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秦王词话 - 第 7 页/共 38 页
试将刀剖看,方信有神机!”
高祖见说,龙颜添喜色,满面长欢纹。着宫官剖看,毫发不差。高祖心下自想:“我要问李靖别将一件,试探他的阴阳。昔日云南进一只天鹅,会舞十二篇鹧鸪天。”分付宫官:“取那只天鹅来!”高祖唤过裴文静,暗暗分付:“你将这天鹅当顶活拿着,站在龙床后面,不要露形。朕今问李靖殿中有什么物件。他必然说是天鹅。联再问他是活的,是死的?他若说活的,你连忙就扭死了;他若说死的,你随即放它出来。寡人偏要扭捏他的阴阳,看他怎么断!”分付己罢,宣李靖至金銮殿前。高祖说:“卿识天文,知休咎,如今寡人殿中有甚物件?”李靖说:“臣有卦辞,奏主知道:万里云南进天鹅,大臣裴静攥着额。臣若说活又是死,臣如说死又还活!”
高祖见说,满面欢容,道:“好阴阳,果然神妙!”高祖把袁天罡、李淳风、李靖,各赐御酒三钟,金花彩缎。各人谢恩已毕。高祖又问:“寡人驾前这等微末小事,尚然都知明白,吾儿被陷金墉,得回也不得回?你各人自显神机,不可隐藏,从实奏朕!”三人奏说:“臣等岂敢虚诳!殿下百日灾满,君臣自然回朝。回便回朝,还要定计取救!”高祖说:“既然灾满得回,怎么还要设计取救?”李靖说:“比如我主拿了别邦王子监禁着,不遇着巧处,怎么就放得回去?”高祖说:“既如此,怎么设计,可以成功?”李靖说:“那李密是好胜之君,得人搬唆一处,将寡兵微之国,侵占他城池,夺取他地方,李密必然兴兵征讨。若得胜,定然夸强放赦,诏告四方。或遇宫院之喜,亦诏赦。那时节殿下方得还朝。”高祖说:“既要施谋设计取救,必须推选一员的当官,方可办事!”李靖说:“别的去不能够,待臣亲去,才得事成!”高祖又问:“用几多钱粮人马,任卿支调,不必奏闻!”李靖说:“不费张弓只箭,也不用兵马钱粮,只要八友随身就够了。”高祖问:“哪八友?”李靖说:“冠、簪、道袍、丝绦、渔鼓、简、八踏麻鞋、一条降龙伏虎过头杖,扮道云游,相机而作,取救殿下。”高祖准奏:“卿宜用心办事,作速救取吾儿!”李靖辞别高祖出朝,回到府中,装扮完备,即日起程。昔日有诗,单道三仙阴阳妙处:一点太阳西下落,二出蟾光照万民。
三酒店前收样子,四百军州尽掩门。
五岳庙前神鬼闹,六房牢里拷囚人。
七颗明珠藏北斗,八方停歇路行人。
九曲黄河无船渡,十分烟雾锁乾坤。
朝来暮去,日趱时催。单题李靖更名改号,离了长安大国,夜观星斗,晚看风云,径来到延安府地方。观一回气色,此外该有刀兵动了。那先生青袍皂带,羽扇纶中,端的是:神通欺管辂,舌辩压张仪。入城径到梁师都朝前,说与门上官校:“你替我通报一声,要见梁王有话说!”官校连忙入朝启奏。梁王叫宣来,把先生宣临驾前,朝拜梁王,梁王连忙答礼。看那先生道貌非常,璞中藏玉,沧海骊珠,梁王赐坐,问说:“先生仙乡何处?降临有何指教?”先生说:“贫道姓华,名敏图。自幼从异人,终南山修道。因遨游湖海,观延安有真命天子气象,合该陛下并吞列国,一统天下。又观金墉李密魏王,气数将终,不久国亡,陛下可乘时征取。定鼎洪基,在此一举。以此特来通报消息。”梁王说:“先生此言太过!寡人岂敢望并吞列国?安守一隅足矣!那金墉李密,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库藏充足,仓廪盈余,势压诸邦。我这里城池不广,钱粮不多,若与他征战,正若泰山压拳石!岂不闻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又云:多算胜,少算不胜!