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40 页/共 207 页

福全道:“我瞧卫大胖子,家里还有饭吃,光是钱怕压不倒他吧。” 圣祖道:“你看应当怎样?” 福全道:“最好恳求天恩,赏他个一官半职。卫大胖子应得科举,做官想总是欢喜的。” 圣祖道:“你这话真有道理,就命你传旨与他,要是依了我这件事,立刻拔他为头等侍卫。” 福全道:“奴婢吃过饭,就去传宣恩命。” 圣祖点点头。 当下福全自去吃饭不提。且说卫大胖子,名叫良臣,是江南常州人氏。老子手里,家本小康,只因他自幼欢喜习武,弯弓驰马,弄棒使枪,把家产花销了个尽净。虽然博得一名武举,寒来易不到衣,饥来换不动饭。亲戚故旧知道他穷了,瞧见他就掉过脸,不理他,良臣苦得要不的。谁料否极泰来,这一年忽地碰着一个乡榜同年,纠合他进京,合做点子买卖,预备应下科的春闱,并不要他拿出一个本钱来。良臣喜极,就带领老婆进京。大凡交着好运的人,无论做什么,总没一样不顺手的。 良臣买卖一道是外行,却年年顺利,岁岁赚钱。不到五六年,手里着实可以了。那同年中了武进士,投在顺承郡王麾下,驰赴前敌替皇家效力去了。他虽依旧是个老举人,倒娶了个美妾。 一家团聚,很享点子天伦乐趣。现在遭着这桩非常际遇,心中虽不愿意,无奈是天子隆恩,只得勉强奉诏。 福全复过旨,就当夜把卫氏一乘小轿擡进宫。谒过驾,圣祖特沛恩纶,就命她干清官侍寝。是夜圣祖同她颠鸾倒凤,百般恩爱,不消细说。圣祖见卫氏柳眉翠锁,杏脸红酣,体态轻盈,身材苗条,真是没一件不好,没一处不俏,越看越爱,越瞧越喜,不知要怎样宠待她才过得意去。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从来说女无美恶,入后见嫉。何况卫氏花一般容貌,水一般性情,又加圣眷隆重,天恩优渥,合宫妃嫔人等,就不免因妒生怨,因怨成恨。当了面虽不敢怎么样,背地这诟谇谣琢你言我说,出好些有天没日的话。什么按着祖制,满汉不能联姻咧,又什么宫门口竖的铁牌咧,几个刁钻的,便放风说要奏知皇太后,请皇太后训示哩。醋雨酸云,布满皇宫内苑。六宫都总管李福全,怕闹出事来,自己也担有不是,慌忙奏知圣祖。 圣祖闻奏,呆了半晌道:“这一层倒没有虑到。那起不知死活的糊涂种子,倘要真是这么闹起来,我也免不了挨一顿骂呢。 ”福全道:“爷挨一顿骂算什么,卫娘娘的性命,怕就要难保。 再者若上头知道是我弄成功的,我也要粉身碎骨了。” 圣祖踌躇道:“这便如何处置?她的命就是我的命,她要真有什么,我也不能够再活了。” 忽然小太监入奏一等公吴雅卫武递职名叩请圣安。圣祖正在没好气,骂道:“这也值得进来回说!我知道。就是不懂事的混帐羔子,你兴头,你可仔细!” 吓得小太监跪在地上,一声儿不敢响。李福全心里一动,走近身,把圣祖衣袖一掣,道:“爷,吴雅卫武来的正巧,或者菩萨爷可怜见咱们爷儿为难,暗地里神差鬼使,特叫他前来解救,也未可知?” 圣祖诧道:“朕是中国的皇帝,他不过是个一等公,如何倒能救朕?” 李福全道:“现在各宫娘娘,不是为爷宠了卫娘娘气不过,要在皇太后跟前搬弄是非么?” 圣祖道:“她们无非恃着宫门口竖的那块铁牌儿,要断送我的命根子。老实告诉你吧,要真是这么胡行,她们也休想活着,我定把她们一古脑儿尽都赐死,我自己也拼着命不要。” 福全道:“爷也不犯着这么短见。据我的糊涂想头,只要用着吴雅卫武包可安全无患。” 圣祖大喜,问计。福全道:“吴雅卫武人很诚实,皇太后也很信他,爷何不把他密召到里头,叫他认了卫娘娘做女儿?这现成国丈,总没有不愿意的。然后趁皇太后欢喜当儿,索性回了说一等公吴雅卫武的第几女,聪明贤淑,堪备掖庭,儿臣已经选中,少不得皇太后发慈心,准许她进宫来祝太后疼爷,总没有不答应的。这么一来,合宫里谁还敢道半个“不”字。爷,你瞧我这主意儿,可行不可行?” 圣祖乐极道:“真好主意儿,你怎么不早说呢?” 福全道:“奴婢也只才想起来,爷斟酌着行吧。 ”圣祖回头见小太监兀自跪着,遂道:“起来起来,快去传旨,叫吴雅卫武在南书房候着,我还有话问他呢。” 小太监自去传旨。圣祖换好衣服,就叫福全跟着到南书房召见吴雅卫武,密谈了好一会子。