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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获遁甲花园演法 唤天雷试院夺元
话说胡公子平日最是顽皮,又极乖劣。一日狂笑说道:“区区极伶俐,诸般学得会。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家妹夫同着妹子到天目山,得遇仙姑,说道受他天书三卷,今日要在花园中开书演法。那吴山上三茅观王道士是我嫖友,昨日对他说了,传我一个破他法儿——几句口诀,念得烂熟,待他演时,我也念诀步罡,等他弄不将来,耍笑一场。列位你看,那时才有些趣哩。且躲在太湖石后,待他来时,教他有法难施,没法可治,岂不快哉!”只见龙生夫妇同来,说:“小英,今日教你安排香案在荼(上蔴+下糸)架下,可停当未曾?”小英道:“停当了。”龙生道:“娘子同去看拆如何?”小姐道:“我若同去,只怕你那个谎儿要做破了。”龙生走拢道:“也看小英点起香烛,你自回避。”小英道:“交付台场,慢拆慢唱。”竟自退去。龙生上香跪到,拆开一看,说:“呀!原来是遁甲天书,小姐看,过来快叩头。”龙生上前扯住小姐说:“你过来拜谢了仙姑。”小姐摇头道:“我不来也不拜。”小姐道:“孔圣人不语,怪你是读书人,如何做这鬼卖?”龙生道:“怎么说是鬼?是神仙秘授的,好不信也。你是女裙钗,却要胡猜!”小姐道:“我且问你,这天书要他何用?”龙生道:“你原来一些不晓得,这天书分天、地、人,排开三卷。”小姐道:“天怎么样?”龙生道:“天卷能呼风唤雨。”小姐道:“地怎么样?”龙生道:“地卷可鞭石驱海。”小姐道:“那人卷呢?”龙生道:“那人卷能召神怪。”小姐道:“一发胡说了,那神怪怎么召得来?定没这事。”龙生道:“我将人卷一试何如?”小姐道:“要试演,只怕还用斋戒。”龙生道:“不必斋戒。”小姐道:“用搭个台儿么?”龙生道:“不必上台。”小姐道:“这等怎么样?”龙生道:“用一炷香。小姐说过了,却不要害怕。”小姐道:“我怕你召不来。若是召得来,我也不怕。”龙生道:“你要召什么神道?”小姐道:“我要请马、赵、温、关四大元帅。”那胡公子听到此处,他先在暗地里披发、执笤帚、捏诀、乱舞不表。龙生道:“小姐,你去取了剑、水来。”小姐道:“使得。”取了回来说:“剑、水到有了,只怕法儿还没有哩。”龙生道:“也看也看,我就持剑喷水。”烧符步罡念咒道:“天灵地灵,水火无情,吾今宣召,速现其形。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勒勒勒!”那边胡公子亦急念咒道:“法做列真君,卦起二郎神,喝令四大将,急急转回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勒勒勒。”只见长春子领着四元帅,相貌凶恶,气态威严。吓得小姐躲在龙生背后,说:“龙郎,不好了,快教他们去罢。”那胡公子慌忙躲避。却说四天将有赶杀之意,多亏长春子劝住,小姐又打龙生之背道:“没奈何,你便遣他去了。”龙生道:“小姐,如何?”小姐道:“是我的不是了。”龙生方又念道:“汝今速退,不得留停,吾奉太上老君,勒勒勒。”长春子方引四天君转去。
却说小姐坐在地尘,低头不语。龙生道:“惊坏你了。”上前扶起,说:“看你容颜已吓得改变了。”猛然间又见胡公子跳出,说:“救我救我。”龙生道:“呀,大舅也惊到在此。”胡公子道:“这神通吓得我魂不在体了。”小姐道:“我那仙姑娘娘!”连忙叩下头去说:“我妇人家短见,可望包容些。”胡公子亦叩下头去说:“妹夫大人,妹夫相公,妹夫爷爷,妹夫皇帝……”慌得龙生扶起,胡公子道:“几乎把我残生害了。咳!贤妹夫,我平常慢你,切不可记怀。今后我另做一只眼睛看待。”龙兴走来说:“白相公到来。是龙兴回他去了。”龙生道:“他来何事?”龙兴道:“白相公说,科场挂牌了,特来报知。”龙生道:“大舅,我和你打点者也之乎与焉矣哉。”胡公子道:“贤妹夫,你去嵌得之乎者也来的。我是嵌他不来的,若去白白坏一本卷子。”龙生笑道:“毕竟要去。”胡公子道:“贤妹夫,适才这些神将怎么凭你弄来弄去,到也有趣。”龙生道:“若大舅欢喜,再召他来如何?”胡公子慌了道:“我的爷爷,饶了我罢。”说完奔跑而去。龙生道:“小姐如何?”小姐道:“阿也罢么。”正是:全凭符水叩高真,说道无神却有神。这旦按下不题。
