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50 页/共 207 页

只见年公爷满面春风的进来,笑向涵春道:“今儿备几肴粗菜,与先生共饭,明日就送先生行也。” 涵春自就馆以来,从不曾见公有过这样的笑容,随答:“大将军又何必这么费事?” 公爷道:“也不费什么事,不过谈谈罢了。” 说着,已到花厅,见紫檀桌上象箸银杯都已陈设定当,公爷请涵春上坐,自己主位相陪。承值家人雁翅般站立两旁,斟酒上莱,一点儿声息没有,严肃整齐,宛似行军临敌。 公爷词锋原是很健的,喝了几杯酒,就谈吐风生起来,不过谈的都是春秋战国故事,后半句话涉到时务上头。酒至半酣,忽命老苍头引少公子进来,与涵春敬酒,涵春起过接杯。公爷笑道:“先生尽坐着,小人儿家敬杯酒算什么。先生教诲了他这多年,日后倘有寸进,都是先生成全他的呢。” 说罢,就喝公子过来,将起他衣袖儿,执住臂膊,只一口,早咬下了血淋淋一块肉。少公子痛得屏住气,一声儿都不敢哼。公爷挥手道:“进去罢!” 苍头就引着公子退了去,涵春惊得目定口呆。瞧公爷时,谈笑风生,依旧没事人一般。忙问:“少君忤逆了大将军么?” 公爷忙道:“今夕只可谈风月,这件事请不必问,日后自会知晓。” 涵春愈益惊疑,席散归寝,一夜何曾合眼。 次日起身,馆僮禀称车马都已齐备,皋上白银百两,是公爷送与师爷的程仪。涵春道:“我还得公爷前去辞辞行。” 一语未了,昨晚那老苍头引着少公子进来,一见涵春,少公子就请安道:“家严因政务牵绊,不能恭送,叫学生致意师傅,就叫学生代送出城。” 涵春忙说不敢。又道:“我正要尊翁跟前去告辞一声儿,你来得巧,就陪我去罢。” 少公子道:“师傅不必了,家严正有事呢,去了怕也未必见。停会子待学生转禀家严是了。” 老苍头也说:“果然公爷正在办公事,还吩咐我们叫陪着哥儿送师爷出城呢。” 涵春道:“这么,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去了。只是你们也不必送,有他们陪着,已经很妥当了呢。” 少公子如何肯依。当下行李收拾定当,上车的上车,装担的装担,王涵春骑上马,少公子老苍头也都骑上了马,直送出城十里方才分别。 王涵春归心如箭,巴不得一步跨到家门,催马急行,途中风景,也没暇赏览。走了三五天,方才赶到,却又大吃一惊。 原来涵春家屋舍,原本是荜门圭窦,简陋得要不得。这会子却见巍峨甲第,高彻云霄,兽户朱门,备极宏敞,门前还列坐着几个鲜衣华服的健仆。涵春疑是赶错了路,正欲询问,早见那几个健仆都前来,替自己解装,争着叩头儿称老爷。涵春愕然。 才跨进门,又见自己的妻子满头珠翠,遍体绫罗,带了一大群小丫头、老妈子,一阵香风的迎出来,向涵春道:“你今儿才回来么?可不把我们的眼珠儿望穿了呢。” 涵春见了这富贵繁华的排场,听了这温柔绮妮的言语,真有点自己不信自己起来,不觉失声道:“我今儿不是在梦里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一阵风引起十年话 新总兵断送故将军 话说王涵春回到家中,江山依旧,景物全非,不觉疑是梦境。他妻子道:“自从你去之后,就有人来替我们改造房屋,置备田产;又拨了许多老妈子小丫头子家人来,给我使唤;又月月送银子来,送衣服来。我初时也舍不得使,舍不得穿。后来见月月送来,积得多了,白搁着可惜,也就略使使穿穿了! ”涵春道:“谁跟我们这样要好,可曾问过他?” 