若不能取胜,那其间悔之晚矣!”华敏图正色言曰:“不然!阴阳有消长之理,人事有否泰之机。上古少康以一旅之师,中兴夏室;昔日楚汉相持,楚强汉弱,项羽败汉七十二阵,后来汉王垓下一阵成功,所谓以弱制强。吴王孙权,以数万之师,破曹操百万雄兵于赤壁,所谓以寡敌众!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此兵家要法。金墉纵将广兵多,数尽时乖,自然倾败,何足道哉!今大王虽兵力轻微,旺气所聚,天神扶佑,善则吉随。古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非是贫道夸口,智怀定国之谋,腹隐安邦之策,愿施犬马之劳,夺取李密地方,如拾草芥一般!”梁王听说,万千之喜:“先生如果取胜,共享荣华!”华敏图说:“望风而来,愿辅帝业!”梁王就封敏图为谋主,提调人马。华敏图又奏说:“兴兵伐国,要合天时地利。目下正当旺气,事不宜迟。我主可修书二封,一面差人往宁州顾守雍处,借一支人马,庆州杨文干处,借一支人马,协助起兵,就够了!”梁王准奏,即时分付近侍官:“取过文房四宝!”修完二书,打点金帛礼仪,差参军徐云、侯定往二处借兵。不过二旬,两郡人马,都来至延城屯下。见了梁王,传令取金银牛酒,犒劳军士,选日出师。梁王传令:“着丞相任贤镇守城池,总理国事。周兴祖、褚白起为前部先锋,胡珍、马赞虎为殿后。宁州石世龙为左监军,庆州赵英为右监军。万金督理粮储,龚云从秦雷为游击策应!”梁王自统中军,下演武场,点选人马。
梁王上了银鞍马,簇拥诸多虎豹臣。
军行马走云腾雾,早至飞光演武厅。
战马丛中选猛将,征人队里选雄兵。
大军点选皆完备,摆分兵马出营门!
梁王传令,各营人马,起兵下黎阳城去。喧天炮响,震地锣鸣。旌旗明似锦,刀剑亮如银。拦路柳摧征马踏,靠崖松倒大军行。在路非止一日,哨马来报:“黎阳城到了!”梁王传令安营。营安五座,寨列五方。屯下人马,埋锅造饭。安歇一宵,次日早晨,梁王坐下,众将参见毕。华敏图奏说:“臣先筑一坛,拜表天庭,祈祷风雷助阵。待事完就好发兵。”梁王说:“军师一应合行事理,凭卿调用,不必奏朕。”华敏图一面差拨军士,于高冈上建立坛场,一应物件,俱各完备。华敏图披发仗剑,拜表天庭。登坛三日,法令已完。下坛调遣人马,着周兴祖、褚白起二将,领三千人马,到黎阳城挑战。又暗嘱二将:“看我后阵皂旗磨动,就诈败回军,他定然追来,我这里风雷一发,他必退回。你二将乘势剿杀,必获全功!”二将领了军令,全装披挂:凤翅盔,龙鳞甲。鸭绿袍,团花带。嵌线鞋,追风马。花稍弓,镤头箭,搅海枪,丧门剑。领了人马,直至黎阳城下,排开阵势,应声骂阵。黎阳太守张公瑾、牛进达,正坐帅府,巡城小校来报道:“大人!延安梁师都领人马犯边,现有两员将挑战!”张公瑾道:“无故领兵犯界!”即唤军士备马来。牛进达说:“长官且住,待我去看一看军势何如!”忙唤军士槽头牵马,架上掇鞍。将军上马火腾云,顺手掣枪龙摆尾。全妆披挂:插箭弯弓气势雄,浑身簇锦瑞烟笼。
手持枪杆如蛟蟒,宛似天神下碧空。
下演武场,点选三千人马,一声炮响,开了城门,列成阵势,喝一声:“来将通名!”这阵上门旗开处,二将骤马出阵:“吾乃梁王驾下前部先锋周兴祖、褚白起就是!你通名来!”牛进达说:“你这贼,我上邦不曾兴兵征伐,你小国焉敢犯边!早早投降,免你一死!”周兴祖说:“你这贼,天时人事,还不知道!我梁王有齐天洪福,你那李密气数已终,危亡立至,还敢撩强卖口?快献城池,免你一郡生灵!”牛进达大怒,举枪望心窝里刺来。周兴祖、褚白起抡枪舞剑,劈面就迎!
