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丛书 - 第 330 页/共 467 页

其人如仙露明珠,其文似浑金璞玉。(梅阁)   玉钏赞   玉钏于宝玉,有不反兵之义,徒以主仆之故,敢怒而不敢言,然眉睫间余憾未平也。胡赧颜公子,又欲卖痴憨作息夫人之蛊哉?则使心机费尽,强博一笑于红颜,而词色不亲,终带三分之白眼,于义有足多焉。   语语生棱,几令人不敢扪读。(梅阁)   焙茗赞   宝玉栽培脂粉,作养蛾眉,为花国之靖臣,作香林之戒行,宜其深仁厚泽,罔不沦肌浃髓矣。乃除黛玉外,别无一知己。至能如人意不尽如人意,庄也而出之以谑,谐也而规之以正,顺其性而利导之,如大禹之治水,适行其所无事,而卒也无不行之言,呜乎!其为焙茗乎?东方曼倩之俦也。   尤二姐赞   尤二姐容貌性情,两无所恶,置身大观园中,在在为花柳生色,而顾不齿于群芳者,徒以为路柳墙花耳。呜呼!一失足为千古恨,再回头百年已身,若是乎解之无可解也。然扬雄服事新莽,荀彧辅弼曹瞒,其所失与二姐未识如何?使一旦望汉来归,其蹂躏践踏之形,正复何如也?呜呼!失身而不为长乐老人,其悔岂可及哉!   贾蓉赞   贾蓉绝好皮囊,而性情嗜好,每每与宝玉相反。宝玉怜香,贾蓉专能蹂香;宝玉惜玉,贾蓉专能碎玉。花柳之蟊贼也,凤姐错识人矣。然小意动人,颇能忘恨,故凤姐终爱之,啜茗传神,良有以也。   《石头记》妙到怎地,论赞亦妙到怎地,吾何间然。(梅阁)   贾琏赞   贾琏烧琴煮鹤,大煞风景,何楼市中物也。以配凤姐,且在所辱,况平儿哉?然负荆一节,颇能自降,拔其帜而树娘子帜,亦腹负将军解风雅者也。收入色界中,置风流坛外,作金刚尊者。   尤三姐赞   士为知己者死,尤三姐之死,死于不知己矣。不知己而何以死?然而三姐则固以湘莲为知己也,湘莲知己,而适不知己,仍不失为知己,则舍知己,而适不知己,仍不失为知己之湘莲,天下断无有不知己而能知己如湘莲者,天下而无不知巳而能知己如湘莲矣。而竟有知己,而适不知己,仍不失为知己之湘莲。是知己,而适不知己,仍不失为知己者,乃真知己也,而竟不知己,则安得而不死哉!然而湘莲去矣,是知己而适不知己,仍不失为知己,而竟不知己者,究未尝不知己也,三姐何尝死哉!   秀瘦皱透,兼而有之,其米老相者石耶?(梅阁)   柳湘莲赞   湘莲一风流荡子耳,尤三姐遽引为知已,岂曰知人?然纨袴中无雅人,文墨中无确人,道学中无达人,仕宦中无骨人,则与其为俗子狂生腐儒禄蠹之妇也,毋宁风流浪子。不然,三姐死矣,几见纨袴之俦,文墨之俦,道学仁宦之俦,能与道人俱去者哉?湘莲远矣!   骂杀。为其所骂者,亦点头咋舌曰:“快杀!”(梅阁)   龄官赞   龄官忧思焦劳,抑郁愤懑,直于林黛玉脱其影形,所少者眼泪一副耳。然乌知非责之过卑,而负之过深乎?是安得有放来生债者,预借一副眼泪,为今日挥洒地也。但世之洒泪者亦多假矣,贾蔷何修而得此?   贾蔷赞   贾蔷市井小人耳,乌足以言风雅?然其于龄官,意柔柔而斐亹,情款款而纡萦,似非不知道者。意衣钵真传,必有所自祖也,其宝玉大弟子乎?可与言情矣。   司棋赞   从古以过,而创为奇节者,君子悲其志,未尝不谅其人。司棋失身潘又安,过已。乃竟一其心相待,以死继之,非节非烈,何莫非节非烈也。盖其志已定于搜赃时矣。观过知仁,谅哉!   潘又安赞   人当无可如何之际,计无所出,惟以一死自绝,此以死塞责者耳,非以为乐也。