再说长春子红衣执拂,怀一试卷,行来说道:“文章自古无凭据,惟愿朱衣二点头。俺长春子撇不下龙生,已曾授他天书三卷。如今春榜动,选场开,一发结果了他前程之事。来到这贡院里边,我且踹上这瞭高楼,等他龙生入场,显个神通,安排他做个状元便了。”登得高处,你看考试官来也。那考试官说道:“莫说登科难上难,得来只作等闲看。不用文章中天下,只要文章中试官。下官万俟离的便是。今岁开科,亏秦太师的力量,特旨命下官做个考试官。”笑了一笑说:“这些举子造化,遇着我这样一个有兴的坐师哩。左右开门,放举子入试!”众应道:“是!”大门开了,众举子进,只见众举子鱼贯而入。正是:
三千海水混鱼龙,点点桃花阵阵风。
不知谁向锦标中,夺得鳌头一丈红。
众举子到了堂前跪揖,万俟离分付道:“今年主司不比往常,你们须要用心。各认东西文物字号,静坐待题,不得紊乱。”众举子打恭应去。又分付听事吏散卷。“天字号龙骧东文场。”应道:“有。”接卷下去。那长春子将怀中卷与他交换,旁人那得知觉?又喝道:“地字号白元钩西文场。”应声接卷下去。“元字号秦埙东文场。”应声接卷下去。“黄字号孟珙西文场。”应声接卷下去。“禀爷,散卷完了。”试官道:“把门封了,散题纸。”众应道:“晓得。”“禀爷,题纸散完了。”
却说那长春子,执拂向天一招,魁星下界,即掷笔与他。魁星抬起,左手跨斗,右手执笔,跳舞了一番。众人看得明自,惊报道:“禀爷,魁星下降了。”万俟离道:“不要惊他,今科试官得人,魁星也来助彩头了。”那魁星将军暗搁案上,跳跃而去。听事吏禀道:“卷俱交完。”万俟离道:“开了大门,放他出去。再把门儿封锁,你们外边伺候。”众应道:“是。”又分付听事取烛来:“待我老爷就在至公堂看卷便了。”取得烛来,又说道:“听事吏,我老爷有句话对你说。昨日我去谢太师爷,大师爷就把孙儿秦埙托我,要中个状元,说文字里边有个‘春’字,就是他卷子。我晓得春字头与秦字头一般,做得这个关节恰好,只一件事瞒官不瞒私。场中三四千卷子,我老爷那得许多工夫去寻他,你替我用心去寻一寻。秦相公中了状元,连你也重重有赏哩。”听事吏道:“晓得。待吏典去寻。”“呀!这卷子里边有个春字,想是秦相公卷子了。”万俟离道:“快取来我看!”看了一遍,遂发笑道:“文字却是胡说,之乎者也甚是欠通,这怎么好?也罢,你带得墨来不曾?”吏典道:“爷的拜帖匣里不是墨?”万俟离道:“凑趣!取来,待我替他改一改中了罢。真可谓抹上个脂,加上粉,淘去泥沙亮了铜,如今好了,将就些中了他罢。”长春子暗中将龙生卷子展在案上,万俟离开看说道:“这是天字号的。”忽听一片细乐响动,问:“那里作乐?”吏道:“不晓得。”万俟离道:“怪哉!才开卷就这般异样,待我收了这卷看道怎么……咦,就不响了。我再开这卷,乐又响起。真个怪哉!”问道:“你听是那里响?”吏答道:“是这卷子里边响。”万俟离道:“我再收卷——咦,又不响了。真个怪哉怪哉!待我看文字如何。”刚才展开,又听作乐。只见披阅之下,头点笔圈,极口赞道:“文章绝妙,都是神仙之笔,凡人做不到此。看他字字珠玑,篇篇锦绣,公然好似春字那一卷。怪道你在虚空显这神通。”把这一卷自然也列前茅。吏又问道:“爷,文字这卷好,势力又那卷好,还把那一卷中状元?”万俟离道:“如今时世,只要有势力怎么论得文字?只把春字这一卷做状元罢了。”才待要执笔拟定,那长春子慌忙将拂望空一招,只听得雷声轰轰,叫人惊怕。他又停笔道:“却怎么天雷响了?莫不是这点私事怒恼天公么?雷便响,状元却定用是他。”说完,那雷声比先更烈,吓得他体软骨麻,不觉惊慌道:“也罢,且搁起这卷,看这雷响不响。”听了一会,说:“就不响了么?这老天平常是极势力的,滕王贵客,偏帮他顺风,寒儒荐福,便春雷夜轰。如今秦太师偏不奉承他,当朝宰相到没些儿用么?”吏又问道:“爷若怕天,只怕还用些公道哩。”万俟离道:“也罢,再把后一卷取来我看。”吏人取过卷来展开,又听细乐仍作。