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秦王词话 - 第 9 页/共 38 页
有仓官贾义见魏王驾来,出仓远远迎接。接进洛口仓,当堂坐下。朝拜已毕,魏王说:“把飞鼠赶起来看!”众军四下里一赶,飕飕地乱飞起来,真个遮天蔽日!内有一个黄色的飞鼠,分外大得古怪。大鼠若叫,小鼠也叫;大鼠若飞,小鼠齐飞。魏王传旨:“着众将官射那个大飞鼠!”叔宝急忙拈弓取箭,较清一箭射去,只见群鼠望空一齐飞去,霎时间都不见了。半空内掉下箭来,箭扣内有柬帖儿,当驾取起来,呈与魏王观看。上写着:箭是雕翎箭,鼠是鼠中王。魏王驾到此,火烧洛口仓!
魏王看罢,心中不喜,分付启驾回朝。正起驾间,见一个蜘蛛,如茶瓯大,当仓门口捋丝。打在东边,东边捋丝;打在西边,西边捋丝结网。魏王大怒,分付带刀指挥:“砍了罢!”一刀砍做两半。却也蹊跷古怪,蜘蛛砍为两半不死,倒在两边结起网来。魏王说:“取火来烧死罢!”正把火来点炸,蜘蛛不曾烧,一阵旋风,把火吹入仓内,四下里腾腾炸将来。
滚滚黑烟从地涌,腾腾烈焰望空驰。
千团火块从风卷,万道金蛇掣电飞。
好似赤壁周郎施妙计,田单即墨试神机。
骊山笑把诸候戏,木栅谋将晋帝危。
仓廒米谷俱焚尽,从此金墉起祸基!
魏王看见烧了洛口三仓,不胜烦恼。自古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待起驾,有管库官来报:“火烧毁了金银库!”魏王听说大惊,问:“那火从何而起?库内金银还有么?”库官说:“是飞来的天火!一边烧炸,库内金银如水相似,四下里都入地去了;一壁厢掘地寻取,踪迹全无!”那魏王听罢:闷似江淹失笔,愁如宋玉悲秋。昭关伍相满怀忧,苏武居延独守。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石尤风!
魏王如痴似醉,短叹长吁,心下自想:“如今金银宝库、洛口三仓,尽皆烧毁,果应徐茂功之言!我只说陈久粮米,指望借去,换些新米上仓,谁想惹下这等灾祸!”一路烦恼,回朝就差梁建方:“快到河南东郑王处讨粮,不可迟延,火速催趱回朝!”梁建方领旨出朝,一骑马出了金墉城。
草压长堤树压亭,云边翠 水边城。
数声野鸟如留客,几簇岩花似有情。
不分晓夜,催趱程途。不只一日,来到河南城,直到朝前下马。东郑王正设朝,黄门官奏说:“有天牌官等旨!”东郑王叫宣入金銮宝殿。王问:“哪一邦朝使?”梁建方说:“臣是金墉城魏王差来的!”东郑王问:“有何事故到此?”梁建方说:“主人多拜上!只因本邦急缺军粮,特差臣来取讨向借之粮十万石!”郑王说:“朕不曾借什么粮,因何平白生情,着你来讨?这个分明要动干戈,寻征伐之意!你那李魏王,眼空四海,岂肯轻意借粮与我?你去回复魏王,不要架空寻衅,善保国家,不然寡人惟有强兵猛将,决一胜负而已!”粱建方说:“大王朝政繁冗,想自忘了!自古说,‘有借有还!’当日大王差来使臣王元,借粮十万石,为防唐之用,两邦各相救助,我魏王又另送粮米二万石,差官护送,到驾前交纳。因甲日开仓,致生飞鼠,火烧洛口三仓,急缺兵粮,特差臣来叩阙取讨,为何推说没有?望乞三思,以全唇齿之情!”郑王大恼,喝令锦衣女士:“把这贼重责四十棍,赶出城去!”梁建方被打,忙趱出朝,离了河南,径往金墉城,见魏王不题。
且说桓法嗣奏启东郑王:“梁建方这回去,定然要动战征,我这里须预先防备。可差周武、艾先二将,扮作客商,到金墉城探听军情虚实。但有紧急事务,火速传报。每十里着健卒屯候,递报消息。又于附近总路口,造一座瞭高楼,留一队军在上看哨。倘有别邦人马到来,我这里好调兵策应。一壁厢操练人马,整饬兵器,添兵把守关隘!”郑王准奏,传旨就令桓法嗣调遣。桓法嗣辞朝归到府中,分拨将士等,各出河南城分头去了不题。
且说梁建方回金墉城,东华朝前下马。值门官启奏:“梁建方等旨!”
