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志传 - 第 13 页/共 15 页

原来吐蕃乃吐谷浑西南别种,未尝通中国。其王称赞普浴,不言姓氏。王族皆曰“论”,称官族皆曰“尚”。贞观五年,遣使入贡。听得大唐遣使将金帛到国,赞普浴聚部落拆书观看,见书内令起兵袭吐谷浑之后。与帐前尚里吉商议。尚里吉曰:“往年大王入贡中国,天子厚意接纳。今大军深入绝漠,求救内应,安得不从?大王若擒吐谷浑以献唐主,必重待我等也。”赞普浴依其言,即起本国骑兵三万,就着尚里吉统领,密密出蓬海,以应唐军。尚里吉领兵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吐谷浑知的唐兵已屯积石界口,只是不能攻打,天柱王与众部落议曰:“李靖便有神机妙算,亦进不得此来矣。今我等守此,足可报二败之耻。”言未毕,忽报:“唐兵已占了石积左隘,杀了守兵,鹿角尽被烧毁。”伏允大惊曰:“唐军何神异也?若杀入来,吾妻子亦休矣!”天柱王曰:“事急矣!只得与唐兵决一死战。岂能束手受缚?”是日,宰马杀牛,大赏部落,候与唐兵交战。游骑报:“蓬海一彪人马,尽打吐蕃旗号,杀气冲天,从海东而来,不知何处军马。”天柱王正待遣人打探,尚里吉引三万兵径入营中,早有人认得邻国人马,报入帐中,众皆迎接。尚里吉曰:“闻君辈被唐兵所困,本国遣吾来助战。”天王大喜曰:“邻国助我,战必胜矣。”即安排筵席,管待尚里吉人马。   酒至半酣,尚里吉大喝一声,左右二十骑健虏近前,把天柱王捉住。高牙尉却待要走,被尚里吉一枪搠死,营中一时发作起来,谁敢近前?里吉扬言曰:“同降在唐者免诛戮。”众部落皆曰:“情愿纳降。”里吉入帐中,即将伏允妻子监在一边,惟有伏允见势不好,早与数十骑走出积石山去了。天柱王愤怒曰:“免死狐悲,物伤其类。吾与汝等无仇,何故相擒而助外人也?”尚里吉曰:“吾国主感唐天子之恩,无可以报。汝今是反臣,故当献之。”于是开了路口,放唐兵入石河源。李靖诸将已取了虏营,升帐坐定,尚里吉解吐谷浑妻子共三十余人,及其臣天柱王、丑豹军等入拜,具言:“某等得总管书来,着引兵袭吐谷浑之后,为内应。不敢忘中国恩泽,今航蓬海径入敌人巢穴,故擒其部落以献。只走脱吐谷浑主伏允,逃奔荆蛮去了。”李靖劳而遣之,不在话下。   第七十节 高甑生计诬李靖 唐太宗分任诸王   靖却令驱其子顺与天柱王等入,责之曰:“吾大唐天下无一处不来庭者,何独尔国自专一隅,驱犬羊之众,戕我良民。今日擒来麾下,复望生乎?”顺叩头而泣曰:“吾虽化外之民,颇知礼义。吾父伏允尝起叛中国之心,某因苦谏不从,凡事皆出于天柱王,致天兵来讨。今巢破势亡,捉于军前,生死由于总管也。”言甚悲切。靖曰:“吾今饶汝等之命,各人心肯伏乎?”顺等泣而谢曰:“子子孙孙,皆感生成之恩。安得不伏也?”靖请顺上帐,设宴作贺。就令顺永远为吐谷浑之主。所得土地,尽皆还之。诸将皆谓远夷难以征服,今于盛夏,劳师屡月,而致其部落。若复纵之,恐久后滋蔓,又将叛也。靖曰:“戎狄亦人也。岂不惜命哉?今既降而诛之,是伤天子好生德也。今复纵之,使为一隅之主。亦中国盛事矣。何必尽戮之哉?”众将请之不已,乃令将天柱王推出枭首号令。其余皆免诛。后来李靖班师,国人立顺为可汗。唐太宗诏以为西平郡王。静轩先生有《古风》一篇,赞李靖之功曰:   师药仪容秀且奇,声如钟韵彻云衢。喜来起作《唐霖雨》,怒后便把周戈挥。职列中官心每激,突厥初平烽火息。忽朝绝域鼓频催,扰乱中原成祸孽。九重震怒诏平夷,厉应前驱义弗辞。勇敢岂居廉颇下,骁雄可与马援齐。羽书递急临衙府,指挥猛士驱貔虎。胡沙猎猎寒凄凄,年迈寸心惟报主。风吹画角出山溪,电闪旌旗白日低。队伍严明胡胆落,披开黑雾运神机。蠢彼戎蛮何足介,势如破竹亟危殆。腥臊血溅污征衣,滚滚黄尘迷野塞。海风竟作朔风威,须臾霜雪降其时。将军冀建功勋业,穴中蝼蚁岂能支?蜂屯部落穷无倚,义士忠臣心不死。弯弓晨入石源中,扫尽妖氛咸北指。愁云茫茫塞草寒,月轮斜挂白狼山。一朝挽却天河水,自是征人洗甲还。出将入相居皓首,万丈虹光射斗牛。功勋赫赫庄皇威,整顿乾坤济时了。万里疆场白骨枯,近来残照夕阳孤。玉关回首当年恨,曾有渔樵访问无?   秋八月,李靖班师,与诸将会议曰:“今大寇既平,吾与诸君将人马仍分为两路:副总管高甑生与侯君集、任城王道宗,从赤太原出盐泽道,安抚未顺余寇;我一军出大非川,复从伏城而回,皆于关中取齐。”甑生等依其议,传令拔寨,离了吐谷浑。顺等赍送羊马共二百口,金宝之类二十车。靖皆不受,顺再请以为饷军之资,靖乃命典书簿官吏,每受其三分之一。顺与众人只送出旧营遣回。靖三军出得旧营,径望伏城而回。果是得胜军兵雄似虎,回鞭敲凳马如龙。大军行了数日,已近伏城。捷音早报入长安。太宗差黄门官迎接。靖三军屯扎关中,侯高甑生人马会齐朝见。甑生一连失期五日。太宗闻靖军已到关中,诏屡下促朝。靖次日只得先朝见,具奏:“吐谷浑全兵被俘,臣以陛下之德谕遣之。惟戮首恶者一人天柱王。”太宗大悦,谓曰:“卿南平吴,北破突厥,今西走吐谷浑,而大定其国。卿之劳,谁不知之!久后论功受赏,自有公处也。”靖曰:“仗陛下之威而成此功,何敢望赏。”   靖又奏:“副总管高甑生与臣分路班师,今犹未到,必有扰劳于民,乞陛下递诏促之。”太宗允其言,辄下敕书,沿路递送,以催甑生回军。又过四日,甑生之兵始到关外。闻李靖已入长安十日,甑生惧罪,漏夜入长安朝见。太宗怒曰:“卿乃吾之初识,与李靖同日班师,何如后期?沿路应给官军之民,不胜疲劳,公安坐曾不为意!”甑生失次,唯顿首请罪。上命之退。及出,汗沾浃背。甑生归第,心中深恨于李靖曰:“吾与汝同事之人,何得在帝前奏我哉?此必报之!”令人请殿中侍御史刘程文来府,与之谋曰:“李靖自恃功高,比来得宠于上。日前奏我后期之过,致圣上嗔怒,此仇岂肯干休!”程文曰:“公察靖曾有私处,吾当协力谄之,上必听信。去靖之位,亦非难事。”甑生曰:“他无所知,比征吐谷浑,受顺可汗七车金宝,唯此可以证之。”程文曰:“来日公先奏,吾亦助言。”二人商议散去。   次日,甑生入奏曰:“李靖承王命出征,仗陛下之威,竭诸将之力,平伏吐谷浑。大军班师之日,伏允子顺赍送金宝七车,靖受之而付书簿,密与顺私语始别。臣观李靖,外为陛下诈忠,内实有通谋之情。乞推勘以抑其不轨。”太宗默然。御史刘程文谄之曰:“李靖自以有不世之功,欺弱朝廷,因与外夷通谋欲叛。此事或有之也。”太宗顾谓房玄龄曰:“公等推有此事否?”玄龄曰:“臣不敢以私意料人。日前陛下征吐谷浑,以李靖老迈。靖至臣家,谓吾曰:‘吾虽老,尚堪一行。’今果成功。以此言证之,足明靖有忠于朝廷也。”太宗曰:“靖果有叛,不在于老年。朕不令人按之,恐无以报群下;按之无状,然后治诬者之罪,则公论自定矣。”高甑生怀惧而出。   上遣中书舍人温彦博按靖反状。彦博承诏,察录靖征讨事迹,皆其经历。出兵交战俱有文簿可验,并所得粮饷金银,支给军士,一一明白,并无叛状。彦博录之上闻。太宗大怒曰:“高甑生自有罪过,何得离间我君臣哉!”诏问以诬告,论减死罪一等,罢职徙边外为民。御史刘程文附亲逆,削其官职。群臣言:“甑生秦府功臣,宜宽其罪。”帝曰:“国家功臣多矣,若甑生得免,则人人犯法,安可复禁乎?”不听。李靖为甑生之诬,自是阖门,杜绝宾客,虽亲戚亦不得见耳。   贞观十年二月,太宗以吐谷浑既平,设太平宴,重赏将士。宴罢退居便殿。顾侍臣房玄龄、魏徵在立,上因谓之曰:“朕往年与公等议封建之计,虽著为令,尚未及行。今外夷多事,宜即颁诏。令中书省拟藩镇上闻,朕将亲遣之行。”魏徵曰:“陛下经营远虑,愚臣之所不及。中书省拟议藩镇而授之,恐诸王有争上下。陛下须当廷佥升,命中官喝名唱之,诸王亦无异议也。”上从之,召荆王元景等十四人,当朝廷,帝亲点授藩镇之所,俱为都督。各王得镇所,皆谢恩而出。元景授河南都督,过数日入朝辞太宗。太宗问之曰:“御弟犹未出长安乎?”元景曰:“臣受命已后,心亦不安。但于陛下有恋恋不舍,所以迁延未行。即今辞出,一二日就临任也。”太宗曰:“兄弟之情,岂不欲常其处耶?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出而分理之。朕之诸子尚可复有,独汝兄弟,不可再得。”言罢,因流涕呜咽不能止。诸王亦各洒泪而别。次日,皆离长安,走马上任去了。   独有魏王泰为相州都督,不肯赴官。近臣奏闻,太宗曰:“泰好文学,既不肯赴官,朝廷岂无事理乎?”