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丛书 - 第 303 页/共 467 页

承天门下入秋风,女史班头校录同。裁出瓷青团扇子,一枝疏影桂花红。   〖《明史稿》:正南曰承天门。明太祖《红桂》诗:“月宫移向日宫栽,引得轻红入面来。好向烟霞承雨露,丹心一点为谁开。”〗   香雾冥冥宿雨停,离宫别馆启窗棂。长来内库观书画,图得豳风上翠屏。   〖《明史稿》:宣宗纪七年秋七月庚辰,赋豳风图诗,揭之便殿。〗   不分文章便擅长,宫中初立内书堂。封章阁票重重到,古刺熏余侍御床。   〖《明史?宦官传》:初,太祖制,内臣不许读书识字。后宜宗设内书堂,选小内侍,令大学士陈山教习之,遂为定制。用是多通晓文墨。徐预昭《故宫词》:“伺得内家刚浴起,一杯古刺水先呈。”明宫人词:“闻道内人新浴罢,一杯古刺水横陈。”《厉太鸿诗》:“一洒罗衣长不灭,氤氲愿与君恩终。”〗   写遍丹符绣阁开,珍盘蝴蝶禁荤来。夜来却被妃嫔唤,恐要方书学五雷。   〖董说《梦华潭口听客话》:嘉隆间,大内旧事诗:   蝴蝶珍盘出御厨,秋声夜绕护城湖。   竹帘凉月澄如水,绣得秦楼跨凤图。 《明史?佞幸传》:宪宗好方术,李省孜乃学五雷法,结中官梁芳、钱义,以符箓进。〗   焉支涂抹上疏花,九九消寒冷黛蛾。那得春风帘外过,早将红杏换窗纱。   〖《帝京景物略》:升平之日,冬至后,内家戚里竞传“九九消寒图”。冬至画梅花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毕,即春深矣。〗   花帽监丞一两行,西华门外冷秋霜。绛纱车仗吹香过,去伴銮舆宿豹房。   〖《明史?武宗纪》:二年秋八月丙戌,作豹房。董说诗:   宫门过尽绛纱车,环碧池清殿影斜。   恰得水晶双弹子,黄鹏声隔海棠花。 《武宗外纪》:又别构院篽,筑宫殿数层,而造密室于两箱,句连栉列,名曰“豹房”。初日幸其处,既则歇宿比大内,令内侍环值,名曰“豹房祗候。”〗   深宫烟火奏新年,四面钩阑入夜妍。好向帘阴停角抵,东风吹上试灯天。   〖毛奇龄《武宗外纪》:上自即位后,每岁宫中张灯为乐,所费以数万计,库贮黄腊不足,复令所司补买之。至九年宸濠献新样四时灯数百,穷极奇巧。临献,复令所遗人亲入宫悬挂。其灯制不一,多着柱附壁,以取新异。上复于庭轩间依栏设毡幙,而贮火药于其中,偶勿戒,遂延烧宫殿。上笑曰:“是一棚大烟火也。”日率小黄门为角抵踏鞠之戏,随所驻辄饮宿不返。〗   毓秀亭空绕篆香,传来秘箓置盈箱。佛经梵语从初学,好侍西天大法王。   〖《明史?佞幸传》:嘉靖四十一年冬,命御史姜儆、王大任,分行天下,访求方士及符箓秘书。又:武宗纪五年六月,帝自号“大庆法王”,所司铸印以进。《武宗外纪》:帝于佛经、梵语无不通晓。先是,乌思藏有西竺胡僧,能言人三世事者,国人谓之“活佛”,上久欲召之,未能也。至是命司设监大监刘允,往乌思藏赍送番供,以珠琲为幡■⑿,黄金为七供,赐法王金印袈裟,及其徒,馈赐以巨万计。〗   高烧黄蜡夜旗红,西苑风吹白玉弓。记得元戎侵晓到,绣衣小队各花骢。   〖《明史稿》:武宗纪十一年,又作中军,大阅西苑。〗   殿开环碧漏声迟,白象青鸾说偈时。钟鼓初停花烛冷,侍臣先进步虚词。   〖《明史?西域乌斯藏大宝法王传》:有僧哈立麻者,国人以其有道术,称之成祖。为燕王时,知其名。