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丛书 - 第 163 页/共 467 页

却临书案重添香,小步仍归坐象床。   芙蓉褥上一尘绝,眼看绣枕横鸳鸯。 或谓是书出广东一方姓孝廉手笔,其称厚甫陈氏者讹也。然《香奁集》嫁名韩冬郎,从古已有其例矣。   小青  小青,虎林冯氏姬也。本姓冯,因归冯,故讳之,但称曰小青。以不容于大妇,辗转而卒,亦可悲已。或曰:“小青者,情之拆字也。本无其人,特文人寓言八九”云。然吾谓古之伤心人,挑灯闲看《牡丹亭》,一若痴魂在望,呼之欲出者,其始亦不过“光照临川之笔”耳。此外访丽娘墓有诗矣,梦丽娘魂有记矣,妙绪澜翻,层出不竭,又何疑乎小青?钱塘陈云伯大令(文述)曾为小青营墓于孤山之麓,以菊香云友附焉,且建兰因馆以实之。添湖山之掌故,增词苑之清谈,诚解人哉!(当日方稚韦孝廉咏句有云:“乐府好歌三妇艳,乡亲况有六朝人”以西泠有苏小坟也。)   东门女士  昔东坡先生闻其妇“春月秋月”之论,亟许为能诗,实其妇不知诗也。余则谓红裙不必通文,但能识趣,已是诗人。东坡妇语,所谓诗趣也。没字碑固可作无弦琴抚耳。亡室王氏,名阿玖,小字玫官,字璋舍,居近郡之东门,又自号东门女士。龙溪人王玉墀游戎长女。幼入蒙塾,粗解文义。归余后,授以唐宋诗词,渐获妙悟。灯下观余作韵语,辄戏为之。平仄虽调,押韵时复出入。淌假以年,必斐然者。何期结缡二载,遽陨昙花。(以光绪辛卯十一月来归,壬辰九月卒于鼓浪屿舟次,存秋一十有九)殁后思之不置,瞑想姿仪,属画师图之。稿数易而未就,始叹生时不为留真之疏,然悔已无及矣!   偶阅红楼梦有咏   斑斑哀怨至今存,日夕潇湘见泪痕。   莫讶芳名僭妃子,湘君何必定王孙。(林黛玉)   绣到鸳鸯种夙因,扑来峡蝶见精神。   此中倘有传神手,千古肥环是替人。(晴雯)   一刹人间事渺茫,前生幻境认仙乡。   如何尽领芙蓉号,不断情缘反断肠。(莺儿)   柳条穿织啭黄莺,结络余闲说小名。   偏是飞琼人未识,翻从梦里唤分明。(薛宝钗)   梦神女非襄王事  词赋家多以巫山神女之梦属之楚襄王,其实非也。按宋玉《高唐赋》云:“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愿荐枕席。’”所谓先王者,怀王也。《神女赋》云:“楚襄王与宋玉游云梦,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王寝,梦与神女遇。”所谓王寝者,玉寝也。《文选》刻本于“玉寝”二字,既讹为“王寝”,以下“玉异之”,“玉对曰”,“哺夕之后,玉曰茂矣美矣,”诸“玉”字,则不得不承讹作“王”字。“明日以白王,王曰:其梦若何,”“王曰,状如何也,”诸王字,又不得不率易作“玉”字,以顺其势。此襄王梦遇神女之谰言所由本欤?宋?洪迈着《容斋随笔》,讥襄王既使宋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王寝,梦与神女遇,父子皆与此女结识,近于聚鹿之丑,则未尝深考之过也。盖“明日以白玉”,既无以君白臣之理,且于下文“王曰:若此盛矣,试为寡人赋之”之句难通。唐人沈佺期云:“为问阳台客,应知入梦人。”王无竞云:“徘徊作行雨,婉娈逐荆王。”皇甫冉云:“云藏神女馆,雨到楚王宫。”李端云:“悲向高唐去,千秋见楚宫。”