即命于泰府中别置文学馆,召引天下俊秀,日与讨论时政奏闻。魏王虽是得太宗宠爱,诸大臣多轻视之。上颇知其事,召诸大臣责之曰:“隋文帝时,大臣皆被诸王挫辱。今我若纵之,岂不能折辱公等耶?魏王泰,朕所爱者也,尔众臣何得轻慢之?”房玄龄等皆伏谢。魏徵正色曰:“若纪纲大坏,固所不论。今遇圣明在上,魏王必无折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卒皆夷灭。陛下安足学?”太宗悦曰:“朕以私爱忘公义。及闻公言,方知理屈。人主发言,何得容易乎?”王珪曰:“臣尝奏三品以上之官,途中若遇亲王,即下乘以执人臣之礼,甚非礼体。陛下曾不之听。是言岂易发哉?”太宗曰:“卿辈轻我子耶?”魏徵曰:“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官皆九卿八座,为王降乘,诚非所宜。”上曰:“人(天)命难期。万一太子不肖,安知诸王不为公辈之主乎?”徵曰:“自周以来,皆子孙相继,不立兄弟,所以绝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源本。此为国者所深戒也。”上乃从徵之奏。   夏六月,魏徵屡以目疾不能趋朝,上表固辞退位。上不得已,以为特进知门下省事,参议得失。房玄龄亦因求退,上近来颇疏玄龄,允其退职。是时长孙皇后得疾在宫,太子侍立榻前。见后呻吟不安,奏曰:“臣请皇上赦天下罪人,度僧道,入法门,祈禳娘娘。”后曰:“死生有命,非智力所能移。赦者国之大事,不可屡下。道释异端之教,蠹国害民,皆皇上平素不为。奈何因吾一妇人,使皇上为平昔不为之事乎?”太子因是不言。   第七十一节 马周上章陈王道 魏徵进疏法唐虞   后病势未见减退,日渐沉重,自知不可起也,遂请太宗入寝榻嘱之曰:“臣妾疾甚危殆,料不能起。但陛下宜保圣躬,以安天下。房玄龄事陛下已久,小心慎密。苟无大故,不可弃也。妾之家族,因缘以致禄位,非其才德可称,是辈易致颠危,赖陛下保全之,慎勿与之权要。妾生无益于人,死后勿高丘垄而葬,劳费天下。但因山为坟,器用瓦木可也。更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辟邪佞;省作役,止游畋,则妾死无恨矣。”又顾太子曰:“尔宜竭尽心力,以报陛下付托之重。”太子拜曰:“敢不遵娘娘之命!”后嘱罢遂崩于长乐宫,年三十六岁。   后长孙氏,河南洛阳人。隋右骁卫将军晟之女。性仁孝俭素,好读书。尝与上从容商略古事,因而献替,裨益弘多。抚视庶孽,逾于所生。妃嫔以下,无不爱戴。训诸子,常以谦俭。为太子乳母以东宫器用少,请奏益之,后不许,曰:“太子患德不立,名不扬,何患无器用耶?”尝采古昔妇人得失事,为《女法》三十卷。皇后既崩,次日宫司以后所著集奏之。太宗览之悲痛,以示近臣曰:“皇后此书,足以垂范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为无益之悲,但入宫不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怀耳。”乃遣黄门召玄龄,使复其位。上念后之死,无日不哀。群臣多劝之,不听。冬十一月,诏葬皇后于昭陵,帝亲为文,命有司刻石,称“皇后节俭,遗言薄葬,不藏金玉。当使子孙奉以为法。”上与从臣登坟竖碑,四顾寥寥,徘徊不忍遽离。及黄昏,车驾始发献陵,迟迟而回,至南卫日已黑矣。帝命从官侍宿南营。   原来南卫乃将军段志贤、宇文士及分统士众。帝先遣宫官至二人卫所报知。士及听知天子銮驾来,即将出迎。志贤曰:“戎马在外之时,军门不敢夜开。足下只好安内莫出。”士及持疑间,使者叱之曰:“此有手敕在此,圣驾露宿于外,尔等不纳之,明日天子见罪,将军何所分剖耶?”志贤曰:“夜半不辨真伪。来日见天子自有定论。”即留使者在卫,至天明,与士及开军门,诣天子前谢罪。”太宗曰:“公乃能严军令,真将军也。朕将赏之不暇,何罪之有?”乃劳而遣之。上车驾入宫,众百官各朝见而退。上以后死,怀念不已,于苑中起立重观以望昭陵。尝引魏徵同登,使视之。徵熟视之曰:“臣昏眊不能见也。”上用手指示曰:“直望竖新碑处,后之陵也。”徵曰:“臣以陛下望献陵,则昏眊不见。若昭陵,臣固见之矣。”上感泣,为毁其观。群臣以上为后之故,少有视朝,魏徵率众臣入宫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陛下且宜保重圣躬,以临天下,庶慰万民之望也。”上乃从其谏。   次日设朝,仍与侍臣议论时政得失。忽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奏曰:“宣饶之地银大发,陛下遣人采之,岁可得数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耳。与其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为御史之职,未尝进一贤才,而专言银利。昔尧、舜弃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待我耶?”是日,罢黜万纪官职,使还乡里。   贞观十一年春正月,太宗将幸洛阳。车驾至显仁宫,上以官吏阙少储偫,皆被责。魏徵谏曰:“陛下以阙储偫,重责官吏。臣恐承风相效,异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本意。昔隋炀帝讽郡县献食,视其丰俭,以为赏罚,故海内叛之。陛下所亲见也。奈何效之乎?”上惊曰:“非公不闻此言!”因谓长孙无忌曰:“朕幼年过此,曾买饭而食,租舍而宿。今供烦如此,岂得犹嫌不足乎?”无忌曰:“陛下体此,足可止冗费也。”车驾至洛阳,与侍臣载舡泛积翠池游观,顾谓侍臣曰:“炀帝作此宫以结怨于民。今悉为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之徒,内为谄谀,外蔽聪明故也,可不戒哉!”侍臣以为然。   秋七月,车驾未回长安。值大雨,连三日不止,平地水深四尺。自谷、洛溢入洛阳,荡坏官寺、民居无数,溺死者六千余人。侍臣奏知,上乃诏被水所毁宫室少加修整,恐劳百姓;命废明德宫、玄圃院,以其村给与遭水民家。令百官上封事,极言过失。明日谓侍臣曰:“上封事者,皆言朕游猎太过。今天下无事,武备不可忘。但与左、右猎于后苑,无一事烦民,夫亦何伤?”魏徵曰:“先王惟恐不闻其过。苟其言无取,亦无所损,乃皆劳而遣之。”上是其言。侍御史马周上疏以闻。疏曰:   以为三代及汉历年多者八百,少者不减四百,良以恩结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才二十余年,皆无恩于人,本根不固故也。今之户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给役者,兄去弟还,道路相继,营缮不休,器服华侈。陛下少居民间,知民疾苦,尚如此,况皇太子生长深宫,不更外事?万岁之后固圣虑所当忧也。臣观自古百姓愁怨,国未有不亡者。人主当修之于可修之时,不可悔之于既失之后。贞观之初,天下饥歉,斗米直匹绢,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忧念不忘故也。今比年丰穰,匹绢得粟十余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复念之,多营不急之务故也。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以蓄积多少,在于百姓苦乐。且以近事验之:隋贮洛口仓,而李密因之;东都积布帛,而世充资之;西凉府库,亦为国家之固,至今未尽。夫当积贮,不可无。要当人有余力,然后收之,不可强敛以资寇敌也。夫俭以息人(民),贞观之初,陛下所亲行也。岂今日而难之乎?欲为长久之计,但如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又陛下宠遇诸王过厚,亦不可不深思也。魏武帝爱陈思王,及文帝即位,遂遭囚禁。然则武帝爱之,适所以苦之地。又百姓所以治安,惟在刺史、县令。今重内官而轻州县,刺史多用武臣,或京官不称职,始补外任。