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157 页/共 207 页
却说驻韩钦差袁公,闻报叶提台军抵牙山,又闻日船载兵陆续来韩,分由仁川、釜山下岸沿途要害,分布驻守,知道两国必不免有冲突的事,随函告叶志超。外人多谓韩官贪虐,乱党无罪,请广行晓谕,示以宽大。只诛巨魁,胁从罔治。庶早日平定,不生他变。叶营依言行事,果然一纸告示,就把东学党惊得四散奔逃,叶军乘势克复了全州。袁公照会大岛圭介:“韩事渐平,我兵拟即撤归,以避暑雨。闻贵国遣兵来韩,中国亦将增军。两军杂处,必生嫌隙,倘若宵小伺隙播弄,或西人亦增兵抗衡,以收渔利,不但日危,华韩亦损。宜彼此互撤,以归平和。”
大岛口里虽然允诺,水陆两军,依旧增添不已。
济远船管带方伯谦,驻在仁川,见日军逐日增多,恐中奸计,移船先去。此时汉城内外,满屯日兵,仁、汉华商,纷纷逃散,盲人瞎马,势已险极。北洋李伯爷偏是老成持重,屡电袁公,要他凭三寸不烂之舌,说退日军。袁公复电李伯爷,请调南北水师严备,简练陆师听调,并延驻华各国公使调处。又献议道:“遣师出疆,军律为重。事体得失,衅端息开,皆系乎此。宜先慎择知兵大员,以为主帅,水陆均听节制,免号令分歧,事权不一之弊,并遴派真通战时公法之员,以备因应。庶免蹉跌致误,且杜他国插手。”
无奈李伯爷执定主见,要据约说退日军,怕增了兵,适为日本借口。不肯听从袁公计划,并电戒叶志超,切勿逼近韩京,擅启衅端。
此时日本既据入汉城,并在汉江口遍布水雷,以断华兵入汉之路。各城门都派了陆军把守,华人出入,都要检搜。又在城里高架大炮,那炮口直对着中国谬差衙门。谣言纷起,旅韩华侨纷纷内渡,势成骑虎,危险异常。袁公一个儿白干急,电告李伯爷。李伯爷偏又是爱和平,不忍寻仇弃好,满想樽俎折冲,销掉弥天杀运。这就叫宏深慈于不杀,济大忍于无刑。不意日本人比什么都要厉害。得着了机会,星驰电逐,一点儿不肯放松。惩你和平,惩你忍耐,自会有法子挑逗你开衅。声言“朝鲜内政不修,民乱不已,约两国各简大臣至韩,代为更革。
驻日使臣汪凤藻复书日外部,大致说整顿内治,朝鲜自为之,中国不愿干预;贵国既认朝鲜为自主之国,尤不应预其内政。
至彼此撤兵,请稽和约专条照行”等说。日本回书,只说中日两国,同心预其内治,则朝鲜足以安全。万不料中国概置不讲,而但要我国退兵,英政府善意调停,而中国谬执殊甚。若因此而启兵端,实惟贵国执其咎。”
汪钦差电知北京,北京政府知道他敌强才弱,不能胜任愉快,随改命北洋大臣李伯爷跟日人磋议。日人索偿赔款三百万,李伯爷是老成持重深谋远虑的人,以为就赔他一些银款,总以不开战为上策。怎奈朝里上下官员,不知事势,定主张开战者多。一人倡议,百口附和,李伯爷一个儿,哪里抵挡得祝一日,李伯爷在签押房看公事,忽想起了一件什么事,要差个人到上房去。恰好几个承值管家,都支使了开去,一个也没在眼前。只得亲自起身,经过穿堂,听得有人在窗外讲话,只听得一句是:“咱们大少爷,做了东洋驸马,外面都这么说呢。”
李伯爷心里一跳,站住听时,只听一个道:“你这话从哪里听来的?”
