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文醇 - 第 11 页/共 26 页

幽怀赋   朋友有相叹者赋幽怀以答之其辞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嗟老而羞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傥中怀之自得兮终老死其何悲昔孔门之多贤兮惟回也为庶几超群情以独去兮指圣域而高追固箪食与瓢饮兮宁服轻而驾肥望若人其何如兮惭吾德之纤微躬不田而饱食兮妻不织而丰衣援圣贤而比度兮何侥幸之能希念所怀之未展兮非悼己而陈私自禄山之始兵兮岁周甲而未夷何神尧之郡县兮乃家传而自持税生人而育卒兮列高城以相维何兹世之可久兮宜永念而遐思有三苗之逆命兮舞干羽以来之惟刑德之既修兮无远迩而咸归当高祖之初起兮提一旅之羸师能顺天而用众兮竟扫寇而戡隋况天子之神明兮有烈祖之前规铲弊政而还本兮如反掌之易为苟庙堂之治得兮何下邑之能违哀予生之贱远兮包深怀而告谁嗟此诚之不达兮惜此道而无遗独中夜以潜叹兮匪吾忧之所宜 原编者评:欧阳修曰: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识其性当复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为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翱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隽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己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於今而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况乃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推是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疏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复性书上 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七者循环而交来故性不能充也水之浑也其流不清火之烟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过沙不浑流斯清矣烟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性与情不相先也虽然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岂其无情邪圣人者寂然不动不往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制作参乎天地变化合乎阴阳虽有情也未尝有情也然则百姓者岂其无性者邪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差也虽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穷故虽终身而不自睹其性焉火之潜於山石林木之中非不火也江河淮济之未流而潜於山非不泉也石不敲木不磨则不能烧其山林而燥万物泉之源弗疏则不能为江为河为淮为济东汇大壑浩浩荡荡为弗测之深情之动弗息则不能复其性而烛天地为不极之明故圣人者人之先觉者也觉则明否则惑惑则昏明与昏谓之不同明与昏性本无有则同与不同二者离矣夫明者所以对昏昏既灭则明亦不立矣是故诚者圣人性之也寂然不动广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行止语默无不处於极也复其性者贤人循之而不已者也不已则能归其源矣易曰:夫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此非自外得者也能尽其性而已矣子思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圣人知人之性皆善可以循之不息而至於圣也故制礼以节之作乐以和之安於和乐乐之本也动而中礼礼之本也故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步则闻珮玉之音无故不废琴瑟视听言行循礼而动所以教人忘嗜欲而归性命之道也道者至诚也诚而不息则虚虚而不息则明明而不息则照天地而无遗非他也此尽性命之道也哀哉人皆可以及乎此莫之止而不为也不亦惑邪昔者圣人以之传於颜子颜子得之拳拳不失不远而复其心三月不违仁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其所以未到於圣人者一息耳非力不能也短命而死故也其余升堂者盖皆传也一气之所养一雨之所膏而得之者各有浅深不必均也子路之死也石乞盂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由也非好勇而无惧也其心寂然不动故也曾子之死也曰:吾何求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此正性命之言也子思仲尼之孙得其祖之道述中庸四十七篇以传於孟轲轲曰:我四十不动心轲之门人达者公孙丑万章之徒盖传之矣遭秦灭书中庸之不焚者一篇存焉於是此道废缺其教授者唯节文章句威仪击剑之术相师焉性命之源则吾弗能知其所传矣道之极於剥也必复吾岂复之时邪吾自六岁读书但为词句之学志於道者四年矣与人言之未尝有是我者也南观涛江入於越而吴郡陆亻参存焉与之言之陆亻参曰:子之言尼父之心也东方如有圣人焉不出乎此也南方如有圣人焉亦不出乎此也惟子行之不息而已矣呜呼性命之书虽存学者莫能明是故皆入於庄列老释不知者谓夫子之徒不足以穷性命之道信之者皆是也有问於我我以吾之所知而传焉遂书於书以开诚明之源而缺绝废弃不扬之道几可以传於时命曰:复性书以理其心以传乎其人乌戏夫子复生不废吾言矣 复性书中 