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丛书 - 第 385 页/共 467 页
许农部传云:“名宗爱,永康人教谕士骐之女。”
黄韵珊《桃溪雪传奇》云:“父骥良公。”
吴康甫云:“绛雪之父娶于应氏。”
按:集中《招素闻》诗自注:“余姊妹三人。”又《归家有感》诗自注:“时二姊已适人。”则绛雪行第三也。然诗中屡及翠香二姊,而不及伯姊,疑远嫁,或前死矣。
又按:集中《同心歌》云:“妾身少坎■⑴,襁褓失家慈。”不详殁于何岁。然其《送次姊》诗,自注云:“先慈辞世已二十年。”而其诗首云:“定省思姑舅,艰难别老亲。”老亲谓其父,则其父犹在。至《闻琵琶》诗云:“忆九岁从先君之秀水。”又云:“今十二年矣。”十二加九,为二十一。是绛雪二十一岁,父殁矣。《送次姊》诗,盖作于二十岁。然则母殁,即绛雪生年也。
八年(辛卯)年二岁
九年(壬辰)年三岁
十年(癸巳)年四岁
十一年(甲午)年五岁
十二年(乙未)年六岁
十三年(丙申)年七岁
十四年(丁酉)年八岁
十五年(戊戌)年九岁
传云:“九岁通音律。”
集中《闻琵琶》诗,自注云:“九岁从先君之秀水,于江上闻此曲。”
又按:集中多与素闻唱和之作。有《将从秀水至嵊县别素闻》诗。则素闻乃秀水人矣。其与订交,当即在是年。素闻者,其族妹也。其《招素闻,以诗代柬》云:“族有文姬重绮琴”,知是同族。又《报素闻书》称贤妹,知是妹矣。
十六年(己亥)年十岁
集中有《题家严课女图》诗。自注云:“家严作图时,宗爱年尚十龄。”按:绛雪从父学诗,当自此年始。
十七年(庚子)年十一岁
按:集中诗当从此年始。今开卷第一首《题晴湖春泛图》,疑即此年春也。
十八年(辛丑)年十二岁
集中《提雪意图》诗序云:“辛丑雪夜与素闻围炉,偶举古今人咏雪句可记诵者,凡十余首。次日因取其诗句可入画者,各写其意,以呈潘夫人。有不惬意者,辄命改作。数日成此册。”按:潘夫人,当是素闻之母。
康熙元年(壬寅)年十三岁
集中《寄和祁修嫣女史春闺诗》序云:“唐时有光、威、裦姊妹三人联句,成七排十二韵。女冠鱼玄机和之。山阴祁修嫣女史,偕其二妹,依唐人体韵,共成《春闺》一首。遥寄素闻。夏初无事,与素闻依韵和之。时康熙壬寅四月己酉日。”
二年(癸卯)年十四岁
是岁至嵊县。集中有《将从秀水至嵊县别素闻》诗。又有《渡江诗》云:“春江三月浪浮天”,又有《越州途中》诗云:“暮春天气束轻装”,知其去秀水,在是年三月也。其《渡江》诗云:“只惜西湖违咫尺,清流偏阻雨缠绵。”是所渡即钱唐江。故与西湖咫尺,而惜其以雨阻未游。又有《答西泠女史周琼》诗云:“记得三春正落花,凤山门外唤轻艖。可怜咫尺西湖路,不见仙人萼绿华。”虽非此时诗,然所云“凤山门外唤轻艖”,则正此年渡江事。首云“三春”,与“春江三月”相符。陈君谓“至嵊县,即和春闺诗之年”,则三月已渡钱唐至越州矣。安得四月己酉,尚在秀水与素闻共赋诗也。集中《送外兄》诗题云:“先君秉铎剡邑,时外兄曾从学彼地。”《桃溪雪传奇》云:“骥良公历任仙居、嘉善、嵊县校官。”则其至嵊,疑是宦游。然集中《代家大人送戴文学》诗,自注云:“家严侨居剡溪,地主三人,其一文学。”若果秉铎是邦,则自有官舍,云何“侨居”?又何以屡易居停?疑作校官尚在其前。兹则以宦游,旧地重来,作寓公也。