边远之处,用人更轻。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出《通鉴纲目》)   疏上,太宗览而称善久之,谓侍臣曰:“刺史之职,朕当自选。县令宜诏京官五品以上,各举一人,中书省奉旨而行。”是时魏徵亦上疏以奏,疏曰:   人主善始者多,克终者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以殷忧则竭诚以尽下,安逸则骄恣而轻物。尽下则胡越同心,轻物则六亲离德,虽震之以威怒,亦皆貌从而心不服故也。人主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将兴缮,则思知止;处高危,则思谦降;临满盈,则思挹损,遇逸乐,则思樽节;在宴安,则思后患;防壅蔽,则思延纳;疾谗邪,则思正己;行爵赏,则思因喜而僭;施刑罚,则思因怒而滥。兼是十思,而选贤任能,则可以无为而治矣。又曰:陛下欲善之志,不及于昔时,闻过必改,少亏于曩日。谴罚积多,威怒微厉,乃知贵不期骄,富不期侈,非虚言也。在昔隋之未乱也,自谓必无乱;其未亡也,自谓必无亡。故赋役无穷,征伐不息,以致祸将及身而尚未之寤也。夫鉴形莫如止水,鉴败莫如亡国。伏愿取鉴于隋,去奢众约,亲忠远佞,以今之无事,行昔之恭俭,则尽善尽美矣。夫取之实难,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乎?又曰:“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访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轻而狎。狎则言无不尽,疏则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慧。然才非经国,虑不及远。虽竭力尽诚,犹未免有败。况内怀奸宄,其祸岂不深乎?夫虽君子,不能无小过。苟不害于正道,斯可略矣。陛下诚能慎选君子,以礼信用之,何忧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出《通鉴纲目》)   太宗览疏罢大悦,亲赐手诏褒美曰:“得公之谏,朕知过矣。当置之几案,为朝夕便视。”贞观十二年二月,太宗车驾离洛阳,至蒲州,刺史赵元楷整饰楼观,丰盛储偫,上怒曰:“此亡隋之弊俗也,安用哉?”悉令毁去之。闰月,帝还宫,设宴于东宫,赐五品以上之官。是时魏徵、王珪、房玄龄等俱在席。使中官行酒,至数巡,上曰:“贞观之初,从朕经营天下,玄龄之功也。贞观以来,忠言直谏,使朕不蹈过失,魏徵之功也。皆赐之佩刀上殿。”玄龄、魏徵起拜谢恩,上谓之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徵对曰:“威德所加,比往年则远矣。人心悦服,则不及也。”上曰:“何也?”徵曰:“陛下尝以未治为忧,故日新其德;今以既治为安,故不及。”上曰:“今日所为,亦何以异于往年耶?”徵曰:“陛下初年,恐人不谏,尝导人使言;中间,悦而从之;〔今则勉强从之〕,而犹有难色也。”上曰:“其事可得闻欤?”徵曰:“陛下昔欲杀元律师,孙伏伽谏以为不当死,陛下赐伏伽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钱。或云太厚,陛下云:‘朕即位以来,未有谏者。故赏之此,导之使言也。’司户柳雄妄诉隋朝资级,陛下欲诛之,纳戴胄之谏而止,是悦而从之也。近有皇甫德参,上书谏止修洛阳宫,陛下怒之,虽以臣言而罢,实勉强从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是日宴罢而散。   第七十二节 唐太宗大兴文学 侯君集兴师讨罪   贞观十三年春正月,上以房玄龄为太子少师。太子欲执师生礼待之,玄龄恐太子拜,不敢谒见而归国,人美其有让。玄龄以度支粮谷之官,系天下利害,尝有阙职,求其人未得,乃自领之。上尝问侍臣:“创业与守成,二者孰难?”玄龄曰:“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必须较其才力,而后臣之,是创业难矣。”魏徵进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上曰:“二公之论皆是。玄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事既往矣。魏徵以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谨慎。”玄龄等拜曰:“陛下之言及此,四海之福也。”静轩先生有诗曰:不易兴王守业难,君臣相与吐衷肝。唐朝三百传来位,犹忆当年保治间。是月,永宁公王珪卒。上闻之伤悼不已。既退便殿,见武臣尉迟敬德尚未出,太宗召问之曰:“人或言卿有叛,何也?”敬德曰:“臣从陛下征伐四方,身经百战。钱九陇、公孙武达、李安远、樊兴、屈突通等,尽已物故。今之存者,皆锋镝之余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以示太宗。太宗见之流泣,抚之曰:“卿之心,寡人足知矣。寝室赠金之言,朕尝不忘。今将反言以试卿耳。”敬德叩首曰:“臣虽年迈,报陛下之心,绻绻于怀。自不知出于何日也,敢有过望哉。”太宗厚慰而退。他日复召敬德入宫中曰:“朕欲将公主嫁卿,何如?”对曰:“臣妻虽陋相,与共贫贱久矣。臣虽不学书,闻古人云:‘富不易妻。’今陛下以公主妻臣,此非臣之所愿也。”上悦其至诚,以为鄜州都督。仍诏宗室功臣,得袭刺史职。   中书舍人马周奏曰:“尧、舜之父,犹有朱均之子。倘有孩童袭职,万一骄愚,百姓被殃,国家受败,则与毒害于见存之百姓,宁使割恩于已亡之一臣矣。是则向所谓爱之者,乃所以伤之也。臣请宜赋以茅土,畴其户邑。必有材行,随器授官,使其人得奉大恩,而子孙终其福禄,乃长计也。”长孙无忌亦奏曰:“纵使陛下封臣,臣亦不愿之。国(因)臣披荆棘事陛下,今海内宁一。奈何弃之外州乎?”太宗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义。朕欲令公子孙世为有土之君,而公不愿。朕岂强公以茅土耶?”乃诏停之。   话分两头。却说高昌王麹文泰部下,有牙将赤健阿、天汉军二人,皆有万夫之勇,部落约数万。文泰自恃居西域冲要,人马精雄,欲起叛谋。是时西路进贡,皆由高昌而过,年年被文泰遏绝。遇中国有通使者,即拘留之。边廷屡次报入京师。诏令入朝又不至。自是为恶尤盛。附近之民,被其侵掠,不得宁居。声势颇张。太宗乃御书遣使问状,使命领得敕旨,径诣高昌,来见文泰,正遇文泰与众部落在帐中商议,听的中国遣使人到,召入问之。使人将圣旨宣读,文泰众跪听罢,问使者曰:“鹰飞于天,雉伏于蒿,猫游于堂,鼠噍于穴,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耶?何用圣旨恼吾辈乎?”即令:“将使者临下,看大唐奈我何否?”左将赤健阿进曰:“今上威风咸仰,中国谋臣勇将如云。大王不闻征突厥、吐谷浑之事乎?今监一使而惹天兵来到,吾辈岂得安生?不如以温言遣之,斯可保后虑矣。”文泰从其言,始放使者还国。   使命得脱高昌,漏夜奔回长安,朝见太宗,以文泰言奏知。太宗怒曰:“蛮鬼敢纵言以侮朝廷哉!”即下诏发兵讨之。会薛延陀可汗遣使请为向导,上意决行。众臣皆谏,以为:“西域不服王化,人习顽性,陛下以诏抚安之,虽未得利,亦无所损。如大军一动,劳费不资,甚非利便也。”上意亦望文泰悔过,复下玺书以示祸福,召之入朝。使者仍赍敕书至西域安抚。文泰部落报入帐中:“天朝复差使命来此。”文泰召入,使者以玺书呈进,拆读玺书曰:   朕以君临天下,皇风所披,四夷宾服。奚尔高昌不遵声教,徒恃犬羊之众,有犯中原之意。即将发兵遣将,芟除恶孽,以靖边界。朕念禽兽亦贪生而惧死,何况略近于人性。是以征讨之诏,止而不下,朕今以往者不追,来者宜鉴,敕尔文泰轻骑入朝,拱手称臣。非惟可以免罪,犹或有所颁赐。如仍然以天子之牒,视如故纸,天兵一临,玉石不分。文泰其自谅之。   文泰看玺书毕,以示部将赤健阿等曰:“天子召我来朝,可行否?”众皆劝之曰:“朝廷屡次诏下,今不往,恐得罪反重。