“宣到驾前!”梁建方把王世充赖粮责打情由,逐一奏闻。魏王见说,心生火焰,怒发冲冠,摩拳拍案,顿剑摇环。即时传旨:“众将官!作速整点四十万人马,寡人亲自征讨河南!”闪出单雄信当驾启奏:“主公!暂息雷霆之怒!理合兴师问罪,但未知真假。待臣去看个虚实,如果设谋抗拒,那时节征伐有名!”魏王准奏,分付:“速去速来!”雄信辞王出朝,上马趱离金墉。只见烟迷远岫,孤村夕照乡关;数声啼鸟,风景自然凄楚。在路非止一日,来到河南地界。且说河南探听军情的,递相传报,报入朝中。桓法嗣说:‘主公!来的必是一员虎将,不可慢他,须要随机应变,如此如此。”东郑王说:“朕知道了!”
再说单雄信进了河南城,直至朝前下马,早有门上宫报入朝内。雄信不等宣召,径到殿前,口称:“东郑王拜揖!”东郑王举目观看,好一员虎将!威风凛凛欺彭越,气宇昂昂赛卞庄!连忙答礼说:“将军远临,有失迎迓!”单雄信说:“我主当日借粮十万,因邻邦相助,又送二万石,差官护送交纳。本邦目下乏粮,遣使来取,原何推调?反将来使责打,是何道理?吾主全未深信,特令未将,来问取明白回话!”东郑王说:“将军!粮有了,止因车辆不齐,随即做两次送来。前番来的使臣,定要一遭交还,在众文武面前,把寡人百般侮辱,委实恼了,打他几棍。都似将军这等来,有何话说?”单雄信道:“只恐没有粮还,便做二次送来,我主也不恼!”东郑王分付侍臣:“送将军光禄寺待宴!”雄信说:“不必赐宴罢,快打点车辆装粮!”一面邀雄信光禄寺筵宴。
郑王问桓法嗣:“朕观金墉来的将官,果然英雄压众。欲图吞并天下,必须收揽豪杰。昔燕昭王求四方豪俊,得一乐毅,下齐七十余城。今睹来官,我实钦仰。怎么能够留得他住?”桓法嗣说:“主公要留他也容易,臣定一条胭脂计。如今待他来辞,要粮起程之时,我主再留他馆驿中住一晚。到明日请他御宴,可着文武俱陪,把他灌得大醉。预先收拾一所宫院,外面准备刀斧手,锦衣武士,却把单雄信乘醉扶入宫中,将美貌宫女,妆做公主,招他成亲。如不从,即便拿倒,问擅闯皇宫,罪该取斩!”东郑王说:“此计甚妙!既然如此,朕有个千花公主,就招他为驸马,何如?”桓法嗣说:“主公若肯,锦上添花,玉中取宝,十分之妙!”君臣定下计策。
却说单雄信赴宴已毕,来辞郑王趱粮。郑王说:“屈留将军一晚,明日寡人自请小宴,就送粮与将军回朝。”单雄信说:“我主若见回迟,定然兴兵,反伤两家和气!”东郑王说:“留将军一晚,再不敢久滞!”雄信自想:“梁建方来取粮,被辱回朝;我来取粮,这等殷勤款待!就住一晚也罢!”雄信辞谢郑王,径到金亭馆驿安歇。且说郑王退朝,回到后宫,娘娘接进坐下。郑王把公主招雄信的话,说了一遍,娘娘大喜。商议已定,即忙分付宫官,收拾宫楼齐整,明日要招驸马。宫官领了旨意,准备不题。且说次日,东郑王早朝,钟鸣鼓响齐文武,日绕云移拜冕旒。百官朝贺已毕,传旨:“准备御宴!”一面差官往馆驿请单将军赴宴,众官侍陪。
教坊进乐,鼓瑟抚筝。尚食供肴,烹龙炮凤。金盏泛葡萄潋艳,玉瓯浮雀舌馨香。屏开孔雀,琉璃云母色交辉;褥绣芙蓉,蜀锦绞绡光灿烂。宝鼎内沉檀馥郁,胆瓶中花蕊鲜妍。翠带底垂龙凤幔,金钩高挂水晶帘。
传杯进斝,舞蹈歌讴,筵宴了一日。百官逐位都来劝酒,雄信吃得酩酊大醉,果然醉生梦死,不知天高地下,好似:毕吏部酣眠邻瓮,李谪仙醉戏江心。一壁厢散了文武,着宫官把雄信扶到分宫楼,牙床放下。一觉睡着,鼾吼如雷,直到三更时候,方才苏醒。开眼一看:明朗朗花灯照耀,亮纷纷银烛交辉!