三年(甲辰)年十五岁
集中有《剡溪雪夜》诗,自注云:“家严满拟今岁归永,迁延不果,竟至岁暮。”当是此年诗也。
四年(乙巳)年十六岁
是岁归永康。集中《别剡邑》诗云:“秋色留人无限好”,《舟泊兰溪》诗云:“归家刚值黄花节”,则知归永康在九月也。《归家有感》云:“六年浪迹浙西东”,自注云:“从家严寓居秀水,凡三载。居剡邑,又二年。”夫注,所以注明诗意,断无诗言“六年”注只五年之理。注中“三载”必“四载”之误。寓秀水四载者,己亥、庚子、辛丑、壬寅也。居剡邑二年者,癸卯、甲辰也。绛雪以九岁从父之秀水,十六岁始归永康。而云“六年浪迹”者,实举其在外之年耳。
又按《同心歌》,即次《归家有感》之后。则其归徐君孟华为室,疑即在此年冬。或明年春也。
五年(丙午)年十七岁
六年(丁未)年十八岁
按《报素闻书》在壬子年三月,而云“一别五载”,则是年复与素闻相见。然于诗无征也。
七年(戊申)年十九岁
八年(己酉)年二十岁
有《送次姊》诗,说见前。
九年(庚戌)二十一岁
父骥良公,当卒于是年,说见前。然己酉《送次姊》诗“孤坟草自春”,则尚是春日。骥良之殁,或即在己酉夏秋以后,亦未可知也。
十年(辛亥)年二十二岁
是岁婢庆云生一女。按:集中《抱二姊子为嗣》诗,自注云:“前年小婢庆云生一女。”其抱子为嗣,当在癸丑年之秋。则庆云生女在是年矣。
十一年(壬子)年二十三岁
是岁有《报素闻书》,并以《同心栀子图》寄赠。自署年月云:“康熙壬子年辰月己酉日。”
十二年(癸丑)年二十四岁
按:徐君之卒,当在是年之春。据壬子年《报素闻书》,止言结缡以后,靡室焦劳。不言抱未亡之痛,则其夫犹在也。故知殁于是年矣。其《翠香二姊,将以次子为余嗣,诗以志感》云:“汤饼清欢会九秋”,则是九月也。而末云:“添丁欲向先夫告,好慰苍凉土一抔。”则夫死已葬,距徐君之卒,少亦数月。故知在此年春矣。又按:集中有《忆外诗》云:“妯娌同居犹寂寞”,是徐君未始无兄弟,不知何以抱翠香之子为嗣,岂徐君兄弟皆无子耶。《桃溪雪传奇》云:“与族中妯娌,乞得一子,立为夫嗣。”不知别有所本,抑或姑以理言之。
十三年(甲寅)年二十五岁
是岁耿精忠叛于闽中,伪总兵徐尚朝寇浙东,六月至永康。宣言曰:“以绛雪献者免。”邑人聚谋,欲以绛雪纾难。绛雪遂行。至三十里坑,投崖死。盖捐一身以全一邑。非寻常节烈比也。事详农部所为传。
又按:集中《悼杏花》诗,即作于是年春,盖绝笔也。
〖注:■⑴,扌+禀。(无读音)〗
对山馀墨 清 上海毛祥麟对山 撰
石珻
蜀郡石生名珻,弱冠游痒,丰神秀逸,以父母蚤世,自幼随大母,依伯父履吉。吉尝贩楚,富有金而艰于嗣,以故夫妇爱珻胜己出,寻常不令出庭户。时届清明,随一仆至坟园拜扫。焚帛既毕,散步村郊,去墓二三里,得一溪。溪西有小庵,桃花出短墙,色艳殊常,遂度平桥,绕溪行百馀步,见庵门半启,上悬朱额曰“朝云”。入则惟一老僧趺坐,喃喃诵佛号,见客不款接。庵虽小,而结构颇幽洁。庵后小圃,遍植绛桃,花发正繁,周围槿篱,篱外清潭镜澄,柳阴蔽日。生喜幽僻,近溪小立。瞥见隔溪茅舍中,板扉忽启,一绝代女郎款步而出,衣装澹雅,瞥入花丛。顷见手执梨花一枝,盈盈微笑,冉冉入门。人面花光相掩映,生不觉神摇意夺,痴立久之。未几,日暝烟凝,双扉恨锁,方怏怏间,仆适寻踪至,遂相与返。