或问曰:人之昏也久矣将复其性者必有渐也敢问其方曰:弗虑弗思情则不生情既不生乃为正思正思者无虑无思也易曰:天下何思何虑又曰:闲邪存其诚诗曰:思无邪曰已矣乎曰未也此斋戒其心者也犹未离於静焉有静必有动有动必有静动静不息是乃情也易曰:吉凶悔吝生於动者也焉能复其性邪曰如之何曰方静之时知心无思者是斋戒也知本无有思动静皆离寂然不动者是至诚也中庸曰:诚则明矣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问曰:不虑不思之时物格於外情应於内如之何而可止也以情止情其可乎曰:情者性之邪也知其为邪邪本无有心寂不动邪思自息惟性明照邪何所生如以情止情是乃大情也情互相止其有已乎易曰:颜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祇悔元吉问曰:本无有思动静皆离然则声之来也其不闻乎物之形也其不见乎曰:不睹不闻是非人也视听昭昭而不起於见闻者斯可矣无不知也无弗为也其心寂然光照天地是诚之明也大学曰:致知在格物易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於此曰:敢问致知在格物何谓也曰: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理国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易曰: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一阴一阳之谓道此之谓也曰:生为我说中庸曰:不出乎前矣曰:我未明也敢问何谓天命之谓性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性者天之命也率性之谓道何谓也曰:率循也循其源而反其性者道也道也者至诚也至诚者天之道也诚者定也不动也修道之谓教何谓也曰:诚之者人之道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修是道而归其本者明也教也者则可以教天下矣颜子其人也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说者曰其心不可须臾动焉故也动则远矣非道也变化无方未始离於不动故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说者曰:不睹之睹见莫大焉不闻之闻闻莫甚焉其心一动是不睹之睹不闻之闻也其复之也远矣故君子慎其独慎其独者守其中也问曰:昔之注解中庸者与生之言皆不同何也曰:彼以事解者也我以心通者也曰:彼亦通於心乎曰:吾不知也曰:如生之言修之一日则可以至於圣人乎曰:十年扰之一日止之而求至焉是孟子所谓以杯水而救一车薪之火也甚哉止而不息必诚诚而不息必明明与诚终岁不违则能终身矣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则可以希於至矣故中庸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问曰:凡人之性犹圣人之性故曰桀纣之性犹尧舜之性也其所以不睹其性者嗜欲好恶之所昏也非性之罪也曰为不善者非性邪曰:非也乃情所为也情有善有不善而性无不善焉孟子曰: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所以导引之者然也人之性皆善其不善亦犹是也问曰:尧舜岂不有情邪曰:圣人至诚而已矣尧舜之举十六相非喜也流共工放兜殛鲧窜三苗非怒也中於节而已矣其所以皆中节者设教於天下故也易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易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圣人之谓也问曰:人之性犹圣人之性嗜欲爱憎之心何因而生也曰:情者妄也邪也邪与妄则无所因矣妄情灭息本性清明周流六虚所以谓之能复其性也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论语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能正性命故也问曰:情之所昏性即灭矣何以谓之犹圣人之性也曰:水之性清澈其浑之者沙泥也方其浑也性岂遂无有邪久而不动沙泥自沈清明之性鉴於天地非自外来也故其浑也性本弗失及其复也性亦不生人之性亦犹水也问曰:人之性本皆善而邪情昏焉敢问圣人之性将复为嗜欲所浑乎曰:不复浑矣情本邪也妄也邪妄无因人不能复圣人既复其性矣知情之为邪邪既为明所觉矣觉则无邪邪何由生也伊尹曰:天之道以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如将复为嗜欲所浑是尚不自觉者也而况能觉后人乎曰:敢问死何所之邪曰:圣人之所明书於策者也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斯尽之矣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然则原其始而反其终则可以尽其生之道生之道既尽则死之说不学而自通矣此非所急也子修之不息其自知之吾不可以章章然言且书矣 复性书下   昼而作夕而休者凡人也作乎非作者也与物皆作休乎非休者也与物皆休吾则不类於凡人昼无所作夕无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作邪休耶二者离而不存予之所存者终不亡且离也人之不力於道者昏不思也天地之间万物生焉人之於万物一物也其所以异於禽兽虫鱼者岂非道德之性全乎哉受一气而成其形一为物而一为人得之甚难也生乎世又非深长之年也以非深长之年行甚难得之身而不专专於大道肆其心之所为则其所以自异於禽兽虫鱼者亡几矣昏而不思其昏也终不明矣吾之生二十有九年矣思十九年时如朝日也思九年时亦如朝日也人之受命其长者不过七十八十九十年百年者则稀矣当百年之时而视乎九年时也与吾此日之思於前也远近其能大相悬耶其又能远於朝日之时耶然则人之生也虽享百年若雷电之惊相激也若风之飘而旋也可知耳矣况千百人而无一及百年者哉故吾之终日志於道德犹惧未及也彼肆其心之所为者独何人耶 原编者评:世病李翱复性书杂於佛氏之言朱子门人所记平生议论黄义刚则曰:李翱有本领如复性书有许多思量邵浩则曰:李翱只是从佛中来滕王粦则曰:李翱灭情之论乃释老之言今去朱子千年所传闻异辞者不可得而折衷也虽然尧舜与人同耳人在则性在性在则李翱所言之是非如取左手以例右手不必复问之人而后知之已李翱之言谓之语焉而不详可矣谓之择焉而不精乌乎可人病其言情者邪也妄也谓与孟子戾然而与孟子不戾也孟子因人之疑性善恶而举情之善者以言李翱则因人之日失其性而趋於恶故专举其不善者以言耳性阳也无不善也情阴也率性则善离性则不善四方东南西兽皆一、唯北方则龟蛇二故曰:北方有两阴有两此非人所为也天也情之有善有不善亦天也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未尝曰情无不善也且情之有不善奚待质疑问难而后知之哉李翱举情不善为言之顷未暇举及於情之善耳虽然李翱亦未尝终不之举也上篇曰: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此与程子所云性其情情其性者非一家言哉程子言之则人尊之李翱言之则人忽之然则亦未尝知程子之言也知程子则知李翱矣唯中篇所论格物则循旧解而失其义夫理凭於无事履其有其有者非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而唯以无思无虑之心物来而应之纵在此未尝有私欲之累而举而措诸天下国家一丝毫之差将致千里之谬况所差者未必果礻氏一丝毫也以此为不思而得其乌乎可夫格物之说不明则性终不可得而尽尽性云者岂曰我有性而我尽之哉苟非尽人性尽物性以至尽天地之性则己之性终未尽也是故孔子无我今执此无思无虑之心以为极则而不知下学以尽万物之变则此无思无虑者即成一无思无虑之我耳我尚未除又何以尽人物之性以及於天地是所谓语焉而不详者也不宁惟是又复自相矛盾其上篇言情专举情之不善为言乃偏言之耳偏言之者辞各有当无非也其中篇已明言情有善不善而性无不善矣乃又曰:情者邪也妄也者此则自相矛盾而无怪乎后世之疑惑者也虽然自孟子之后至於唐唯韩愈其言立而云性有三品则已择焉不精矣岂若翱之所言上承孟子下开程朱哉学者往往饮水而讥源何耶 