说:“怪哉怪哉!又响了。”不觉把案一拍,叹了一声说:“看来状元还该是你,只是你的势力比不得他,文章元有高下,无奈他人情重了。”吏问道:“这样怎么处?”万俟离道:“没奈何,就把这一卷做状元罢。”取笔来批定,就没更改了,还他榜首,方称至公。吏又问道:“爷,这一卷呢?”万俟离道:“留将第二,凭他阿翁。”吏又问道:“爷一时间怎么不怕秦太师起来?”万俟离道:“这弟子孩儿,不听得天雷响么?”长春子将拂一招,又作雷声。万俟离道:“如何天雷认真打下,恐我欲钻无缝了。”吏又问道:“其余这些取上卷子怎么处?”万俟离道:“都混账填去,明早开榜罢了。”听事吏说:“便是这样。”说:“秦太师的儿子中了状元,又要把孙儿中状元,难道状元是他一家包定的?那皇天也不肯。你家也有子孙读书,只是依天理做去。你看那科场里边信有鬼神,便是天大的人情主司也做不得主了。”吏又道:“爷说得是,专候五更开榜。”这且不题。
却说长春子欢喜道:“你看这一筹儿,白夺得一个状元与龙郎,不然闪些被那贼臣孙儿压在上面了。龙郎龙郎,你明日只晓得脱白挂绿,与你胡小姐荣耀,不知道我做有情人,费了许多气力哩。今日之事才叫做:从空伸出拿云手,提起天罗地网人。俺且归洞也。”看官,龙生的状元纵然夺了,他的后日祸端正起于此。要知分明,再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莽贼子力擒猛虎 风流婿捷报宫花
话说金国哈迷痴走来说道:“只因兀术四太子约定大齐皇帝今日南郊打围,命咱催趱两家人马俱到此处会齐。”道犹未了,金鼓连天,四太子与大齐皇帝一同来也。只见太子、齐帝并辔正行,众军报道:“启爷,西边一阵天鹅来也。”二人在马上分付:“把海青解了绒绳,再把海燕一同放去。”众应道:“是了。”只见海燕直撞,海青轻捎,一击青冥。那天鹅便血洒翎飘了。众军喊道:“掉下天鹅来也。”上边分付取来。众又禀道:“大东边有阵鹰来也。”二人齐道:“取弓来。”以见他各伸猿臂熊腰,开弓发箭,直透长空,飘落双鹰。众又喊道:“启爷,两个鹰一齐中箭都掉下来了。”刘豫道:“太子手段果高,寡人手段也不低。”兀术道:“大齐王眼力还比咱家高几分哩。”刘豫笑道:“好说,将校赶过白鹿冈去。”众说:“启爷,白鹿冈上,虎狼出没,只恐去不得。”刘豫道:“唗!寡人惯屠龙斩蛟,那怕他虎负隅、狼当道。”众军只得前进。忽听一齐喊道:“赶起只大白鹿来也。”兀术道:“大齐王,此鹿让咱家射罢。”刘豫道:“请太子开弓。”“叫将校一齐呐喊,助咱威风。”只见他向兽壶中抽出狼牙,宝弓开满,唿拉一声,不差分毫,就把那鹿射到了。刘豫夸道:“妙哉妙哉!”众军道:“愿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启爷,前面大树上,鸟鹊鸣喧。想是下有虎狼,不如回到西边平坡之上,搅扰一番。”刘豫道:“唗!住着。太子,寡人十年前赤手搏死二虎。今日况有许多人马在此,若是有虎,寡人不用器械,止凭拳打脚踢,活捉一个来与太子耍子,给寡人喝个彩如何?”兀术道:“到不知大齐王有这等手段。”众忽喊道:“有虎来了。”刘豫道:“待我脱了袍,卸了带赶将前去。”那虎向着一扑,刘豫侧身躲过,说:“任你张牙露爪,吃我拳脚。”那虎又是一扑,觉得地动山摇。这刘豫不轻不忙,上前撩住,拳打脚踢,那虎竟卧地不得动摇。兀术道:“大齐王不用器械,赤手搏虎,真个远过卞庄子、李存孝,壮哉技也。”刘豫道:“今日之乐可谓极矣,只不知宋兵连日声息如何?咱家一面打围一面挂心着哩。”众禀道:“启太子万岁知道:探马报来,去白鹿冈三里之地,立下三个大寨,中间是宋朝主将胡招讨,左右两翼是梁山泊归顺草寇——双鞭呼延灼、大刀关胜,势甚猖獗,须索策应。”兀术道:“胡招讨是个文官,料想不谙武事,呼、关二将些些草寇,何足惧哉!”刘豫道:“太子言之有理。将校们,擂鼓鸣金,摆个长蛇阵势,把他三个大寨团团围了,不许走漏一人,如逮枭首示众。”将军应声得令,这且不表。