不如入朝谢罪,或可以保洗前愆。”文泰惧罪,乃曰:“若去必无还理。只且自守其地,唐兵便能擒我耶?”由是竟称疾不住,使人回奏曰:“文泰专肆其志,称疾不来。”太宗大怒曰:“不诛麹文泰,何以服四夷?”乃遣总管侯君集及薛万均,发精兵十二万,征讨高昌。”君集等领旨,辞帝出师,不在话下。   太宗以君集兵马既行,与魏徵、房玄龄幸国子监观释奠,命祭酒孔颖达讲《孝经》,赐诸生有差。因谓魏徵曰:“治道不明,由《五经》未备。朕将以国子生讲明圣人之道,以著为经。卿等试为区处。”徵曰:“欲使圣经灿然如星日,必在硕儒才学者能之。陛下可召天下明儒入国子监,授以学官职,得与儒臣互相参详,日与讲解。不出期年,无患治不若古,道弗明也。”上悦曰:“卿之言,金石论也。”乃大征天下名儒为学官,使之讲论。学生能明一经以上,皆得补官。增筑学舍千二百间,增学生满三千二百六十员。于是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升讲筵者,至八千余人。他日上谓魏徵曰:“用公之策,果致治平。是知好学之心,人皆所向慕者也。”徵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然。理固如此也。”忽报:“太史令傅奕卒。”上闻之,顾谓侍臣曰:“临湖之变,傅奕常以星变告我。朕当时疑其有附会之说。及事定,始知其不妄也。今闻其死,朕甚伤焉。”魏徵曰:“天人一理也。陛下德符上天,而先著其兆,岂偶然哉?今后犹当以天变为惧,日新其德,妖孽自成祯祥矣。”帝深然之,命有司给官钱,与奕丧礼。傅奕精究术数之书,而终不之信。遇病不呼医饵药。   有僧自西域来,能咒人使立死,复咒即生。上试之,以验告奕。奕曰:“此邪术也。臣闻:‘邪不胜正。’使请咒臣,必不能行。”上命僧咒奕。奕初无所觉,须臾,僧忽僵仆,遂不复苏。又有婆罗门僧,言得佛齿,所击辄碎。长安士女辐凑(辏)如市。奕谓其子曰:“吾闻有金刚石者,性至坚,物莫能伤。惟羚羊角能破之。汝往试焉。其子如言叩之,应手而碎。观者乃止。奕年八十五卒。临终,戒其子无得学佛书。又集魏晋以来驳佛教者为《高识传》十卷,行于世。   却说高昌王麹文泰听的唐起兵来伐,谓其国人曰:“中国至我地,共七千里,而有二千里之沙碛,地无水草,人马不堪行,寒风如刀,热风如烧,安能止大军乎?我等只在深沟高壑,婴城而守,唐兵其奈我何?”言未毕,哨马报:“唐兵遍地而来,离高昌止曾一百里。大王作急定夺。”文昌惊曰:“唐兵从何来,而若是其速也?”即传令部落:“各用心守把城郭,防备迎敌。”是时众骑虽依号令,终是恐惧不安。文昌因怀惧,夜来疾发,气逐不止。至四更而死。侵早诸胡将发哀,辄立其子智盛统领国众。牙将赤健阿进曰:“即目大敌在前,一面令诸将照队伍,防护城池;一边刻日葬埋国王。候在唐兵来到,又作商量。”智盛依其议,即吩咐众人依令而行。   却说哨马报入侯君集军中:“见有高昌王文昌,因发疾而死。部落立其子智盛统领国事。即目要安葬,城中四下预备守御,十分坚固。”诸将闻此消息,入告曰:“文昌既死,国人未安,其子年幼,不知军旅。总管宜乘此机袭之,一举可以成功也。侯君集曰:“天子以高昌无礼,故使吾讨之。今袭人于墟墓之间,非问罪之师也。再过数日,吾自有智取之。”众人再不敢言。第五日,君集下令三军拔寨,离西山直抵高昌城下。原来这高昌乃西域旧都也,周围都是高山,城池坚固,墙垣宏阔,攻打甚难。君集令诸将四面围了,城下堆起砂土,准备攻城之具。智盛在城中,知得唐兵攻打紧急,聚众人商议。右牙将天汉军曰:“唐兵势大,如何迎敌?今国主幼(初)丧,人怀内惧,纵部兵出战,必致倾亡。不如开城纳降,以保吾国,为今日之上计也。”智盛问曰:“尔众人皆愿降乎?”左牙将赤健阿曰:“降者易安,战者难保。大王可从汉军之策。”智盛曰:“只恐吾父罪重,若降未免夷灭。不如与诸军死守。”赤健阿曰:“今天子四海皆沾其泽,岂独见罪于我辈?且先主既死,大王降之,必保无虞也。”于是智盛于城上插起降旗。次日大开西门,率众部落诣侯君集军前纳降。   第七十三节 李思摩大战薛延陀 徐世勣兵救阿思力   君集听得高昌王来降,吩咐三军严其队伍,亲出辕门迎接。见高昌王拜伏帐下,君集扶起,引入军中谕之曰:“吾主宽仁爱下,但有来廷者,无不礼接。君今既降,吾当保奏天子,使尔永远为国主也。”智盛再三叩首谢罪。次日,君集大军入城,见其部落富实,众人各争取财物,君集不能禁止。副将薛万均亦私入高昌宫室。城中大乱三日,君集乃严下禁令:“再有窃盗民物者腰斩。”由是诸军始有约束,其乱方息。仍遣薛万均分兵招安其地。数日,来降者二十二城,得户口八千四十余。君集以高昌之地悉平,乃议班师。大军离了高昌,国王率部曲送出隘口而回。君集人马已近关中。次日早朝,见太宗奏知:“臣部三军,直抵沙漠,后主智盛,怀威感德纳降。致不动声势,已平定高昌。所属二十二城,乞陛下定夺。”太宗大悦,重赏侯君集等,与群臣商议,欲以高昌为州县。魏徵谏曰:“文泰有罪,故陛下发兵讨之。今罪人已死,其子又服,宜抚其百姓,存其社稷,复立其子,则威德被于遐荒,四夷皆悦服。若以为州县,当复遣兵镇守,劳费不赀,死亡相继,而陛下终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国。所谓散有用以事无用也。”上曰:“吾以为州县,因彼土地人民,而资其用,何有不可?”遂不听徵谏,下诏以其地为西州,置安西都护府。每岁发兵千余人,戍守其地。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谏曰:“陛下取高昌,调人屯戍,破产办装,死亡者众。设使张掖、酒泉有烽燧之警,陛下岂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终当发陇右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则河西者,中国之心腹,高昌者,他人之手足。奈何糜弊本根,以事无用之土乎?愿择高昌子弟,使君其国,求为藩辅,内安外宁,不亦善乎?”上弗听。   是时侯君集因破高昌,私其珍宝,将士争为窃盗,被有司劾奏。诏下君集等于狱治罪。中书舍人岑文本谏曰:“命将出师,主为克敌。苟能克敌,虽贪可赏。若其败绩,虽廉可诛。是以黄石公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急趣其利,愚者不计其死。今君集等虽有罪过,愿录其微劳,而赦宥之,则虽屈法,而陛下之德弥显矣。”上曰:“君集以主将得罪,在不赦论。卿奏其有平高昌之功,朕当释之。止有薛万均破高昌之时,私人妇女,须付大理寺,与妇女对辨,审的实治罪。”魏徵谏曰:“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今遣大将军而与亡国妇女对辨。使事实,则所得者轻;事妄,则所失者重。”上曰:“卿之言是也。”遽释之。   贞观十五年夏五月,太宗遣方郎中陈大德使高丽,大德承诏,初入其境,欲志山川风俗,所至城邑,以绫绮送其守者。守臣皆悦,大德因得游历各处。至玄菟新城,见中国人,乃是隋末从军没于高丽者,各来问亲戚存没。大德曰:“尔等妻子亲戚皆无恙。”众人闻说,皆涕泣相告。数日后,大德既回,隋人望之而哭者,遍于郊野。大德归,言于太宗曰:“臣奉使高丽,历遍其山川城郭,何处可以屯兵,何处可以埋伏,前后往来之路,总画成一图,名曰《指掌图》,今特以献陛下。且高丽沃野之地,民殷国富,与他国不同。若得之,足可以为大藩镇也。”太宗览其图,大喜曰:“高丽本四郡地耳,吾发兵数万,取之不难。但山东州县雕残未复,吾不欲劳之也。候有机会,朕当与卿等图之。”大德既退,太宗诏来年二月,将封泰山。有司承旨,各预备不题。   却说薛延陀、真珠可汗,闻天子将东封,聚集众人商议曰:“中国欺辱我等,重待思摩阿。常欲报之无因,今天子封太(泰)山,边境之臣扈从,必空虚。我以此时,取思摩如拾草芥耳。”乃命其子大度设、骁将张天王,发诸部兵合二十万,击突厥思摩。诸部得令,引兵马离北碛,鼙声大振而来。哨马报入突厥,李思摩闻此消息,亦部众将出平城迎敌。遥望薛延陀人马旌旗交杂,杀气连天。来到平川旷野,两下各屯住营脚。李思摩横枪勒马,出军前骂曰:“尔等不伏王化之徒,大唐天子有甚负你处?又思叛耶?”对营薛延陀亦骂曰:“天子只重汝辈,尝有征伐我国意。