陆歙州述   吴郡陆亻参公佐生於世五十有七年明於仁义之道可以化人伦厚风俗者余三十年连事观察使观察使不能知退居於田者六七年由侍御史入为祠部员外郎二年出刺歙州卒於道贞元十八年四月二十八日也凡人之所不能穷者必推之於天天之注膏雨也人之心以为生旱苗然也雨与苗运相违或雨於海或雨於山旱苗不得仰其泽唯人也亦然天之生后贤也人之心以为拯焦页卒页之人然也贤者与焦页卒页之人时不合或死於野或得其位而道不能行焦页卒页之人不得被其惠膏雨之降也适然贤者之生於时也亦然运相合旱苗仰其泽焦页卒页之人赖其力传说甘盘尹吉甫管夷吾之类也时弗合膏雨降虽终日贤哲生虽比肩旱苗之不救百姓之弗赖颜子子思孟轲董仲舒之类也故贤哲之生自有时百姓之赖其力天也不赖其力亦天也呜呼公佐之官虽升於朝虽刺於州其出入始二年道之不行与居於田时弗差也公佐之贤虽曰闻已其德行未必昭昭然闻於天子公佐是以不得其职出刺一州又短命道病死天下之未蒙其德固宜矣然则天之生君也授之以救人之道不授之以救人之位如膏雨之或雨於海或雨於山旱苗之不沐其泽者均也故君子不得其位以行其道者命也其亦有不足於心者邪得其道者穷居於野非所谓屈冠冕而相天下非所谓伸其何有不足於心者邪 原编者评:雨者苗之膏贤者国之宝二者相须为用相得益彰也易云云行雨施品物流行诗云黍苗阴雨膏之书云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君子在位道济天下仁施惠洽犹植物之蒙泽而群庆有秋也若后民用微虽有盘庚周宣之主而不得贤才以为佐则在屯九五之屯其膏矣若吴人陆歙州者举而不能蚤用而不能显怀才莫试宁非人主与宰相之过欤乃李翱一举而归诣天实为之之适然立言有体哉且理固如是其高出於柳州天说者万万也翱可为知天矣虽然用舍者时也显晦者遇也士诚抱道自立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是也况乎道之所在匹夫为善一乡化之一国化之孟子云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宽二人者岂必居高位而显当世哉道在故也故道得则山林有卿相之称道失则维鹈有在梁之诮 高愍女碑 愍女姓高妹妹名也生七岁当建中二年父彦昭以濮阳归天子前此逆贼质妹妹与其母兄而使彦昭守濮阳及彦昭以城归妹妹与其母兄皆死其母李氏也将死怜妹妹之幼无辜请独免其死而以为婢於官皆许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且皆不免何独生为其母与兄将被刑咸拜於四方妹妹独曰:我家为忠宗党诛夷四方神祇尚何知问其父所在之方西向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谥之曰:愍当此之时天下之为父母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子也天下之为夫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室家也天下之为女与妻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行在其身也昔者曹娥思盱自沈於江狱吏嘑囚章女悲号思唁其兄作诗载驰缇萦上书乃除肉刑彼四女者或孝或智或义或仁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其知四女不伦向遂推而布之於天下其谁不从而化焉虽有逆子必改行虽有悍妻必易心赏一女而天下劝亦王化之大端也异哉愍女之行而不家闻户知也贞元十三年翱在汴州彦昭时为颍州刺史昌黎韩愈始为予言之余既悲而嘉之於是作高愍女碑 杨烈妇传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汴州既又将盗陈州分其兵数千人扺项城县盖将掠其玉帛俘累其男女以会於陈州县令李侃不知所为其妻杨氏曰:君县令寇至当守力不足死焉职也君如逃则谁守侃曰:兵与财皆无将若何杨氏曰:如不守县为贼所得矣仓廪皆其积也府库皆其财也百姓皆其战士也国家何有夺贼之财而食其食重赏以令死士其必济於是召胥吏百姓於庭杨氏言曰:县令诚主也虽然岁满则罢去非若吏人百姓然吏人百姓邑人也坟墓存焉宜相与致死以守其邑忍失其身而为贼之人邪众皆泣许之乃徇曰:以瓦石中贼者与之千钱以刀矢兵刃之物中贼者与之万钱得数百人侃率之以乘城杨氏亲为之爨以食之无长少必周而均使侃与贼言曰:项城父老义不为贼矣皆悉力守死得吾城不足以威不如亟去徒失利无益也贼皆笑有蜚箭集於侃之手侃伤而归杨氏责之曰:君不在则人谁肯固矣与其死於城上不犹愈於家乎侃遂忍之复登陴项城小邑也无长戟劲弩高城深沟之固贼气吞焉率其徒将超城而下有以弱弓射贼者中其帅坠马死其帅希烈之婿也贼失势遂相与散走项城之人无伤焉刺史上侃之功诏迁绛州太平县令杨氏至兹犹存妇人女子之德奉父母舅姑尽恭顺和於娣姒於卑幼有慈爱而能不失其贞者则贤矣辨行列明攻守勇烈之道此公卿大臣之所难厥自兵兴朝廷宠旌守御之臣凭坚城深池之险储蓄山积货财自若冠胄服甲负弓矢而驰者不知几人其勇不能战其智不能守其忠不能死弃其城而走者有矣彼何人哉杨氏者妇人也孔子曰:仁者必有勇杨氏当之矣赞曰:凡人之情皆谓后来者不及於古之人贤者古亦稀独后代耶及其有之与古人不殊也若高愍女杨烈妇者虽古烈女其何加焉予惧其行事湮灭而不传故皆叙之将告於史官   原编者评:李翱与皇甫湜书云仆窃不自度无位於朝幸有余暇而词句足以称赞明盛纪一代功臣贤士灼然可传於后自以为能不灭者不敢为让故欲笔削国史成不刊之书用仲尼褒贬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为本群党之所为是者仆未必以为是群党之所为非者仆未必以为非使仆书而传则富贵而功德不著者未必声名於后贫贱而道德全者未必不火亘赫於无穷韩退之所谓诛奸谀於既死发潜德之幽光是翱心也仆文采虽不足以希左丘明司马子长足下视仆叙高愍女杨烈妇岂尽出班孟坚蔡伯喈之下耶翱之自言如此今读之真能使顽廉懦立薄敦鄙宽令人不知涕之无从者翱诚非无实而夸者也翱云天下为父母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子为夫者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室家也为君者读翱斯文宁不欲如翱者之为其史臣哉 卷二十   陇西李翱文二书奏状行状   答独孤舍人书   足下书中有无见怨怼以至疏索之说盖是戏言然亦似未相悉也荐贤进能自是足下公事如不为之亦自是足下所阙在仆何苦乃至怨怼仆尝怪董生大贤而著仕不遇赋惜其自待不厚凡人之蓄道德才智於身以待时用盖将以代天理物非为衣服饮食之鲜肥而为也董生道德备具武帝不用为相故汉德不如三代而生人受其焦页卒页於董生何苦而为仕不遇之词乎仆意绪间自待甚厚此身穷达岂关仆之贵贱耶虽终身如此固无恨也况年犹未甚老哉去年足下有相引荐意当时恐有所累犹奉止不为何遽不相悉所以不数附书者一二年来往还多得官在京师既不能周遍又且无事性颇慵懒便一切画断祇作报书又以为苟相知固不在书之疏数如不相知尚何求而数书或惟往还中有贫贱更不如仆者即数数附书耳近频得人书皆责疏简故具之於此见相怪者当为辞焉 原编者评:此文固胜韩愈上宰相等书远矣今学塾中无不读韩书而此则莫或及也后生小子不以求进为耻未必非昌黎阶之厉矣古之诗人骚客於君臣之会出处之间每以夫妇托喻语云拟人必於其伦夫岂非其伦而言之盖臣也妻也皆坤道也其无成有终利用永贞之义无一之不相合者今女有爽德则闾里羞称之士而自媒则莫之或耻者道德风俗之所系非小焉者也 