却说胡小姐梳妆才罢,听窗儿外鹊声频叫,说:“鹊儿,我问你讨个消息。今日是揭晓日子,若龙郎中了,你可再叫三声。”那小英忽得走来,说:“小姐,鹊儿噪得很,昨晚灯花又开得好,龙相公稳稳的中了。”小姐道:“你看我的气色如何?”小英道:“小姐恭喜,眉尖上两道红黄。”小姐拂髻道:“是什么东西?”小英道:“呀!小姐,是喜珠挂下来了。”正自说话,夫人从外转来,说:“孩儿,我怕你等报捷的心焦,特来伴你。”小姐道:“多谢母亲。”小英道:“奶奶、小姐不要心焦,我小英的奶头极有准的,若是痒发了,那报喜的也就来了。”忽见龙兴慌慌张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夫人、小姐,俺相公中得状元了。”夫人、小姐同问道:“不差么?”龙兴道:“是我亲眼见榜的,如何差了?”夫人道:“谢天谢地,大相公怎么?”龙兴道:“不得停当。”夫人道:“我道他不肯读书也罢了,白相公可中么?”龙兴道:“白相公也中了。”夫人道:“到也中了,我那儿,你夫婿名扬,终身可依了。龙兴,你该在那里伏侍相公。”龙兴道:“恐夫人、小姐悬望,故此先来。”夫人道:“这也说的是。小英伏侍小姐上楼去了,我到厨下检点喜筵。龙兴,你去厅上点烛烧香伺候着。”龙兴道:“晓得。如今已牌时分,这些报捷狗狼养的还不见来。我假写一张报单贴在高处,只说有人报过了,骗他吵闹一场到也有趣。”正说间,只见一伙报喜人说:“报报报!快开门快开门!”龙兴开了门,问来报那个。众人道:“衙内贵婿,名唤龙骧。”龙兴说:“呸!来迟了。”众人道:“我们是头报哩!”龙兴道:“你撑开驴眼看看,红单已贴画堂了。”众人道:“阿也!是那个天杀的钻做头报去了。小官,你们有甚物事赏他不曾?”龙兴道:“已曾赏过纹银百两。”众人道:“还有甚东西?”龙兴道:“还有十匹绡赏他做衣裳哩。”众人嚷道:“我们让他做头报,第二报是我们的了,九十九两才去哩。”胡公子听到喧嚷,走来问道:“外边是那什么人在此喧哗?”众人道:“大爷,我们是报喜的。贵衙驸马中了状元,不知那个天杀的钻做头报,骗了我物事去了,故此喧嚷。”胡公子道:“哦,你们有多少东西寄存我处?”众人道:“我们是走报的。”胡公子道:“你方才说骗了你的物事,可恶可恶。”众人道:“不敢。”胡公子道:“我且问你,你们报捷的还是总裁老爷、察院老爷、两司府县各位老爷差你来报的呢,还是自家要骗物事来报的?”众人道:“这个大爷说得好笑,这是我报喜规矩,说这样话。”胡公子道:“我再问你,你晓得我姓什么?”众人道:“大爷姓胡。”公子道:“我中第几名?”众人道:“我们是报龙状元的。”胡公子道:“这等在我胡衙嚷什么?与我个个缚送到县里打他板子,小厮快打!”众人道:“大爷便是打杀,总要讨赏。”胡公子道:“小厮赏他些拳头巴掌。”众人眼地不肯去。胡公子急了,自己执棒打去,吓得众人把大锣丢下,奔跑而逃。龙兴跑赶,将帽夺下回来。胡公子道:“龙兴,如何?”龙兴道:“大爷停当。”胡公子道:“你也识货,这锣大爷自用,帽子赏了你罢。”龙兴道:“谢大爷赏赐。”正是:打得有便宜,报钱无半厘。再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万俟离设计谋害 龙状元从戎别离
话说秦太师因孙儿未得状元,甚是怀恼,他说:“谁想把孙儿秦埙托给万俟离那厮,要中状元。却不怕我,中出一个龙什么来,可是二十年来怪事!那小畜生传胪之后也不到私宅来拜个门生,甚是可恶!”冷笑一笑道:“我要摆布这小畜生,有何难哉。门官儿,叫那万俟离这狗弟子来!”门官应道:“是。”那万俟离恰好来见,问门官道:“今日大师爷没有什么怪我么?”门官道:“说道要问万俟爷讨状元哩。”万俟离惊道:“罢了,我道是这桩买卖发动了。”进去跪到说:“万俟离恭见老太师爷。”太师道:“唗!畜生,你知罪么?”万俟离叩头道:“万俟离该死。”太师道:“你把我孙儿中在那里,消不得一个状元么?”万俟离又叩头道:“万俟离该死。”太师道:“那龙什么子那里讨来的人情,敢就不放我在心上?我把你畜生的头不要寄在你颈子上!”万俟离道:“万俟离该死!望太师爷暂息雷霆之怒,容小官一一禀上。”太师喝道:“有什么说?”万俟离道:“那日看卷之时,令孙原取作状元,不想天雷打作三次。那龙骧卷子原取第二,又三次乐响,故此只得颠到中了。万俟离该死!”太师道:“你怕天雷,不怕我秦太师么?”