画梁舞凤,彩栋飞龙。重重朱户嵌金钉,密密雕檐铺碧瓦。椒房兰院,霏霏香雾侵人;绣阁层楼,霭霭祥光罩户。金描凤桌,摆列[ 着] 瑞玉明珠;牙制龙床,妆嵌着纹屖玳瑁。纱窗外绿蕙间红花,御榻前紫绡垂锦带。恍然身世临蓬岛,疑是云軿入洞夭!单雄信起身一瞧:“呀!这是皇宫禁院之中!我自在馆驿内安歇,怎么到这个所在?”偷眼一瞧,宫门外,密匝数层围子手,长刀利斧。唬得雄信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正慌张间:数对花灯笼玉烛,雨行宫女品筝■。
当中簇拥天仙子,却是金枝玉叶人。
闭月羞花哪可比?沉鱼落雁果超群!
步摇环佩鸣琼玉,钩挂香球喷麝沉。
恍疑水月观音现,仿佛嫦娥降世尘。
单雄信暗想:“这个是娘娘回宫了!教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烦恼间,只见众妃嫔拥入宫中,看着单雄信,吆喝一声:“什么人?擅撞皇宫!”那雄信慌忙跪下:“臣是金墉魏王驾前,骁虎将单雄信!因奉王命,差来取粮。蒙主公赐宴,一时酒醉,不知误进禁宫,望娘娘赦宥臣罪!”宫官附耳低言,说与雄信:“来的不是娘娘,是千花公主,要招将军为驸马。若肯顺从,与公主同享富贵;如违王命,即便擒拿,问擅入皇宫之罪,就行处斩!将军意下如何?”那雄信心中自想:“事已至此,也没奈何了。”满口应承说:“愿从王命!”那宫官一面奏复郑王,郑王大喜,宣雄信香汤沐浴,更换朝衣官带,同公主上殿拈香,参拜天地,次拜郑王与皇后。正是:洞房花烛夜,凤帐结姻时!
金墉虎将,洛蕊娇娥。皆由月老联婚,总是赤绳相系。比翼鸟双飞谐老,并头莲共蒂时芳。流苏帐内春风暖,合卺杯中琥珀浓!
第十回 桓法嗣定计夺粮 李玄邃兴师伐郑
词: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从来有命。
幸遇三杯美酒,况逢一朵花新。片时谈笑且相亲,来日阴晴未定。
且停警世语,再表串珠词!
且说单雄信与千花公主成亲,却早明光方漏尽,长乐又钟鸣。郑王驾设早朝,雄信上殿谢恩。郑王赐雄信金花彩缎,官封马步统兵大元帅。不题雄信招为驸马,再说金墉魏王,一日设朝已毕,问众文武:“单雄信去河南讨粮,如何许久音信不闻?寡人欲待起兵,又不知他那里还与不还?”班部中闪过程咬金启奏:“待臣再去河南催讨一遭,就探雄信的消息。如果设计骗赖,我主这一回出师,名正言顺!”魏王准奏。咬金辞驾出朝,戎装整齐,上马扳鞍,趱离金墉城不题。
且说河南埋伏探听军情健卒,于路传了消息,报入河南城。一壁厢桓法嗣与单雄信用计,调遣大将郭士衡、樊佑、周文英,领三千兵,伏在翠屏川深谷中。又调徐成、石赞、林士浩、朱荣四将,领三千人马,随后策应。桓法嗣与众将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众将领了军令,各人整顿衣甲鞍马,擎刀执剑,插箭弯弓,点选人马,预先出城埋伏。一壁厢准备粮米车辆,事事完备。桓法嗣、单雄信把设计答应来使话,一一启奏。郑王说:“好妙计!二卿为国效力,当与朕共享太平!”