今日先擒汝辈,然后叛入长安。”思摩大怒,举枪拍马,直取延陀。延陀舞刀勒马迎战。二人相交,两下胡兵喊声大振。二人战上二十合,不分胜败。北营张天王勒马舞斧助战。胡兵一掩杀入,箭如雨发。思摩遮拦不住。见北兵势大,跑马望本阵逃走。薛延陀兵齐进,南兵大败,杀死者不计其数。思摩不敢入平城,引败骑夺围走入长安。坚闭不出。延陀人马直赶上三十里方回,夺得器械、羊驼无算。延陀大喜,重赏部下,乃曰:“乘吾胜兵,直攻入朔州,取了此个大郡,足可以御唐兵也。”众部落得令,即拔营直抵朔州,围了城池。守朔州者,乃突厥新降将阿耶思力,此人极是忠义,有勇力。唐主见其身材不常,故任为朔州总管。是日,闻李思摩败入长安,薛延陀部兵来攻城郭,一面遣人约思摩出兵,首尾相应;一边差使命入长安取救不题。   却说京师听的薛延陀谋叛,朔州声势甚紧,即聚文武商议。群臣皆以:“李世勣素有威望,可发兵救之。”太宗曰:“世勣昔为并州长史,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怀服。朕闻之,自以为隋炀帝劳百姓筑长城,以备突厥,卒无所益。今惟置李世勣于晋阳,而边尘自息。其为长城,岂不壮哉!”即日诏世勣为总管,李艺、薛万彻等副之,引兵十万,前救朔州之围。诸将辞行,上亲谕之曰:“薛延陀负其强盛,逾漠而南,行数千里。马已疲瘦,见利不能速进,不利不能速退。吾遣使敕思摩烧其杂草,彼粮糗日尽,野无所掠。卿等俟其将退,与思摩一时奋击,破之必矣。”世勣等承戒谕,出离长安,引三军望长城进发。是时冬十二月,但见塞雁寂寥风凛冽,征人寒冻雪>漫。不则一日,大军已到石堑。世勣下令屯了木寨。世勣问李艺曰:“胡兵攻朔州甚紧,公有何高见?”艺曰:“若会思摩之众,朔州一城必被攻陷矣。吾料薛延陀合诸部而来,北碛空虚,可径奔摩天隘,抄出北碛之后。薛延陀知之,必退回人马。此乃魏救韩之策也。待其退,约思摩追袭,胡兵两头不能接应,薛延陀可擒也。”世勣曰:“此计大妙。”即与薛万彻中分其兵,令出摩天隘,径攻敌人巢穴。万彻引兵去了。世勣自与李艺部兵,直抵长城。   却说薛延陀围攻朔州,被阿助思力设计防备,以此攻打不入。听的中国救兵来到,引将迎敌,正遇唐兵。世勣摆开阵势,出马指延陀而骂曰:“背国逆胡,今日休走!”延陀更不打话,舞刀拍马,直取世勣。世勣举枪来迎。两下喊声大振。思摩于城上击鼓助威,二人战上数十合,未分胜负。忽后兵来报:“唐兵已出摩天隘,袭取北碛营。先将回路绝了。”延陀大慌,正待分兵救之,李世勣挥兵冲入胡队,唐兵鼓勇而进,无不以一当百。延陀人马大败。思摩开长城,放出一彪生力人马冲杀。延陀与张天王引兵往诺真水而走。唐兵乘势追击,杀死于水中者不计其数。斩首三千余级,擒虏五万余人,遂解朔州之围。世勣下令曰:“胡贼不可长,乘胜追之,彼再不敢来也。”众军得令,拔寨离长城,如风卷追袭。延陀势穷,又值大雪,人马冻死者什八九。听得后面喊声不绝,征尘荡起,知有追兵。与部落急急而走。忽闻前军发喊,唐兵断绝去路。延陀慌到前看时,见薛万彻大喝曰:“汝欲走回北碛,吾已等候多时。”张天王忿怒曰:“前有阻兵,后有追骑,只得拚一死战!”言罢,一匹马跑出,舞斧直奔万彻。两马相交,万彻罄力而斗。未数合,一刀将张天王劈于马下。胡兵慌乱,各四散逃走。   第七十四节 唐太宗省疾魏徵 乾太子娱乐元昌   是时薛延陀与其子大度设刺斜杀开血路而走。万彻追上数里方回,得其降兵二万余人,前来与世勣人马会齐。世勣收军入朔州。阿耶思力接见,入府坐定。世勣曰:“公坚守边城,贼人不能攻取,足见公能。”思力曰:“赖总管来救,致保无虞。非某之能也。”世勣大喜,乃安抚军民,重赏诸将。次日班师,回定襄屯扎,遣人以捷音报入长安。   却说太宗知李世勣等已破薛延陀,龙颜大悦,因谓群臣曰:“朕能用人,果见成功。薛延陀再不敢正视中原矣。”长孙无忌曰:“陛下之兵,实为劲敌,四夷莫不惧之。然而薛延陀居北碛,自恃绝远之地,人莫能讨,以致结连别部,为患最深。陛下若不设法以制之,恐是辈今日虽穷而去,后日滋蔓复来也。”上顾侍臣曰:“无忌所见诚远,朕以薛延陀倔强莫比,今御之有二策:苟非发兵殄灭之,则与其婚姻以抚之耳。”房玄龄进曰:“兵凶器,战危事。莫若以和亲为便。”于是上命兵部侍郎崔敦礼承节使薛延陀,许以新兴公主妻之,仍复抽回李世勣军马。崔敦礼承诏前往北碛和亲,不在话下。   贞观十七年春正月,魏徵寝疾。上与太子曰:“幸其第视疾。”徵扶坐于榻前,与上议论。上曰:“公之疾未瘳几日,政事颇繁。欲待卿入朝剖决。”徵曰:“臣疾已重。恐不足以付陛下望。房玄龄、萧瑀等,皆有命世之才,陛下不可弃之。朝廷有是数人,足可以致太平也。”上曰:“卿之功绩,朕未有深报,将衡山公主,以妻卿之子,庶使姻联骨肉,世不相忘也。”徵曰:“陛下金枝玉叶,臣子隈陋之质,何敢与天子议亲?”上曰:“此朕将报功臣之盛事,卿何必辞。”徵乃令其叔王拜谢。车驾既回,次日近臣奏知:“郑公魏徵卒。”上闻之,深加伤悼。及遇葬乃命百官赴丧,给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其妻裴氏曰:“徵平生俭素,今葬以羽仪,非其志也。”悉辞不受,惟以布车载柩而葬。太宗亲登后苑西楼,望哭尽哀,自制碑文,并为书石,命有司刻之。他日谓侍臣曰:“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徵没,朕亡一镜矣。”言之甚悲。   上乃命画匠图画功臣长孙无忌、赵郡、王孝恭、杜如晦、魏徵、房玄龄、高士廉、尉迟敬德、李靖、萧瑀、段志贤、刘弘基、屈突通、殷开山、柴绍、长孙顺德、张亮、侯君集、张公谨、程知节、虞世南、刘政会、唐俭、李世勣、秦叔宝等,共二十四人于凌烟阁。   是月,忽洛州近来叶蕃犯界,民不聊生,欲相聚为乱。近臣奏,上诏张亮为洛州都督安抚之。张亮承诏将行,过侯君集家。是时君集自以功高而居下位,因怨望有异志。见张亮来,就留亮小饮数杯,以手相挈,避退左右,而谓亮曰:“我有平一国之功,致怒陛下,郁郁殊不聊生。公能反乎?我却为君从中起,两势夹攻,天下可图也。”张亮笑曰:“堂堂天下,藩镇诸臣,带甲百万,是何等时势也?今君欲举此意,又无大军马,若强为之,犹飞蛾入灯,自求灭身也。公此事再勿出口,恐漏于外人知的,其祸不小。”张亮言罢,遂别君集而出。次日,会江夏王道宗,从容言于上曰:“君集自负微功,耻在房、李之下。以臣观之,必将为乱。”上未之信,适张亮密以君集将谋反事奏知。上曰:“卿与君集皆功臣。当下君集与卿语时,旁无他人,若下狱吏证问,君集必不服。卿且勿言。”张亮退出,自赴洛州安抚去了,不题。   自是太宗待君集如故。忽齐州使臣奏:“都督齐王祐不理国政,惟好酒色畋猎。长史权万纪谏不听,录其过以闻。”太宗览之,谓侍臣曰:“朕之建封诸王,与群臣熟筹而行,正欲其捍蔽王室,辅翼京师也。今齐王祐为不法事,朕虽(惟)召入朝罪之。”太师房玄龄奏曰:“王之有过,陛下惟遣使谕之,不可遽入其罪。”上从之,遣中使以敕书戒之。中使领旨,径至齐州来见齐王,宣读天子敕书。齐王跪听罢,打发天使还朝,召长史万纪入,责之曰:“我有何过失,长史录奏,卖我以为功乎?”万纪曰:“王好畋猎,伤民之稼穑,朝廷自知之,非臣所奏也。”齐王怒起,退居私室,与左右曰:“必杀万纪,乃雪吾恨矣。”万纪知此消息,恐后并得罪,复上表劾齐王左、右数十人,言其每随齐王出城门,悉解纵鹰犬,劳扰百姓。太过览表,再遣使按之,诏祐入朝。齐王听得上遣人来按其状,又有诏书召入朝,乃与左右谋曰:“攻吾者,乃史万纪也。不除之,必为内应。我今先杀此贼,然后长驱入长安,以图大事。”众皆以为然。独兵曹杜行敏谏曰:“万纪无罪,虽屡谏王,欲王归有德之位。因王不听,乃奏之。实有大功,今何以将杀之?”齐王祐曰:“彼窥吾过失上奏,以致天朝使人来按我罪。安得不杀之!”遂不听行敏言,密遣人召万纪至后堂杀之。万纪临死扬言曰:“今王杀我,王之祸亦不远矣。”齐王既杀了万纪,驱都郊百姓,悉入城中,缮甲兵,深沟高壑,先为守御之计。   却说近臣奏知:“齐王拒抗天使,杀了长史权万纪。即目准备欲起谋叛。”太宗大怒曰:“不正乎内,何以安外?”诏总管李世勣发兵讨之。世勣辞行,上赐手敕曰:“吾常戒汝勿近小人,正为此耳。”世勣奏曰:“臣虽领旨讨齐王,兵至其地,自有方略。使王知惧入朝,则陛下不必促兵恐之。”上允奏。世勣人马离长安,望齐州进发。兵未至齐,忽辕门外报:“齐州府兵曹杜行敏等,见齐王祐的意谋叛,执之解送京师。