四诗皆不指襄王言,诚为有见。宜白傅过巫山神女祠,读之且为搁笔也。(前半本青浦胡鸣玉说)   龚芝麓娶顾横波   顾横波词史,自接黄石斋先生后,有感于中,志决从良。后为明故尚书龚芝麓所得。甲申流寇李自成陷燕京,事急时,顾谓龚若能死,己请就缢,龚不能用,有愧此女矣。后人议龚失臣节,自是正论,至并其纳顾氏而亦讥之,则未免过刻。有以诗为之昭雪者云:   怜才到红粉,此意不难知。   礼法憎多口,君恩许画眉。   王戎终死孝,江令苦先衰。   名教原潇洒,迁儒莫浪訾。   林蕉棣眉史   张亨甫(际亮),吾闽才士也。尝仿《板桥杂记》例,着《南浦秋波录》一书,专言榕垣南台妓院之胜。余未之见,闻其书殊过艳冶。大吏某,有爱女见而溺之,竟致瘵卒。搜箧得书,因毁其板,并禁翻者。外间传本绝少。   余以癸已试省闱,后友人拉往南台选胜。至则歌院比邻,层台傍水,香巢小结,深巷垂杨。见夫陈设之华丽,梳掠之入时,举止之大方,应酬之温雅,未曾真个,已觉魂销。老于是乡者,每谓南台乐户,排场略逊于申江,若言情意之缠绵,周旋之侠洽,举各郡之繁丽情场,亦无以加之。想必有见而云然矣。余愈以未见亨甫所著为恨,盖博访于见闻难周,意浏览于纪载毕贯也。回念时距亨甫,已越四十余年。昔之艳帜高张,今皆西陵松柏,即垂髫小女,谅亦梦醒春婆,竟无踵亨甫后成南部之新书,续板桥之杂记者,又何也?岂承平点缀,抒写从容,当夫时事孔艰,士亦有所不急者耶?独是世孰无情,人孰无遇?雪泥鸿爪,各证因缘;凤泊鸾飘,同深沦落。借彼艳迹,写我闲情,当必有之,特未之见耳。故余目遇,不乏娟娟,兹乃无所撰述者,虽曰看花雾里,末由端详,何敢附会?亦意以此邦之人,必有亨甫其人者,而为风流月日也。彼盛名鼎鼎者可无虑矣。予所必千回百转而为是烦言者,盖意中有极不能忘情之一人在焉,请追录之,以告后之修花史者。     蕉棣自言氏林,本良家子,幼为人诱卖。既长,身材燕瘦,喉嗝莺清,桃靥迎春,柳眉入画,姊妹行多哀怜之。余初识之德裕胡同,芳名犹未着也。盈盈十五,已解愁思,宛转随人,可掌上舞,恒终日依依肘下不忍去。曾昵余兄妹相呼,故余每至其家,婢媪辈必疾呼曰:“阿姑,哥哥来者。”一日,余宴客集,指谓座上:“此虽樗桂不如耳。”命之歌,当筵发声尽一折,忽而儿女,忽而英雄,悲壮淋漓,敲戛金玉。客大惊,为之引满。继以曼声诵余《问桃诗》十首,则复抑扬抗坠,箫振微风,回视四座,玉山颓矣。   诘旦其事遍传,咸欲一识面为快。枇杷巷底,车马盈门,而眉史自若也。悄语余曰:“果爱妹乎?得为婢役,固所愿也。”余诿以榜后再决,遂寡应觥纠之召,有杜门意,惟日以金钱投卜榜花之至。   适余获家报,先期归澄。揭晓寂然,眉史懊恼万状,逢人必寄声起居,询后约。甲午再至,则迁新居,芳誉藉甚,定花榜者至以第三人位置之,侪于三妹红梅之列矣。(二人皆彼时翘楚,三妹尤珠圆玉润,明艳绝伦)数请往过,余恐见时,反牵绮障,终不肯往。归途闻捷,柬之以诗,有“题笺急欲谢云英,夸婿由来口可凭。”又“一事独怜人索解,君犹未嫁我成名”之句。自此经年不相闻问。或告余有为眉史梳拢者,拟营金屋,聘以明珠。想一朵秋莲,必不致久行坠落耳。   漳州闺秀纪略   世言女子无才便是德,非也。礼称女人四德,原不废言。圣人赞易离为中女,系之以文明;兑为少女,系之以朋友讲习。若言女子有才,其所好者多风云月露之辞,其所感者,必耳目心思之欲,则尤不通之论。