不说河南调兵。再说程咬金行程。正是每行深浅径,时过短长亭。有日来到河南城,直到朝前下马,随着黄门官入朝。扇大膀,似大鹏展翅;拽大步,如猛虎离山。行至殿前,口称:“东郑王请揖!”东郑王说:“将军少礼!”程咬金说:“我主多多致意!向日借粮十万石,为何许久不还?单将军过催,粮不见付,人不见回。”郑王说:“单将军正要解粮起程,因不服水土,染病在金亭馆驿,着医调治,至今尚未痊好,以此耽误日期。”程咬金说:“未将去看单将军病势若何!”连忙出朝,一骑马径到馆驿内。见了雄信,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咬金说:“单将军,你缘何得这病症,如今贵体好些么?魏王发恼,又着我来。”雄信道:“程大人!郑王的粮有了一半,待先送回朝,不想不服水土,染病到今,不能行动,以此耽误回程。”咬金说:“既这等,我先把有的粮解回金墉,你待病体好些,趱完粮就回罢!”咬金别了雄信,复到郑王驾前趱粮。郑王说:“粮已备下多时了,止欠车辆。先解纳一半,随后送完。”咬金说:“就做两次也不妨,快打点起程!”郑王差近侍官:“陪将军光禄寺茶饭!”一面分付当驾官,把粮米车辆人夫,即速齐备。咬金茶饭已毕,来辞郑王。郑王把粮米交割与咬金,出了河南城,押着粮车,一路上人夫嚷嚷,车辆辚辚。晓乘曙色登遥岭,晚带寒烟过远村。正行到翠屏川,只听得一声锣响,谷中转出喽啰来。为首三个山王:头戴茜红巾,身穿皮锁甲。手内齐擎大砍刀,雕鞍跨下追风马!
大喝一声:“留下买路钱!”程咬金说:“怎么这去处也有强人哨聚!”咬金喝一声:“吾乃金墉魏王驾下虎将,趱粮经过,有什么买路钱?你既是山王,也通个名姓来!”山王说:“吾乃是无名自在大王!你有买路钱,放你过去;如无,下马受降!”咬金说:“这贼!赢得我,有买路钱,赢不得,休走!”怒冲魏国擒龙将,恼犯王朝好手人。
交锋战斗无多会,又听锣声震地鸣。
正战之间,咬金马后鸣锣呐喊,又转出一伙强人来。当先四个山王,四般兵刃,杀入阵来。一壁厢交战,一面四下伏兵,呐一声喊,把粮车尽数夺了去。众山王拨开兵刃,兜转马径,往山谷小路去了。咬金寡不敌众,单人独马,只好战七员正将,怎么再顾得粮车?以此也拨转马,一头走着,心下自想:“这伙强贼武艺精通,多是王世充的将官,假作山王,埋伏在此,夺了粮去!我待复转河南理论,想他怎么肯认?不如且回金墉,奏知魏王,再作道理。”不一日,来至金墉,正遇魏王设朝。咬金当驾启奏,把单雄信染病、用计夺粮的情由,一一奏闻。魏王见说,怒咬银牙,心生烈火,传旨各将士,整点人马,起兵征伐河南不题。
有河南探细的,预先报入城中,都知道了。驸马单雄信,与军师桓法嗣商议机谋:定要日宫内用计捉金乌,直上月殿中施谋擒玉兔。
天赐东郑王神助大成功,却交李魏主数尽无归路!
二人设计已定,雄信说:“军师!你在此调拨人马,我今日就要回金墉去了!”归朝拜辞郑王,雄信把计策,悄悄地细奏了一遍。郑王说:“生受驸马用心!”亲赐御酒饯行。雄信出了朝门,上马扳鞍,诈病回朝,见魏王去。正是:江海风波有时测,人心险恶最难知!一路无词。
有日来到金墉,进了城,东华朝前下马。值门官奏:“单雄信等旨!”
叫:“宣至驾前!”朝拜魏王。魏王问单雄信:“你染病在河南,曾知道劫粮的消息?”雄信说:“臣因患病未痊,闻得驿中人说,东郑王差人马假作草寇,夺了粮去。臣恐他谋害性命,以此带病逃回,特奏主知道!”魏王见说大怒:“这贼怎敢欺侮寡人!与他誓不两立!”问总帅王伯当:“人马点齐未?”王伯当说:“军粮俱已完备!”传旨:“来日出师,朕亲统大军,下河南征伐!”一宵晚景不题。到第二日,设朝已毕,宣太子监国,单雄信病体未好,着他守护城池,其余将佐,俱随驾征伐。程咬金、罗成为先锋,秦琼、王伯当为总帅护将,牛进雄、张公瑾为殿后,梁建方、牛进达为左监军,王源、王浩为右监军,王当仁、裴仁俭为游击将军,王珪督理粮草,点齐四十万人马。三声炮响军离寨,五度锣鸣将起营。但见:旌旗招展,绣的是飞虎飞龙;彩帜飘摇,画的是飞熊飞豹。震居甲乙,重重垒翠堆青;离属丙丁,片片飘红簇紫。乾临壬癸,腾腾黑雾锁天涯;兑守庚辛,皎皎白云升霄汉。中央戊己,高标金纂杏黄旗;绣袄亲军,手执黄封传令剑。前面摆千千队,画戟钢刀;后面列万万层,铜锤铁斧。亮铮铮漫天兵刃,密匝匝遍地干戈。鞍马上,雄赳赳勇猛胜澹台;步行兵,气昂昂英雄欺子路。压寨韩侯临赵地,绝胜王翦出秦关!