杀气腾腾锁太阳,全凭韬略定家邦。
莫言昔日将军战,试看今朝哪个强!
战有十余合,那华敏图手捻秘诀,口诵天文,望空把袖一拂,叫声:“旗来!”执旗军士,连把皂旗磨动。周兴祖、褚白起一见,拨开兵刃,诈败佯输,望本阵就走。牛进达挺枪随后追赶。不上一二里之地,只见天昏地黑,刮喇喇一阵狂风,非于虎啸不是龙吟,拔木扬波摇地轴,崩山送雨撼天关。云笼雾锁,电闪雷轰。半空内降下冰块,乱打将下来,只伤黎阳人马,不损延安人马。牛进达被一顿冰雹,打得头盔斜掩耳,护顶半遮腮,不顾人马,兜转马,径往黎阳逃窜。周兴祖、褚白起回马乘势杀来,砍倒旗竿,把黎阳人马,杀得星沉花落,地惨天愁。东西路上倒证人,南北郊源流血水!梁王二将,马到成功,收军回营,见了梁王,把得胜杀军的事启奏。梁王大喜:“好军师!华敏图果然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各赏金帛羊酒不题。
且说牛进达败回黎阳,见了张公瑾,把失机事说了一番。张公瑾说:“同僚放心!我明日出军,务要与他决一胜负。同僚领一支兵,随后策应,以防不虞。”商议停当,不觉天色已晚。到了次日早晨,张公瑾、牛进达顶盔贯甲,上马扳鞍,同下演武场,点选精锐军士。号炮三声,开放黎阳城。张公瑾领了雄兵,直抵梁营,鸣锣擂鼓搦战。梁营哨马飞报入营。华敏图传令:“调胡珍、马赞虎二将出战。调周兴祖领一支人马,从左哨杀去;秦雷领一支兵,从右哨杀去,龚云从领一支兵,从后杀去,以分其势。调万金、赵英领三千铳手。以截黎阳救兵!”调拨已毕,众将全装披挂,领兵出营,各自分头去了。
且说胡珍、马赞虎飞奔阵前,喝一声:“来将通名!”张公瑾道:“你那无名草贼,谁与你通名!”抡一把刀劈面砍来。胡珍、马赞虎,抡枪就刺!催军鼓响,助战锣鸣。催军鼓响鬼神惊,助战锣鸣江海沸。英雄战斗,浑如猛虎摄俊猊;三将相持,好似雄彪冲獬豸。刀抡枪举,半空中电掣霜飞;刃砍戈挥,平地上蛟旋蟒绕。喷云吐雾,马嘶人喊气腾腾;进火流金,剑击矛迎光闪闪。都来数尺无情铁,各逞身中膂力强!正战之间,在哨一捧锣鸣,周兴祖杀入阵来;右哨上一捧锣鸣,秦雷杀入阵来;后哨里一捧锣鸣,龚云从杀入阵来。牛进达见梁兵势大,急领兵来救应,又闪出万金、赵英,挡住交战。华敏图催动人马,四面围裹将来,喊声震地。张公瑾、牛进达见梁兵势大,恐怕失陷城池,连忙奋勇杀透重围,顾不得人马,径入黎阳城,扯起吊桥,闭门紧守。张公瑾说:“牛大人!你防守城池,按兵勿动,待我回金墉城奏知魏王,取救兵来接应!”牛进达说:“长官言之有理,作速回朝取救,不可耽搁!”张公瑾别了牛进达,一骑马趱出东门,径往金墉城去了。
且说梁将诸军得胜,收拾人马回营。梁王犒赏将士,心中不胜之喜。一连三日,华敏图调兵挑战,黎阳城坚壁固守,再不发兵。华敏图心下自想:“他那里定回金墉请兵去了,我只好助梁王两阵,这次难管了。不趁此时归国,竟待何时!”连忙定一金蝉脱壳之计,径到梁王驾前启奏:“自古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兵精粮足,战无不胜。今陛下洪福,连胜二阵。他如今闭城固守,定回金墉取救。我主这里,也要准备攻城屯守,必得粮草盈余。再借得一支重兵策应,以逸待劳,成功易如反掌。臣凭三寸之舌,到潼南那借一支精兵。着徐云赍书帛,往河南借些粮草接济。事不宜迟!”梁王准奏,一面差人往河南借粮不题,一面华敏图辞别梁王。梁王说:“军师!定夺天下,同享富贵。只是军师此去调兵用谋,一时不能策应,如何是好?朕着别官赍表去如何?”华敏图说:“窦建德与臣旧交,其人心性叵测,别的去不允,反误大事!臣今星夜赶去,随即就回,量着魏兵未必就到。臣必先回,决不误事!”梁王说:“军师用心办事,作速回营,颙望佳音,勿辜朕意!”华敏图说,“不须分付!”辞别梁王出营,上马扳鞍,摇鞭跳蹬。那先生不往别处去,径回长安见唐高祖去了。自是:兴唐李靖施谋略,假托终南华敏图!