答王载言书   某顿首足下不以某卑贱无所可乃陈词屈虑先我以书且曰:余之艺及心不能弃於时将求知者问谁可则皆曰:其李君乎告足下者过也足下因而信之又过也果若来陈虽道备德具且犹不足辱厚命况如某者多病少学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虽然盛意不可以不答故敢略陈其所闻盖行己莫如恭自责莫如厚接众莫如弘用心莫如直进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择友好学莫如改过此闻之於师者也相人之术有三迫之以利而审其邪正设之以事而察其厚薄问之以谋而观其智与不才贤不肖分矣此闻之於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亲父子别夫妇明长幼浃朋友六经之旨也浩乎若江海高乎若丘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称咏津润怪丽六经之词也创意造言皆不相师故其读春秋也如未尝有诗也其读诗也如未尝有易也其读易也如未尝有书也其读屈原庄周也如未尝有六经也故义深则意远意远则理辩理辩则气直气直则辞盛辞盛则文工如山有恒华嵩衡焉其同者高也其草木之荣不必均也如渎有淮济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浅深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杂焉其同者饱於肠也其味咸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学而知者也此创意之大归天下之语文章有六说焉其尚异者则曰文章辞句奇险而已其好理者则曰文章叙意苟通而已其溺於时者则曰文章必当对其病於时者则曰文章不当对其爱难者则曰文章宜深不当易其爱易者则曰文章宜通不当难此皆情有所偏滞而不流未识文章之所主也义不深不至於理言不信不在於教劝而词句怪丽者有之矣剧秦美新王褒僮约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词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刘氏人物志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极於工而已不知其词之对与否易与难也诗曰:忧心悄悄愠於群小此非对也又曰:遘闵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对也书曰:朕塈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诗曰: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民此非易也书曰: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於上下诗曰: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旋兮此非难也学者不知其方而称说云云如前所陈者非吾之敢闻也六经之后百家之言兴老聃列御寇庄周鹖冠田穰苴孙武屈原宋玉孟轲吴起商鞅墨翟鬼谷子荀况韩非李斯贾谊枚乘司马迁相如刘向扬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学者之所师归也故义虽深理虽当词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传也文理义三者兼并乃能独立於一时而不泯灭於后代能必传也仲尼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子贡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此之谓也陆机曰:怵他人之我先韩退之曰:唯陈言之务去假令述笑哂之状曰:莞尔则论语言之矣曰:哑哑则易言之矣曰:粲然则谷梁子言之矣曰攸尔则班固言之矣曰:冁然则左思言之矣吾复言之与前文何以异也此造言之大归吾所以不协於时而学古文者悦古人之行也悦古人之行者爱古人之道也故学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礼古之人相接有等轻重有仪列於经传皆可详引如师之於门人则名之於朋友则字而不名称之於师则虽朋友亦名之子曰:吾与回言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师之名门人验也夫子於郑兄事子产於齐兄事晏婴平仲传曰: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曰:言游过矣子张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张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又曰:师与商也孰贤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称於师虽朋友亦名验也孟子曰:天下之达尊三曰德爵年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书曰:韦君词杨君潜足下之德与二君未知先后也而足下齿幼而位卑而皆名之传曰:吾见其与先生并行非求益者欲速成窃惧足下不思乃陷於此韦践之与翱书亟叙足下之善故敢尽辞以复足下之厚意计必不以为犯李某顿首 原编者评:张英曰:言文章以六经为渊源以诸子为支派设辨立论不拘一辙可谓博而该矣 荐所知於徐州张仆射书   翱再拜齐桓公不疑于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夷狄匡周室亡国存荆楚服诸侯无不至焉竖刁易牙信而国乱身死不葬五公子争立兄弟相及者数世桓公之信於其臣一道也所信者贤则德格於天地功及於后代不得其人则不免其身知人不易也岂惟霸者为然虽圣人亦不能免焉帝尧之时贤不肖皆立於朝尧能知舜於是乎兜放共工流殛鲧窜三苗举禹稷咎繇二十有二人加诸上位故尧崩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后代之人皆谓之帝尧焉向使尧不能知舜而遂尊兜共工之党於朝禹稷咎繇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则尧将不得为齐桓公矣岂复得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者哉春秋曰:夏灭项孰灭之盖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桓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此灭人之国何贤尔君子之恶恶也嫉始善善也乐终桓公尝有继绝存亡之功故君子为之讳也继绝存亡贤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绝世存亡国焉耳竖刁易牙则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