一个道:“外面都这么说,咱们老爷,不肯跟东洋开仗,就为有这么一重亲情在,不然,早翻脸多时了。”
一个道:“怪着呢,我也听得人说,东洋小国,敢向中国索取赔款,明仗著有人帮忙,照你说来,这帮忙的人,就是咱们老爷了。”
李伯爷心里,好生不自在,也没心绪再去听他,踱了上房去。暗忖:“谣言这么厉害,我的前程,倒很危险。现在举朝都主张开战,他们把日本太轻看了。殊不知中国的海军,面子上还不觉着怎么,实底里真靠不祝倘然当时不把经费拨去建造颐和园,总也完备点子。偏偏又是太后的事,醇亲王作主,谁能阻止他呢?这会子,他老人家伸脚走了,脱下这副烦重担子,要我一个儿,排好还好,要是不好,我这个人,不要被众人骂死了吗?”
正在烦闷,外面送进一封电报,忙传翻译翻出,是驻韩钦使袁公折来的,只见上面写着:北洋李伯相钧鉴:如政府决议开衅,请先调回驻使,某一身报国,无所恇畏。惟惧辱使命,损国威,凯寒上。
瞧这电报,袁公的急迫,真是刻不待缓。但是李伯爷是人多事忙,瞧毕也就搁过。不多几天,袁公又来一电,报称“大岛圭介已经率兵入王宫,杀掉韩国卫兵,韩王李熙被掳。推大院君主持国政,韩臣闵泳骏等尽被流诸恶岛,事无巨细,悉由日本人专决。韩国已宣称独立,不腐烂中国藩属。”
李伯爷见火已烧着眉毛,蛇已游及屁股,才电令袁公回国。
此时朝廷已下严谕,饬令备战,派出四支大兵,大同镇总兵卫汝贵率盛军十三营,从天津出发;盛京副都统丰伸阿统盛京军,从奉天出发;提督马玉昆统毅军,从旅顺出发;高州镇总兵左宝贵统奉军,从奉天出发;四支大兵,奉着朝命,祭旗出发,生恐海道梗阻,议由陆路从辽东渡鸭绿江入朝鲜。迂回曲折,日行百里。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如果能够有征无战,值也算得王者之师。
李伯爷听得四支大兵,从陆路出发,惊道:“叶、聂两军,孤悬在牙山,援军如此迂缓,哪里接济得着?”
随调北塘防军,租了一艘英国商轮,名叫高升号的,装载着,星夜赴援。又命操江运船,满载军械,随同前进。中国的海军,自光绪十四年,完全成立,特简淮军骁将丁汝昌为海军提督。海军兵弁,大半都是闽人,只统帅丁提台一个儿是淮人。闽籍将弁,不很把他放在眼里,军令营规,视同儿戏。左右翼总兵以下,没一个住在船里的。每逢北洋封冻,照例改巡南洋,总在香港、上海两处,赌钱狎妓。这回朝鲜变起,李伯爷饬令济远兵舰,率了扬威、平远两舰,开往朝鲜弹压。济远管带方伯谦,虽是海军人员,一到大洋里,就要头晕呕吐,瞧见日兵大集,吓得魄散魂飞。乖人不吃眼前亏,开足轮机,冲波突浪的逃回来。李伯爷因念人材难得,学着秦伯用孟明手段,非特不参劾,一声半句申饬也没有,反把那几艘兵船召了回来,好使议和的事情,容易着手。到这会子事情已将决裂,朝鲜海口,都已下了水雷。
老谋深算,才下劄子,命济远、威远、广乙三兵舰,连樯驶赴牙山。这日,李伯爷正与几位幕友,在签押房里筹划防务,外面送进一个警报,是高升号船被日舰鱼雷轰沈,操江船也被掠去。
李伯爷怒道:“日本真也不讲理,咱们让他,他竟一步步占上来。瞧这样子,是真要跟咱们过不去呢。好在万国公法,谁先开炮就谁差,恁他恃强,这一个差字终逃不去的。”
忙叫幕友拟稿电奏朝廷。电稿拟好,才待拍发,警报又到,却是济远、威远、广乙三舰,在丰岛西北洋面,碰着了日本船,被日舰开炮轰击。广乙受着重伤,拼命逃脱,济远跟着奔逃,日舰吉野浪速,紧紧追赶。管带方伯谦急极智生,向众人道:“别慌别慌,我有一个退敌妙计。”
随令高扯起白旗来,原旧追赶。伯谦道:“不要紧,我还有一粒救命金丹,再没有不济的。”
吩咐改树起日本旗来,瞧日舰时,依然箭一般驶将来。方伯谦智穷力竭,慌做一堆,没做道理处。正在危急,忽闻本船上天崩地陷似的一声响,方伯谦吓极,忙向铁板最厚处躲避了,流了一裤子的溺。众人找寻管带,找了半天才找着,拉他出来,死活不肯,只问众人道:“本船着了炮子,伤着没有?”