今特来见总管。”世勣听说,即召行敏入问之。行敏曰:“齐王自杀了权万纪,日日招集人马,将反入京师。以行敏不从,又将谋诛我等。故执之以见天子。”世勣大喜,乃下令班师回长安。次早世勣与杜行敏解进齐王祐朝见。太宗面责之曰:“吾往年以汝等分领诸州,临别绻恋之言,曾不记耶?尔守齐地,富贵何所相亏?而起不轨谋,妄杀功臣!”言罢,因下诏赐死。其党逆伏诛者五十余人。上检阅祐家所积文疏,得记室孙处约谏书,嗟赏之,并官杜行敏有功者数人。   贞观十七年夏四月,太宗以齐王祐得罪伏诛,谓侍臣曰:“朕以勤劳,奄有天下。身冒矢石者屡矣。今赖诸公相辅,即居大位,每日兢兢业业,惟恐失之。今太子承乾不好诗书,未识治体,异日何以承统纪乎?”谏议大夫褚遂良进曰:“太子诸王,宜有定分,此为最急。东宫之德,必由贤者以培之,使左右前后,皆硕儒名臣,日以诲之,时以导之。宴游邪僻之事,不接于心目。则太子化于有道之地,亦不自知矣。异日何患不致太平乎?近闻今太子宫中所处者,皆侥幸之辈,略有过失,众人皆为之覆掩,不与上知。果若是,设使承天位,不可一朝居也。往者张玄素在东宫,数谏诤太子之过,甚称甚职。陛下嫌其门户不应,遂轻其人。臣以为君能礼臣,臣乃能尽其力。玄素虽出寒微,若重用之,使翼赞皇储,则东宫日就其德,国家有盘石之固矣。”上大悦,以张玄素为银青光禄大夫,兼庶子,使教太子,不题。   却说太子承乾,少有躄疾,喜声色畋猎,所为奢侈。畏上知之,对宫中侍臣,常论忠孝事,中感处,或致涕泣。及退归宫中,则与左右群小辈相调戏,不由礼义。宫官有欲谏者,太子知其意,即拜迎自责。因是宫官无所谏焉。尝招募城中亡奴,使出盗民间马牛,太子亲自烹煮,与得宠执役人共食之。又学突厥胡语,及服饰饮食,皆类胡俗。谓左右曰:“一朝我有天下,尝引数万骑,畋猎于金城西,以度岁月矣。”是时汉王元昌多犯法,被太宗谴责,由是有怨望。太子每差人请入宫中,朝夕同游戏。一日,太子曰:“深宫里无以娱乐,吾与君诈为交战,以力不敌者为输。”元昌曰:“正好依太子言。”于是二人披锦袍银甲,头顶金盔,各执利刃,于宫掖外宽处交战。两下大呼,左右为之助喊,至有被击刺流血,则拍手而笑。尝曰:“我为天子,极情纵欲。有来谏者,即杀之。不过数百人,谏者自定矣。”元昌是其言。   第七十五节 魏王定计夺东宫 无忌预谋立太子   时魏王泰多能有宠,听太子失德,惟好骄乐,阴有夺嫡之志,折节下士,以求声誉。上命韦挺、杜楚客摄秦府事,二人俱为要结朋党,因谓魏王曰:“天命无常,归于有德。今皇太子专事佚游,此非人君之望。王正可阴蓄士马,外结民心。若使大义一倡,天下响应,则国事可图也。”魏王深然之。人报知太子,太子怒曰:“魏王有何得能,敢窥吾位!”即召刺客纥于承基谋之。纥于承基曰:“魏王素得士心,且上爱宠,若事不密,反成祸乱矣。容臣缓缓图之。”太子无决断人,遂听其言,乃密遣人请吏部尚书侯君集入宫中,有事商议。   差人去不多时,君集已至,太子亲出掖门外,接入宫中坐定。君集固让曰:“臣何等人,敢与殿下叙宾主礼?”太子曰:“君有大功,见识深远。今日特有事访问,君不必辞。”君集暗思曰:“吾欲报上之怨,每无机会,今皇太子暗劣,正好乘衅图之。”因以言挑之曰:“殿下近来有人相逼其位,知耶?”太子曰:“实不相瞒,深恨魏王泰,阴有异志,结好内外,欲谋反夺吾之位。我想起来,他人不足与谋,独君能决吾之事。若使东宫位不失,公之富贵,吾当永保之。”君集拜曰:“深荷太子厚恩。臣虽(惟)尽心竭力,以扶殿下。此有中郎将李安俨,有意于殿下,可召之同来商议。”太子即着人去请李安俨。安俨径随中官入宫,拜见太子。太子命与君集相见毕,因告以诛魏王事。安俨曰:“吾屡得太子盛赐,争敢负之!殿下有用某处,唯当一力向前也。”太子大悦曰:“二公相助,国事可定矣。”忽报:“驸马都尉杜荷来宫中,欲见太子。”太子听的,即引入后宫坐定。杜荷曰:“殿下知魏王泰有夺嫡之意乎?”太子佯应曰:“不知也。”荷曰:“外议纷纷,不久为乱矣。太子犹自不知乎?”太子见其情实,乃谓之曰:“魏王果起谋意,欲夺我位,今知之数日矣。”因令君集、安俨等与杜荷相见,具所以谋反之意。杜荷曰:“太子此事,且秘而勿发。洋州刺史赵节,吾之故人,见掌十二万雄兵。太子先遣人约之日期,以为外应。今魏王有大权。若知此谋,因而作乱,将何以处之?殿下遇天文有变,当速发。勿被他人所制。但诈称疾病危笃,主上必亲临看视。因其来,乘机图之,国事遂定。然后收魏王等诛之,有何难哉!”太子然之,乃厚赂众人。众人各割臂为誓而散。   过二日,太子之谋已露。中官上变,告于太宗,太宗惊曰:“东宫的有是事,国家乱无日也。”即敕大理、中书、门下参鞠之。有司鞠审太子反状已具,入奏,上大怒,召太子至金阶下,面责之曰:“吾以汝为嫡子,而有东宫之命。不思王业艰难,专事失德之行。今越分过求,先起不轨谋,何以安人民社稷乎?”承乾曰:“臣为太子,志已足矣,复何所求哉。但为泰所图,时与朝臣谋自安之术。不忠之人,遂教臣为不轨耳。今陛下若立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也。”言罢,顿首涕泣,上乃谓侍臣曰:“将何以处承乾?”群臣莫对。通事舍人来济进曰:“东宫之罪虽有,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亦天下之公议也。”上从之,诏废承乾为庶人,幽于禁宫,不许辄出入。汉王元昌赐死,侯君集、安俨、节、荷等,以通同太子谋反,尽伏诛。庶子张玄素以不谏诤,罢职为民。独于志宁以数谏于太子有功,褒美之。   是时上发落已定,侯君集临刑,遣家人上表,诉其有大功劳,乞留性命。上览表谓侍臣曰:“君集有功,欲乞其生,可乎?”群臣皆曰:“君集谋反已露,陛下罪之当矣。若复赦宥,何以服他人?”上乃泣曰:“传与君集,朕将与之长诀矣。”遂斩之。上以承乾既得罪见废,魏王泰日入侍奉。上面许立为太子。岑文本、刘泊等亦劝之曰:“魏王好仁爱下,深得内外心。若使承统,社稷之福也。”长孙无忌固请立晋王治,上谓侍臣曰:“昨日青雀投我怀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臣有一子。若死之日,当为陛下杀之,而绝争兢。’令传位晋王,朕甚怜之。”谏议大夫褚遂良曰:“陛下失言矣。此国家大事,存亡所系,愿熟思之,直陛下万岁后,魏王据有天下之重,肯杀其爱子以授晋王哉?陛下前者以嫡庶之分不明,致此纷纭。今必立魏王,愿先措置晋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卿之言,实切我心。今日之事,吾不能也。”因起入宫,侍臣随之。   先是魏王泰恐上立晋王,先以计惑之,因谓晋王治曰:“汝与汉王元昌相善,今元昌虽得罪赐死,汝亦无忧乎?”治曰:“吾每怀之。今其死,安得无忧?”于是晋王见上忧形于色,上屡怪之,因问曰:“卿以何事不足,见寡人常有弗愉色也?”晋王治对曰:“臣职为王,无有不足。特以元昌得罪赐死,臣甚怜之,致有此忧也。”是时太宗亦以元昌不预太子之谋,既赐其死,甚有悔心。及闻晋王之言,始觉晋王有友爱之亲,乃怃然悔立魏王之言矣。因独留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勣、褚遂良谓曰:“我三子一弟,所为如是,我心诚无聊赖!”因自投于床,拔所佩刀,欲自刎。褚遂良急向前夺刀,度与晋王。无忌等曰:“请陛下所欲立谁为太子,异议自定。”上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命。”上乃使治拜无忌曰:“此汝舅许汝矣。”上出御太极殿,召群臣谓曰:“前太子承乾悖逆。魏王泰亦凶险。诸子谁可立者?”众皆欢呼曰:“晋王仁孝,当为嗣。”太宗大悦,即立晋王治为皇太子,时年一十六岁。   群臣各上表称贺。太宗因谓侍臣曰:“我若立泰为东宫,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不许复有其位。传诸子孙,永为后法。且泰立则承乾与治皆难保全。今治为太子,则承乾与泰皆无恙矣。”无忌等拜曰:“陛下之见甚明,自是可以绝祸乱矣。”上乃降泰爵为东莱郡王,幽之北苑。其府僚、亲狎者,皆迁岭表。司马温公曰: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爱,以杜祸乱之源,可谓能远谋矣。