未有竖刁易牙争权不葬而乱齐国则幽厉之诸侯也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君子之乐用贤也如此始不用贤以及其终而幸后世之掩其过也则微矣然则居上位流德泽於百姓者何所劳乎劳於择贤得其人措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千里者孰有如执事之好贤不倦者焉盖得其人亦多矣其所可求而不取者则有人焉陇西李观奇士也伏闻执事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观病死昌黎韩愈得古文遗风明於理乱根本之所由伏闻执事又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愈为宣武军节度使之所用观愈皆豪杰之士也如此人不时出观自古天下亦有数百年无如其人者焉执事皆得而知之皆不得而用之翱实为执事惜焉岂惟翱一人而已后之读前载者亦必多为执事惜之矣兹有平昌孟郊贞士也伏闻执事旧知之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李观荐郊於梁肃补阙书曰:郊之五言其有高处在古无上其有平处下顾二谢韩愈送郊诗曰:作诗三百首杳默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者岂欺天下之人哉郊穷饿不得安养其亲周天下无所遇作诗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即有阂谁谓天地宽其穷也甚矣又有张籍李景俭者皆奇才也未闻阁下知之凡贤人奇士皆自有所负不苟合於世是以虽见之难得而知也见而不能知其贤如勿见而已矣知其贤而不能用如勿知其贤而已矣用而不能尽其才如勿用而已矣能尽其才而容谗人之所间者如勿尽其才而已矣故见贤而能知知而能用用而能尽其才而不容谗人之所间者天下一人而已矣兹有二人焉皆来其一贤士也其一常常人也待之礼貌不加隆焉则贤者行而常常人日来矣况其待常常人加厚则善人何求而来哉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圣人不好色而好德者也虽好色而不如好德者次也德与色钧好之又其次也虽好德而不如好色者下也最甚不好德而好色者穷矣有人告曰:某所有女国色也天下之人必将极其力而求之而无所爱矣有人告曰:某所有人国士也天下之人则不能一往而见焉是岂非不好德而好色者乎贤者则宜有以别於天下之人矣孔子述易定礼乐删诗序书作春秋圣人也奋乎百世之上其所化之者非其道则夷狄之人也而孔子之庙存焉虽贤者亦不能日往拜之以其益於人者寡矣故无益於人虽孔子之庙尚不能朝夕而事焉况天下之人乎有待於人而不能得善人良士则不如无待也呜呼人之降年不可与期郊将为他人之所得而大有立於世与其短命而死皆不可知也二者卒然有一於郊之身他日为执事惜之不可既矣执事终不得而用之矣虽恨之亦无可奈何矣翱穷贱人也直辞无让非所宜至於此者也为道之存焉耳不直则不足以伸道也非好多言者也翱再拜 原编者评:孟郊工诗一为溧阳尉史称但坐水石间长吟尉事并废上官遣人代摄其事然则郊固无济世用翱荐郊於张建封固亦无所裨於世也独其所论居上位宜劳於择贤贤贤易色而用贤不可不亟亟有古人好贤如缁衣之风可为后世法 百官行状奏   右臣等无能谬得秉笔史馆以记注为职夫劝善惩恶正言直笔纪圣朝功德述忠臣贤士事业载奸臣佞人丑行以传无穷者史官之任也伏以陛下即位十五年矣乃元年平夏州二年平蜀斩辟三年平江东斩钅奇张茂昭遂得易定五年擒史宪诚得泽潞刑口七年田弘正以魏博六州来受常贡十二年平淮西斩元济十三年王承宗献德棣入租税沧景除吏部十四年平淄青斩师道得十二州神断武功自古中兴之君莫有及者而自元和以来未著实录盛德大功史氏未纪忠臣贤士名德甚有可为法者逆臣贼人丑行亦有可为诫者史氏皆阙而未书臣实惧焉故不自量辄欲勉强而修之凡人之事迹非大善大恶则众人无由知之故旧例皆访问於人又取行状谥议以为一据今之作行状者非其门生即其故吏莫不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或言盛德大业远而愈光或云直道正言殁而不朽曾不直叙其事故善恶混然不可明至如许敬宗李义府李林甫国朝之奸臣也其使门生故吏作行状既不指其事实虚称道忠信以加之则可以移之於房玄龄魏徵裴炎徐有功矣此不惟其处心不实苟欲虚美於所受恩之地而已盖亦为文者又非游夏迁雄之列务於华而忘其实溺於辞而弃其理故为文则失六经之古风记事则非史迁之实录不如此则辞句鄙陋不能自成其文矣由是事失其本文害於理而行状不足以取信若使指事书实不饰虚言则必有人知其真伪不然者纵使门生故吏为之亦不可以谬作德善之事而加之矣臣今请作行状者不要虚说仁义礼智忠肃惠和盛德大业正言直道芜秽简册不可取信但指事说实直载其词则善恶功迹皆据事足以自见矣假令传魏徵但记其谏争之词足以为正直矣如传段秀实但记其倒用司农寺印以追逆兵又以象笏击朱泚自足以为忠烈矣今之为行状者都不指其事率以虚词称之故无魏徵之谏争而加之以正直无秀实之义勇而加之以忠烈者皆是也其何足以为据若考功视行状之不依此者不得受依此者乃下太常并牒史馆太常定谥牒送史馆则行状之言纵未可一一皆信其与虚加妄言都无事实者犹山泽高下之不同也史氏记录须得本末苟凭往例皆是空言则使史馆何所为据伏乞下臣此奏使考功守行善恶之词虽故吏门生亦不能虚作而加之矣臣等要知事实辄敢陈论轻黩天威无任战越谨奏 原编者评:孔子作春秋以书法为二百四十年之刑赏人伦以定善以劝而恶以惩后之史氏虽文质不同而其义则春秋之义也史职顾不重哉史之患固患无孔子之心然孔子之心不难有也人之性固与孔子同也性既同心何不同孔子之心天地之心也人於人非其亲昵及其怨仇凭虚而论之则其公好公恶无一不与天地之心同者然则所难者非无孔子天地之心而无孔子日月之明耳易通有言邪暗塞也孔子而后虽代有博学之士正学之儒然以之上下百余年间人物事理则犹爝火然所照不及尺寸是以不能得其可褒可贬之实而遂无以伸其或褒或贬之公以扶纲常而植名教此韩愈所以不敢为史而托为人祸天刑之说以自解免者也李翱所论取行状必直叙实事不得虚加浮词实史馆之良法然即如翱所奏而行状备具於史馆矣顾其所谓必有人知其真伪不然者则其人固不世出也噫难言矣哉 故正议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上柱国   赐紫金鱼袋赠礼部尚书韩公行状   曾祖泰皇任曹州司马祖濬素皇任桂州长史父仲卿皇任秘书郎赠尚书左仆射公讳愈字退之昌黎人生三岁父殁养於兄会舍及长读书能记他生之所习年二十五上进士第汴州乱诏以旧相东都留守董晋为平章事宣武军节度使以平汴州晋辟公以行遂入汴州得试秘书省校书郎为观察推官晋卒公从晋丧以出四日而汴州乱凡从事之居者皆杀死武宁军节度使张建封奏为节度推官得试太常寺协律郎选授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为幸臣所恶出守连州阳山令政有惠於下及公去百姓多以公之姓以命其子改江陵府法曹参军入为权知国子博士宰相有爱公文者将以文学职处公有争先者构公语以非之公恐及难遂求分司东都权知三年改真博士入省为分司都官员外郎改河南县令日以职分辨於留守及尹故军士莫敢犯禁入为职方员外郎华州刺史奏华阴县令柳涧有罪遂将贬之公上疏请发御史辨曲直方可处以罪则下不受屈既柳涧有犯公由是复为国子博士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郎中修撰如故数月以考功知制诰上将平蔡州先命御