永乐三年,命司礼少监侯显、僧智光,赍书币往征,其僧随使者入朝。帝将荐福于高帝后,命建普度大斋于灵谷寺七日,帝躬自行香。于是卿云甘露、青鸟白象之属,连日毕见,帝大悦。又《宦官传》:永乐初,帝闻乌思藏僧尚师哈立麻有道术,善幻化,乃命侯显赍书币往迓,选壮士健马护行。陆行数万里,至四年十二月始与其僧偕来。建普度大斋于灵谷寺,为高帝、高后荐福。或言卿云天花、甘露甘雨、青鸾青狮、白象白鹤、及舍利禅光,连日毕见;又闻梵贝天乐自空而下,帝益大喜,君臣表贺。〗   药王湾口水粼粼,绣菊单衣日几巡。宣进银盘生莱菔,明朝花下试咬春。   〖高士奇《金鳌退食笔记》:南花园,明时曰“灰池”,种植瓜蔬。于炕洞内烘养新菜,以备春盘荐生之用。立春日进鲜萝卜,名日“咬春”。明时,重九或幸万岁山,或幸兔儿山清虚殿登高。宫眷内臣,皆着重阳景菊花补服,吃迎霜兔菊花酒。〗   绣凤罗衣绿玉环,白鹰按过画堂开。内人手里亲调养,射猎还来万岁山。   〖董说诗:“江南风景药王湾,雾縠单衣绿玉环。红芍花边棋局罢,自裁团扇画秋山。”“蒲萄半醉出仙台,万岁山前猎阵开。千骑蒙茸貂鼠帽,石桥飞雪带狼回。”〗   秋风玉■⒀碧流寒,红篆神芝奏大官。读罢灵官齐上马,清宁宫里侍扶莺。   〖董说诗:   一封红篆奏神芝,翠辇朝巡玉■⒀池。   云髻三千齐上马,高元殿下读灵碑。《明史?舆服志》:“东曰仁寿宫,西曰清宁宫,以奉太后。又《世宗纪》:三十七年冬,礼部进瑞芝一千八百六十本,诏广求径尺以上者。又《佞幸传》:“顾玒以扶鸾术官太常少卿,蓝道行以扶鸾术得幸。有所问,辄密封,遣中官诣坛焚之。所答多不如旨,帝咎中官秽亵。中官惧,交通道行,启视而后焚,答始称旨,帝大喜。《金鳌退食笔记》:太液池,旧名西海子,在西安里门。周凡数里,上跨石梁,广约二寻,修数百步。两崖弯甃,水中鲸兽、循栏,皆白石镌镂如玉。中流驾木,贯铁繂丹槛,掣之可通巨舟。东西峙华表,东曰玉练,西曰金鳌。〗   冻雪才消暖阁天,内皇城里动丝弦。宫中乞写迎春板,手擘桃花十样笺。   〖董说诗:“柏叶千门苑柳青,西宫箫鼓雨中听。桃花不写迎春板,剪作鸳鸯贴翠屏。”〗   安乐堂深断绣车,阑干十二曲廊斜。水晶弹子双双打,飞起黄莺踏落花。   〖《彤史拾遗》:孝穆纪太后者,宪宗妃,孝宗母也。滴居安乐堂,久之孝宗生。〗   太液清宵玉磬长,雷坛建得泥秋凉。明朝圣寿修斋醮,索进龙涎一段香。   〖《明史?佞幸传》:陶仲文请建雷坛,冥祝圣寿。又:嘉靖时采银矿、龙涎香,中使四出。〗   〖注:■⑴,土+从,音踪。土菌也。■⑵,扌+雝,yǒng,拥本字,抱也。■⑶,上二下匈内凶改方,páng。■⑷,山+房。(无读音)■⑸,氵+辇,音辇,水也。■⑹,糹+音。(无读音)■⑺,肃+刂,音啸,割也。■⑻,上旦下寸,dé,与碍同,止也。■⑼,革+周,徒了切。■⑽,儍,亻改木,zōng。■⑾,上竹下奏,音潄,小竹也。■⑿,旌,生改童,与幢同。■⒀,虫+柬,音练,赤■⒀,蛇名。按《本草》赤楝蛇,从木。〗   板桥杂记 清 三山余怀澹心 着   序   或问余曰:“《板桥杂记》何为而作也?”余应之曰:“有为而作也。”或者又曰:“一代之兴衰,千秋之感慨,其可歌可录者何限,而子唯狭邪之是述,艳治之是传,不已荒乎?”余乃听然而笑曰:“此即一代之兴衰,千秋之感慨所系也!而非徒狭邪之是述,艳治之是传也。金陵,古称佳丽之地,衣冠文物,盛于江南;文采风流,甲于海内。