万俟离道:“那日小官怕天雷,今日天雷怕太师爷了。”太师强笑道:“那天雷还怕我么?起来站了说。”万俟离道:“不敢。”大师道:“站着。”方才站立。太师道:“这龙骧小畜生好倔强,不来见我,我要了了他的官儿!你这花脸惯会算计人的,设个计较来将功折罪罢。”万俟离打恭道:“这有何难?太师爷在上,如今雷公料管不住他。依小官愚见,一发了了他的性命罢了。”太师又回嗔作喜道:“妙妙妙,坐下讲。”万俟离道:“不敢。”太师道:“坐下好讲话。”万俟离方敢坐下。太师说:“依你的见识,怎么摆布他才是?”万俟离道:“小官今日见塘报,那兀术会同刘豫围住自鹿冈一带了。太师爷就教龙骧领兵前去策应,定然送死,这是羊落虎口之计。伏乞太师爷尊裁。”大师道:“计较甚妙。万俟大夫,我算到你有些见识,果然。只是你把这个好门生反面就弄他一下,觉道太狠了些儿哩。”万俟离道:“太师爷在上,这个也是小官的薄敬。”太师笑道:“堂候官,就分付兵部,速差新状元龙骧领八千人马,星夜往白鹿冈策应,不得迟误。如若迟延,即正军法。”堂候道:“晓得。”太师道:“万俟大夫,你主张文字太糊涂,算计他人却有余了。”万俟离道:“莫道小官全无用,也有三分鬼画葫。”
按下他二人算计不题。却说胡夫人慌忙走来,问小姐:“孩儿,方才龙兴来报说,你丈夫朝廷命他出征。今日就要起马,刚掇巍科又当远别,怎生是好?”小姐道:“都是秦桧那厮的阴谋,真个事出无奈。”夫人道:“此行定与你爹爹相见,到也是一个机会。”小姐道:“只是龙郎不谙武事,不知成得功否,孩儿未免挂心。”夫人道:“正是呢。”正说话间,龙状元回衙,说:“长随外厢伺候。”应道:“晓得。”进得后厢,与夫人、小姐相见。夫人道:“贤婿,闻你就要起程,赴援河北,匆匆怎好。”龙生道:“劣婿此行,正求相见岳父,岳母不必挂念。”小姐道:“龙郎,妾身愁你不禁劳役,又值寒冬,一时别去,好不伤感。”龙生道:“眷恋之情彼此皆然,只是钦限度紧,不得久住。”夫人道:“龙兴看酒过来。”龙兴道:“酒在此。”小姐捧杯递与龙生,刚饮一杯,龙兴说:“启爷,兵部差官催督即刻起程。”龙生道:“知道了。”龙兴道:“天色晚上来了,请起马去罢。”龙生道:“分付伺候着。”向小姐道:“我行色匆匆,千言万语也说不尽了。”小姐道:“我在深闺,寄书非易。你到那边,须早传信来,免我挂念。”龙兴又来报道:“白爷特来饯行。”龙生道:“知道了。岳母,小婿就此分别去罢。”骨肉分离在等闲,分离恰值又天寒。小姐道:“我郎要识分离苦,把我分离泪眼看。”夫人扶着小姐转后去了。龙生出来与白生相见,白生道:“年兄,我和你榜墨未干,勅书早下。奸相肆谋,吾侪结舌,惶惶愧愧。”龙生道:“此去恰好与妻父相见,到是不幸中之幸也。”白生道:“原来如此,看酒过来。我准备望君旌捷眼,还期翁婿两班师。”龙兴道:“小弟才疏,恐难副年兄之望。”龙兴道:“兵部点差将校头目,在此候久了。”龙生道:“教披挂伺候着。”白生道:“小弟别了,百凡事年须用保重。”龙生道:“领教。”白生回去,那些点差随行头目,上前叩头。龙状元道:“此处到清水湾多少路程?”众答道:“有三十余里。”龙状元道:“传令赶到那边驻扎,明日五鼓长行。”众应道:“领钧旨。”一拥前去不题。
却说白鹿冈上,把守的军士说:“兀术四太子与刘豫那厮统领十万铁骑,把我胡爷围困在此。昨日呼、关二将军杀透重围请救兵去了,我们巡警的须要小心。”众军道:“哥说得有理,我们轮流打探敲锣,不要倦了。”只听马铃声响,有一将官飞骑走来说:“关上把守的,接飞递文书,朝廷差状元爷来接应了。”军人接过道:“晓得了。”那人道:“起马前来,只在明朝后朝了。”说完策马而去。众军道:“我们把这角文书到十里铺,叫值番的打进去便了。你听,二更时分了。满天霜露,群雁声喧,风儿凛烈,夜色迢迢,呀,又献三更了。这是十里铺。”叫铺兵,有人应道:“来了来了。”向前看去,原来是长官巡风到此。众军道:“快书文书,这是新状元龙爷领兵来策应的文书,不要迟误。”铺兵道:“晓得。”众军道:“四鼓已过,又交五鼓,天色将晓也。”又见一军走来说:“招讨胡爷传令,教前哨兵迎接新状元龙爷军马,不得有误。”众军道:“晓得。哥们,这叫做眼望旌捷报,且听好消息。我们快去也。”
第十五回 长春子助阵偷寨 假帝王梦魂戕生