扰扰干戈满道途,生民无计乐耕锄。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七回 金墉城玄成改伪赦 千秋岭叔宝送真龙
诗:春来春去几经过,不似今年恨最多。
寂寂海棠枝上月,照人清夜欲如何?
纵有灵符共彩系,心情不似旧来时。
榴花照眼能牵恨,强切菖蒲泛酒卮。
拜月庭前梧叶稀,穿针楼上觉秋迟。
天孙正好贪欢笑,哪得工夫赐巧丝?
炉香净几绝纤尘,月映幽窗夜色新。
惟有梅花无限意,粉墙又放一枝春。
且停四景风花句,再整粱王魏主词。
不题李靖回长安见高祖,再说张公瑾不分晓夜,来至金墉城,东华朝前下马。魏王正视早朝,侍臣奏:“镇守黎阳张公瑾等旨!”宣进宝殿,魏王问:“张公瑾!寡人不宣你,怎么擅离汛地?”张公瑾把梁王须兵、冰雹损士折军的后,一一奏闻。魏王见说大恼:“这贼什么洪福齐天,多是妖人弄术,煽惑民心!朕当亲统大军,务要擒剿逆贼!”分付张公瑾:“速回黎阳,协同防守,朕即日兴帅救应!”张公瑾辞朝,一骑马先上黎阳。魏王传旨,着丞相魏徵、军师徐茂功、大将军秦叔宝,协同守护皇城,摆驾到演武场去,宣殿前班、殿后班、左执班、右执班、二十四营带刀指挥、保驾千户。王登凤辇,金枪银剑两边排;帝在龙车,绣袄锦衣前后拥。彩云一朵捧君王,杀气满空笼虎将。径到演武场,点拣征人,关给粮草已毕,三声迅炮,人马起营。
六军浩浩,万刃层层。龙虎帐绣带飘扬,熊豹旗锦帆荡漾。一溜溜枪刀剑戟,一重重简斧链锤。几百员骁勇将,数十万虎狼师。阵阵军行流水急,群群马走火云驰。大军正行,哨马报:“黎阳城到了!”有太守张公瑾、牛进达闻知驾到,出城远远迎接。魏王问:“这里什么地方?离梁营多远?”张公瑾奏说:“此处名兴龙镇,离梁营十数里之地。”魏王传令:“就在兴龙镇安营!”分付:“你二人回黎阳,守备地方,寡人不宣,不必来朝!”张公瑾、牛进达回黎阳不题。
且说魏王安营:串木为城,按列枪刀万队;联车作塞,密排弓弩千重。元戎宝帐,摆下了千面虎头牌;魏主中军,环绕着七层围子手!