妻子道:“怎么没有问,是一位什么年大将军,说是你的东家呢!” 涵春道:“年大将军么?真也奇怪,这样的厚待,当了面,从不曾提起过半个字。” 他妻子道:“或是大将军知道你廉洁,说明了,怕要推辞,故意这么秘密,也是有的。” 涵春道:“你没有知道呢,大将军威福很是不测的。” 随把当筵啮臂那件事向妻子说了。他妻子也很惊诧。涵春道:“耽了三年惊吓,也有这么一日,倒也是万想不到的。” 他妻子道:“你说大将军威福不测,是祸是福,还不定呢。” 涵春道:“别管他是祸是福,咱们眼前且乐一会子。” 当下夫妻两口子,久别乍逢,亲密恩爱,自然不用细表。那些亲戚故旧,闻道涵春得意回家,忙都前来探问,杳来纷至,倒也十分热闹。 这一夜是涵春回家的第三天,夜色苍茫,天已一鼓,忽然门外大声喧闹。涵春夫妇从梦里头惊醒,涵春就披了件衣服,开门出去瞧看。才跨出房门,就见两个家人飞步进报,说:“外面来了两个化子,一男一女,一老一小,硬要闯进来。我们阻挡不住,那男花子满头白发,满脸白须,瞧去已有六七十年纪;女化子,只十二三岁的子姐儿呢。” 涵春道:“半夜三更怎么还有化子?” 家人道:“平日原是没有的。今儿这化子异样的古怪,敲门打户的,叫开了门,还指名要见老爷。他说与老爷是很要好的朋友。” 涵春诧道:“我生平从不曾有过做化子的朋友。” 一语未了,又有家人人报:“两个化子,已经赶进书房,声言老爷不出去,他们就要到里头来也。” 涵春不及扣钮儿,走到书房,就灯光下瞧时,两个化子都很面善,只是想不起来。那老化子见了涵春并不言语,只一把拖住小女化子,抢起他衣袖,露出嫩藕般一弯玉臂,直送到面前,给涵春瞧。 只见云肤上边,一块红玉似的瘢啮痕,宛然不觉失声道:“哟哎,你不就是年公子么!怎么这个样子?” 老化子慌忙摇手道:“师爷轻声,防机关泄漏呢。” 涵春会意,就叫家人退去,亲手闭上了门,悄问道:“大将军没有事么?” 这人道:“现在还没有事,只是消息不很好。从来说伴君如伴虎,何况当今是世界上第一个多心人,见大将军功高望重,面子上虽还好,暗里头却十分妒忌,大将军寒心得很。因师爷为人诚实可靠,才变个法子,密叫老奴伴送哥儿这里来,还恳师爷可怜大将军,把我们哥儿当做自己儿子一般看待,就感戴不尽大恩了。将来要是没事,大将军果然重重答报;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哥儿也总不会忘记的。” 说着主仆两个一齐跪倒在地。涵春还礼不叠道:“老管家年公子,快都起来!我王某受过大将军厚恩,这是分内之事。要是不尽心保护,天也不容我呢。” 从此,年公子与老苍头就留在王涵春家里,涵春待到公子,慈爱疼顾,果然与自己儿子一个样子。 一夕,天静云间,月明如水,涵春在书房里对月饮酒,却叫年公子旁坐作文课,老苍头垂手侍立。忽然一阵风,吹灭桌上灯火,连作文课的那张纸,都吹出户去。老苍头吓得跌下地去,战栗道:“血滴子!血滴子!” 涵春点上灯烛,明年公子拾起了纸,回瞧老苍头时,只见他面无人色,身子兀自瑟瑟瑟抖一个不定。涵春道:“你为甚这个样子?” 老苍头抖道:“血滴子怕得很!” 涵春一面扶他,一面问道:“什么血滴子? 我不懂呢。” 老苍头定了一回神,才道:“师爷别怪,我是惊弓之鸟,吓怕了的。” 涵春道:“一阵风也平常得很,有甚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