诗三百篇,半出闺中之手,贞者自贞,淫者自淫,于才不才乎何与?古今来荡检踰闲,败名失节之妇,何可数计!其不尽出于有才者可知。然吾不敢知有才者之尽属昭质无亏也。其有抱兰蕙之质,具柳絮之才,而又克兼松柏之操者,尚已。即不幸隳行于冥冥,随风而飘荡,犹得以才华所蕴,补救于末路者有之,相庄于白首者有之,识士于未遇者有之,勖子以克家者有之。此其志趣,则亦有超乎流辈之外矣。况乎彤管有炜,韵我湖山;国风不淫,同其好恶。凡兹所录,闺秀之克擅才德者,搜而存之,当为大雅所乐闻也。  吾漳女子以节烈着最多,闺秀反寥寥罕睹,明旧志书惟载李氏一人而巳。嗣后逐有增修,亦不过数人,岂当时之有遗漏耶?抑才难之果信耶?则甚矣传文之匪易也。宝之宝之,谁曰不宜。李氏,名久佚,漳浦云霄人。雅善风韵,有《汲水诗》云:   汲水佳人立晓风,青丝辗尽辘护空。   银瓶触破残妆影,零乱桃花一井红。 又《书怀》云:   门对云霄碧玉流,数声渔笛一江秋。   衡阳雁断楚天阔,几度潮来问故舟。 (姊大李亦能诗,独不传。)  大妹张氏,平和人,张一栋进士孙女。全集三百余首,皆不传,仅传其《书感》诗云:   寒月穿林薄,寒泉出涧悲。   寒花无意绪,还逐寒风吹。 又   寒风动秋草,愁人向谁道?   重忆少年时,所悲人易老。 颇清脆可诵。  杨氏,失其名,适漳浦蔡而烷进士。幼聪慧,通音律,尝抚琴动操,听者为之志和,固不歉君家中郎女也。尤工于诗,稿多散佚,余欲诵其全首而不可得。可得而诵者,惟《晓起》诗:“径留残夜月,帘卷落花风。”一联而已。然见凤一毛,谓之见凤不可得也,谓之未见凤毛不得也。   明龙溪陈太常慧山先生族女,有号贞淑者,归莲池林氏。林氏子早卒,女不二,有《孀居吟》一作,几百余言,其略云:“嗟此奄奄待逝人,为君朝暮为君辛。只将白骨淋霜雪,休把红颜泣鬼神。”闻者哀之。今志书载其事。  耀霜,诸氏,适长泰戴钾。着《冰心集》六卷,今皆佚,传者惟五言《寄弟》云:“书回燕市月,人醉酒家楼。”《别妹》云:“相逢无一语,别后有千思。”《发湖口》云:“云连江上树,露暗水边扉。”七言《金陵道中》云:“对酒客谈桃叶渡,题诗人羡凤凰台。”《春日遣怀》云:“穿林明月花三径,隔岸青山水一湾。”《早春即事》云:“侵檐夜月依霜白,隔水寒梅点雪红。”俱楚楚有致。  《希行刘氏稿》为长泰戴达室作。稿今佚,世传其佳句,如《咏花影》:“非描非绣非人写,朵朵轻盈月送来。”如《咏腊梅》:“寿阳近日嫌脂粉,洗尽宫妆学道妆。”如《咏虞美人》:“血溅乌江原上草,花开犹带泪痕重。”皆极力追摹,不肯放松之作。余尤爱其咏花影后七字,颇极含蓄之致。  梦玉周氏,平和人,适海澄郑白麓名进士之孙廷璋,着有《清宁里集》。乾隆甲戌死于水,集亦不传。文人多穷,波及红粉,殊可悲也。其子升如每向人诵其遗句,五言有“风高盘马地,雪霁射雕天。”七言有“草短花残蛩近榻,风清露冷鹊窥楼”之句。当时得不与全集俱湮者,亦不幸中之幸矣。  又珪苏氏,郡中黄上公配。诗喜用事,如《咏莲》云:“清芳君子品,超逸谪仙才。”《来雁》云:“归时人每后,落处曲难终。”《眉柳》云:“难工京兆笔,欲扫汉宫春。”皆佳。旧刻《瑞圃诗钞》不着。(《瑞圃诗钞》多试帖,是其一病。)  仲姬,周氏,适龙溪李蓟门。旧刻有《二如居集》,不着,惟《读周忠愍传》云:“后死七人无复恨,先生千载有余悲。”《双节庙》云:“为厉欲歼生吊眼,捐躯才信死齐眉。”为跌宕可喜。  近世闺秀以诗闻者,必推谢氏浣湘。