屯下人马,安歇一宵。次日,魏王升帐,将士朝见。魏王传令:“各营造饭!着程咬金、罗成二将发兵!”二将全装披挂。
顶上盔缨烈火飘,身披银甲绿罗袍。一个宣花钺斧半轮月,一个丈八神枪海底蛟!领三千人马,直至梁营,排开阵势,鸣锣擂鼓,杀声震天。那壁厢哨马飞报梁王知道:“主人!有金墉魏王到了!自领人马,约十余万,屯在兴龙镇。今有将官骂阵!”梁王道:“计议军情,争奈华敏图未回。打发周兴祖、胡珍二将领兵交战!”二将顶盔贯甲,插箭弯弓,各擎兵刃上马,领三千兵出营,列成阵势,程咬金骤马当先,问:“来将通名!”周兴祖、胡珍道:“吾乃梁王驾下前部先锋周兴祖、胡珍就是!你通名来!”程咬金大喝一声:“贼!谁与你通名道姓!抡动宣花斧,蹬开战马,喝声:“休走!”为佐梁朝争世界,因扶魏主夺乾坤。战马有心吞战马,征人有意斩征人。
当头人慢马也慢,次后人勤马也勤。
斧砍刀迎生火焰,枪抡斧架迸金星。
交锋不觉多时节,恼了西方白虎神。
一枪刺去言教中,兴祖离鞍倒落尘!
胡珍瞧见,吃了一惊,无心恋战,拨转马就回。被咬金赶上,举起宣花斧,喊震一声,分顶一斧砍下来。只见红光似电当空现,把胡珍带顶连盔倒在尘!程咬金、罗成旗开取胜,奏凯还营,朝见魏王,各献功劳。魏王大喜,犒赏二将。且说梁国探子飞报梁王,梁王吓得心惊胆战,烦恼不题。
次日魏王坐下中军帐,众将参见已毕,传令王伯当、单雄信二将领军出阵。怎生打扮?
头戴兜鍪银凤盔,身披铠甲玉连环。彪驱跨下天池马,虎尾腰悬竹节鞭。一个偃月钢刀安社稷,一个狼牙枣槊定乾坤!
领三千人马,齐出军营,把人马列成阵势,差冲锋勇敢之士,直至梁营骂阵。梁朝哨马报入中军宝帐,梁王说:“今日遣庆、安二州将官出兵!”石世龙、赵英甚是威风:盔缨飘赤发,甲衬锦花红。
长枪拦路蟒,烈马戏波龙!
梁王又调万金、褚白起、秦雷、龚云从四将,领一支兵,随阵策应。众将披挂完备,一声炮响,把人马趱离营门。门旗开处,两阵将官,各执兵器,不通姓名,纵马交战!
铜锣震地,画鼓喧天。两军助阵,磨旗呐喊。潮滚山崩,四将交锋。举刃抡刀,云愁雾惨。一壁厢急纵征驼,雄赳赳似降魔太岁;一壁厢忙催战马,气昂昂如斩怪哪吒。征云惨淡,霎时间锁蔽瑶空,杀气弥漫,顷刻里昏笼宇宙。刀剑叮当飘急雪,马啼来往荡郊尘!大战三十余合,石世龙、赵英气力不加,拨转马望本阵便走。梁朝策应兵,一声锣响,奋勇杀上,救了二将回营。王伯当疑有伏兵,不去追赶,砍倒旗竿,混杀梁朝人马。
天遣魔君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
不平杀尽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
杀军已毕,魏将收兵回营,朝见魏王。魏王大喜,着记功官书写二将功劳,犒赏不题。
且说梁朝众将败回军营,奏闻梁王。梁王心下忧烦,说:“华敏图不在,出军就不利了!”石世龙说:“大王!魏兵骁勇,难与争锋。若等华敏图回,恐误大事!不如今夜收集人马,暗暗退回延安,待敏图兵到,那时节再兴师征取不迟!”正议间,只见军政司来奏:“主人!军粮不够一月支应!”梁王即传令:“收拾人马起营!”