太宗以太子之位既定,诏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傅,萧瑀为太保,李世勣为詹事。瑀、世勣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又以李大亮、于志宁、马周、苏最、高季辅、张行成、褚遂良皆为僚属。   世勣尝得暴疾,医者云:“得须灰可疗。”上闻之,自剪须与之和药,又尝从容谓世勣曰:“朕求群臣可托幼孤者,无以逾公。公往不负李密,岂负朕哉?”世勣流涕辞谢,齿指出血。是时,黄门侍郎刘泊言:“太子宜勤学问,亲师友。今入侍宫闱,动过旬朔不出,师保以下接对甚少。”上是其言,乃命泊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至东宫,与太子游。自是,上见太子,遇物则诲之。见其饭则曰:“汝知稼穑之艰难,则常有斯饭矣。”见其乘马,则曰:“汝知其劳而不竭,则常得乘之矣。”见其乘舟,则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民犹水也,君犹舟也。”见其坐息于木下,则曰:“木从绳则正,君从谏则圣。”太子亦深领其诲。他日上疑太子柔弱,密谓长孙无忌曰:“雉奴恐不能守社稷。吴王恪英果似我,我欲立之,何如?”无忌固争曰:“陛下以皇储始定,辄有此举,何以信服藩王?今后此言慎勿出也。”上曰:“卿以恪非公之甥耶?”无忌曰:“太子仁厚,真守文良主,足可衍陛下之鸿休。且储副至重,岂可数易?”上乃止,谓恪曰:“父子虽至亲,及其有罪,则法不可私。汉立昭帝,燕王不服,霍光、析简诛之。此不可以不戒。”恪顿首受命。一日上谓群臣曰:“吾有如太子少年时,颇不能循常度,朕观治自幼宽厚,欲语云:‘生狼尤恐如羊。’望其稍壮,自不同耳。”无忌对曰:“陛下神武,乃拨乱之才,太子仁恕,实守文之德也。”上大悦。话分两头。   第七十六节 贞观中君臣论治 高丽国部将专权   却说兵部侍郎崔敦礼,持节使薛延陀,迳来北碛见延陀,以议和亲。延陀曰:“天子既以公主妻我,我当顺旨。”即吩咐众将接待天使。敦礼曰:“既大王与天朝结好,更请何力同回中国。”延陀曰:“既是和亲,则中国、外域为一家矣,放回何碍?”次日,着契苾何力同使臣崔敦礼归长安。延陀遣人直送出塞碛。何力回见太宗,深诉其辱君命之罪。太宗喜曰:“公立节胡庭,志不少衰,乃朕之忠臣也。”甚加赐赉。适薛延陀真珠可汗使其侄来纳聘,献羊马以议和亲。太宗会群臣商之。契苾何力上言:“薛延陀不可与婚。彼恃居于北碛,离长安甚远。陛下虽极其荣宠,以奉承之,亦难抑其为恶志也。”上曰:“卿未回时,吾已许之矣,可食言乎?”何力曰:“愿陛下亦且迁延是事敕夷男效中国礼,使其亲迎,彼必不敢来,以此绝之,则有名矣。”上从之,乃诏御驾亲幸灵州,召真珠可汗会礼,即遣来使先回报知。使人回见薛延陀,具所以天子亲幸灵州,来与大王议亲。   薛延陀与众部落商议,将出北碛见天子。其臣皆曰:“不可往。天朝所以不能致吾辈,正以居远方无奈我何矣。今若行,必不返。”延陀曰:“天子圣朝,远近朝服,今亲幸灵州,以爱注德我。我得见天子,死不恨矣。”遂不依众议,又多以牛马为聘。经砂碛,值炎热天气,耗死者过半。太宗乃责其聘礼不备,遂绝之。褚遂良上疏曰:“往者夷夏咸言陛下欲安百姓,不爱一女,莫不怀德。今一朝忽有改悔之心,得少失多,臣窃以为国家惜之。嫌隙既生,必结边患。彼国蓄见欺之怒,此民怀负约之惭。恐非所以服远人,训戒士也。夫龙沙以北,部落无算,中国诛之终不能尽。当怀之以德,使为恶者,在夷不在华;失信者,在彼不在此耳。”上不听。是时薛延陀初无府库,至是厚敛诸部,以充聘财之用。诸部怨叛。薛延陀于是遂衰。   贞观十八年秋七月,以刘泊为侍中,岑文本、马周为中书令。文本既拜职还家,闷闷不悦。母问曰:“儿今受命而回,何故不悦?”文本曰:“吾又非国之功臣,又非天子旧知。滥荷宠荣,位高责重,所以忧惧。”母善其言。他日上谓侍臣曰:“朕欲自闻其失,诸公见直言无隐。”刘泊曰:“顷有上书,不称旨者,陛下皆面加穷诘,恐非所以广言路也。”马周亦曰:“陛下比来赏罚,微以喜怒有所高下。”上皆纳之。太宗文学辨敏,群臣言事者,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对。刘泊谏曰:“以至愚而对至圣,以极卑而对至尊,虚襟以纳其说,犹恐未敢对说,况动神机,纵天辩,饰词而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议,欲令凡庶何阶答应?且多记损心,多语损气。愿为社稷自爱。”上善其言,乃飞白字答之曰:“非虑无以临下,非言无以述虑。比有谈论,遂致烦多,轻物骄人,恐由兹道。形神志气,非此为劳。今闻谠言,虚怀以改。”刘泊拜而受之。   九月,以褚遂良为黄门侍郎,参预朝政。上尝问遂良曰:“舜尝造漆器,谏者十余人。此事不干碍,何足谏?”对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将以金玉为之。忠臣爱君,以防其渐。若祸乱已成,无所复谏矣。”上曰:“然。朕见前世帝王,拒谏者,多云业已为之,终不为改。如此,欲无危亡得乎?”遂良曰:“正如陛下之谓也。”一日,谓长孙无忌等曰:“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谓为朕明言之。”无忌对曰:“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将顺之不暇,又何过之可言?”上曰:“朕闻卿以己过,公等乃曲相谀说,朕欲面言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无忌等皆拜谢,上曰:“长孙无忌善避嫌疑,敏于决断。而总兵攻战,非其所长。高士廉临难不改节,当官无朋党,所乏者,骨鲠规谏耳。唐俭言辞辨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无言及于献替。杨师道性行纯和,而情实怯懦。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质敦厚,持论常据经义,自当不负于物。刘泊性最坚贞,有利益。然意向然诺,私于朋友。马周见事敏速,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称意。褚遂良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每写忠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人自怜之。”群臣既退。   是年辽东守臣屡告急,高丽王绝新罗之贡,欲起叛谋。太宗敕亳州刺史裴思庄赍诏书招谕之。思庄承命,径来高丽,不题。却说高丽王建武弟之子,名藏。贞观十六年,为东部大人,原盖苏文所立。是日,正与大对卢、吐@A、折大、模达参佐等一派文武,在国中议事,忽报:“中国遣使命至。”高丽王召入。思庄进于阶下,行君臣礼。王命赐坐,因问:“中国差使臣至此,有何高论?”思庄曰:“大唐天子,以大王自居一方,不得为其率土之臣,以致君臣疑议,特遣臣赍诏抚谕,欲使大王来朝,共讲和好,使中外咸得相安也。”高丽王曰:“天使且退,容吾与众商议。”裴思庄既出,王因问众文武:“此事何以回答?”左丞大对卢进曰:“今天子威望所加,四海莫不承风顺旨。为今之计,莫若遣人进贡,远地称臣。则唐王非敢以寻常待主公哉。不唯能安本国之百姓,抑且绝祸患之源也。”   高丽王将从之,忽一人厉声进曰:“大左丞何其弱也?”众视之,其人貌质魁秀,浓眉美髯,乃本国专臣莫离支盖苏文也。穿带魁服,皆饰以金玉。佩三口飞刀,有万夫不当之勇。立朝中,左右莫敢仰视。是日奏高丽王曰:“中国有征伐之兵,吾国有预备之固。唐天子只好平服他处,盖苏文在此,彼敢正视高丽耶?大王且把使臣监了。先统本国精兵,臣请先伐新罗,以剪中国辅翼。然后遣人结连百济,许以附近封邑,与之乘势长驱,入关中;使百济跨海袭其后,吾出新城攻其前。唐之君臣,便有吕望之才,马援之勇,可能挡哉?”高丽王大喜,即从盖苏文言,将使臣幽之于安市城。发精兵十万,差大将消奴部统领,前征新罗;一面遣人赍金宝结好百济,令其出兵袭长安之西。