史中丞裴公度使诸军以视兵及还奏兵可用贼势可以灭颇与宰相意忤既数月盗杀宰相又害中丞不克中丞微伤马逸以免遂为宰相以主东兵自安禄山起范阳陷两京河南北七镇节度使身死则立其子作军士表以请朝廷因而与之及贞元季年虽顺地节将死多即军中取行军副使将校以授之节习以成故矣朝廷之贤恬於所安以苟不用兵为贵议多与裴丞相异唯公以为盗杀宰相而遂息兵其为懦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与裴丞相议合故失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月满迁中书舍人赐绯鱼袋后竟以他事改太子右庶子元和十二年秋以兵老久屯贼未灭上命裴丞相为淮西节度使以招讨之丞相请公以行於是以公兼御史中丞赐三品衣鱼为行军司马从丞相居於郾城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军守城者率老弱且不过千人亟白丞相请以兵三千人间道以入必擒吴元济丞相未及行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垒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济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计谒公公与语奇之遂白丞相曰:淮西灭王承宗胆破可不劳用众宜使辩士奉相公书明祸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令柏耆口占为丞相书明祸福使柏耆袖之以至镇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请割德棣二州以献丞相归京师公迁刑部侍郎岁余佛骨自凤翔至传京师诸寺时百姓有烧指与顶以析福者公奏疏言自伏羲至周文武时皆未有佛而年多至百岁有过之者自佛法入中国帝王事之寿不能长梁武帝事之最谨而国大乱请烧弃佛骨疏入贬潮州刺史移袁州刺史百姓以男女为人隶者公皆计佣以偿其直而出归之入迁国子祭酒有直讲能说礼而陋容学官多豪族子摈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讲来与祭酒共食学官由此不敢贱直讲奏儒生为学官日使会讲生徒多奔走听闻皆喜曰:韩公来为祭酒国子监不寂寞矣改兵部侍郎镇州乱杀其帅田弘正征之不克遂以王廷凑为节度使诏公往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奏曰:韩愈可惜穆宗亦悔有诏令至境观事势无必於入公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遂疾驱入廷凑严兵拔刃弦弓矢以逆及馆甲士罗於庭公与廷凑监军使三人就位既坐廷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所为本非廷凑心公大声曰:天子以为尚书有将帅才故赐之以节实不知公共健儿语未尝及大错甲士前奋言曰:先太史为国打朱滔滔遂败走血衣皆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公告曰:儿郎等且勿语听愈言愈将谓儿郎已不记先太史之功与忠矣若犹记得乃大好且为逆与顺利害不能远引古事但以天宝来祸福为儿郎等明之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泚吴元济李师道复有若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皆曰:无又曰:令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为节度使后至中书令父子皆授旌节子与孙虽在幼童者亦为好官穷富极贵宠荣耀天下刘悟李佑皆居大镇王承元年始十七亦仗节此皆三军耳所闻也众乃曰:田弘正刻此军故军不安公曰:然汝三军亦害田令公身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乃曰:侍郎语是廷凑恐众心动遽麾众散出因泣谓公曰:侍郎来欲令廷凑何所为公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以弃之耳而尚书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公曰:若真耳则无事矣因与之宴而归而牛元翼果出乃还於上前尽秦与廷凑言及三军语上大悦曰:卿直向伊如此道由是有意欲大用之王武俊赠太师呼太史者燕赵人语也转吏部侍郎凡令史皆不锁听出入或问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见也鬼如可见则人不畏矣选人不得见令史故令史势重听其出入则势轻改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就御史台谒后不得引为例六军将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烧佛骨者安可忤故盗贼止遇旱米价不敢上李绅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曰:安有此使归其囚是时绅方幸宰相欲去之故以台与府不协为请出绅为江西观察使以公为兵部侍郎绅既复留公入谢上曰:卿与李绅争何事公因自辨数日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得病满百日假既罢以十二月二日卒於靖安里第公气厚性通论议多大体与人交始终不易凡嫁内外及交友之女无主者十人幼养於嫂郑氏及嫂殁为之期服以报之深於文章每以为自扬雄之后作者不出其所为文未尝效前人之言而固与之并自贞元末以至於兹后进之士其有志於古文者莫不视公以为法有集四十卷小集十卷及病遂请告以罢每与交友言既终以处妻子之语且曰:某伯兄德行高晓方药食必视本草年止於四十二某疏愚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岁矣如又不足於何而足且获终於牖下幸不至失大节以下见先人可谓荣矣享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谨具任官事迹如前请牒考功下太常定谥并牒史馆谨状   原编者评:吕大防云卫中立字退之饵奇药求不死而卒死故白乐天诗谓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瘥乃中立也孔毅夫陈无己之徒皆指以为公晚年惑金石药独近世李季可谓公长庆三年作李干墓志力诋六七公皆以药败明年则公卒岂咫尺之间身试其祸哉或前人文字之同或传写之误使贤者蒙污然实无可考证也按公属纩之言谓愈疏愚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岁且获牖下如又不足於何而足是公岂服药以求长年者适以中立字之偶同遂归过於公千载之诬庶自兹一洗今按卫宴三子长曰之元字造微次曰中立字退之末曰中行字大受中行中立皆见於昌黎文集而中立墓志谓南方多水银丹砂杂他奇药癏为黄金可饵以不死药终不能成而竟死铭所为嗟惟君笃所信要无有弊精神者也吕汲公所考有据附记以正世讹朱子曰:退之却喜皇甫湜不甚喜李翱后来湜为退之作墓志却说得无紧要不如李翱行状较著实盖李翱为人朴实 