话说龙状元领着军将,星夜前去,他说:“权奸肆凶,连我坐主也趋奉他。幸喜前去与岳父相会。我有天书法灵,刘豫这厮你成何用!军校,什么地方了?”众军道:“这地方叫做捉鱼滩。”龙状元笑道:“到也凑巧,捉者擒也,鱼者豫也。传令,就在此安营下寨,捉那刘豫这贼便了。”众军道:“得令!”又禀道:“营已安下了。”龙状元道:“叫将校搭下一丈八尺的将台,张下红灯三十六盏,打一角紧急文书到白鹿冈胡爷寨中投下,约定四更时分,领本部人马到冈南相会。不可误了时刻。”众军道:“晓得。”再传一令:“不论马步诸军,俱备下白甲白袍伺候。到三更时分,一齐整队出发,攻打贼营。违者立时斩首。”众应道:“得令。”龙状元道:“不论大小头目,俱在帐外伺候。”众军应下去。龙状元又分付军中,取净水香烛过来。一军取到,龙状元道:“你自回避。”军应道:“是。”龙状元说:“下官得蒙仙姑赐我天书,今夜依他作法,请下大雪一坛。就此进兵,学那李愬收淮蔡的故事,却不是好!”说完就登台、仗剑、烧符、喷水、念咒,作起法来。那长春子领着鬼神早在暗中站立。那龙状元又默默念起咒来,长春子暗中用拂一招,众鬼神一齐扯云布雾,手忙脚乱。龙状元抬头一望,说:“呀,你看那彤云四起,满布西东。”长春子在暗中又将拂一招,那雪就降下来了。龙状元看说:“果然下雪了。你看纷纷扬扬,飘坠长空。”向上打恭道:“多谢仙姬,顷刻之间,显应神通。”长春子方令众鬼神散去。有一穿白衣的军儿说:“哥们,怎么一会就下起大雪来?”只听龙状元叫道:“诸军俱要卸下销甲,穿上白衣听令。”众军道:“俱已换了。”龙状元道:“把前军启动。”众军道:“得令。”那长春子身穿白衣,手执小白旗,暗引众军前往。龙状元道:“俱要蹑踪潜踪,人尽衔枚,马皆勒缰,趁此雪深风猛,夜气朦胧,才好便宜行事了。”众军道:“禀爷,前面雪大,只怕去不得。”龙状元喝道:“唗!管什么蓝关雪拥,成功正在此时哩。”众军禀道:“将近贼营了。”龙状元道:“将校们,大胆杀上前去。”只见众军欢腾而进,这且不表。
却说长春子说:“先显个神通与龙生,大雪三尺,待迷了刘豫的行踪。只是那厮有万夫不当之勇,书生临阵怕道抵敌不过。我如今闪入贼营,先摄了他的魂灵,使他昏迷不醒,交战之时坠落陷坑,多少是好!”且说刘豫随着几个宫女,见天降大雪,并无准备。这也是该他命绝了,犹自说道:“寡人与四太子会兵攻打白鹿冈,已将胡招讨那厮围住在此,料他插翅也飞不出去。今夜大雪漫空,且教随行宫妾歌舞一回,做个赏雪筵宴,明日进兵未为迟也。内侍们,筵席完备未曾?”内侍道:“完备多时了。”刘豫道:“众侍们,歌的歌,舞的舞,看大觥来。”内侍道:“领旨。”只听管弦齐鸣,奏起乐来,歌舞的歌舞,奉酒的奉酒,真好快乐。那长春子站在暗处,刘豫抬头瞧见,问侍儿们:“筵前穿白的女子是那里来的?”侍儿道:“没有,并不曾见个穿白女子。”刘豫道:“胡说,确乎见一白衣娇娘,莫非是观音出现么?”却说长春子向他吹气一口,便欲昏睡。那无常鬼趁此时候把他真魂牵捉去了。侍儿道:“皇爷醉了,快扶到龙床上去,一壁点茶伺候。”
那长春子转出营来,又领众军前进。一军道:“启爷,前面有一个女子引路。”龙状元问道:“你见他怎生模样?”军禀道:“是穿白的。”龙状元道:“定是水月观音来助阵了。你们齐催上去,偃旗息鼓,着几个有胆量的过来,你潜身到他中军,每人各带干柴一束,包裹硝磺,放起火来,叫他胆飞魂丧,以便厮杀。”贼营中看见火起,快报皇爷,内侍道:“皇爷醉着,不要喧嚷。”军官道:“怎么说还烂醉哩!大营外宋兵杀来了,快报皇爷!”内侍慌得上前推了一把,刘豫道:“看大觥来!”军官道:“宋家人马不知多少,放火烧营,将近中军帐了!”刘豫道:“休来欺我,紧紧提防他。”军官道:“实难担挡。”刘豫道:“罢了罢了,这些雪下得不好,这些酒又吃得不好,夜来却像掉了魂灵一般。没奈何,待寡人御驾亲征,怕他什么兵和将!”遂奔跄而去。