不学鲁阳留晚照,惟求红日早西沉。
黄昏捱至更阑后,催趱三军暗起程。
到了三更时分,梁王传令:“把后队作前队,锣不要鸣,鼓不要响,军士挂禁口牌,马挂铁络子,把人马退回延安。着褚白起、石世龙、赵英殿后,着万金、秦雷领一支精兵,在前面山谷中,茂林深处埋伏,竖立五方旗以为疑兵,倘遇追将,四面放起火炮,敌人疑有伏兵,定不追赶。待他退尽,方可回朝!”调遣已毕,梁王先退回延安城去。
玄未子初休要论,丑寅才听晓鸡鸣。樵楼款撞钟声罢,又见扶桑捧日明。
次日魏王升帐,众将朝见已毕,长探哨马报说:“梁营人马一个不见,想必夜来逃回本邦去了!”魏王见说,忙差单雄信带领三千人马,追哨三十里回话。“倘遇伏兵,不可轻进!”单雄信领旨,带着人马往前追赶。约四十余里,行至山谷,止有一人一骑的路,两边树木丛杂。雄信煞住马,遥望林中,施旗蔽日,火炮喧天。单雄信疑有伏兵,便不追赶,收兵回营,奏复魏王。魏王微微冷笑:“这贼夸强卖口,怎么大败私逃!寡人欲待亲征,奈路途遥远,兵粮未齐。且把人马回黎阳屯扎,待朕还朝,遣将征伐!”不题。且说梁兵回延安,依附单于,招军买马,选将练兵,建都称帝,后被秦王伐之,这是后话。且说魏王兵回黎阳,有张公瑾、牛进达迎接魏王入城。帅府坐卜,众官朝贺,拜舞山呼。魏王传旨:“排宴庆赏功臣!”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雕花桌上列珍馐,罗钿盘中盛异品。两行仙乐,筵前翠袖奏霞觞;一派箫韶,席上教坊呈院本。玉蕊烹茶香馥馥,金刀镂脍细零零。
筵宴已毕。旗牌官报:“有本邦报事官等旨!”魏王叫宣至驾前,奏道:“臣是金墉杜差干,今有正宫娘娘生下千秋殿下,特差臣来奏报喜音!”魏王见说,心喜神欢:“梁师都这贼!惑世欺民,妄谈左道,如今把孩儿取名启运太子!”百官一齐叩头称贺:“陛下无疆之福!外面出师得胜,宫中又生殿下,内外有喜!主人取名启运殿下,正合天意。两重大喜,我主合颁郊天大赦!”魏王说:“有赦!”一面分付赐杜差干酒饭,一壁厢着近侍官取文房四宝近前摆下,水润端溪砚,毫攒紫兔尖,松煤成寸玉,龙凤印花笺。魏王亲修赦书,用了御宝,下了宣匣,使上护封,分付:“杜差干!你赍赦回金墉,遵奉施行,寡人就回朝了!”杜差干领了诏旨,拜辞魏王,出了府门,上马扳鞍,径出黎阳城。再说魏王心下想一想:“今有两重喜,再添几款才好!”唤过单雄信:“快取回杜差干,朕有话分付!”单雄信连忙出府,上马扳鞍,飞云相似,赶有数里之地,赶着杜差干。单雄信说道:“朝廷有旨,宣回!”杜差干回马,与单雄信同至帅府门首下马,入府见了魏王。魏王说:“取宣匣,寡人再添几款赦文!”举笔在手,不添款数内,另写一行在空纸上:“唐朝李世民、刘文靖不赦还邦!”依先下了宣匣,使了印信封余,交与杜差干领去。
不一日,来到金墉馆驿歇下。驿丞通报:“官员接诏!”有魏微、徐茂功、秦叔宝并大小百官人等,香花结彩,把赦接进城,径到丞相府。因天色晚了,未敢开读。徐茂功问:“杜差干!你听见说赦唐秦王么?”杜差干回说:“军师!不知赦不赦!”把诏复取回的话,说了一遍。茂功说:“哪有再添之理!多是不赦秦王。”魏徵说:“赦不赦,今晚以宽恩为由,请秦王出来相会一番,何如?”叔宝说:“我去请来!”魏徵说:“秦将军去请,下官置酒等候!”叔宝一骑马,径到牢内,有押狱官参见。叔宝问说:“你知道朝廷有赦到了么?”狱官说:“不知道!”叔宝说:“今日天晚,明早开读。赦书把这干轻重囚徒,多要释放回去!”狱官说:“请问大人,唐秦王、刘文靖二人,不知赦不赦?”叔宝说:“朝廷单为他二人放的赦,怎么倒问他?”狱官见说,连忙先开二人枷钮。叔宝近前施礼:“殿下!且喜明日早回大国,今晚请殿下出外散步。明月一回,就好起马!”秦王见说,不胜之喜。叔宝同秦王、刘文靖出了南牢,径来到魏徵府。有徐茂功、魏徵远远迎接,进府后堂,各人施礼坐下。魏徵说:“殿下恭喜!朝廷有赦,明早荣旋!”秦王道:“多谢三位恩人!我世民何日报答!”只见一壁摆下杯盘酒果,百味珍馐,三人请秦王饮宴。魏徵说:“聊尽臣等孝心,少壮阳关行色!”秦王说:“虽蒙三位恩人垂爱,今夕虽领盛情,不知赦与不赦?若有世民之情,乞将赦书私看一看。如赦还本国,可尽三位之情,聚首片时;如不赦宥,有何颜面再见押狱官?”魏徵连忙起身,来到厅前灯烛下,拆开宣匣,把诏书从头看了一遍。款数内俱没有,空纸上另写着一行:“唐朝李世民、刘文靖,不赦还邦!”魏徵一见,默默无言,行进后堂,将诏上实情说与秦王。秦王道:“既不赦,你我有什么情怀饮酒?往南牢去罢!”