若夫当死之时,无感慨,无愤激,无张皇却顾,心平气和,意静神恬,其死也欤哉?其归也。真叠山所谓从容就义者。潘又安其知道乎?有死以来,未有暇豫如斯者也!   潘又安于情界中,身分极高,故能当得一道字。文固不妄用字者。(梅阁)   袭人赞   苏老泉辨王安石奸,全在不近人情。嗟乎!奸而不近人情,此不难辨也,所难辨者近人情耳。袭人,奸之近人情者也。以近人情者制人,人忘其制,以近人情者谗人,人忘其谗。约计平生死黛玉,死晴雯,逐芳官、蕙香,间秋纹、麝月,其虐肆矣。而王夫人且视之为顾命,宝钗倚之为元臣。向非宝玉出家,或及身先宝玉死,岂不以贤名相终始哉?惜乎天之后其死也。咏史诗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土时,若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袭人有焉。   蒋玉函赞   宝玉动谓男子为浊物,度一面目黧黑,于思于思者耳;使温润如好女,夫尝不以脂粉蓄之。然未有缠绵如蒋玉函者。岂从来冤家,大抵由欢喜结来耶?巾之持赠也,玉实主之矣,袭人之嫁,玉函之娶,或无憾焉。   绝大见识,绝大议论,不作袭人赞读通,即作袭人赞读快。(梅阁)   彩云赞   人各有一知己,不得谓君子是而小人非,特虑其不终耳。彩云之于贾环,其相与可无究,至甘心为此作贼,亦何淫且贱也!然平儿诘盗,慨然挺身,宝玉认赃,豪无输色,落落乎石乞子风也。而不可以对贾环耶?然而环且贰矣。古今来陷身于贼,而卒为所疑者,岂少人哉?君子是以知小人之必无知己也。   亦悲亦庄,于以痛哭古人,亦以留赠后人。(梅阁)   贾环赞   贾环纯秉母气,蜂目而豺声,忍人也。独赦老赏鉴之,气味有在矣。然政老御之,亦卒较恕于宝玉,岂以公子州吁固嬖人之子也耶?贤如贾政,尚莫知其子之恶,又何怪乎卫庄哉?   李嬷嬷赞   李嬷嬷龙钟潦倒,度其年纪在贾母之上,不足为宝玉乳也,至其老而不死,尤当叩胫者耳。然袭人一生隐恶,从无发其覆者,独此老借题发挥,一泄无余,比陈琳讨操檄,尤为淋漓痛快,亦愈头风之良剂也。昔苏子美读汉文,至博浪沙一椎,击节叫快,浮一大白,当以此赏之。   赵姨娘赞   食色性也,而亦有不尽然者。鲜于叔明嗜臭虫,刘邕嗜疮痂,贺兰进明嗜狗粪。今将赵姨娘合水火五味而烹炮之,不徒臭虫、疮痂也,直狗粪而巳矣。而贾政且大嚼之有余味焉。岂所赏在德耶?然粪秽卒产灵芝,鸱鸮能卵雏凤。赋诗断章,或不诬焉。   雪雁赞   《春秋》责备贤者,然当君父之际,亦不容以庸愚之故,稍宽悖逆之责者,良以臣子所许在心耳。雪雁与黛玉,有更相为命之形,所谓生死而肉骨者也。即万不容已,宁不可以死辞?而乃腼然人面,舍濒危之故主,伴他人作姑娘,岂复有人心哉!人将不食其余矣。速作之配,绝之也。   黄善保家赞   段秀实之击朱泚也,吾闻其声矣,若拊朽然,其隽不足称也。淮南王之击辟阳侯也,吾闻其声矣,若筑腐然,其快不足称也。若夫积之愈厚,煅之愈坚,炮焉而不能攻,钻焉而莫可入,有佛菩萨焉,运五指之峰,作巨灵之擘,香风盖去,春雷与新笋齐生,翠袖翻来,鸿爪共乌泥并现。嘻,此何声也?其殆博浪椎之嗣响乎?赞曰:“探春之掌,是震是响。老妪之喙,惟腯惟脆。蛾眉吐气,为大白浮者三;老魅煞风,为舞剑起者再。”   黄绢幼妇,外孙虀臼。(梅阁)   贾赦、邢夫人赞   贾赦似刚非刚,乃刚愎之刚;邢夫人似柔非柔,乃柔邪之柔。刚愎之刚,非理之刚也,故有小泥鳅之祸;柔邪之柔,非理之柔也,故有金鸳鸯之羞。