生归,意恋殊切,思就兰若下榻,冀得再睹芳颜,乃请于大母,遂假僧舍读书。居旬馀,恰无所遇,因问僧隔溪双扉常扃者谁氏。僧曰:“甘姓。”问“家有何人”,曰:“夫妇力耕自给,闻近有寄居者,不知为谁?”又问:“过溪有迳否?”曰:“沿溪而西,有小桥可通。”一日,生晨起,复至后院,遥望隔溪有女,背坐帘下浣衣。视之,正前所见丽人也,喜极,竟忘顾忌,绕溪疾走,直达甘庭。女闻履声,瞠目回顾,无决缩状。生睨之,面麻鬓秃,蠢然一物也。即欲返步,女曰:“汝来此何事?”生局蹐无词,曰:“宅上非甘姓耶?”女曰:“我家无姓。”生曰:“误矣!”急趋而出,不禁自笑。即题诗僧舍云:
草色遥怜绿正肥,桃花门巷是耶非。
等闲已识东风面,万斛春愁付钓矶。
遂辞僧而返。
明春,履吉五十初度,戚党咸集。生有姨母适秦氏,为里中富室,亦来拜祝,仆从如云。至晚,设席内室,灯烛辉映,女客次第坐。生入内窥探,见秦背后立一侍婢,绝美。细视之,又似昔日折花女,始悟固有其人,前所晤者,殆非耳。更深人散,生潜身入谒,秦呼之入,旁坐叙话。生见女俯首侧立,眸瞩不转。秦觉之,笑曰:“甥好此女乎?固有眼。婢本楚产,以父死鬻身来我家,将三载矣。今年十四五耳,其性格体态,在侍婢中固不易得。然有一短。”手揭其裙幅示生曰:“惜乎底下莲瓣如蕉叶耳。且有暗疾,衣葛时,腋臊胜兰麝也。”言罢掩口笑。生闻,乃又怅然失望。
未几,川楚教匪作乱,官军四集,徐逆就俘。先,当履吉贩楚时,曾与徐族侄同伙,归后亦通音问,至是以索余党波及,庭鞫无可辩,狱成,吉坐远配。去后,生奉大母命往探。一日薄暮行山谷中,无宿所,心惴惴。遥望林外隐起炊烟,疾趋之,得一小村落,舍宇无多,咸依山麓。适见一媪汲水溪边,生即进揖,以情告,愿乞一席地,得免露宿,当有薄酬。媪曰:“我家无男子,未便留客。”生曰:“乱山合沓,绝无行人。倘非老母垂怜,惧为虎狼所食。”媪停睇熟视曰:“郎君得非石家小秀才乎?”生讶曰:“是固然矣,不知老母何由相识。”媪曰:“老妇本楚人,昔以探亲入川,流寓蜀郡乡间。当郎君送学时,偶同二三村妪,入城观看,故识之耳。然素闻郎君席丰履厚,日惟闭户读书,未审何由至此?”生曰:“伯父为官事所涉,羁留远地,故特亲往探之。今早匆匆就道,不暇计程,以至迷窜。”媪指临水短扉曰:“此即寒舍。怜君文弱,难忍霜威,室有短榻,可权假一宵耳。”生喜,随之入,则小庭花砌,斗室茅檐,颇觉疏雅。将升堂,见一女子从复室出,虽荆布之饰,而光艳射人,见生即翻身入。生以媪在不敢正视,略一斜睇,觉其体态容华,又宛似隔溪人也。坐未定,闻内娇声唤母,媪入。生窃听之,语细不甚了了,惟闻媪曰:“秀才非暴客,留何害?”少顷进晚餐,葵羹蔬味,食颇不恶。既毕,媪携灯导生入左厢,匡床布被、几椅悉备,生展谢不已。问老母上姓,尊府尚有何人。媪曰:“我家姓巫,先夫谢世已五载。老妇无子,室惟息女,饔飧出十指,惭以告客耳。”语次,闻低声唤茶熟,媪起。旋捧一小盘出,内置紫泥壶,及一小杯。生饮之,味甚甘芳,极口称美。媪曰:“此茶名寿春,畅月萌芽,摘之雨前,诚为山中贵品,出邻家所惠,聊以供客。”生又起谢,媪曰:“山村无更鼓,顷见月已西斜,郎君明日长行,宜早寝。”遂代掩扉而去。生于无意中得遇佳丽,又异其绝似意中人,反复凝思,不能寐。天方曙,即启扉。顷之,媪亦出,供沐进膳,意甚殷。生酬以金,坚却不受,曰:“郎君去途尚远,留以自便。后或有相见日也。”生感谢辞去。