次日回明皇太后,就说皇太后意思,钦选一等公女儿吴雅氏为妃,叫人带去见了皇后与各宫妃子人等。于是卫氏自此见了天日,堂皇冠冕,不似前遭偷偷摸摸了。圣祖不肯失信,果然下旨把卫良臣简授了御前侍卫。 这卫妃自康熙十七年五月里密选入宫,到这年十月里,却就生下一位皇子。圣祖非常的欢喜,亲题御笔,赐名叫做胤祯,排行恰值第四,因此宫监人等,都称胤祯四哥儿。众妃嫔见卫妃六月生儿,不免又造出许多诽谤的话儿,卫妃倒也捏着一把汗。谁料圣祖宽廓大度,听了那些谣诼一笑置之,并不细行根究,卫妃才放下了心。这哥儿胤祯,生得虎额龙睛,鸟嘴鹰鼻,骨相非常奇特。圣祖为他生了后三藩就此平静,说他福命好,所以比了别个儿子,格外的怜爱。暂且按下。 却说大明延平王郑成功自金陵败绩而后,收拾残兵,攻取台湾全岛,蓄锐养精,沈机观变,守汉家之腊,半壁乾坤;用天复之年,双悬日月。田横耻为亡虏,克用靡矢臣节。清朝气他不过,遣兵派将,起了好几回征帆,总不会得着胜利。成功卒后,他那儿子郑经,也能绍述父志,雄踞海上,睥睨神州。 清朝奈何他不得,只得命大臣明珠、蔡毓荣到闽中,与耿靖南商议招抚的方法。明珠亲笔写了一封信,叫兴化知府慕天颜、都督佥事季侄,赍了清帝诏敕并书信,航海到台湾招抚。慕、季两人,见了郑经,说得个唇焦舌燥,郑经只开了明珠书信,清廷诏敕,依旧原封不动。向天颜道:“本藩念生灵荼苦,过避海外。谁料贵朝还不肯相饶。现在也不必多说,能够照着朝鲜之例,不削发,不易服,我就何妨称臣纳贡,尽一点儿事大之义。如果办不到,那也只好再谈了。” 遂复书明珠道:盖闻麟凤之姿,非藩樊所能囿,英雄之见,非游说所能惑。 但属生民之主,宜以覆载为心,使跂行啄息,润其泽,匹夫匹妇有不安其生者,君子耻之。顷自迁界以来,五省流离,万里丘墟,是以不谷不惮。远引建国东宁,庶几寝兵息民,相安无事。而贵朝尚未忘情于我,以致海滨之民,流亡失所,心窃憾之。阁下衔命远来,欲为生灵造福,流亡复业,海宇奠安,为德建善,又陪使所称,有不削发登岸置贸衣冠等语,言颇有绪,而台谕未曾详悉。惟谆谆以迎敕为辞,事必前定而后可以寡悔,言必前定而后可以践迹。大丈夫相信以心披肝见胆,磊磊落落,何必游移其说。不谷躬承先训,恪守丕基,必不敢弃先人之业,以图一时之利。惟是生民涂炭,恻焉在怀,倘贵朝果以爱民为心,不谷不难,降心相从,遵事大之礼,至通好之后,巡逻兵哨,自当调回。若夫沿海地方,俱属执事抚绥,非不谷所与焉。 不尽之言,惟阁下教之。 郑经写好书信,派礼官叶亨、刑官柯平跟随清使,到福建报命。明珠瞧过回书,随向闽督李率泰、靖南王耿继茂道:“皇上一片好意,海贼只道咱们怕他了,竟敢这么的胆大。你们瞧他荒谬不荒谬?” 李率泰道:“从来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荒谬尽让他荒谬,咱们且尽咱们的事,免得用兵,究竟省事点子。 ”耿继茂道:“咱们再写两封信去,你看如何?” 明珠道:“瞧那倔强样子,怕不是一纸空文哄得到的。” 李率泰道:“那也再瞧罢了。” 于是耿李二人,又写了两封信,仍旧差天颜送过海去。 不多几天,天颜回来,呈上郑经复信。李率泰拆开瞧时:盖闻佳兵不祥之器,其事好还。是以祸福无常倚,强弱无定势。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曩岁思明之役,不佞深悯民生疾苦,暴露兵革,连年不休。故遂全师而退,远绝大海,建国东宁,于版图疆域之外别立乾坤,自以为休兵息民,可相安于无事矣。不谓阁下犹有意督过之欲,驱我叛将,再启兵端。岂未闻陈轸蛇足之喻,与养由基善息之说乎?夫符坚寇晋,力非不强也;隋炀征辽,志非不勇也。此二事阁下之所明知也。况我之叛将逃卒,为先王抚养者二十余年,今其归贵朝者,非必尽忘旧恩而慕新荣也,不过惮波涛,恋乡土,为偷安计耳!阁下所以驱之东侵而不顾者,亦非必以才能为足恃,心迹为可信也,不过以若辈叵测,姑使前死,胜负无深论耳。今阁下待之之意,若辈亦习知之矣。而况大洋之中,昼夜无期,风雷变态,波浪不测。阁下两载以来,三举征帆,其劳费得失,既已自知,岂非天意之昭昭者哉!所引夷齐田横等语,夷齐千古高义,未易齿冷;即如田横,不过齐之一匹夫耳,犹知守义不屈,而况不佞世受国恩,恭承先王之训乎?