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106 页/共 207 页
裕钦差道:“那种苟且旦夕的勾当,国体上头,很有关碍,兄弟可没这个能耐。
”余提台讨了个没趣,下城而去。一会子又走上来,裕钦差不待他开口,就道:“军门大人,你我都是极品大员呢。朝廷把这浙江交给了你我,洋人来了,就讲羁縻,也对不住天恩高厚。
”余提台道:“步云受恩深重,一死报国,分所宜然。但是家中妻子儿女,三十余口很属可怜,并且步云的女孩子,即系今儿出阁,尤望节帅推恩。”
说到这里,余提台泪垂声下,不禁痛哭起来。裕钦差道:“儿女情长,英雄难免,那也不能怪你。
但忠义事大,这个志断乎不可夺的。”
余提台没法奈何,只得掩泣下城而去。裕钦差叹道:“事情就坏在军门手里。定海之役,葛、郑、王三镇台,血战到七昼夜之久,倘使军门派兵一旅,早往救应,也何至失事。就失事,也断不至这么的快。”
言未了,军弁走报洋人攻打招宝山,已经起岸。一时又报,洋人从西北角攻入后山,官兵都尽逃散,威远城失守,大事去了。
随见提标护印兵踉跄奔至,大喊道:“军门大人,现无下落!
”裕钦差大惊。接着又报,英人进攻金鸡山,谢镇台开炮抵御,正在酣战,不防英人别遣小队,从沙蟹岭绕出山后,两路夹攻。
谢军遥见威远城失陷,军心慌乱,谢镇台因抢护炮台,被洋炮轰击入海,尸身无获。现在洋兵扑向镇海来了。忽报城中火起,想必伏有汉奸呢。接着洋兵已到城下。裕钦差知道事不可为,随下城,奔至学宫,望阙行过三跪九叩礼,向泮池里纵身一跳,效投江的屈子,做成殉贼睢阳,喝了三五口水,早已不省人事。
家人余升、陆喜,忙着喊救,副将丰伸泰、千总马瑞鹏,随后赶到,帮着打捞。救起瞧时,幸喜还没有绝气,装人小轿,抢护出城。赶到宁波府,经知府郑廷彩,替他换上干燥衣服。忽闻洋人悬赏十万金,购求裕钦差尸身,余升等不敢停留,星夜雇船到余姚去,舟行四五里,方才气绝。这都是后话。
当下镇海失陷,文武员弁,尽都弃城逃走。余步云是逃回宁波提署去了。宁绍台道鹿泽长逃了慈溪去,还谎称跳入城河殉难,昏迷之际,被兵勇硬救起来的。独有县丞李向阳,字丹崖,号葵村的,从容赋诗,自缢于本署大堂之上。其绝命词,共是七绝二首,其一道:有山难撼海难防,匝地宾士尽犬羊。
整肃衣冠频北拜,与城生死一睢阳。
其二道:
孤城欲守已仓皇,无计留兵只自伤。
此去若能呼帝座,寸心端不听城亡。
此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宁波得着镇海惊报,商民纷纷迁避,知府郑廷彩等都奔了上虞去,提台余步云单骑走出南关。
所以二十九日,英国兵舰八艘,进逼府城灵桥门,连开大炮,竟没一个人理会它。英将郭士利,很是诧怪,舍舟登岸,督率了兵士,排齐队伍,戒备着进行。到宁波府城,只见城门洞开,空落落不见一兵一卒。郭士利还怕是诱敌之计,连放三排洋枪,依旧没人答应,才放胆闯进城去,奔上城楼,高扯起一面英国国旗。英兵见了,齐声呼唱万岁,于是浙东三座城子,旬日之间,都失陷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规宁郡智士献奇谋 支危局将军拼血战
却说英兵东犯,定海、镇海、宁波相继沦陷。慈溪地方,英兵虽没有到,官民尽都迁避,只剩一座空城子。惊报传到杭州,抚台刘韵珂,忙聚集文武,商议防守之策。藩、臬两司齐道:“英人既得宁郡,绍兴、杭州,都吃紧了。为今之计,莫如速派一员大将,扼守曹娥江,绍兴果然不要紧,本城军士的心,也要壮起许多呢。”
刘韵珂听说有理,遂饬前任福建臬司郑祖琛,督兵防守曹娥江,一面飞章到北京告急。刘韵珂向众文武道:“裕钦差血忱报国,果然可敬得很,但此公于战略上,未免太忽略了。本省的咽吭,是镇海不是定海,明朝人在威远城上,刻有石额,称为平倭第一关,其险可知。定海不过海里头一个穷屿孤岛,大仅弹丸,富非沃壤,明朝阳和经理沿海,并未收入内地。顺治八年,议政王大臣也曾奏过,舟山乃本朝弃地,守亦无益,不如叫副都统率领驻防旗兵回京。现在裕钦差有着葛、郑、王那样的良将,却把他都用到绝地上去,白白送掉性命,岂不可惜!”
藩台道:“定海吃紧时光,裕节帅上书谈兵,称说英人内犯,犯着兵家大忌,共有八桩,侃侃而谈,似乎很有见地呢。”
刘韵珂笑道:“这就叫纸上谈兵呢。正经要讲究将略,宜把定海当作外藩,只扎些少兵马,却把重兵都移在蛟门岛、招宝山、金鸡岭一带,三镇同心,将士用命,虽未必能够制敌死命,门庭堂奥之间,总也可以不要紧了。”
藩台道:“大帅既然有此特见,当时何不知照裕帅?”