卷二十一   关东孙樵文赋杂著书祭文杂文   大明宫赋   孙樵齿贡士名旅见大明宫前庭仰眙亻免骇阴意灵怪暮归魄动中宵而梦梦彼大明宫神前有云且曰:太宗皇帝缭瀛启居廓穹起庐圜然而划隆然而赫孰逾孰阝巢永求帝宅帝诏吾司其宫与日月终翼圣护艰十有六君荡妖斩氛孰知吾勤吾当庐陵锡武庙祏撤主吾则协二毗辅左右提护义甲愤徒起帝仆周吾则械二点雏俾即其诛胡狾饱腯踣肌齿乍骨惊血溅阙仰吠白日二圣各辙大麓北挈吾则激髯孽悖节俾济逆杀翼两杰愤烈俾克剒灭蓟枭妖狂突集五堂纵啄怒吞大驾惊奔吾则励阴刀剪其翼俾不得逃明殛三革蚀黑孰匪吾力吾见若正声在悬诤舌在轩辍黄圭延谏刳襟沃善赏必正名怒必正刑当狱撤腥当稼吞螟吾则入渎革浊入囿肉角旬泽暮溥豆斗谷视土吾见若奸声在堂谀舌在旁窒聪怫讽正斥邪宠嘉赏失节怒罚失杀夺农而徭厚征而雕吾则反耀而彗反泽而沴荡坤而坼裂乾而石然吾留帝宫中二百年昔亦日月今亦日月往孰为设今孰为缺籍民其凋有野而蒿籍甲其虚有垒而墟西垣何缩匹马不牧北垣何蹙孤垒城粒言未及阕樵迎斩其舌且曰:余闻宰获其哲得是赫日烈老魅迹结尔曾何伐宰获其慝得是昏蚀魅怪横惑尔曾何力今者日白风清忠简盈庭阖南俟霈阖北俟霁矧帝城阗阗何赖穷边帑廪如封何赖疲农禁甲饱狞尚何用天下兵神曾何知孰愧往时神不能对退而笑曰:孙樵谁欺乎欺古乎欺今乎吁 原编者评: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名页名页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周公戒成王曰: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於酒德哉夫舜至在位之年六十余矣其为子为臣之日功德侔天地禹岂未之闻即稍倦勤又何至於傲虐朋淫哉成虽与舜有间其必不为纣亦明也乃禹与周公纳谏之语如是甚哉惟圣人乃能如是也其德愈上其心愈卑惟其自戒惧者如是是以戒君亦如是无有丝毫隔阂其间者此其所以为忠爱之极而成千古君臣之郅隆明崇祯时奏牍拟以汉文便拂然不说推是心也此安得不荣华彼安得不污辱哉上行则下效君愎则臣奸飞鸿在野而庙堂曰比户可封瓦解土崩而使者曰群盗易灭平日一话一言群相习为主圣臣忠民安物阜之语有不然者群以为病痴或以为狂悖迨至天纽绝地维裂而妖梦犹未醒也历览兴亡畴不然哉孙樵托为神言而自作当时廷臣泄泄沓沓之语以答之如大禹铸鼎象物使民知神奸也有功后世不小矣 读开元杂报   樵曩於襄汉间得数十幅书系日条事不立首末其略曰:某日皇帝亲耕耤田行九推礼某日百僚行大射礼於安福楼南某日安北诸蕃君长请扈从封禅某日皇帝自东封还赏赐有差某日宣政门宰相与百僚廷争十刻罢如此凡数十百条樵当时未知何等书徒以为朝廷近所行事有自长安来者出其书示之则曰:吾居长安中新天子嗣国及穷虏自溃则见行南郊礼安有耤田事乎况九推非天子礼耶又尝入太学见丛甓负土而起若堂皇者就视得石刻乃射堂旧址则射礼废已久矣国家安能行大射礼耶自关以东水不败田则旱败苗百姓入常赋不足至有卖子为豪家役者吾尝背华走洛遇西戍还兵千人县给一食力屈不支国家安能东封从官禁兵安所仰给耶北虏惊啮边氓势不可控宰相驰出责战尚未报功况西关复警於西戎安有扈从事耶武皇帝以御史窃议宰相事望岭南走者四人至今卿士齿乍舌相戒况宰相陈奏於仗乎安有廷奏诤事耶语未及终有知书者自外来曰:此皆开元政事盖当时条布於外者樵后得开元录验之条条可复云然尚以为前朝所行不当尽为坠典及来长安日见条报朝廷事者徒曰今日除某官明日授某官今日幸於某明日畋於某诚不类数十幅书樵恨生不为太平男子及睹开元中事如奋臂出其间因取其书帛而漫志其末凡补缺文者十三正讹文者十一、是岁大中五年也 原编者评:君子在廓庙之上则忧其民在江湖之间则忧其君读樵此文忠爱之意溢於毫楮可尚也其绘开元大中政治盛衰之殊致千载而下令人慨然 孙氏西斋录   孙樵谓陆长源唐春秋乃编年杂录因掇其体切峭独可以示惩劝者掷其丛冗秃屑不足以警训者自为十八通书号孙氏西斋录起高祖之初洎武皇之终首庙号以表元首日月以表事尚功力正刑名登崇善良荡戮凶回有所鲠避则微文示讥无所顾栗则直书志慝所谓高祖杀太子建成者何黜功徇爱讥失教也李责力立皇后武氏者何忘谏赞慝惩废命也起皇后已废之魂上配天皇者何登嫌黜冢不可谓顺予惧后世疑於禘祼也条天后擅政之年下系中宗者何紫色闰位不可谓正予惧后世牵以称临也崔察贼杀中书令裴炎者何诡谀梯乱肇杀机也张守珪以安禄山叛者何贷刑怫教稔祸阶也称天下杀者何罪暴天下示众与杀也称天子杀者何死非其罪示众不与杀也臣或不书卒者何不以直终去卒以示贬也君或不书葬者何不以正终去葬以示讥也惧怠去瑞示戒志沴尚德必书贱尸位则黜贵皆所以驱邪合正俾归大义操实置例以示惩劝鸣呼宰相升沈人於十数年间史官出没人於千百岁后是史官与宰相分挈死生权也为史官者不能忭直骨於枯坟脔谄魄於下泉磨毫黩札丛阁饱帙岂国家任史官意耶樵既序其略授其友高锡望传之矣   原编者评:张英曰:论断唐事词义严峻文亦峭洁有风霜凌厉之色书何易于何易于尝为益昌令县距刺史治所四十里城嘉陵河南刺史崔朴尝乘春自上游多从宾客歌酒泛舟东下直出益昌旁至则索民挽舟易于即腰笏引舟上下刺史惊问状易于曰:方春百姓不耕即蚕隙不可夺易于为属令当其无事可以充役刺史与宾客跳出舟偕骑还去益昌民多即山树茶利私自入会盐铁官奏重榷筦诏下所在不得为百姓匿易于视诏曰:益昌不征茶百姓尚不可活矧厚其赋以毒民乎命吏剗去吏争曰:天子诏所在不得为百姓匿今去罪愈重吏止死明府公免窜海裔耶易于曰:吾宁爱一身以毒一邑民乎亦不使罪蔓尔曹即自纵火焚之观察使闻其状以易于挺身为民卒不加劾邑民死丧子弱业破不能具葬者易于辄出俸钱使吏为办百姓入常赋有垂白偻杖者易于必召坐食问政得失庭有竞民易于皆亲自与语为指白枉直罪小者劝大者杖悉立遣之不以付吏治益昌三年狱无系民民不知役改绵州罗江令其治视益昌是时故相国裴公刺史绵州独能嘉易于治尝从观其政道从不过三人其合易于廉如是会昌五年樵道出益昌民有能言何易于治状者且曰:天子设上下考以勉吏而易于考止中上何哉樵曰:易于督赋如何曰:止请常期不欲紧绳百姓使贱出粟帛督役如何曰:度支费不足遂出俸钱冀优贫民馈给往来权势如何曰:传符外一无所与擒盗如何曰:无盗樵曰:予居长安岁闻给事中校考则曰:某人为某县得上下考由考得某官问其政则曰:某人能督赋先期而毕某人能督役省度支费某人当道能得往来达官为好言某人能擒若干盗反若干盗县令得上下考者如此邑民不对笑去樵以为当世上位者皆知求才为切至如缓急补吏则曰:吾患无以共治膺命举贤则曰:吾患无以塞诏及其有之知者何人哉继而言之使何易于不有得於生必有得於死者有史官在 原编者评:后半首设为问答语曲尽不学无术之大吏所以考课属员之情状膺封疆民社寄者当家置一通於座右王应麟曰:东坡谓学韩退之不至为皇甫湜学湜不至为孙樵朱新仲曰:樵乃过湜如书何易于褒城驿壁田将军边事复佛寺奏皆谨严得史法有裨治道 书田将军边事   