军马正行间,哨马来报:“已到河南翠屏川,离城约十数里之地!”魏王传令:“就在翠屏川安营!”
总帅魏王传将令,翠屏川下好安营。
屯军拣选平阳地,下寨还须近水津。
营前四角安门户,八面枪刀护统军。
绕寨征云狼虎惧,摩空杀气鬼神惊。
四下多埋菱角刺,外围多掘陷人坑。
三军醒睡传更漏,喝号提铃要小心。
弓弯上弦刀出鞘,防备偷营劫寨人。
令严束约三千士,威镇貔貅百万兵。魏王安营。长探报马,报入东郑王驾前。郑王宣桓法嗣、郭士衡计议军情。桓法嗣说:“臣的计策已定下多时,不劳圣虑,管教一阵成功!臣如今整点神兵齐备,请主公观看,方可下战书!”郑王说:“卿等尽意施谋,各要调遣如法。专候捷音!”桓法嗣与郭士衡辞朝,径下演武场,调拨人马,操演神兵。桓法嗣、郭士衡坐下中军帐,分付各营马步领军官,听令调用:遣周武、艾先、郝明三将,领三万人马,离城五里安营;又调薛德音、陈智略、樊佑三将,领三万人马,于城西扎营;又调周文英、周文礼、徐成三将,领三万人马,于城东扎营。桓法嗣分付众将:“三处屯营,用心防守!如有敌兵挑战,待我有令,方许出军,勿得擅离汛地!”众将领了军令,各人全装披挂,整点人马,出城安营不题。又调张永通巡视各营,添兵增戍,城上俱要旗帜鲜明,昼夜巡哨。又调石赞、雷延、张忠、林士浩四将近前,桓法嗣附耳低言,不过数句话,四将都知道了,各人顶盔挂甲,插箭弯弓,领一万人马,从小路径往金墉城,见单雄信去。
再说桓法嗣,整点神兵,拣选身长八尺、彪形大汉一万三千,刀斩斧齐,每日学踩高跷。跷高一丈二尺,人长八尺,平地人就长二丈,每日操练纯熟。预先把桑皮纸染成五色,做就长袍,分与踩跷的军士披挂。每人都带鬼脸,面蓝赤发,巨口狼牙。人人手中,或执长枪刀斧,或执一个盒盘。盒内放硝黄火药,把盒连开连闭,或暗或明,如闪电一般。把军分作十队,五十人为大队,三十人为一小队,布成天门阵法。但见:头披乱发,脑后撒丈二红丝,盒贮硝黄,空内起千百丈火焰。五色袍灿烂如云,一样脸跷蹊如鬼。好比丰都驱鬼卒,俨如东海夜叉神!
桓法嗣敷演神兵完备,到朝中请郑王观看。郑王即时传旨起驾,观演神兵:帝闪龙睛观战士,王睁凤目看神兵。
面笼鬼脸真如鬼,体挂神袍果是神。
脚踩高跷长二丈,头披乱发坠红缨。
硝黄着火当空焰,好似天边闪电明。
口内呢喃学番语,吹风豁哨满空吟。
敷演一番归本阵,齐声万岁见明君!
东郑王观看大喜,赏劳军士已毕,传旨摆驾回朝。又早见红日埋山,冰轮出海,晚景不题。次日东郑王驾设早朝,桓法嗣上殿启奏:“我主可差人下战书与李密,约本月二十五日,借神兵十五万下界!”郑王即唤侍臣,修下战书,到魏营去。长孙安舍接了战书,趱离朝门,一骑马径出南门,直至翠屏川魏王营门下马。旗牌官报:“有王世充差官,在营门等旨!”魏王叫:“宣来!”长孙安舍来到帐中,参见魏王,奏说:“臣是东郑王驾下,奉军师桓法嗣令,送战书在此!”魏王说:“取上来看!”近侍官接上龙案,拆看:魏王启览,春秋分列国,乃天下之天下;古今称王伯,非一人所独专。城池广阔,户口滋繁,不存知足之心,恣逞贪婪之欲。切闻阴阳有消长之理,人事有否泰之机。何其残暴,妄肆兴师!若能返旆,尚存邻国之欢,如或恃强,难免危亡之祸!于今九月二十五日,借上界神兵十五万临凡,那时缩首就擒,悔之晚矣!幸与高明议之!
