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梦 - 第 14 页/共 30 页

挹香婉转劝道,“否极泰来,总有出头之日。若视性命如鸿毛,姐姐慧人,何愚而至此耶?”爱卿被劝,黯然良久。挹香又述人事天心之语,始略略回心。言罢,辞爱卿往众美处,言论间说起爱姐轻生之事:“几乎令人骇煞,幸我昨在他家救治,不然已入夜台矣!”众人又骇又喜,俱诣留香阁问安。   流光如驶,瞬届中元。邹拜林至金宅辞行赴试,挹香饯酒清谈。既而同拜林诣留香阁辞行,爱卿亦设席祖饯。挹香谓爱卿道:“林哥与你远别六旬,我与你也要别几天如何?”   爱卿呆了半晌,询其故,挹香道:“缘闻业友过青田馆于金阊马大巷,亦欲南京乡试,委我代课。路虽不远,第不能朝夕相见了。”爱卿方慰,便道:“妾前番至乡看龙舟,君同来顾我不遇者,是此人耶?”   挹香道:“正是。”爱卿道:“此人所嗜好何事?”挹香道:“若说过青翁,文章诗赋自不必言,歧黄之道亦知一二。所最擅者,七星象棋势是也。昔日曾见他在棋摊争胜,人人惧敌。爱姐不信,过几时我同他来面试一盘如何?”爱卿道:“使得,使得。”   遂劝拜林吃了一回酒,又叮嘱路途当心之语。二人欲别,爱卿又嘱挹香道:“你明日往马大巷代馆,须要多带衣服。天时不测,寒暖自珍。”挹香甚为感激,乃口占一绝以报之。诗曰:   几回叮嘱岂无因,寒暖当心二字珍。   自叹生平人惜少,解怜偏出绮罗身。   二人别了爱卿,挹香送拜林登舟,挥泪而归。翌日,便往马大巷代馆。旬日后,挹香解馆归,至留香阁,倾谈了十天的积愫,即止宿。蝶谱复通,鸳盟重订,因成即事诗二首。诗曰:   风景兰闺别有真,天台重又到刘晨。   此生愿作司香尉,保护幽芳烂漫春。   其二   如兰香气自氤氲,无限娇痴迥出群。   最是令人心醉处,玉钗斜卸巫云。   嗣后二人愈加情重,凡解馆必至留香阁谈心饮酒。   一日,爱卿适买双螯,见挹香至,大喜,遂命婢■之,陈以姜醋、木樨香酒,又移蟹爪菊一盆,二人持螯对菊。席间谈及拜林,挹香道:“我与拜林哥别后,终日无聊,每逢解馆,无非在姐姐处消遣。林哥哥在苏,恒共饮酒论诗,如今林哥不在,只得劳姐姐一身作两役矣。”   爱卿笑道:“蒙君辱爱,我无非以礼待人。至于代劳林哥之说,谬矣!夫人各有性,拜林之待君,异于妾之待君;妾之待君,岂能较拜林之待君耶?”挹香笑道:“姐姐与林哥,皆我生平第一知己,故发此语也。前日我呼姐姐,你为何不应?”爱卿道:“没有听见。”挹香道:“馆中诸人尽皆听见,何姐姐竟未之闻耶?”爱卿笑盈盈打了一下道:“狡狯如君,亦为至极。我前夕梦中打君,君知之否?”挹香道:“知虽知,不疑姐姐打我,且感你之情也。”爱卿便询其故,挹香道:“疑你为我捶背耳。”   爱卿大笑道:“君本不善戏谑,何今日令人笑煞?”挹香道:“兴之所发,安得不喜?”爱卿笑叩之。挹香道:“我与林哥哥饮酒谈心,往往喜而莫遏,今日与你杯酒清谈,而又是生平知己,不亦说乎?”爱卿道:“你与众姐妹交好,计有三十余人,难道都不是知己么?”挹香道:“承众美人皆相怜我,我岂肯存薄幸之心,然终不能出姊姊之右耳!”   说着携了爱卿的手,更加狎爱。直至二鼓频催,挹香始归家里。翌日,仍旧到馆。   转瞬间,金粟飘残,授衣欲赋。一日,挹香至留香阁,爱卿适发胃气,饮食不进。