窃谓贾赦之刚,有似乎楚子玉;邢夫人之柔,殊类乎鲁哀姜。   贾敬赞   天下岂有神仙?然但能尽我性,怡我情,傀儡场中,何莫非洞天福地也?故有富贵之神仙,有忠孝之神仙,有诗酒花月之神仙,有托钵叫化之神仙,而乘云跨鹤者不与焉,彼炼丹烧汞,导引胎息者,直自讨若吃耳,然伊古以来,轻万乘而速祸败者,史不绝书,竖儒何知焉!   贾珍赞   十恶之条,一曰内乱,犯此者在家必丧,在国必亡。贾珍席祖父余业,恣其下流,即比房婑媠,列屋柔靡,亦何不可?乃为不鲜不殄之求,作大蛇小蛇之弄,西府中无完人矣。借非狮子介石之坚,其能免乎?然吾闻方山子贤者,生平得狮子力居多,贾珍胡不幸焉!   贾瑞赞   贾瑞雅负痴情,不以草茅自废,愿观光于上国,亦有志之士也,特未免不自量耳。风姐遽置之死,无乃过甚!虽然,溺粪何物也?而敬以持赠,是欲以曾经妙处之余相饷也,可不谓多情哉?独不识所赠物,果凤姐亲遗否?   极谐谑,极风调,但见其雅,不觉其亵。(梅阁)   焦大赞   贾家法于乳母,颇厚重于酬庸矣。然而人尽母也,惟其乳而已。焦大以身捍患,似什伯乎乳之劳,即祔贾庙以血食,非幸也;而乃混于舆台,侪于隶仆,致仆妇奴子,皆得牛马走之。宜其无限块垒,借杯酒以浇之也。然而马粪之填,未始非努力劝加餐之意,不可谓不厚者,特恐醉汉,饱不知德耳。   秦钟赞   秦钟者,情钟也。为种情于人之种耶?为人钟情之钟耶?为钟情于人之钟,斯为风流种;为人钟情之种,则为下流种。然为钟情于人,固不得不为人钟情之人,则合风流、下流二种而为种,斯为真情真种。其于智能也,莫为之前,虽美弗彰;其于宝玉也,莫为之后,虽盛不传。然顾前不顾后,其象为夭,故不永厥寿云。   如是我佛说偈曰:“女欢男爱,无挂无碍。一点生机,成此世界。”用为斯文持赠。(梅阁)   薛蟠赞   薛蟠粗枝大叶,风流自喜,而实花柳之门外汉,风月之假斯文,真堪绝倒也。然天真烂慢,纯任自然,伦类中复时时有可歌可泣处,血性中人也。或亦世之所希者欤?晋其爵曰王,假之威曰霸,美以溢曰呆,讥之乎?予之也。   谑而虐,可以下酒,可以喷饭。(梅阁)   北静王赞   北静王表表高标,有天际真人之概,嫦娥思嫁之矣,何论乎谈文章、说经济者也。而林黛玉直以臭男人蓄之。嗟乎!王也而乃臭乎哉?是天下更无不臭者矣。天下而更无不臭者也,舍宝玉其谁与哉?死矣!      甄宝玉赞   太上忘情,其次多情,其次任情,其下矫情。矫情不可问矣。甄宝玉不能为太上之忘情,不失为其次之多情也。自经济文章之说中之,而情矫矣。则甄宝玉者,世俗之伟人,而实贾宝玉之罪人也。罪人则黜之而己矣,故终之以甄宝玉云。   情字始,情字终,虽游戏文章,仍是篇法一线。(梅阁)   红楼梦论后   人生一大梦耳,梦无不醒之时,则林黛玉死矣,宝玉出家矣。由黛玉而推之,晴雯、鸳鸯、凤姐、尤二姐、尤三姐、可卿、迎春、司棋、金钏、龄官、元春,以及潘又安、秦锺、贾瑞罔不然。由宝玉而推之,惜春、紫鹃、芳官、藕官、蕊官、荳官、葵官、柳湘莲,以及宝钗、湘云罔不然。其不醒者,独袭人耳。然则何以处探春?曰此其福分最大,好梦正长者也。然则何以处岫烟等?曰此其心思各别,同床异梦者也。然则何以处巧姐?曰此其情思昏昏,方才人梦者也。文至此,不已东方既白舆!何续貂者又欲强人入梦也,岂非天下之怪梦哉?无惑乎牛鬼蛇神,纷纷呓语也,顾安得大棒棒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