魏王看罢大恼:“这贼是凡胎浊骨,有什么神兵?分明是妄邀左道,煽惑军心!本待斩了下书逆贼,只道寡人不仁,姑且留下这颗贼头,只把战书批写两行:“天兵压境,势急烧眉。不思纳土投降,妄出抗违之语。六军效勇,刻时攻破河南;虎将扬威,指日削平洛蕊。姑准来书,共决胜负。或战或降,两宜知悉!”
魏王批罢战书,分付军校把来使撵出营去。长孙安舍纵马回河南,入朝将书启复郑王。桓法嗣说:“我主明日于镇东山顶,建一坛,祭献天地,次祭圣王周公,他曾许阴助主公破魏。自古心诚同于天地,意正格乎鬼神。我主斋戒礼祀,臣自有擒龙捉虎之谋,管教奏凯回朝!”郑王准奏,一面差参军郑龙监坛。一切祭祀礼物完备,郑王斋戒沐浴,更换朝服,同桓法嗣择日登坛祈祷。果然: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是夜,周公旦复显灵于郑王,口称:“蒙王致祭,特来伸谢!”来日出兵,吾神自有阴兵相助,定取李密城池!”言毕拱手而退。郑王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到了天明,郑王设朝已毕,宣桓法嗣上殿,将梦中神人言语,说与桓法嗣。法嗣说:“今日好发兵交战!”辞却郑王,出了朝门,径下演武场,调拨将士。朱荣、张永通二将,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正东埋伏。燕义、李禄二将,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正西埋伏。王元、杨佐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东南埋伏。长孙安舍、何仁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西南埋伏。太子仁恕、大将军郭士衡,带领二万精兵,同神师军杀出城去。又传令各将士,来日二更,只听空中号炮三番,城楼画角齐鸣之时,各营同埋伏的人马,四面举火杀进,务要劫李密的营,烧了他粮草,方是众将功劳。上前奋勇者赏,退后畏缩者罚!众将领了军令,暗暗地分头出城,各领兵埋伏去了,却早天色已晚。次日早晨,桓法嗣道扮齐整,径来城楼上坐下,唤军士取斜席一领,号炮三个。又取五十名画角军,俱赴城楼听用。
不题河南调兵,且说魏王在营传说,今是九月二十五日,河南出兵交战,诡称神术,煽惑军心,传令布阵迎敌。秦叔宝、牛进雄领三万兵,屯于正东。程咬金、梁建方领三万兵,屯于正西。罗成、王当仁领三万兵,屯于正南。张公瑾、裴行俭领三万兵,屯于正北埋伏。王伯当、柳周臣、贾闰甫保驾,护卫中军。裴行基、牛进达领一万兵,五路救应。其余将士,都屯在中哨。魏王调兵方完,天色傍午,霎时间就变了:昏惨惨云笼宇宙,黑洞洞雾锁江山。寒风刮面,冷气侵入,魏营军士,交头接耳说:“河南今日有神兵下界,上半日晴明,这一会儿就黑了!”都有些疑惑。正是:人心恍惚威风散,将士犹疑壮气消!不知当夜厮杀,胜败何如。
雄信怀奸图卖国,魏王拒谏弃忠良。
军中若使谋臣在,安得山河属郑王!
第十一回 桓军师大布神师计 李魏王兵败翠屏川
诗:北邙山下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
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惟闻松柏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旧院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
晓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
越王勾践破吴归,壮士还家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啼。
吊古四篇权罢咏,争雄两国且重论!