挹香十分不舍,忽想着过青田著有《医门宝》四卷,尚在馆中书架内,其中胃气单方颇多。遂到馆,取而复至,查到“香郁散”最宜,命侍儿配了回来,亲侍药炉茶灶。又解了几天馆,朝夕在留香阁陪伴。   爱卿更加感激,乃口占一绝以报挹香。诗曰:   落叶萧疏秋已深,支离病骨懒长吟。   药炉茶灶劳君伴,分却芸窗多少心。   爱卿自服“香郁散”,由渐而愈。挹香方始至马大巷。越二日,又往看视,爱卿已复原了,膳于留香阁。爱卿长谈,不觉下午时候,挹香因昨日夜课过深,十分疲倦,即在留香阁睡了一觉。醒时已是酉牌,爱卿亦睡得钗钿横,鬓边木樨尽堕枕畔。挹香便替他挽好云髻,簪好钗钿,又将木樨拾纳袖中,携之欲去。爱卿道:“这残花要他何用?”   挹香道:“我之惜花与他人异,若残花便弃,我金挹香即是无情之辈矣!况此花曾沾姊姊鬓泽,曷敢轻弃之耶?”爱卿见他言语中露出无限深情,更加爱慕,便留挹香道:“今晚不要归去了,我们联诗消遣罢。”挹香称善。   于是排酒同饮,到上灯后,吃了晚膳,再命侍儿泡了龙井香茗,点了寿字贡香,设了文房四宝。二人顷刻吟成七排十二韵。录毕,细细吟哦,盖以《秋夜联句》为题。诗曰:   漫卷珠帘引兴长,【爱卿   金炉乍麝兰香。   恍邀红拂吟新句,【挹香   笑对青衫搜旧肠。   愧我无才歌柳絮,【爱卿   羡卿问字写鸳鸯。   诗逢狂处因贪酒,【挹香   菊到秋深尚傲霜。   气谊相孚能有几,【爱卿   萍纵遇合岂寻常。   浮沉世事棋千局,【挹香   阅历人情纸一张。   近况自怜多惨淡,【爱卿   深恩未报总彷徨。   天边雁语添幽恨,【挹香   槛外虫吟倍惨伤。   桐院月明风写怨,【爱卿   莲塘宵静蕊生凉。   鹭鸥不忍芙蕖尽,【挹香   蜂蝶偏知兰蕙芳。   有福得偕名士伴,【爱卿   钟情宜侍美人旁。   兰闺拈管书衷曲,【挹香   嗤我俚词失大方。【爱卿   二人联完,互相称赞。樵楼三鼓,方始就寝。   明日,挹香正待起身,忽拜林突然而至。挹香见了拜林,不胜踊跃大喜、抽身与叙积愫。爱卿亦然,与之丛谈良久。   挹香与拜林辞爱卿,邀到家治席接风,又述留香阁一切前事,拜林亦频频慨叹,席散而去。   一霎光明,满城风雨,重阳令节近矣。挹香闻葑门南园村隆寿寺大兴佛会,有活佛升天之谣,轰动五门男女都往烧香。   挹香好动不好静,听得天花乱坠,便杂了闲人往隆寿寺。一路熟思之,意谓这些头陀骗人财物,妖言惑众而已。   既至山门,挹香站定一望,见人山人海,挨挤不开。原来这寺是昔日一个有道和尚独募创建的,后来圣上也曾到过,曾赐“隆寿寺”御书匾额。兵燹后被十几个游方僧强占此寺,又设几般蛊惑人心的秘法,如“木人开药方”、“眠佛口目动”,乡愚颇倍而敬重,已被他骗了许多财帛。当家名唤智果,手下众徒弟都有些膂力。智果极好淫,凡烧香妇女,只要有些姿色,可以力图到手者,便令小徒弟诱入秘室,关锁于内,智果夜来犯之,事极秘而人不知。   再说挹香站了片刻,昂然踱进山门,见寺颇轩昂,上悬一匾,蓝地金书,题的就是“隆寿寺”三字。两旁哼哈二将,居中四大天君,背后弥勒佛端坐神橱。至大雄宝殿,见中间供着三世如来,两旁五百罗汉,尽是金身塑就。士女如云,游人蜂拥。挹香看了一回,见不甚好看,复从后宰门出去,却是一个方丈,门首供一架莲花,即造言佛升天之用。居中摆焰口台,闲人在彼看大和尚施放日夜的瑜珈焰口。