当下分拨已定。消奴部辞高丽王,引精兵望新罗进发。不则一日,近长平、高固二城,被高丽人马乘势攻入。守将周里力、王舒翰不能抵敌,弃城而走。消奴部遂取了二城。   新罗国王听的高丽取其二城,慌聚文武商议。左丞张启进曰:“高丽自恃兵精粮足,盖苏文专秉国政,今连师百济,先寇吾境。除非遣使入中国,乞伐高丽,吾助人马粮食,敌兵方可退也。”王从其议。即遣使臣径入长安,朝见太宗,言:“百济与高丽连兵,谋绝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闻之,谓侍臣曰:“盖苏文弑其君而专国政,诚不可忍,近时又监使臣裴思庄。朕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难。但不欲苦劳百姓耳。吾欲先使契丹、靺鞨二国出兵扰之,何如?”太师长孙无忌曰:“盖苏文自知罪大,畏讨,必严设守备。陛下且为之隐忍。彼得以自安,必更骄惰,讨之未晚也。”上从其言,复遣司农丞相里玄奖以玺书,到高丽,册命高藏为辽东郡王。且使莫攻新罗。   玄奖领旨径诣高丽,见了高藏,宣读天子玺书,册封高藏为郡王。高藏接诏,望长安谢恩毕,赐玄奖坐位。玄奖谕帝旨曰:“天子以郡王自领一国,今取新罗二城,实为过分。诏郡王抽回攻新罗兵马。”盖苏文笑曰:“往年隋炀帝侵新罗,乘势夺我封邑五百里。今不尽复其地,我兵不肯止,二城尚何言哉?”玄奖曰:“往事且莫论。辽东故我中原郡县,天子与你亦不取。今日何得违诏不从?”盖苏文曰:“君好舌辩,不见使臣裴思庄乎?”玄奖无语,只得回奏:“盖苏文,不奉诏命,不可以不讨。”太宗怒曰:“高丽权柄下移,盖苏文罪恶贯盈,朕命征之,谁道我出师无名哉?”谏议大夫褚遂良曰:“今中原清晏,四夷咸服。陛下之威望大矣,乃欲渡海远征小夷,蹉跌伤威损望,更将命兵,则安危难测也。”李世勣曰:“近日薛延陀入寇,陛下发兵穷迫。因魏徵之言遂失机会。若依陛下之见,薛延陀无遗类矣。”上曰:“公言是也。此乃魏徵误朕,今已悔之无及耳。且高丽比延陀何止十倍,若不早平伏,后为患更深。朕将御驾亲征之。”遂良力谏曰:“天下譬犹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肢也;四夷身外之务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命一二猛将,统数万精兵,取之如反掌耳。太子新立,年纪幼小,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渡辽海之险,以天下之君,轻行远举,皆臣之所甚忧也。”群臣亦多谏者,上皆不听。   第七十七节 唐太宗御驾征东 薛仁贵洛阳投军   会新罗国屡次遣使命来乞救兵,太宗乃命营州都督张俭,起幽州兵五万,与契丹、靺鞨等先出辽海,救新罗。仍下诏起诸路兵马,伺候随驾,许授总管职者,得自招募精壮以行。太宗将征发出长安,耆老至御驾前,劳之曰:“辽东原属中国地,因莫离支弑其主,阻吾声教。朕将自征讨之,故与父老约知,但有子孙从我行者,我自抚恤之。尔众人不必虑也。”父老齐拜曰:“子侄随陛下者,皆愿图立功于当时,垂名于后世,何所虑耶?惟陛下车驾远征,惟宜保重。吾民专待凯还也。”上纳其言,命有司给布粟,遣众耆老回。群臣复劝太宗莫行。太宗曰:“汝群臣劝我,我知之矣。今去本而就末,舍高以取下,释近而征远,三者为不祥。伐高丽是也。奈盖苏文弑其君,囚使臣,残暴不忍言。黎民被苦者延颈待救,众臣顾未谅耶?今朕决意征讨,复有谏者,罪之。”众臣再不敢谏。   于是运粮草于营州,发战兵于吴江。军器利刃,诸具齐全。时太子闻上将行,悲泣数日。上入宫中谕之曰:“为国之要,在于进贤,退不肖。赏善罪恶,至公无私。汝当努力行之。悲泣何为?”太子乃止。上克日出师,太子、诸王及百官送出东门之外。但见旌旗蔽日,铠甲凝霜,队伍分明,军令整肃。上召太子治至御前,谓之曰:“吾宫中所嘱国事,不可有忘。内外不决者,与高士廉、张行成、马周、高季辅、刘泊、岑文本等议而行之,必无疏失。”太子拜而受命。上又召高士廉等谕之曰:“太子幼稚,未识治体。国有重事,卿辈自当理之。朕远征,非好立威外夷也。诚为长久之虑矣。”士廉等各拜领旨。   上乃命众臣同太子、诸王回长安。御驾合中外人马,共三十万,水陆并进,舡骑双行,西连辽海,东接营州,连路寨栅三百余里,烟火不绝。十一月,驾至洛阳。李世勣奏曰:“高丽山川险阻,道路难认,陛下必须广招有曾经其地者问之,则车驾识安止之处,人马知所以屯扎也。”上曰:“近有陈大德使高丽,曾画一图,名曰《指掌图》,其地山川风俗,进止之处,俱载明白,但得经过者,按图指示尤善。汝众臣各举所知以闻。”张亮进曰:“前宜州刺史郑元璹,尝从隋炀帝伐高丽,今致仕在家。陛下可召而问之。”太宗即遣使召郑元璹至,问其高丽路径。元璹曰:“辽东道远,粮草难进。东夷将士善守城,攻之不可猝下。”上曰:“今日非隋之比,公但闻之,亦未知其详也。”或言洺州刺史程名振善用兵,上遣人召来,问之方略,名振对答如流,太宗谢不敏,劳赉之。名振忘拜谢。上欲试之,乃诈为责怒,以观其所为。名振谢曰:“疏野之臣,未尝亲奉圣问,适间正思所对,故忘拜耳。”言罢,举止自若,颜容不变。帝乃叹曰:“奇士也!”即日拜名振为右骁卫将军,以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常何、左难当、冉仁德、刘英行、张文干、庞孝泰副之,引水军十五万,战舰五百艘,自莱州泛海趋平壤。又以李世勣为辽乐道行军大总管,江夏王道宗副之。张士贵、张俭、执失思力、契苾何力、李思击等为行军总隶之,引步骑十五万,趋辽东。   太宗分拨已定,张亮等各引兵前后而进,不题。太宗乃手诏谕天下曰:今以高丽盖苏文,弑主虐民,今问其罪。朕所过营顿,无为劳费,小可涉者勿作桥梁。非行在州县,不得令学生、耆老迎谒。朕昔提戈拨乱,廪无十日之积。今幸家给人足,只恐劳于转饷,故驱牛羊以饲军。且朕必胜有五:以我大击彼小;以我顺讨彼逆;以我安乘彼乱;以我逸敌彼劳;以我悦当彼怨,何忧不克。布告元元,勿为疑惧。   却说绛州龙门人薛仁贵,少贫贱,以农为业,尝自曰:“大丈夫当封侯万里,何用久屈乡里乎?”其妻柳氏谓之曰:“夫有高世之材,要须遇时,方且发达。今天子自征辽东,招募猛将,此难得之时也,君何不图功名以自显?”仁贵曰:“妻之言诚善。只虑家事凋零,吾去后,尔难以自存也。”柳氏曰:“君以丈夫之志,而犹恋于家事,终身只是一个田舍翁也。富贵何时得之?君但慕前程,他事不必虑矣。”仁贵悦然,遂辞了妻子,径往投军去讫。是时总管张士贵正在洛阳招军,忽报:“有人应募,愿见总管。”士贵召入,薛仁贵昂然进立于帐前曰:“远方壮士,闻天子御驾征辽,招募果毅。某因不辞跋/,得来从军。以立功名。”遂通了乡贯名目。士贵见其人眉目清朗,虎体雄(熊)腰,喜曰:“君肯护驾,用心破敌,无患不封侯也。”乃拜为帐前先锋。仁贵领职,自去伺候出征,不在话下。   贞观十九年二月,御驾自洛阳趋定州屯扎。太宗见诸军会齐,乃谓文武曰:“今天下大定,唯辽东未服。其王恃士马盛强,盖苏文唆以叛逆。丧乱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遗后世忧也。”众皆曰:“然。”太宗亲坐于城门,见过兵,人人皆亲抚慰之。遇疾病者,敕州县给药治疗。由是将士大悦,无有一人怨者。长孙无忌见帝奏曰:“天下诸侯,悉从銮驾,今陛下宫官,止有十人,此非所以重圣体也。”帝曰:“将士度辽者三十万众,皆辞乡里、别亲戚而随朕,以宫官十人尽足矣。公何谓少?此乃朕卧不安枕之日,非比在长安时也。此事公再莫言。”无忌乃出。四月,敕李世勣进兵。世勣乃集诸将议曰:“前至玄菟新城,高丽守将听得大兵来到,皆婴城而守,不可力敌,当以智胜。”召副总管道宗曰:“公可引兵数千,至新城之南埋伏,候吾军到,交锋,可从彼处抄出。丽兵见之自乱矣。”道宗领计去了。又唤折冲都尉曹三良引十余骑,直压城门,诱其出战。曹三良亦领兵去讫。唤过营州都督张俭曰:“公引胡兵为前锋,进渡辽水,护驾趋新安城,使高丽首尾不能相应,破之必矣。”张俭慨然而行。世勣分拨已定,乃下令三军,多张旗帜,佯出怀远之状,而潜师北趋甬道。三军得令,各离柳城,望甬道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