君臣二人正要离坐,只见徐茂功道:“我们同殿下再看一看去!”行至堂前,明灯亮烛之下,把赦细细地逐行行看过。茂功说:“魏大人!要取救殿下,这句只差一个字!除非大人可改此字,乃出生入死之门!”魏微说:“朝廷诏旨,下官怎么好改?”茂功说:“这字别人难改,惟大人善写诸家字体,所以容易!今日觌面施恩于殿下,情义两尽,有何不好!”魏徵心下自想:“我若不改,把从前结识的好情都没了;欲改了诏,又难保一家性命!”存想一念,口中自语:“舍身弃命,取救真天子,也不为无名!”即时举笔在手,祝告天地:“青湛湛阳福高天,黑沉沉阴司地府。唐王有福为君,下笔无差,无福无缘,改字差谬!”
世勣秦琼与魏徵,三人共把赦书评:“若论秦王无大过,遇恩不赦为何因?
假如监禁伤王命,必定唐家起大兵。
两国相争危社稷,三军骚动损黎民。
不如改赦还邦去,他日相逢各有恩。”
语罢茂功称魏宰,更同叔宝赞元勋:“这番要放龙归海,除是能书善写人!”
魏相闻言忙顶礼,祝告虚空过往神:“若是秦王洪福大,临书变假反成真!”
祝罢手擎白象管,人曹轻改赦书文。
果然下笔如飞电,一定堪偿万两金。
“不”字出头添一画,“本”赦唐朝李世民!
好魏徵,把“不”字出头,添一画,改为“本赦秦王”。茂功说:“大人好妙手!就是魏王一笔写成,再没差别!”秦王与文靖看罢,不胜之喜,拱手称谢:“三位贤相大恩,我世民刻骨铭心,满图衔结!”魏徵说:“殿下的洪福!事已周全,还要表臣等饯行微意!”君臣复进后堂坐下。酒饮数巡,品过五味,秦王起身说:“不可迟延!我二人原到狱中去,待明日开赦,才好出来!”叔宝说:“臣送殿下去!”酒阑人散,各自分别。叔宝送秦王君臣下了南牢,自回府去。一宵晚话不题。
次日早晨,百官俱穿朝服,到丞相府开读诏书,遍行所属郡县,狱中罪犯,俱各赦放。囹圄扫荡似萧条古寺,狱底空虚如寂寞荒居。那秦王与文靖出了南牢,望空顶礼,离却金墉城。且说徐茂功猛想起来说:“仓猝中,我们失忘了!秦王君臣此去,没有鞍马,如何是好?”叔宝说:“我家下有马,就准备送去!”三人同至叔宝府中,叔宝分付家童,备了三匹马,取了些路费金银,三人上马扳鞍,飞云相似趱出金墉城。直到十里长亭,远远望见秦王。叔宝高叫:“殿下暂停玉步!”秦王听见,失惊问:“刘文靖!后面有人追赶来了!”刘文靖回头一瞧,叫:“主公!休得惊恐,来的就是三位恩人!”秦王连忙站住。三人远远地下马,趱近前来,说:“殿下!此去路途遥远,特送鞍马路费!”秦王说:“多谢三位,施恩无厌,图报何时!”魏徵说:“某等本待相送数里,尤恐魏王驾回,不得远送,秦将军送过千秋岭就回,我二人在十里长亭等候!”一声保重,各自分别。叔宝保着驾前行。一声保重两离分,去了兴唐立国君。
加鞭打动能行马,过了千秋岭下存。
马上秦王呼叔宝,停鞭拱手谢将军。
刚强李密少仁恩,改诏谁能似魏徵?