众人道:“没有伤,也没有中过炮子。”
方伯谦诧道:“方才响的是什么。”
众人道:“是本舰水手发的炮。”
伯谦惊道:“为什么发炮?”
众人道:“日舰追逼不过,炮子够的着,才发的,现在日舰中了我们炮子,已经退去了。”
伯谦方才放心,鼓动轮机,开回中国。电禀李伯爷,只说途遇日舰,开炮轰击,广乙大受痍伤,经本舰回炮,将日舰击退。李伯爷只当是真话,转电北京,朝廷下诏,与日本宣战。此时北洋大臣衙门里,军书旁午,文报络绎,李伯爷与幕中朋友,忙到个茶饭无心,坐卧不宁,暂时按下。
却说直隶提督叶志超,太原镇总兵聂士成,军驻牙山,忽得警报,高升号船被击沈,操江船被掳。聂士成向志超道:“海道既被梗阻,牙山绝地,势不能守。全州左江右山,形势险固,移营那里,一战而胜,可以据守待援,就是不胜,也可以绕道而出。”
志超听说有理,才待传令移营,流星探马,飞报军情,说日兵已逼成欢。士成大怒道:“日人如此猖撅,眼睛里太没有中国人了。”
随率本部五营,立刻出发,赶向成欢迎敌。叶志超率了本部人马,自趋向全州去了。
士成行到成欢,恰好日军前锋,整队而来。士成喝令开枪,顿时炮声轰天,硝烟蔽日。五营军士,齐声呼噪,日兵抵敌不住,纷纷逃遁。聂士成见日兵步武错乱,传令追杀。一声令下,万众遵行,电卷风驰,龙骧虎跃,把这小队日军,早不知冲到哪里去了。收队回营,随着兵弁,到叶军门那里报捷。一面设筵庆贺。正在作乐,忽报日军大队,离此只五里了。士成传令站队,一语未了,日军火炮,山崩似的轰将来。开花炮弹,好似生着眼珠似的,只向聂军所驻地方炸将来,物着处火焰冲霄,人着处血肉靡烂。欲知聂士成能否抵御,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陷平壤左宝贵殉节 战辽海邓世昌成仁
话说聂士成打了一个胜仗,开筵庆贺,不防大队日兵到来,炮火轰天,烟硝蔽日,厉害得要不得。恼得士成性发,传令站队出营,开枪迎敌。众将弁得着此令,鸣起军号,一队队排出营来。一转眼,马队、步队、枪队、炮队,一营营,一队队,整整齐齐,严严肃肃,都已排列成就。炮队居中,枪队、步队,分居左右。一声令下,炮队推出车轮大炮,测准了,轰轰轰,不住手的轰放;那枪队、步队,靠有大炮掩护,左右包抄,风发潮涌似的冲将去。又派骁将,带领马队,往来策应。战有半日工夫,军戏报称弹药将尽。士成向前望去,见漫山遍野,都是日军,估量去,这点子弹药,未见杀的退,下令前队作后队,后队作前队,五营军士,一齐回首,结阵徐徐而退。士成亲自殿后,行伍步伐,半点没有错乱。恐怕日兵追来,先派八尊大炮,四百名快枪队,带足弹药,埋伏在山坳里,等候大军过完,才收军归队。
回到全州,不意叶志超已经先一日弃城而走。士成叹道:“这么好的好地方,叶军门偏又不肯坚守。本部通只五营人马,如何挡的过日本万马千军?”