白下青溪,桃叶团扇,其为艳冶也多矣。洪武初年,建十六楼以处官妓。淡烟轻粉,重译来宾,称一时之韵事。自时厥后,或废或存,迨至三百年之久,而古迹寝湮。存者,惟南市、珠市,及旧院而已。南市者,卑屑所居;珠市者,间有殊色;若旧院,则南曲名姬、上厅行首,皆在焉。余生也晚,不及见南部之烟花,宜春之弟子。而犹幸少长承平之世,偶为北里之游。长板桥边,一吟一咏,顾盼自雄。所作歌诗,传诵诸姬之口,楚润相看,态娟互引,余亦自诩为平安杜书记也。鼎革以来,时移物换,十年旧梦,依约扬州;一片欢场,鞠为茂草。红牙碧串,妙舞清歌,不可得而闻也;洞房绮疏,湘帘绣幕,不可得而见也;名花瑶草,锦瑟犀毗,不可得而赏也。间亦过之,蒿藜满眼,楼馆劫灰,美人尘土,盛衰感慨,岂复有过此者乎!郁志未伸,俄逢丧乱,静思陈事,追念无因。聊记见闻,用编汗简。效东京梦华之录,标崖公蚬斗之名。岂徒狭邪之是述,艳治之是传也哉?”   客跃然而起,曰:“如此,则不可以不记。”于是作《板桥杂记》。   题板桥杂记   余子曼翁,以所著《板桥杂记》示予为序。予间阅之,大氏《北里志》、《平康记》之流。南部烟花,宛然在目,见者靡不艳之。然未及百年,美人黄土矣,回首梦华,可胜慨哉!或曰:曼翁,少年近于青楼薄幸,老来弄墨,兴复不浅。子方洗心学道,何为案头着阿堵物?予笑曰:昔明道“眼前有妓,心中无妓”,伊川“眼前无妓,心中有妓”,以定二程优劣。今曼翁纸上有妓,而艮翁笔下故无妓也,何伤乎一序之?长洲尤侗。   上卷 雅游   金陵为帝王建都之地,公侯戚畹,甲第连云;宗室王孙,翩翩裘马。以及乌衣子弟,湖海宾游,靡不挟弹吹箫,经过赵、李。每开筵宴,则传呼乐籍,罗绮芬芳,行酒纠觞,留髡送客。酒阑棋罢,堕珥遗簪。真欲界之仙都,升平之乐国也。   旧院,人称曲中,前门对武定桥,后门在钞库街。妓家鳞次,比屋而居,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到门则铜环半启,珠箔低垂;升阶则猧儿吠客,鹦哥唤茶;登堂则假母肃迎,分宾抗礼;进轩则丫鬟毕妆,捧娘而出;坐久则水陆备至,丝肉竞陈;定情则目眺心招,绸缪宛转。纨绔少年,绣肠才子,无不魂迷色阵,气尽英雄风矣。妓家,仆婢称之曰“娘”,外人呼之曰“小娘”,假母称之曰“娘儿”。有客,称客曰“姐夫”,客称假母曰“外婆”。   乐户统于教坊司,司有一官以主之,有衙署,有公座,有人役、刑杖、签牌之类,冠有带,但见客则不敢拱揖耳。   妓家分别门户,争妍献媚,斗胜夸奇。凌晨则卯饮淫淫,兰汤滟滟,衣香一室;停午乃兰花茉莉,沉水甲煎,馨闻数里;入夜而擫笛搊筝,梨园搬演,声彻九霄。李卞为首,沙顾次之,郑顿崔马,又其次也。   长板桥,在院墙外数十步。旷远芊绵,水烟凝碧。迥光、鹫峰两寺夹之。中山东花园亘其前,秦淮朱雀桁绕其后。洵可娱目赏心,漱涤尘襟。每当夜凉人定,风清月朗,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忽遇彼姝,笑言宴宴,此吹洞箫,彼度妙曲,万籁皆寂,游鱼出听,洵太平盛事也。   秦淮灯船之盛,天下所无。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客称既醉,主曰未晞。游揖往来,指目曰:某名姬在某河房,以得魁首者为胜。薄暮,须臾灯船毕集,火龙蜿蜒,光耀天地,扬槌击鼓,蹋顿波心。