越岁始抵戍所。时履吉为披甲奴,蓬首垢面,见生泣曰:“余不幸遭此奇祸,已拚客死异乡。念石氏惟汝一点血,孑身行岩谷,倘为虎狼食,宗祀绝矣。此地非汝久留,宜速归,苦志诗书。若得成名,我死无恨。”乃为乞诸土人,得附木商而返。然自大讼后,门庭萧落。生归时,祖母已物故,室惟伯母,日夜哭泣,双目失明。生设蒙学,岁得数金,仅供饘粥。里有邵孝廉者,生同学友也,尝谓生曰:“君无兄弟,今年逾二十,犹未娶,非所以重宗祀。余为君筹之久矣,而苦无其偶。近闻邻有母女避兵来此,女美而贤,君其有意乎?”生曰:“度日尚愁不足,敢言娶室耶?”邵曰:“已为君访明,女操针黹,精巧绝伦,日可得百钱,足自给,无待食于君也,请弗疑。”生犹未应,邵曰:“实告君,已代为纳聘矣。月朔辰良,可洒扫室中,我当送新妇至,聊备喜筵为贺,更不烦阁下郇厨也。”生遂告知伯母。如期,邵担酒登堂曰:“新妇至矣!”生曰:“奈无衣冠何?”邵曰:“故人尚有绨袍,未知称体否?”即于袱中出衣一袭,催生速服。顷闻鼓乐声,采舆已至,邵为主理内外事。礼毕,设席堂中,大欢剧饮,入暮辞去。
生入见妇,则甚惊异。女曰:“君识妾否?妾家即山中假宿处也。”生曰:“然则朝云庵后,隔溪茅舍中,折梨花入板扉者,非卿耶?”女曰:“曾有之。君何得见?”生因述前事,并言所遇之屡非,至今未释。女笑曰:“是矣!君自见妾后,凡所遇者,妾之姊与妹也。妾同怀姊妹三人,昔年从父入蜀,侨寓甘家,不幸父死异乡,贫无以殓,遂鬻妹于秦氏。姊虽貌陋,体态颇类妾,因失爱于母,遂配甘之养子。独妾自幼读书,解翰墨,最得母怜。又图携妾回里,不意故乡遭乱,道路梗阻,因之暂避山中。嗣闻逆党四窜,将次入山,乃又暂回郡城。前邵孝廉来议婚,母询家世,悉为君,故遂欣诺耳。”生闻始末,深叹遇之奇,而缘之有前定也。生自得女为妇,虽处贫而益不改其乐。女勤事女红,舌耕指织,渐得温饱,因遂迎养其母。厥后,履吉以遇赦得归,仍事负贩,卒成小康云。
雨苍氏曰:“是耶非耶?神光不定,一误再错,绝妙疑团。究之赤绳暗系,虽处天涯海角,终有欢聚时。但月老如邵孝廉,其撮合处,尤宜买丝绣之,铸金事之,家尸而户祝之。叙次亦乍阴乍阳,离奇尽致。”
钱鹤皋
钱鹤皋,故吴越王缪后,累世富厚,祖文,父大伦,皆慷慨好施。鹤皋性豪迈,尊礼,知名士,广结海内侠客,援人之厄,不惜千金,人以豪杰目之。世居邑西南三十余里之王湖桥,与华亭全、贾二生为契友。
时元顺帝不修政治,耽宫室苑囿之娱,穷舆马珠玉之玩,令四方贡珍奇,运花石,天下扰乱,群雄并起。张士诚据高邮,陷泰州;陈友谅破安庆,攻隆兴;明太祖兵起和阳,渡江取太平路,克金陵,战争遂无虚日。鹤皋谓二生曰:“烽烟遍野,百姓死亡殆尽矣。蒿目时艰,谁能出水火而登衽席?”二生曰:“今封圻大吏,溺于声色,厮养都纨绔。贼氛一动,如以菌受斧,元祚其终于此耳。然四方之兵,或起自绿林,或裹胁成众,皆非定乱才。论东南之众,莫如张与陈。张系白驹场停民,骤得富贵,妄称尊号,陈本沔阳渔人子,贼其主而收其众,此皆李二山童之流,行当白灭。惟江左之师,号令严明,不嗜杀掠,今又东下婺州,或可以图霸业。然起自寒微,恩信未立,聚散未定,新附巢湖之师,渐有逃亡,其所向克捷者,未经劲敌耳。如君好义,名闻远近,能散财聚众,假扶元祚,号令天下,复先业而建非常,在此时矣。”钱惑其言,遂结士诚故将韩复春、施仁济等,招集流亡得万余人。至正丁酉秋,士诚降于元,授太尉,开府平江,保鹤皋为行省右丞。