却说龙状元分付将校:“一面快挖深坑,将雪掩上,诱他,陷时捉他便了。”众应道:“得令。”那长春子又引着刘豫向坑前奔来,说:“内侍们你看前面神仙引路,快些杀上去。”正走中间,陷在坑内,说:“罢了罢了,太子救人!”龙状元道:“叫军校用挠勾将他搭上,放在囚车押去一边,休得疏虞。”众军应道:“晓得。”龙状元方暇与胡招讨施礼,说:“小婿来迟,有劳岳父费心。”胡招讨道:“多谢救援,真是神算。”龙状元道:“此功全仗仙姑之力,小婿有何德能。”胡招讨道:“仙姑是谁?”龙状元道:“事关(尔见)缕,真难请说,他功绩在万军之上哩。”胡招讨道:“哦,原来如此,待一路上去,还要备细请教。”龙状元道:“将校传令,一面收捡贼营;一面追赶兀术;一面写本,将逆贼刘豫解京候旨发落。就此班师回去。”众应道:“是!”正是:雪中一战解戎衣,此口吹声震似雷。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奏凯臣同蒙敕赠 纯阳子指点前因
话说胡小姐自丈夫去后,不知安危如何,又不知他翁婿得见面未曾,好生挂念,未免伤感。夫人却劝解他道:“孩儿,你若这等忧煎,恐害起病来,如何是好?今早你哥哥问卜回来,说你爹爹与你丈夫时下就有好音。且自消遣则个。”小姐道:“军旅之事吉凶未定,好生挂怀,如何消遣?”胡公子急急走来,说:“母亲、妹子,爹爹同妹夫擒了刘豫,得胜回朝来了!”夫人、小姐道:“如此谢天谢地。”正在说话,忽报老爷同状元爷回来了,进后厅相见。夫人道:“老相公经年戎马,今幸凯旋,军中事儿老身不知端的。”胡招讨道:“夫人,那日承王命前去,被兀术、刘豫围困,幸赖女婿兵到,又是仙姑雪夜策应。”夫人、小姐道:“哦,又是仙姑娘娘去到那里显圣了。”胡公子听得,缩头伸舌道:“啊也,古怪古怪。”胡招讨问道:“贤婿,只不知仙姑怎生模样?老夫待画他一幅神像,好得焚香礼拜。”夫人、小姐道:“正该如此。”龙状元道:“与令爱一般形影,画幅喜容,便是仙像。”胡招讨道:“哦,有这等事?”说到此处,只见龙兴急急跑来,说:“禀爷,朝廷差白爷赍恩诏到了!”胡招讨、龙状元说:“快排香案迎接。”龙兴道:“晓得。”
只见白爷捧诏前来说:“长班先去禀胡爷宅里,快排香案。”长班道:“报过多时,俱已齐备了。”招讨、状元迎出拱手道:“元来如此。”白爷对胡公子道:“胡大兄快挽冠带。”胡招讨道:“小儿何故有冠带?”白爷道:“自有时典,开读便知。”胡公子换了武时衣带,自己说:“列位贺喜,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纱帽。”众人一齐跪到,方才开读,诏曰:
顷者胡尘纷扰,国步多艰。矢志勤王,功成翁婿;阴谋助顺,力借神仙。兹时进尔都招讨胡章为兵部尚书;妻朱氏封韩国夫人;子胡连授锦衣卫正千户。状元龙骧进翰林学士,妻胡氏封秦国夫人。所奏天目山仙姑封白衣元君,有司立庙崇祀。逆贼刘豫凌迟处死。一应效劳将士,俱以次论功升赏。钦哉。谢恩。
众拜道:“万岁万岁万万岁!”胡招讨道:“龙兴看酒过来,正留白爷饮酒。”有人报道:“权臣秦桧一朝安静。”众公问道:“怎么说?”那人道:“昨夜三更时分,被岳爷爷一顿铁鞭打死了,喜杀了满城百姓。这时候才上下始安了。”众公道:“快哉快哉!”
白爷已自告别回去不题。却说吕洞宾大仙领着长春子说:“那龙骧功成名遂,夫贵妻荣,好不受用,好不快活。既是你成就他事业,我岂不可指点他后日终果?今日他合宅到湖上赏雪,你可仍作弱妹模样,使他父母兄弟相见之时,把那花园晚会的事儿一朝冰释。只是一件,偌咱天气严寒,彤云密布,雪繁风狂,路僵冰冻,那龙骤未必到湖心亭畔。不免叫柳树精指引前来,有何不可。柳树精何在?”柳树精走来说:“师父有何遣差?”吕仙道:“柳树精,你可仍变旧日枯椿,站在西湖岸上。待龙骧系船之时,即用一阵好风带到湖心亭来见俺,不得有误法旨。”柳树精道:“领法旨,俺即去也。”吕仙道:“长春子,你道那龙骧弱妹前身是什么样人?”长春子道:“这个弟子不知。”吕仙笑道:“你还不知道?龙骧是王母烧香童子,弱妹是王母执拂侍儿。因他两人动了一点凡心,滴在尘世。王母又恐他堕落泥尘,转身不得,又使你撮合姻眷,复归正道。”长春子道:“呀,元来弟子根本都是王母指化。”吕仙道:“你那时正果不明,仙凡两味,那里知道?又一件,大凡世上之人,只要成自己功业,那管他人利害?汝乃山木之妖,一点仁心,如珠在腹,既利龙骧之有,复念龙骧之无,伉俪功名,桩桩替他成就,故吾辈与你一粒金丹,了完你的正果。虽则是仙家功德,亦是上天报应。”长春子道:“敢问师父,不知龙骧日后也可超升到洞府来么?”吕仙道:“这个你不要管他便了。”长春子道:“不知弟子怎么修为才到上乘?”吕仙道:“你听着,再休想芭蕉变罗帕、蔷薇做影戏,把这方寸之地时常料理,便是上乘镃基了。”长春子道:“曾与他明珠作聘,又替他雁塔题名,又帮他奏凯旋归,这都是长春子的气力。至于上乘法儿还望师父扶持。我同师父在湖心亭等候他去也。”