挹香竟不去看,便进了方丈,见陈设华丽,名人书画,博古炉瓶。旁一洞门,进去更加幽雅,都是红木镶嵌玳璃石桌椅,中央挂一副松老成龙图,两旁楹联云:   弥天雪月空中色,寒夜霜钟悟后心。   挹香此时倒觉清心悦目,默坐良久,却无人至。复出洞门,转了几个湾兜,信步而行,到了一个所在,四面粉墙,毫无陈设。挹香谛视了一回,忽闻有女子哭声,不觉大疑。听之好似就在室中的光景,便站定了,复向一听,却有一墙之隔。便将耳附在墙上,细细的一听。这一听有分教:   才子几乎餐白刃,美人方得现红鸾。   不知听出甚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菊花天书生遇难 题糕日美女酬恩   话说挹香因妇人之哭,竟附耳向壁细细一听,也是他该受几天磨难,所以鬼使神差到这个所在。原来那间空室四面粉墙,墙以内即是智果的秘室。墙间暗做一门,用粉染,一些看不出。挹香合当有事,附耳细听之际,恰巧身靠假墙,只听粉染门呀的一声,筋斗直跌进去。   复审视之,乃三间不甚亮的房屋,见一个和尚,揿住一个年轻妇人,要逼他行事,那妇人哀哀告求。那和尚正欲用强,见挹香跌进,吃惊不小,连忙起来,变了脸道:“呔!你是何人,敢入我佛爷之室?”挹香见势头不好,也觉慌了,正要逃走,却被和尚扯住。挹香心中着急,恐淫僧恶念,难保性命之虞。   正想间,那头陀拉了挹香,又到一个所在,比方才那处更低,四面皆无台凳,仅排数块石儿。屋外有一线之光的天井。   那头陀拉了挹香,壁上取了宝剑,谓挹香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我这里?你可知到了这里,有死无生的了!”便举起剑儿,向挹香砍来。   挹香惊绝,只得按定六神道:“师父慢来。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况寺院中是十方所在,难道不许游人进内的么?今我已到这里,你的勾当已被我觑破,你欲恶心谋害,只怕昭然皇法,天地无私。你自己去想来。”   头陀正欲回言,只见一个小沙弥走进说道:“有蒋檀越立请要见。”头陀只得弃剑,整好袈裟,至外迎接。便向挹香道:“我且饶你多活一时,少顷来与你算帐。”命沙弥关了挹香,大踏步而出。   原来蒋檀越与这和尚最相契,特来请到家中去做法事。老和尚无可推辞,只得同行。也是挹香命不该绝。且说挹香见和尚去了,心虽安了些,观其室中,竟一无生路,倘头陀进来,仍复性命不保。想了又想,真觉无计可施。倘若我一旦不测,父母劬劳未报,众美情义未酬,白白将这性命送与头陀,岂不可恨?思想及此,不觉涔涔泪下。   徘徊良久,天色已晚,不见头陀进来,心又放下了些。奈何又无夜膳,又无灯火,又无床帐,又想平日在家中或在美人处,吃的是膏粱美味,睡的是罗褥锦茵,如今独在这里受此无穷之苦,性命且不能保。自怨自恨之时,谯楼三鼓,只得挨过一夜。   明日,仍不见头陀至,也没有茶汤水进来,肚中十分饥饿。挨到了金乌西坠,仍不见有人至。挹香喟然叹曰:“英雄末路,有计难施。不作餐刀鬼,仍为饿殍身。天呵天,你绝我太苦了!”   想了哭,哭了又想,哭道:“众美人只知我在家中攻书窗下,父母只道我在朋友家论赋会文,怎知我在此受这许多苦楚。如今与你们长别了!”