不题魏营调兵布阵,准备交战。再说河南桓法嗣,坐在城楼上,当晚,只见天昏地暗,雷震风狂,扬尘簸土,走石飞沙。桓法嗣神兵战将,军马一队队,都趱出南门外,调遣已毕,将近二更。桓法嗣取斜席铺在城上,身边带了火炮烟火,披发跣足,左手仗剑,右手捏诀,口中默诵灵文喝声道:“疾!”驾一片席云,起在半空,径来到魏王军中。按住云端,应声高叫:“军士们!快报李密知道,吾神有话与他说!”众军听得空中神人言语,胆战心寒,慌忙报入中军。
魏王闻说神人相请说话,面如土色,心内惊慌。众将并军士,如泥塑木雕,都往后哨退去了。止有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各执兵刃,数骑马保着魏王,直出营门。魏王仰空而问:“何方贤圣,有何教谕?”只见半空答应:“吾乃周公旦就是!今归上界为神,有三所祠庙,在金墉城内,因你折毁庙宇基址,占为宫殿,木料造为洛口三仓。三千神祗,没处存身。吾神奏过天庭,烧毁你的仓库。你缘何知过不改,今又领军到翠屏川搅扰百姓?”李密拱手言曰:“仆知过矣!伏望吾神阴佑,助胜还朝,那时节鼎新起建,重立庙宇!”云端内大喝一声说:“不过理!凡夫剖路,让天兵下界!”才见天清明朗朗,陡然遍地雾昏昏!
乾天星斗俱沉隐,平地低昂认不真。
猛听半空军马嚷,神兵几队劫军营。
喝骂魏王休缩首,上帝亲差统大兵。
总督天篷为元帅,披头真武做中军。
先锋猛勇温关将,殿后英雄黑杀神。
天将神兵十五万,呼风掣电驾云行。
李密原非真命主,娄金狗宿谪凡尘。
今奉玉皇亲敕旨,差吾锁取上天门!
桓法嗣一行说着神言,手中取出炮电,点着火。云端内刮喇喇连响数声,河南城上画角齐鸣。周武、艾先、郝明从中哨杀来,薛德音、樊祐、陈智略从左哨杀来,周文英、周文礼、徐成从右哨杀来,朱荣、张永通往翠屏川正东杀来,燕义、李禄从翠屏川正西杀来,王元、杨佐往翠屏川东南杀来,长孙安舍、何仁往翠屏川西南杀来,太子仁恕、大将军郭士衡并神师兵,齐往魏营中军。只听得半空中,兵戈响亮,鬼哭神号,吓得金墉众将,并四十万人马,胆碎魂飞,无心恋战,尽皆抛戈逃窜。自相蹈死者,不知其数。被郑兵四面八方围裹将来,烧了粮草,把大势人马,截杀一阵。但见:惨惨云笼雾锁,昏昏电闪风狂。乾天起处,豁喇喇刮倒天关,巽地吹来,揭历历掀开地户。一似星台诸葛扶刘主,浑如赤壁破曹瞒。催军鼓响轰雷,助战锣鸣霹雳。阵中施火炮,不分南北东西;军内放神枪,哪管高低上下。火光道道狼烟起,烈焰腾腾锦缯飞。星沉斗暗,奔驰惟听马蹄惊;将喊兵呼,战斗只闻兵刃响。低洼血滚三川赤,旷野尸横数里平。桓法嗣辐辏神师,大破魏兵四十万;王充钦承圣力,权延郑国二三秋!
可怜这一阵,把魏兵四十万,杀得烟消火灭,叶落花飞。众将帅俱撞围四散逃避,各不相顾。止有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保着魏王,杀出阵去。河南众将,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回,鸣金收军。
桓法嗣带领众将官,赴朝启奏:“主公齐天之福!果有神兵助战,把李密大势人马,杀得片甲无存,众将尽皆丧胆逃生!”郑王喜曰:“好神师妙计!朕之孙膑也!”赐蟒衣玉带,宅院庄田,封新城侯。郭士衡封镇南都督。其余众将,颁赐金银彩缎,军士逐人犒赏。一面传旨,光禄寺设宴,庆赏功臣;一面差工部于翠屏川起建周公旦庙宇,郑王谕祭不题。
再说石赞、雷延、张忠、林士浩四将,领一支兵,径至金墉城下,高叫守城官知道:“你魏王兵败翠屏川,四十万人马,一旦皆休!快开门献城!小校慌忙报入单雄信府中:“有河南四将,领军在城下说,我主失利,人马尽皆败没,如今来取讨城池!”单雄信说:“备马来!”一骑马径上城楼,往下一瞧,果然是河南人马。雄信连忙赶下城来,唤军士开门,把河南军都放进城。雄信领着河南将士,把五虎、七彪、八猛、众将的家小,尽数都使车辆装载,将宫苑府库、珍宝财物、地理图籍,尽皆封锁。雄信分付四将:“你替我护送河南见郑王,把金银上库,众将家小,暂住金亭馆驿,待我回朝,自有区处。你如今不要往大路,抄小路护送去,我烧毁宫殿,随后就来。于路小心!”四将辞别雄信,领了人马,离却金墉城去。单雄信领了家兵,拥进皇宫,把皇后、太子、嫔妃,尽行斩杀不留!