明吴元年,大将军徐达,引兵东下,松江知府王立中降,达命荀玉珍守松郡,檄各属验民田,征砖丸于万甃城,一郡扰动。钱乘民心思变,坚帜起义,以全、贾二生为参议,姚大章为总兵元帅,据上海,自引兵攻府治,用罗德甫为先锋。德甫系钱佃户,有胆力,七战七捷。玉珍弃城走,追杀之,遂据府城,囚华亭知县冯荣,别遣甥韩世德入嘉定,执知州张牵。又令子遵义率小舟数十走苏州,欲与士诚合,以求援兵。适达骁骑指挥葛俊帅师剿之,遇遵义于涟湖荡,大破之,全军覆殁。葛遂由顾浦塘进攻鹤皋,钱军闻炮声,皆骇走。俊笑曰:“乡兵耳”。即麾军入城,鹤皋从北门走,葛追及之,战于横沥。鹤皋受缚,槛送京师。临刑,白血喷注,明祖异之,恐为厉,因令天下设坛,祭鹤皋等无祀鬼魂。时上海知县祝挺,潜起兵,截杀姚大章、罗德甫等,全、贾二生自沉于河。鹤皋有妾芸娘、女蕖馨,闻松江破,俱生瘗焉。
今王湖桥北有石池湾,云系鹤皋别墅,悉以白石甃房。大涞庙前有双井,东井谓鹤皋事败,沉兵书战图于此。后尝凭井为崇,犯之辄死,人莫敢汲。明末庙毁,村民以佛像投入,欲压之,而井益灵。其妾、女瘗处曰肖娘墩,高数尺,广五丈余,前有芜地二三亩,有石马石亭,下筑地室。道光某年,好事者启穴视之,无碑碣,亦无陈设,遂复闭。蕖馨,字莲仙,美而才,有《点红阁诗》,毁于兵,惟相传其《绝命词》,有“愁听楚歌空有泪,烧残秦火岂怜才。他年蔓草黄沙冢,驿路何人问马嵬”之句。闻后有于瘗所遇女魂,相唱和者,率荒诞不足据。惟全、贾二生殁,越四年,其友某遇于郊,忘其已死,相与赋诗,载钱牧斋《列朝诗集》。全生诗云:
几年兵火接天涯,白骨丛中度岁华。
杜宇有魂能泣血,邓攸无子可传家。
当时自诧辽东豕,今日翻成井底蛙。
一片春光谁是主,野花开遍蒺藜沙。
贾生诗云:
漠漠荒郊鸟乱飞,人民城郭叹都非。
沙沉枯骨何须葬,血污游魂不得归。
麦饭无人作寒食,绨袍有泪哭斜晖。
存亡零落皆如此,但恨平生壮志违。
雨苍氏曰:“草昧时群雄角逐,贤否既未可以成败论。而如蕖馨之负才生瘗,又谁不为之惋惜?其事盖尝见于他说,而比较详审。”
伊密之
漂阳伊密之,才气豪上,明季之佳公子也,喜蓄声伎。尝以三千金聘王素云于吴中,色艺为诸姬冠。一日忽有山东傅生,投刺请见,阍人以非素识却之,不得,然后见。既见,不及他语,但曰:“山左傅某,闻公侍姬中有素云者,艳倾宇内,愿一平视。公其许之否乎?”伊逡巡谢曰:“劳君远涉,兹请少休,得徐议。”傅复慷慨言曰:“某数千里徒步而来,无他渎也。公幸许我,诚当少俟,否则,无过留。”伊首肯,傅始就座。时日已暮,即命酒款之。数巡后,灯烛辉映,环佩锵然,侍女十馀辈,拥素云出见。傅起立,凝睇久之,叹曰:“名不虚也,此来不负。”因即告别。密之坚挽之,傅曰:“得睹倾城,私愿已遂,岂为饮食哉?”不顾径去。伊怏怏如有失,隐识此生非常流。