自聚宝门水关,至通济门水关,喧阗达旦。桃叶渡口,争渡者喧声不绝。余作《秦淮灯船曲》中有云:   遥指钟山树色开,六朝芳草向琼台。   一围灯火从天降,万片珊瑚驾海来。 又云:   梦里春红十丈长,隔帘偷袭海南香。   西霞飞出铜龙馆,几队娥眉一样妆。 又云:   神弦仙管玻璃杯,火龙蜿蜒波崔嵬。   云连金阙天门迥,星舞银城雪窖开。 皆实录也。嗟乎!可复见乎?!   教坊梨园,单传法部,乃威武南巡所遗也。然名妓仙娃,深以登场演剧为耻。若知音密席,推奖再三,强而后可。歌喉扇影,一座尽倾,主之者大增气色,缠头助采,遽加十倍。至顿老琵琶、妥娘词曲,则只应天上,难得人间矣!   裙屐少年,油头半臂,至日亭午,则提篮挈榼,高声唱卖逼汗草、茉莉花。娇婢卷帘,摊钱争买,捉膀撩胸,纷纭笑谑。顷之,乌云堆雪,竟体芳香矣。盖此花苞于日中,开于枕上,真媚夜之淫葩,殢人之妖草也。建兰则大雅不群,宜于纱幮文榭,与佛手、木瓜同其静好,酒兵茗战之余,微闻芗泽,所谓王者之香,湘君之佩,岂淫葩妖草所可比缀乎。   南曲衣裳妆束,四方取以为式,大约以淡雅朴素为主,不以鲜华绮丽为工也。初破瓜者,谓之“梳栊”,已成人者,谓为“上头”,衣饰皆客为之措办。巧样新裁,出于假母,以其余物自取用之。故假母虽年高,亦盛妆艳服,光彩动人。衫之短长,袖之大小,随时变易,见者谓是“时世妆”也。   曲中女郎,多亲生之女,故怜惜倍至。遇有佳客,任其留连,不计钱钞。其伧父大贾,拒绝弗与通,亦不顾也。从良落籍,属于祠部。亲母则所费不多,假母则勒索高价,谚所谓“娘儿爱俏,鸨儿爱钞”者,盖为假母言之耳。   旧院与贡院遥对,仅隔一河,原为才子佳人而设。逢秋风桂子之年,四方应试者毕集。结驷连骑,选色征歌,转车子之喉,按阳阿之舞,院本之笙歌合奏,迥舟之一水皆香。或邀旬日之欢,或订百年之约。蒲桃架下,戏掷金钱;芍药栏边,闲抛玉马。此平康之盛事,乃文战之外篇。若夫士也色荒,女兮情倦,忽裘敝而金尽,亦遂欢寡而愁殷。虽设阱者之恒情,实冶游者所深戒也。青楼薄幸,彼何人哉!   曲中市肆,清洁殊常。香囊、云舄、名酒、佳茶、饧糖、小菜、箫管、琴瑟,并皆上品。外间人买者,不惜贵价;女郎赠遗,都无俗物。正李仙源《十六楼集句》诗中所云“市声春浩浩,树色晚苍苍。饮伴更相送,归轩锦绣香”者是也。   虞山钱牧斋《金陵杂题》绝句中,有数首云:   淡粉轻烟佳丽名,开天营建记都城。   而今也入烟花部,灯火樊楼似汴京。   一夜红笺许定情,十年南部早知名。   旧时小院湘帘下,犹记鹦哥唤客声。(旧院马二娘字晁采)   惜别留欢恨马蹄,勾栏月白夜乌啼。   不知何与汪三事,趣我欢娱伴我归。   别样风怀另酒肠,伴他薄幸奈他狂。   天公要断烟花种,醉杀瓜洲萧伯梁。   顿老琵琶旧典型,檀槽生涩响零丁。   南巡法曲谁人问?头白周郎掩泪听。(绍兴周禹锡听顿老琵琶)   旧曲新诗压教坊,缕衣垂白感湖湘。   闲开闰集教孙女,身是前朝郑妥娘。(郑女英,小名“妥娘”诗载《列朝诗选?闰集中》)   新城王阮亭《秦淮杂诗》中有二首云:   旧院风流数顿杨,梨园往事泪沾裳。   樽前白发谈天宝,零落人间脱十娘。   旧事南朝剧可怜,至今风俗斗蝉娟。   秦淮丝肉中宵发,玉律抛残作笛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