刘韵珂道:“彼时我也没有想到。”
又谈了几句别的话,方才散去。
过了几日,忽报有廷寄到,却是饬拿余步云,派员解送入都的事。刘韵珂不敢怠慢,立命武巡抚官,执着自己名片,请余提台到署谈话。一时请到,韵珂就把廷寄给他瞧看。余提台顿时面如土色,哀恳代奏乞恩。韵珂道:“这个不干我事。听说是裕府家丁名叫余升的,在都察院里,把老哥告下,才有这道旨意。老哥到了京里,也可以辨白的,公是公非,各大臣也未必能够一笔抹杀呢。”
余提台没法,只好低着头,听凭派员押解。韵珂就挑了两个候补州县宫,并抚标一员武弁,把余提台解向北京而去。
余提台到了北京,法庭对质,恁他舌底生莲,终解不脱临阵脱逃的重罪。案定,奉旨正法,那阵前殉难的将帅,都下特旨,优恤赐谥。裕谦赐溢靖节,葛云飞赐溢壮节,连那赋诗自尽的李向阳,也得着加赠知州衔,赏给云骑尉世职的恩典。这都是后话。
当下刘韵珂飞章北京告急,宣宗就派奕经为扬威将军,特依顺、文蔚为参赞大臣,驰赴东南征剿。又饬调陕甘兵二千赴浙。韵珂闻知,喜形于色,向左右道:“将军参赞,一到浙城,我肩膀上,不知要轻去多少斤两呢。”
随传令浙营各将,只防守浙西一带地方,浙东各地,静候大军筹划是了。谁料这位将军,一到苏州,金粉迷离,竟就迷住了。驻节在沧浪亭,镇日酒地花天,享受那人间艳福,敌务军情,全都置之九霄云外。
报入杭州,刘韵珂大惊道:“英人据守宁波而后,派遣洋兵,分守镇海、定海,声势连络,东至大洋,都是洋兵的哨队。咱们虽然划江而守,绍兴东逼慈溪,真是危险不过。洋兵要是闯过江来,连这里都吃紧呢。别的不打紧,省城有个好歹,我这功名不就送掉了吗?”
忙叫幕友,做一角告急的公文,飞递苏州求救。奕经接到文书,皱眉道:“刘韵珂真也太不晓事,我这里兵力,这么的单弱,如何能够救他?”
左右都道:“这是刘抚台想卸肩呢。如果洋人要过江,也不等到这会子了。”
奕经道:“救危拯急,原是将军的责任。我已派人到淮、徐一带招兵,但等义男招齐,谁愿住在这里?早早干毕了,也好早早回京销差。”
从此浙江告急文书,雪片似的来,奕经只是不理。
刘韵珂急极,只得飞章人京。宣宗大怒,下旨责问将军参赞,叫他把按兵不发的缘故,明白复奏。奕经与特依顺、文蔚两参赞商议道:“你我率兵到此,通只三个月,兵力这么的单薄,虽然招了点子义勇,究竟济得甚事?偏上头这么性急,真真逼死人了。”
文蔚道:“可不是呢。上头既然交给我们办洋人,就应宽假时日,照这么的催逼,我们就有破敌妙策,也不及布置呢。”
特依顺道:“是呀。兄弟有一策,可以破敌,才要行呢。”
奕经道:“参赞有计,定然高妙,说出来大家斟酌斟酌。
”特依顺道:“我料英人在宁波,定然不能持久。”
奕经、文蔚齐声问故。特依顺道:“古人说,千里馈粮,其军必敚现在英人远隔重洋,去国奚止万里,搬运粮食,艰难困苦不问可知。咱们只要等他粮食缺乏时光,鼓行而东,定可以获着全胜。
”奕经道:“特参赞料敌如神,可惜上头急不过,不及等候敌师饥疲呢。”
说着,军弁送人一个手本,奕经接来瞧时,见上面写着四晶衔前任安徽泗州知州张应云。随问两参赞道:“这张应云是谁?”
文蔚道:“张应云,名字熟的很,仿佛是个才智之士么。”
奕经道:“才智之士,求见咱们做什么?”
特依顺道:“也许是来献计么,吃紧的当儿,传进来问问也好。”
奕经点点头,随命传见。一时军弁引入,见过礼。突经问他何事?张应云道:“因闻浙东军务,朝廷很是注意,卑职有一小计,特来贡献。”
奕经道:“很好,讲出来大家听听。果然可行,将来开起保案来,给你添上一个名儿。”
张应云听了,并不即谢栽培,倒落落的道:“保案也不敢望,卑职此来,不过是为着国家呢。”
随道:“孙子论兵,最妙的是用间。自从洋舰入内地以来,一竟恃着汉奸做向导,所以所过城邑,宛如驾轻车就熟路,一点子力都不费。其实汉奸与洋人,并没什么恩义,替他奔走效力,不过贪图几个钱罢了。现在宁波当水深火热之时,地方绅民,没一个不延颈跛踵,盼望大兵早到。那班当汉奸的,又都是本地人,现在莫如用因间的洋子,洋人不难扫除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