又哭道:“我金挹香如此一个人,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枉为了六尺男儿!”想到此处,竟放声大哭起来。   其时已有四鼓。也是挹香合当有救,这一番大哭,惊动了一个美人。看官,你道是谁?原来就是昔日挹香同梦仙黑夜里救的吴秋兰。他蒙二人救了回家,对父母说了,父母便问:“救你者是何名姓?”秋兰道:“是两个隐名的侠士,不肯留名。惟他们二人的面貌声音,尚记在心头,日后欲思图报。”   这秋兰家正在隆寿寺之西,秋兰卧房却与关挹香的所在只隔一个天井。那夜秋兰睡后,听见有人在隔壁十分痛哭,这个声音却十分熟识。又细细的听了一回,忽然听出似昔年救我的那们壮士声音,倒有些揣摩不出。沉吟良久道:“待我到天明时,楼窗上搭个走路,在墙上扒过,认他面貌。如是恩人,问他为何在寺中痛哭未迟。”   胸有成竹,甫黎明即起,将板搭过墙上。秋兰轻跨楼窗,鸟行雀步,至板上向下一望,见一书生席地而坐,昏蒙情状,不知何故。又一望,却正是恩人。他也难顾嫌疑,轻声唤道:“公子尊姓大名,何昨宵在此恸哭?”时挹香又饥又倦,疲乏不堪,意谓决无生路的了,倒反昏昏睡去。惊闻公子之呼,猛抬头观望,见一个美人在墙上低唤。谛视之,颇面熟,欲躬身立起,可怜两足疲软,挨到墙边道:“小生姓金,名挹香。前日误投秘室,被禁于此,有死无生的了。姊姊尊性芳名?”秋兰便通了名字。挹香兜的想上心来道:“曩昔黑夜遇强就是姊姊么?”秋兰道:“正是。公子是我恩人,今恩人罹难,妾安敢坐视。公子放心,少顷,妾有援君之计也。”挹香甚属感激。   秋兰遂回房,思出一计,随即告知父母。父母称善。其父名家庆,素来耕种糊口,今蓄田产,央人耕种,居然是乡间财主了。惟此一女,极其钟爱。闻知挹香之事,忆曩时女遇恶棍,幸亏恩人相救,如今以恩报恩,正该竭力一援。便命雇工数十,同到隆寿寺来。众和尚不曾防御,便道:“做什么?”众人道:“你们莫管,少顷自知。”遂各动手,将众和尚个个缚牢。虽有几个力大的,究竟寡不敌众,也被捆住。留小沙弥,要他领到秘室,搜着六七个妇人。打开粉染门,放了挹香。复到外边,将十几个头陀关到县中,将六七个妇人带去作证。 后来县主往蒋家捉了智果,细细审明,将隆寿寺封起。智果即发僧纲司,立时火化。将众头陀递解回家,肃清了地方上一桩恶事。其余六七个妇人,夫家愿领者领,不愿领者发官媒择配。吾且一言表过。   再说众人扶了挹香至吴宅,秋兰出谢昔日相救之恩,挹香也谢了他们父女之情。又见秋兰贞娴幽雅,言语端庄,暗暗钦敬。家庆见挹香恂恂儒雅,欣慕非凡,命仆端整酒肴,为挹香压惊。挹香两天未膳,也顾不得了,曲从叨扰。   家庆谓挹香道:“老夫有一言,要与公子商量,望公子勿罪。”挹香道:“不知有何见教,小侄惟命是从,决无推却。”家庆道:“前者小女蒙公子途中相救,此身皆公子所赐,感恩不浅。今又重逢,不胜缘巧。小女荒僻村陋,故犹待字闺中,欲为公子作一小星,老夫之素愿亦可毕矣。”挹香答道:“辱蒙老伯救出罗网,已心感无既。但小侄幼聘钮氏,不能应命。”家庆道:“公子差矣。小女本村野之姿,频繁之职,焉敢轻期?若抱衾与■,君其无违我命,我亦心感无既了。”挹香见吴公殷勤若是,想道,“蒙他们如此救我,秋兰也颇稳重,至于愿作小星,我也不能不允。”便道:“老伯垂情,我金挹虽有糟糠,决不敢以令爱视为侧室,是当以正室待之。”说罢,便深深一揖,双膝跪下,口称岳父大人,弄得吴公倒反局促,连忙扶起。