箭去射满红椒壁,刀来砍倒丹凤楼。白发院子躲烽烟,隐匿花园;绿鬓宫人避士马,潜踪地窨。纱窗内玉叶丧三魂,绣阁中金枝忘七魄。金笼内戳伤鹦鹉,玉阶前击损狸奴。冷飕飕剑劈千花径,绿惨红愁;寒凛凛刀断百宝阑,珠沉玉碎。直教禁宫胆落人头滚,平地泉喷血水流!单雄信洗荡了宫院,四下里举一把火。只见:烈焰烧残龙凤阁,黑烟燎尽翠薇宫。烧了宫院,又烧军民房舍。百姓携老扶幼,忙忙似丧家之犬;东逃西窜,急急如漏网之鱼。一面单雄信把自家宅眷,并细软之物,尽将车载出城。雄信上马扳鞍,带领军士,护着家小,抄小路往河南去了。
且说石赞、雷延、张忠、林士浩回至河南,屯下人马,径到东华门前等旨。郑王把四将宣至殿阶,石赞奏说:“臣奉军师将令,领兵到金墉城见驸马,将魏国金银珍宝、库藏财物,并李密众将官家小,俱令臣等,解赴回朝!”郑王说:“拿各将家小做什么?”石赞说:“单驸马分付,待他回来,自有定夺!”郑王说:“既是这等,且送金亭馆驿安歇!”一面着户部,将金银宝物,俱各上库。再说单雄信护着家小,不分晓夜,趱回河南,到府安顿家小,径赴朝堂。郑王说:“生受驸马用心!并吞魏邦,皆卿之力!”雄信说:“是主公洪福,天神相助,臣何功之有!”郑王问:“魏将的家小,怎么处置?”雄信说:“主公!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日李密聚集英雄,费多少心机,今日我主,正在用贤之际。如今不管幼女老男,都使剑枷上城,一面差人出城,分头于附近地方传示:但有李密手下将官,要认家小的,不必回金墉去,都到河南城下来认。等他来认之时,如肯投降,还他家小完聚;不归顺的,都砍下头去!”郑王准奏,一壁厢传旨,差官押解各将家小,尽皆剑枷上城。一面分付军士出城,分头远近地方喊报。
一人传两,两人传三。有罗成寻见秦叔宝,又遇着程咬金,各人说:“我们的家小,怎么得到河南?”秦叔宝想一想,口中道:“多是单雄信这奸贼设的计了!谋背魏主,交通王世充,里应外合,卖了天下!我们家小在与不在,且到河南看一个虚实再处!”三将上马行程,恰好众魏将闻认家小,不期俱会做一处。来至河南城下,望上一看,果然是各将的家小都在。只见城上将官,对着城下魏将,一家家都认过去。止有四家没人来认。哪四将?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蔡建德四人,不在河南。将士先把那四家没人认的,一刀一个,把头都砍下城来。这分明打草惊蛇!城上军吆喝道:“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投降者领回家小,受我郑王俸禄;如不降者,照依斩杀不留!”众将见说,各各顾恋家小,齐声愿降。主将说:“既降,卸了盔甲,进城见主!”众将下马离鞍,除盔卸甲入城,俱赴朝前候旨。郑王传旨:“各魏将俱给冠服进朝!”朝见已毕,郑王着众将官光禄寺茶饭。
郑王却问驸马:“这众将俱该加官职与他么?”单雄信道:“主人!众将初来投降,身无寸箭之功,未可加赠官职。且着他长随营,半俸闲住,止有王珪忠孝两全,合该升用!”郑王说:“知道了!”众魏将茶饭已毕,俱到驾前谢恩。郑王说:“众将官俱赴长随营,半俸闲住,待有功之日,升授官职。王珪到驾前,赐御酒金花,官封兵部侍郎。”王珪谢了恩,同众出朝,各领家小,且往长随营居住去了。正是:略施巧计收豪杰,绝胜黄金买俊英!郑王袍袖一展,群臣皆散。
且说魏王李密、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君臣四人,打马加鞭,径回金墉城去。四人来到金墉城一看:呀!可怜!皇宫禁院,惟余坏石颓垣;万户千门,变作荒郊旷野!
意急加鞭回故里,心忙趱马盼家庭。
魏王一见痴呆了,魂飞魄散九霄云。
巩县繁华成野地,金墉宫殿化埃尘。
金枝玉叶归何处?虎将雄兵哪里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