背临邛南驰越二百里得严道郡实与沈黎越巂俱为边城迫於群蛮田在宾将军刺严道三年能条悉南蛮事为樵言曰:巴蜀西迫於戎南迫於蛮宜有以制之者当广德建中之间西戎两饮马於岷江其众如蚁前锋魁健皆擐五属之甲持倍寻之戟徐呼按步且战且进蜀兵遇斗如植横堵罗戈如林发矢如虻皆折刃吞镞不能毙一戎而况陷其阵乎然其戎兵践吾地日深而疫死者日众即自度不能留亦辄引去故蜀人为之语曰:西戎尚可南蛮残我自南康公凿青谿道以和群蛮俾由蜀而贡又择群蛮子弟丛於锦城使习书算业就辄去复以他继如此垂五十年不绝其来则其学於蜀者不啻千百故其国人皆能习知巴蜀土风山川要害文皇帝三年南蛮果大入成都门其三门四日而旋其所剽掠自成都以南越巂以北八百里之间民畜为空加以败卒贫民持兵群聚因缘劫杀官不能禁由是西蜀十六州至今为病自是以来群蛮常有屠蜀之心居则息畜聚粟动则练兵讲战而又俾其习於蜀者伺连帅之间隙察兵赋之虚实或闻蜀之细民苦於重征且将启之以幸非常吾不知群蛮此举大剑以南为国家所有乎且每岁发卒以戍南者皆成都顽民饱稻饫豕十九如瓠虽知钲鼓之数不习山川之险吾尝伺其来朔风正严缓步坦途日次一舍固已呀然汗矣而况历重阻既严程束甲而趋扶戟而斗耶加以为将者刻薄以自入馈运者纵吏而鼠窃县官当给帛则以苦而易良当赈粟则以砂而参粒如此则边卒将怨望之不暇又安能殊死而力战乎此巴蜀所以为忧也樵曰:诚如将军言苟为国家计者孰若诏严道沈黎越巂三城太守俾度其要害按其壁垒得自募卒以守之且兵籍於郡则易为役卒出於边则习其险而又各於其部缮相美地分卒为屯春夏则耕蚕以资衣食秋冬则严壁以俟寇虏连帅即能督之岁遣廉白吏视其卒之有无刻其守之不法者以闻如此则县官无馈运之费奸吏无因缘之盗兵足食给卒无胥怨於将军何如田将军曰:如此何患言卒遂书 原编者评:古无远戍之事周平王以畿内之民戍申其民怨思故其诗曰:杨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盖自是始戍夫洛邑至申国远未千里而戍者即兴怨思孔子不以为无良不顺命而删其诗特著之经以诏万世此以知甲兵之守必食此土之毛乃可使守此土也在易地中有水师说者谓伏至险於大顺之中夫地中无水则为槁壤地固倚水以立也然必水由地中行地能容水而水性乃得使决他方之水以灌之则不但贼夫地并贼夫水矣劳师以戍远何以异是秦坏先王法制使蒙恬戍北尉佗戍南汉武循其覆辙北击匈奴南事百越丁男被甲丁女转输天下骚动府藏空虚惟正之供不足用乃任言利之臣剥民以附益之迄今严助严安贾捐之诸传具在所述百姓流离困苦之状令人酸鼻骇目夹刂心而不忍卒读夫大君者天下之父母也父母之於子固欲其有土之可居而养土地者固所以养我赤子且安其居者也然以土地之故使无辜赤子芟夷斩伐如草木焉则如人以田宅之故而取赤子於慈母之怀而杀之至愚之所不为而秦皇汉武为之岂非孟子所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哉於戏公则生明私则生愚一丝毫之私即生一丝毫之愚延而极之横流及於天地可不畏哉韩愈曰:远徵军士行者有羁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且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护乡里勇於自战徵兵满万不若召募数千千古以愈言为韪焉由斯以谭出师征讨犹尚以远调为失计况乎戍守必年时久长又安可以异地之人为哉况乃山川悠远绳渡猿饮毒蒸蛊飞之区五谷鲜少转运之苦万状疫疠之作无时而使他乡之民荷戈而戍之可不战而自歼是直以其卒与敌驱赤子而入之水火也其安可为哉孙樵之论诚万世不刊矣 书褒城驿壁 褒城驿号天下第一、及得寓目视其沼则浅混而茅视其舟则离败而胶庭除甚芜堂庑甚残乌睹其所谓宏丽者讯於驿吏则曰:忠穆公尝牧梁州以褒城控三节度治所龙节虎旗驰驿奔轺以去以来毂交蹄劘由是崇侈其驿以示雄大盖当时视他驿为壮且一岁宾至者不下数百辈苟夕得其庇饥得其饱皆暮至朝去宁有顾惜心耶至如棹舟则必折篙破舷碎益鸟而后止鱼钓则必枯泉汩泥尽鱼而后止至有饲马於轩宿隼於堂凡所以污败室庐糜毁器用官小者其下虽气猛可制官大者其下益暴横难禁由是日益破碎不与曩类其曹八九辈虽以供馈之阝巢一二力治之其能补数十百人残暴乎语未既有老氓笑於旁且曰:举今州县皆驿也吾闻开元中天下富蕃号为理平踵千里者不裹粮长子孙者不知兵今者天下无金革之声而户口日益破埸无侵削之虞而垦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财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与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县令而已以其耳目接於民而政令速於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轻任刺史县令而又促数於更易且刺史县令远者三岁一更近者一二岁再更故州县之政苟有不利於民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在刺史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在县令亦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当愁醉酉农当饥饱鲜囊帛椟金笑与秩终呜呼州县真驿耶矧更代之阝巢黠吏因缘恣为奸欺以卖州县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财力不竭户口不破垦田不寡难哉予既揖退老甿条其言书於褒城驿屋壁 与高锡望书   文章如面史才最难到司马子长之地千载独闻得扬子云唐朝以文索士二百年间作者数十辈独高韩吏部吏部修顺宗实录尚不能当班坚其能与子长子云相上下乎足下乃小史尚宜世嗣史法矧足下才力雄独意语横阔尝序义复冈及乐武事其说要害在樵宜一二百言者足下能数十字辄尽情状及意穷事际反若有千百言在笔下足下齿发未及壮其所得如此则不知子长子云当足下年齿时文章果何如也然足下所传史法与樵所闻者异耶古史有直事俚言者有文饰者乃特纪前人一时语以立实录非为俚言奇健能为史笔精魄故其立言序事及出没得失皆字字典要何尝以俚言汩其间哉今世俚言文章谓得史法因牵韩吏部曰如此如此樵不知韩吏部以此欺后学耶韩吏部亦未知史法耶又史家纪职官山川地理礼乐衣服亦宜直书一时制度使后人知某时如此某时如彼不当以秃屑浅俗列取前代名品以就简捷夫史家条序人物宜存警训不当徒以官大宠浓讲文张字故大恶大善虽贱必纪尸生浪职虽贵得黜至如司马迁序周缪班孟坚传蔡义尚可用耶为史官者明不顾刑辟幽不见神怪若梗避於其间其书可烧也古者国君不得视史今朝廷以宰相监撰大丈夫当一时宠遇皆欲齐政房杜跻俗太平孰能受恶於不隐乎古者七十子不与笔削今朝廷以史馆丛文士儒家擅一时胸臆皆欲各任憎爱手出白黑孰能专门立言乎樵未知唐史诚何如也樵虽承史法於师又尝熟司马迁扬子云书然才韵枯梗文过乎质尝序庐江何易于首末千言贵文则丧质近质则太秃刮垢磨痕卒不到史独谓足下才力天出最与史近故以樵所授於师者致足下 原编者评:储欣曰:史法略具於此当与刘子元史通诸议论参看 与王霖秀才书   太原君足下雷赋逾千六言推之大易参之玄象其旨甚微其辞甚奇如观骇涛於重溟徒知褫魄眙目莫得畔岸诚谓足下怪於文方举降旗将大夸朋从间且疑子云复生无何足下继以翼旨及杂题十七篇则与雷赋相阔数百里足下未到其壶则非樵所敢与知既入其城设不如意亦宜上下铢两不当如此悬隔不知足下以此见尝耶抑以背时戾众且欲饣甫粕啜醨以其苟合耶何自待则浅而徇人反深鸾凤之音必倾听雷霆之声必骇心龙章虎皮是何等物日月五星是何等象储思必深扌离辞必高道人之所不道到人之所不到趋怪走奇中病归正以之明道则显而微以之扬名则久而传前辈作者正如是譬玉川子月蚀诗杨司城华山赋韩吏部进学解冯常侍清河壁记莫不拔地倚天句句欲活读之如赤手捕长蛇不施控骑生马急不得暇莫可捉搦又似远人入太兴城茫然自失讵比十家县足未及东郭目已极西郭耶樵尝得为文真诀於来无择来无择得之於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於韩吏部退之然樵未始与人言及文章且惧得罪於时今足下有意於此而自疑尚多其可无言乎樵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