席散后遂唤鱼轩送挹香归。   再说家中见挹香三天不返,初意在朋友家,及去问,尽言三天未至,邹、姚、叶处,形迹杳然。第三日已命家人四处寻觅,二老十分着急。正在忙碌之际,见挹香乘轿归,方始惊定。便细诘行踪,反弄得惊喜交集。挹香述吴秋兰愿作小星之语,父母倒笑他正室未谐,小星先备,只得允了。   挹香又赴众美家及诸友处诉之,也有替挹香称恭喜的,也有怜惜挹香的,纷纷嚷嚷,闹了一日。   明日,挹香到馆,恰好过青田已至,挹香便问了场中诸事,又问道:“青翁在金陵,可曾遇棋摊否?”   青田道:“曾遇一个棋摊,摆两局势儿,一是野马,一是七星。我上前问他如何起彩,他云起彩五分。我便与他著七星。遂拣红棋,起手划炮将,他兵吃炮,我挺卒将,他踱上吃卒,我三路车冲将,他踱下,我升车看将门。他眼睛对我一看,便夹兵将,我车吃兵,一车拾两兵,他拿士角上兵挺下叫将军,我踱上,他拿象底车划至三路,我划卒盖住,他再开至一路,我提高车,他将车冲至兵右,我车临头将,他踱进,我退车吃兵,已把帽子头廿一着探脱。他眼睛又对我一眇,想了一想,竟下落底车。我暗道:任凭你上中下三路来,皆不怕,落底车更不怕,便变了一着双撇车。那知他只会着官和,不会着双撇,论理应落象,他竟夹兵,被我连杀棋,叫了几个将军。但见他面孔只管变,眼睛只管眇道:‘再着,再着。’我道:‘我倒不高兴了。’赢了他三十五文。越一日又去,连胜两局。以后便不肯着了。若论他之棋,失着还多,不及玄妙观内常州老也。”挹香道:“青翁可曾遇见敌手?”青田道:“间亦有之.只好着成和局。若要胜我,无其人也。”   言论一回,见学徒渐渐到馆,挹香交卸了馆事,然后归家。   一日,忽念爱卿,想道:“未知他可有我之念?梦中言正室钮氏,如果是他,为何竟不肯订我?而我又难启口。我金挹香不娶钮爱卿,枉为聪明人也。”心里胡思,口中乱语,适逢拜林至听见,便站定细听了良久,知为爱卿事。拜林素滑稽,听出挹香心事,便迎着挹香的意儿,生出一计,轻推双扉,入书室中。   挹香见而接进,略谈寒温。茶罢,拜林佯说道:“香弟弟,你好福气。我昨到爱姐处,曾提及你,他请我来代劝你,勤习举业,巴图上进,考期在迩,倘你明岁入庠。他就……”拜林说到此际,便住口。   挹香听了什么好福气,触着心事,便扯住拜林道:“他就怎么?”拜林笑道:“他没有什么。”挹香见他狡狯,盘诘之。拜林道:“你博了一领青衿, 他就欢喜了。”挹香道:“欢喜便怎么?”拜林道:“今日匆匆,要访一家新来校书去饮酒,少顷对你说罢。”   挹香那里肯放,竟随了拜林到院子里来。又遇了三个名妓:一为钱月仙,一为冯珠卿,一为汪秀娟,都生得风雅宜人,天然娟秀。拜林即命排酒畅叙。   酒半酣,挹香道:“方才的话,如今好说了。”拜林道:“且慢。我被你催昏,方才没有回去取银,你可去代筹几两银子来,然后替你说可好?”挹香明知拜林要他会钞,便道:“我也知你狡狯,酒钞算我的就是了。”身边摸出一锭花银,付与鸨儿,便道:“如今好说了。”拜林道:“破了你的钞,可要肉疼?”挹香道:“这也叫没法,要听你的话,也顾不得肉疼。”拜林道:“今日蒙你会了钞,我也不得不对你说了。”   拜林正要说,那知做书的人偏不肯说,诸公要听其说,吃杯茶来,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