既而曰:“吾何爱一妇人而失国士。”即乘骏马,追及之三十里外,挟以俱归,礼款益厚。一夕引之入曲室,锦绮华缛,供张悉备,乃揖傅言曰:“君来虽出无心,此中殆有天意。今吾以素云赠君,此室即洞房,今晚即七夕也。”傅辞以义不可,且嫌夺所爱。伊曰:“君何疑?赠姬事,自古有之。念君力不能致佳丽,以吾粉黛盈侧,岂少此女?且以君为丈夫,故有是举,乃效书生羞涩态耶?”语未毕,侍者已导素云出拜,傅惊喜过望。既留逾月,伊又为之治装奁物外更资以数千金。傅归,安然为富人矣。
无何,闯寇肆逆,明社遂墟。我国家定鼎燕京,有诬告十旧姓蓄异谋者,密之亦为所陷。犹以平昔之惠,人多为之地,而久匿山泽,昭雪无由。时傅值朝廷开科,已由大魁历清要,十馀年间,遂跻宰辅。密之得间,寓书起居。适傅扈跸出都,素云发书,始知伊尚未死,惊叹流涕,如感心疾。傅归,即谓之曰:“妾幽忧善忘,不知母家安在?”傅曰:“卿岂忘诸乎?若伊密之者非耶”曰:“然则密之又安在?”曰:“痛遭冤祸,家没身亡已久矣!”素云曰:“以君一介寒儒,岂无生人之累?乃得专心向学,坐致通显,此恩谅不忘。设密之而至今在也,将何以报?”曰:“苟及其生而报之,身且不惜,他何计焉?”乃以书示傅。傅阅竟,方沉吟间,素云即截发与誓曰:“脱不能报,富贵何为?”傅乃遍谋之朝士,将同申奏,会以告讦者多不实,天子察前十姓枉,傅遂乘间以请,于是密之得蒙恩返里矣。
方是时,傅尝迹伊所在,专使邀入都。密之复书峻却,且言:“某昔日之施,君今日之报,前后之事既奇,彼此之心交尽。自兹以往,君为熙朝重臣,某为山林逸士,两无所憾,不再相见也。”傅与素云得书后,俱叹想不置,而时论亦以此益高云。
雨苍氏曰:“一施一报,看似适得其平,而于赠姬事尤奇矣。具此胸襟手段,直欲奴叱石崇。然惟无所为而为,故卒食报于其后,此与查伊璜遇吴六奇事相亚。第论所报,则吴固优于傅。而如伊之峻却所招,其磊落处,不又高出伊璜一等哉?”
栗毓美
栗毓美,山西浑源人,曾官东河总督。居处出入,必携一木主、一赭衣自随。主无名称,但书“恩太太”。初,栗少孤贫,富室某翁相攸得之,招至家,令与子读,同室卧起,两无间然。居数年,将合牉。一夕,盗忽杀翁子,栗醒,呼众集视,则室扃如故,无迹可纵,群疑栗。栗既不能辨,翁痛子甚,鸣于官。官亦不能为栗辨,论抵有日矣。女固有才色,同里富人王某,先尝求婚于翁,翁以意属栗,弗之许。至是复请婚,乃始以女妻之。婚数日,王某意甚得,因谓女曰:“若弟殊可惜!余以前绝吾婚,不能无憾,乃以重资募剑客,本欲杀栗,不谓误中乃尔。今幸栗将死法,若又因是得归我,愿已偿矣。奈汝弟何?”女闻,殊自若。翌日,婉告归宁,则迳入县署,号陈王某语,求雪栗冤。官即提王鞫之。某以词凿有证,不复能隐,乃出栗于狱。见女公堂,女泣语之曰:“吾所以忍为此者,以君之冤,非吾不能雪也。今既白矣,身已他适,不能复事君。仍归王,则冒杀夫名,何以自立于世?计惟一死为宜耳!”即对栗自刭。栗感其义,遂苦志力学,致位通显。然以女故,终身虚正室。又以女与己分已绝,而名无可正,因特谓之“恩太太”,立此木主奉之。赭衣,当时囚服也。杭州许孝廉沚绿,尝为余言,谓:“遗其女姓,夫栗之德女不忘,宜也。至女以万难代白之冤,而卒能奋不顾身,以伸其枉,信所谓奇烈哉!”