倘以东宁不受羁縻,则海外列国,如日本琉球吕宋广南,近接浙粤,岂尽服属?若虞敝哨出没,实缘贵旅临江,不得不遣舟侦逻。至于休兵息民,以免生灵涂炭,此仁人之言,敢不佩服!然衣冠吾所自有,爵禄亦吾所自有,而重爵厚禄永世袭封之语,其可以动海外孤臣之心哉! 李率泰笑向耿继茂道:“这厮虽然倔强,讲的话倒还爽利。 ”继茂因索观看。率泰也取继茂的瞧看,只见上写:日在鹭铜,多荷指教。读‘诚来诚往、延揽英雄’之语,虽不能从,然心异之。阁下中国名豪,天人合征,金戈铁马之雄,固自有在。然顷辱赐教,谆谆所言,尚袭游说之后谈,岂犹是不相知者之论乎?东宁偏隅,远在海外,与版图渺不相涉,虽夷落部曲,日与为邻。正如张仲坚远绝扶余,以中土让太原,公子阁下亦曾知其意乎?所云贵朝宽仁无比,远者不问,以耳目所闻见之事论之,如方国安孙可望,岂非竭诚贵朝者,今皆何在?往事可鉴,足为寒心!阁下倘能以延缆英雄,休兵息民为念,即静饬部曲,慰安边陲,羊陆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场之事,一彼一此,胜负之数,自有天在。得失虽易,阁下自知之,毋庸赘也。 李率泰道:“明大人披星戴月,走了几千里路程,只博他三封书信。郑经这厮,真也太会淘气。” 明珠道:“眼前由他放肆,回到京中,跟议政大臣、各王贝勒商议了,再想法子收拾他。” 欲知明珠回京,酿出什么风云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威扬海外异国来朝 衅起宫中同怀结怨 话说明珠蔡毓荣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回到北京,即便据实奏明朝廷。圣祖笑向臣下道:“郑成功父子真似海上神仙,可望而不可及,咱们为了他,法子也想尽了。听从黄梧之计,掘掉他的祖墓,杀掉他的老子,又把沿海居民,尽都搬到内地来,严禁船只出海,闹了个烟雾腾天,依旧不济事。听从李率泰之计,檄调红毛夹板,督着降将,出过三四回兵,也没有得着胜利。像浙江的张煌言、广东的王兴,虽也屡次逆命,到后来究竟伏了王法,总没有郑成功父子这么难收拾。” 贝子赖塔道:“郑逆无非恃着穷洋大海,波涛险恶,明欺咱们不能够去。 如果早早练就几万水军,又何至这么猖獗呢?” 圣祖道:“教练水军,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成功的。眼前能够守住边境,不放他内犯,也就好了。” 群臣见圣祖如此,乐得省事,遂把台湾郑氏,置诸度外。等到三藩起兵,耿精忠派使到台,求他起兵相应,许把漳泉两府割归郑氏,郑经才率众西上。谁料精忠忽地背起约来,于是耿、郑两家,结为不世之仇,你争我夺,打一个不罢,战一个不休。吴三桂做了几回和事老,哪里和解得了。弄到结末,都便宜了清朝,两家究何曾得着一民尽土! 彼时三藩殄灭,清朝就把全力来对付郑氏。双拳怎敌四手,郑经只得把所得七府之地,尽都弃掉,一帆风顺依旧逃向台湾而去。清将贝子赖塔,怕他再来缠绕,修书一封,与他议和,其辞道:自海上用兵以来,朝廷屡下招抚之令,而议终不成,皆由封疆诸臣执泥。削发登岸,彼此龃龉。台湾本中国版籍,足下父子,自辟荆榛,且眷怀胜国,未尝如吴三桂之僭妄,本朝亦何惜海中一弹丸地,不听田横壮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珍灭,海陆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复思嘘已灰之焰,毒疮痍之民。若能保境息兵,则从此不必登岸,不必剃发,不必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不称臣不入贡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为徐市之日本,于世无患,于人无争,而沿海生灵,永息涂炭,惟足下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