印。光棍又用了一钱银子,挂了号,好不欣然,来见吴尔辉。吴尔辉看了执照道:“果然,你肯把他嫁我。”光棍道:“不嫁你告执照。”尔辉满心欢喜,便悄悄进去,拿了一封银子,十七两摇丝,三两水丝。光棍看了道:“兑准的么?后边银水,还要好些,明日就送过来。”尔辉道:“我还要择一日,今日初七,十一日好,你可送到葛岭小庄上来。”那光棍已是诓了二十两到手了。 第二日,央了个光棍,穿了件好齐整海青,戴了顶方巾,他自做了伴当,走到张家来。那光棍先走到坐启布旁边,叫一声:“张二爷在家么?”妇人在里边道:“不在家。”光棍便问道:“那里去了?”里边又应道:“一向广里去还未回。”只见戴巾的对光棍道:“你与他一同起身的,怎还未回?”光棍道:“我与他同回的,想他不在这边,明日那边寻他是了。”戴巾的转身便去。那妇人听了,不知甚意,故忙叫:“老爹,请坐吃茶,我还有话问。”那人已自去了。妇人道:“桂香,快去扯他管家来问。”此时这光棍故意慢走,被桂香一把拖住,道:“娘有话问你。”光棍道:“不要扯,老爹还要我跟去拜客。”桂香只是拖住不放,扯到家中。妇人问道:“你们那家几时与我二爷起身,如今二爷在那边?一定要你说个明白。”这个趑趄不说。妇人叫桂香拿茶来,道:“一定要你说个明白。”光棍道:“我姓俞,适才来的是我老爹,叫我在广东做生意,你们二爷一同起身。因二爷缺些盘缠,问我借了几两银子,故此我老爹来拜。”妇人道:“他仔么没盘缠?”光棍道:“他银子都买了苏木胡椒与铜货。身边剩得不多,故此问我们借。”妇人道:“他几时起身。”光棍道:“是三月初三。”妇人道:“你几时到的?”光棍道:“前月二十八。”妇人道:“怎同来,他又不到,你说明日那边寻,是那边?”光棍道:“我说明日再寻他,不曾说那边。”妇人道:“我明明听得的。好管家,说了我谢你。”光棍道:“说了口面狼藉,又是我的孽。”又待要走,妇人便赶来留说:“桂香,我针线匾里有一百铜钱,拿来送管家买酒吃。”光棍道:“说便说,二娘不要气。”妇人道:“我不气便了。”光棍道:“你二爷在广时,曾嫖一个杨鸾儿,与他极过得好,要跟二爷来,二爷不肯,直到临起身,那杨鸾儿哭哭啼啼,定要嫁他,身边自拿出一主银子把二爷赎身,二爷一厘不曾破费,因添了一个内眷,又讨了一个丫头,恐怕路上盘缠不够,问我借银十两同来。”妇人道:“既同来得知他在那里?”光棍道:“这不好说”,妇人道:“这一定要说。”光棍道:“这内眷生得也只二娘模样,做人温亲,身边想还有钱。二爷怕与二娘合不来,路上说要寻一个庄,在钱塘门外,与他住;故此到江头时,他的货都往进龙浦赤山埠湖里去,想都安顿在庄上,目下也必定回了。”妇人道:“如何等得他回,一定要累你替我去寻他。”光棍道:“我为这几两银子,毕竟要寻他,只是不好领二娘去,且等明日寻着了他来回复。”这光棍骗了一百钱去了,这妇人气得不要,人上央人,去接阿哥王秀才来,把这话一说,连那王秀才弄得将信将疑。道:“料也躲不过,等他自回。”妇人道:“他都把这些货发在身边发卖,有了小老婆,又有钱用,这黑心忘八还肯回来,好歹等那人明日回复,后日你陪我去寻他。”兄妹两个吃了些酒,约定自去。等到初十下午,只见这光棍走将来,桂香看了忙赶进去道:“那人来了。”这妇人忙走出道:“曾寻着么?”光棍道:“见了,在钱塘门外,一个庄上。早起老爹去拜,你二爷便出来相见,留住吃饭,这货虽发一半到店家,还未曾兑得银子,约月半后还。姨娘因我是同来熟人,叫我到里面与我酒吃,现成下饭,烧鸭、蹄子,湖头鲫鱼,倒也齐整,姨娘不象在船中穿个青布衫,穿的是玄色水纱衫,白生绢袄衬,水红胡罗裙,打扮得越娇了。二爷问我道:‘你曾到我家么?’我道:‘不曾’。他说:‘千定不可把家中得知?’昨日不曾吩咐得,我又尖了这遭嘴。”这妇人听了,把脚来连顿几顿,道:“有这忘八,你这等穿吃快活,丢我独自在家,明早央你替我同去寻他。”光棍道:“怕没工夫,况且我领了你去,张二爷须怪我,后边不好讨这主银子。”妇人道:“你只领我到,我自进去吧,日后银子竟在我身上还,没银子我便点他货与你。”又留他吃了些酒,假喃喃的道:“没要紧,又做这场恶。”妇人又扎缚他道:“我们明日老等你,千定要来。”光棍去了。妇人隔夜约定轿子,又约了王秀才。清晨起来,煮了饭,安排了些鱼肉之类,先是轿夫到,次后王秀才来,等了半晌,这光棍洋洋也到。那人好不心焦,一到便叫他吃了饭,吩咐桂香看家。妇人上了轿,王秀才与光棍随着,一行人望钱塘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