谢字芸史,诏安人,谢声鹤明经女。适邑沈氏,好以诗自娱。着《咏雪斋稿》。殁将十年,始获林太史二有为之锓板,友人曾以一卷遗余。中多七律,然非其所长。七绝咏梅诸作,颇脍炙人口,亦非其至。惟五律二首,空诸依傍,当为平生得意书。诗云:   竹外雪消时,孤高见一枝。   仙姿真绝俗,我相可如伊。   流水逢今日,空山订后期。   寒中多少韵,难遣世人知。   隐约来姑射,冰容浅淡妆。   自然超众卉,不是藉春光。   冷伴邀明月,幽邻结翠篁。   欲持尊酒访,到处只闻香。 恨不起芸史而问之。  之十人者,皆有文可征,其不随烟云俱灭者幸也。外此若蔡氏(黄石斋先生继室)、林氏(林次崖先生女,适龙溪杨氏)。皆博览知书,节行盖一时。迄今求其稿,乃不复只字之存,而要之盖棺论定,无间人言一也。并附于此,使乡人有所观感焉(闻乡人传说,漳郡吴君廷杰有女工诗,余尚未见)。   绣鞋诗  唐以后咏绣鞋者多矣,能工切,未必能入情。明人徐秉衡平有是题云:   几日深闺绣得成,着来便觉可人情。   一弯暖玉凌波小,两瓣秋莲落地轻。   南陌踏青春有迹,西厢立月夜无声。   看花又湿苍苔露,晒向窗前趁晚晴。 能得情中三昧。若近人沈小山(济清)句:“昨夜肩头今夜酒,不曾孤负可怜宵。”黄笛楼(鹤秋)句:“湿到凤头非是酒,刚才风露立中宵。”则又兼绣鞋杯,而非专咏绣鞋矣。   再嫁  宋世士大夫,最讲礼法,独于此一事,不甚讲究。如范文正公,幼随其母吴国夫人改适朱氏,遂居长山,名朱说。既贵,乃复范姓。凡遇推恩,多与朱姓子弟。前事曾不以为嫌。又公长子纯佑,与公门生王陶为僚婿。纯佑早卒,陶亦丧偶,寡妇鳏夫,遂相配合,实为陶之长姨也。文正亦不之禁。更有事之可怪者,如王介甫怜媳未寡嫁人是也。夫再醮之事,律无明条,先王不禁。岂不以男女之别,虽不可不严为之防,至于情欲所关,则亦难以抑勒者乎?宋人知之,亦曰:“与其坠行于冥冥,毋宁小过之不拘也。”至若有夫之妇,而再嫁人,苟非七出之宜,便干三尺之禁。媳而曰怜,其非犯七出可知。不谓文章经术如王介甫,而竟毅然为之,且不于其子而于其躬也。两引之,以见彼则有非有是,此则终非无是,固不可同年而语云。  戚里早寡者,或不安于室,始焉求牡,终且居鸠,率以招夫养子讏言为口实。此等恶俗,不知起于何时。甲午岁,家君仿范文正公义庄之例,集赀鉅万,以赡族之穷民。倘仍不安于室者,听其改嫁,毋浊我径。村邻则之,遂将千余里百年来之陋习,一旦革除,诚快事也。而所以相与有成者,实赖录章、振祥二老辈之力。   破瓜解  或解乐府“碧玉破瓜时,”为“月事初来,如瓜破则红见”者,非也。盖破瓜字为二八,指十六岁解耳。观李群玉诗:“碧玉初分瓜字年,”可证。又《谈苑》载吕嵒赠张泊诗云:“功成当在破瓜年。”后泊以六十四岁卒,亦作二八解。此二字男女可用,其不作月事解可知。或又以破瓜为女子破身者,乃市井之谈,更不待辨。   吊马湘兰   葛箔亭吊马湘兰句云:“天教薄命为官妓,人实谁堪作丈夫。”佳则佳矣,移置薛校书,亦何不可?诗所以贵切题也。   沪游旧诗  炜萲乙未春仲偕计北上,道出沪江,小住侠旬,感成四律云:   昔年蛮激剩诗囊,(余少侍家君客新嘉坡者八年)今日征帆望帝乡。   海上有山疑缥缈,巫峰成梦本荒唐。   沈郎十载从教瘦,杜牧三生未敢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