雨苍氏曰:“女之事,奇不诡正者也。栗固宜祀女矣,而主仅书‘恩太太’,则非。盖女于久居甥馆,婚且有期之栗,礼虽未行,分已素定矣。翁以杀子之故,控栗而改妻王某。卒之杀人者,是王非栗,则栗之婚,翁固不愿绝也。且王以图婚之故,欲杀栗而误杀翁子,致以其所疑似者,陷栗而娶女,此固翁父子婿女之仇也。在女虽误委身,然与盗劫何以异?不谓之‘夫’也。‘夫’固有栗在也,而首仇人以雪夫冤,奇在丛陷身于虎穴耳,其事固甚正也。然则女可无死乎?曰:此在断是狱者之善为处耳。女惟未达此一间,故言‘仍归王则冒杀夫名’,栗亦有所未达,故谓‘分已绝而名无可正’。我不知其所谓‘绝’者,果孰绝之。在栗谅不忍矣。绝自女,则栗如路人,既绝分于栗,必将正名于王。夫雪路人之冤,好义者或勉为之,若致夫于法,以雪此路人之冤,则不特无是女也。攘羊之证,有亦安取乎?故曰:女之事,奇而法者也,栗之祀女,则是其不书‘聘室’而仅书‘恩太太’则非。”
五通神
三吴风俗,信祀淫祠。康熙间,汤文正公抚吴,曾经奏毁。久而禁弛,僧人渐搭房屋,香火复盛,祈祷者又接踵于途矣。道光乙未,江苏按察使裕谦,复毁上方山五通祠,获僧傅德、成镒等,严加惩办,并禁民间如有私奉五通、太母、马公等像者,以左道论,由此始得稍息。闻“五通”系明祖定鼎分封后,追赠阵亡毅魄,又由将士而思及兵卒,因取“五人为伍”意,封作“五通”。以其死无所依,令逢寺庙晏神,必设下筵以享,此五通神之所由昉也。然兵卒奸淫,乃其生前故智,故死犹扰及民间,特于贞烈之妇,仍不敢祟,所谓邪不胜正也。昆山某氏女,年方及笄,而有姿色。一夕鸣机窗下,五通忽至前求偶。女曰:“妾尚处子,一有玷,误诒终身。西村有某妇,何不求之?”五通曰:“我曾至焉!奈彼心正不可犯。”女怒曰:“彼心正,我独不正耶!”举坐板扑之,应手而灭,亦无后患云。
石洞绣鞋记
石洞在终南山秦岭下,孽龙据焉,东西绵亘百八十里,洞口高数丈,横广如之,其中黑暗潮湿,人莫敢入。相传唐天宝中,某宫主于上林苑作秋千戏,忽为腥风卷去,四觅无踪。时有樵者采薪山下,隐闻云雾中有女子哭声,适当洞口,似不甚高。掣斧掷之,扑下绣鞋一只。事闻于官,据实备奏,鞋即主所履也。元宗遂命将,将千人,令樵者导至其处伺之。历数日,了无形迹,惟夜间若有灯二盏悬洞,光射彻天。将乃命军人善射者,发矢射之,光忽散。及旦,即募死士百人,明火执械为前锋,千军后随。入洞见一龙,左目中箭,卧伏不动,其将径前斩之,纵火搜杀洞底馀孽,而救宫主出焉。事见《唐说部》。至我朝乾隆三十年夏间,有好事士人,欲穷其际,集勇敢士二十余,深入五六里,杳无所得。再进,恰又见绣鞋一只,而火把已灭,乃相顾惘然而返。
某先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