从此蛟龙归大海,九重云汉任飞腾!
“世民若不亏君救,今日焉能转大秦?
刻骨怎忘全命德,铭心难报再生恩。
今朝执袂临岐别,天遣何时重见君?”
秦王说将军:“那李密骄奢之主,终必败亡,明哲之士察乎去就!
为我传言徐魏相,乞将微意达高明。
良臣相木栖身稳,择主兴邦是俊英。”
叔宝辞王难割舍,储君不忍两离分。
君臣泪滴分襟处,闪过天牌报事人!
且说秦王共叔宝,行过千秋岭,不忍分别。留恋之间,猛闪报事人来:“秦将军!魏王回朝,快须接驾!”两下里听见,魄散魂飞,各不相顾,纵马加鞭,各分一路去了。秦王与刘文靖离了千秋岭,趱行不题。且说叔宝飞马回到十里长亭,见了茂功、魏徵。叔宝说:“魏王驾回,二位大人如何不去迎接?”茂功说:“恐你与秦王远送,倘魏王驾回,谁替你答应?以此差人赚你回来。”叔宝说:“军师虽则有益于小弟,只是唬得我慌张了些儿!”茂功问:“秦王临别之时,有甚话说?”叔宝说:“秦王别时,多多致意二位大人,说我主骄奢之国,终必败亡。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我听秦王此言,是要我们归唐的话。”三人一路闲话,趱回金墉城去了。
第八回 西秦伪霸主起兵 河南假周公显圣
诗:昔日何曾武陵游,午夜清歌月满楼。
银杏树前长似昼,露桃花下不知秋。
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字莫愁。
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惟见水长流。
休将诗句逞佳音,还整词章献贵英!
话说秦王与刘文靖,不分昼夜,径上长安。正当高祖驾设早朝:明光漏尽晓寒催,长乐金钟度凤台。
月隐禁城双阙迥,云迎仙仗九重开。
旌旗半卷天河落,阊阖平分曙色来。
朝罢佩声花外转,回看佳气满庭台。
文武百官朝贺已毕,班部中闪过袁天罡、李淳风奏说:“今日午时,二殿下回朝!”高祖说:“你见寡人思念吾儿,故说此以宽朕怀!”李淳风说:“如殿下午时不回,臣等就得诳君之罪!我王若不信,臣同西府众将官出城迎接,一同回朝见主!”高祖见说,满面欢容:“朕看你今日阴阳准不准!”李淳风说:“将殿下孝服与臣带去,或者要挂孝,一时取备不及。”高祖准奏。袁天罡、李淳风出朝,同西府众将,直来到霸陵川等候。正是眼望旌捷旗,耳听好消息!
且说秦王与刘文靖一路行来,问:“前面是什么地方?”刘文靖说:“是霸陵川。”秦王两手加额,称谢天地:“幸得到家了!”又问:“前面来的人马,是什么人?”刘文靖说:“敢是闻知殿下回朝,来接驾的!”秦王说:“谁知你我今日回朝?怎么就得有人接驾?”正说之间,只见袁天罡、李淳风飞马趱近前来,口称:“殿下!臣等接驾来迟,望恕臣罪!”秦王说:“我只想无回朝之日!当初不听卿谏,果遭此难!幸天垂佑,得离虎窟!”李淳风说:“上古圣帝得天下难,守天下必久,故灾者福之由,以警人君后车之戒!”言未绝,只见西府众官前来迎接。秦王进了潼关,帅府坐下,各官朝贺。李淳风奏说:“正宫窦太后,为思念主公,致成忧郁,已归天了。今备孝服在此,不知挂孝进朝,却是见了万岁后挂孝?”秦王见说大惊,叫急取孝服来。秦王挂了孝,百般痛哭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