忽流星探马,飞报军情,说卫汝贵、丰伸阿、马玉昆、左宝贵四支大兵,都在平壤会集,叶军门也奔了平壤去。士成闻报,传令本营步马,齐向平壤迸发,为了兵单,怕途中撞见日军,未免要受亏,只拣小路行走。渡过大同江,到平壤,迂回曲折,共走了两日两夜。叶志超接着大喜。士成诉说开战情形,叶志超道:“成欢之捷,我已告北洋。目前目后,总有恩命到来,你老哥不日就要高升了。”
士成听了,倒也落落,并没半句感恩知己的话。
当下各营统领,互相拜会,忙乱了好几日,一日电局送来一封电报,却是嘉奖的恩命,叶志超拜为驻韩各路兵马总统,各路兵马尽听节制。聂士成升为提督,其余将弁,擢升的共有一百多名。本营军士,着赏银二万两。各路统帅,各营统领,得着此信,都到志超营中叩贺。志超得意非凡,大排筵席,款待诸将,并传了两个班子,演唱封侯拜帅晋爵加官等吉庆戏儿。
大营里挂灯结彩,叶营各兵弁,一个精神焕发,高兴异常,热闹繁华,笔难尽述。
次日,叶营中竖起一面三军司命大旗,传出大令,划分泛地,派左宝贵、丰伸阿守城北一带;卫汝贵守城南一带;马玉昆守城东大同江东岸一带。又派左营分统聂桂林策应东、南两面,因为东南隅适当敌冲,防守格外郑重。志超自己镇守城西,把一万四千大军,尽聚在平壤一个城子里,深沟高垒,以逸待劳。这便是叶总统的无上妙计。朝鲜百姓,素来亲附中国,闻说大兵到此,快活得什么相似,献酒浆,献牛羊,献米麦,络绎不绝。谁料天朝大兵必是高不过,眼孔是大不过,这些东西,哪里值得他一视。分队四出,奸淫韩民的妻女,抢夺韩民的财物,还把年强力壮的人,掳到营中,充当杂役。经此大施德泽,三韩士民,自然感激涕零。各军统帅,各营统领,无计消遣,轮流着做东,今儿你请我,明儿我请你,醉中日月,闹里乾坤,过得比众逍遥自在。
一夕,盛军奉令出哨,那统领官才从席上回来,喝得已经差不多了,醉眼迷蒙的坐在马上,惩着马走去,东西南北都不管,兵从将令,众兵士只得跟随行走。巡了一程,众人忽地发起喊来,那统领喝问:“做什么?”
众兵都道:“前面敌军来了。”
统领放开醉眼,果然一段火光,势若长蛇,飞一般的来,大喊道:“了不得,兄弟们开枪。”
一排枪轰然开出,那边回枪也就来了。这时光两军枪子,此往彼来,蚩蚩蚩,来如雨点,去似蝗飞,直战了一夜。天明收队,才知彼此都误会了。这里是盛军,那边是毅军,白费了无数弹药,伤了无数军士。
一日,军探报称,大同江那岸,有日军小队在那儿侦探。
马玉昆立派裨将吴德炎统马队五百去迎战。只半日工夫,吴德炎回营缴令,日军小队尽数残除。叶志超闻了,少不得扬厉铺张,到北洋大臣那里报捷。
八月十五这日,各统将正拟置酒高会,庆赏中秋,忽流星探马报称日军大队,已抵城北。玄武门山对过的那座山岭,已被日军占去,山顶上高扯着太阳旗号。叶志超惊道:“日军这么迅捷,是从天上飞来的吗?”
道言未了,军报又到,说日兵共分四大支:一支由王京西北而抵平壤东南,这一支是从大路来的;一支由王京西北到黄州,渡过大同江,分道至江西甑山,谋袭平壤的西南隅;一支由王京东北,至江东县渡过大同江,谋袭平壤的北面;一支由其本国航海从元山登岸,谋截平壤西北大道,断绝我军归路。这四支日军,约定十六日,都在平壤会集。叶志超吓得面无人色,随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趁日军大队没有到齐,我要走回本国去了。”
营并进报高州总兵左宝贵求见。志超皱眉道:“见我有什么事?”
一时接进,宝贵道:“日军来势很不弱,统帅可有对付的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