却说龙兴承主人分付,说:“俺龙爷同着合府宅眷要到湖上赏雪观梅,叫俺备下两船在清波门伺候。我想俺老爷只管自家快活,那管我们受苦,这等大雪怎生行走?且喜船已备下,不免到前面酒铺上沽他一壶,伺候上船便了。正是,受他衣食凭他管,不顾天寒与天暖。”
却说长春子随着吕仙到了湖心亭上,长春子道:“师父你看,西湖景致好不潇洒也。”吕仙道:“长春子,那洞天福地处处是俺庄子。人间华丽世界羡他怎么,我且与你等他,完结今日之事便了。”再说那柳树精行来,他说:“咱领着师父法旨,叫俺露个向来根本,仍做柳树。待等龙状元船来,系在俺上之时,则用一阵好风吹那船儿湖心亭上,与俺师父和长春子相见了,完他的正果。只得伺候着了。”
且说胡府合家上了船游玩湖景。吕仙说:“你看波平如掌,云垂若(上敝+下毛),趁着梅花开放,又值雪片飞扬,悠悠画船,尽宜清赏。”龙状元道:“龙兴,风紧雪大,住了船罢。”龙兴道:“这边有个柳桩把船系住。”只见柳树精将身拔起,作起风来,将船送去了。那长春子等候多时,说柳树精去了,怎么还不见到来?吕仙道:“远远一只画船从空而来,想是他也?”风吹船只,将近停畔,龙状元道:“前面亭子上好像仙姑娘娘,我们快上船去相见。”到了亭上,伏伏在地。吕仙道:“咱凭着一朵红云到了此方。”龙骧抬起头来,指着长春子道:“这可是使君旧日野鸳鸯么?”胡章诸氏抬头起来,指着弱妹与长春子道:“教你识破两个孩儿模样。龙骧替你明白说了蕉帕帐。”指胡小姐道:“你是真弱妹烧夜香。”指长春子道,“他是假弱妹顶了缸。”大笑一笑道:“龙骧花园内,你落了狐狸精肚儿里,还道真个做新郎哩。你们可明白了前后事情么?”众人道:“师父可是纯阳大仙么?”吕仙道:“你可认得咱家哩?”指着长春子道:“这可是什么人?”龙状元道:“是仙姑。”吕仙笑道:“他消受你一夜春光,便踏破草鞋绳成就了你的姻缘,帮助了你的功名,你可知道么?”只是招讨夫妇并儿子胡连、龙骧夫妇一齐上来叩问结果,求大仙指教。吕仙道:“胡招讨!”应道:“弟子有。”吕仙道:“你前身乃紫薇殿下修文使者,上帝着你再游尘世,遍考山川。只因你做秀才时,于世上文章妄加评骂,故中年与你一子,目不识丁。但你忠孝存心,仁慈及物,所以福禄寿考,仍还尔身。二十年后同妻诸氏,可到华阳洞天,再与你相会。”胡招讨道:“弟子领命。”吕仙道:“诸氏!”夫人道:“弟子有。”吕仙道:“你为妇能孝,为妻能贤,但你居室之中勤事打扫,或于蜘蛛之网,蝼蚁之垤,轻加破坏,虽是下界微虫,亦是上天生命。行游使者奏闻上帝,但与你半子之荣,不许你一儿之贵。二十年后同夫胡章也到华阳洞天相会便了。”夫人道:“弟子领命。”吕仙道:“龙骧!”龙状元道:“弟子有。”吕仙道:“龙骧,你前身是王母殿前烧香童子,只因动了一点凡心,滴在尘世。既生阀阅之家,富习诗书之礼,胡招讨与你父亲有僚宷之情,你与弱妹有兄弟之谊,焉及复蒙私念,辄尔钻窥?若不是长春子弄假成真,便将他败伦伤化。但天曹念尔父死于国难,有子合当富贵。且弱妹与尔有夙世姻缘,故不得不转移祸福。五十年后,甲子年七月十五日相会在谢罗山中,不得有违法旨。”龙骧说:“领命。”吕仙道:“胡氏!”弱妹应道:“弟子有。”吕仙道:“你前身是王母殿前执拂侍儿,动了凡念,谪堕尔身为女,减岁寿母。荐孝闻于上帝,代兄为子,和乐及于六亲,节操凛似秋霜,雍熙和春日。女德既修,妇道亦备,合当与你三子一婿,俱登黄甲。五十年后,甲子岁十五日一同夫妇龙骧到谢罗山相会便了。”弱妹道:“弟子领命。”吕仙道:“胡连!”应道:“弟子有。”吕仙道:“胡连,你本是王屋山下一条蟒蛇,只因咬死了两个逆子,上帝许你做个人身,足汝一生衣食。谁想毒恶不悛,乖戾如旧,弱妹既为兄妹,有事便当隐瞒,金钗揭证,于心何忍?若不是长春子把蔷薇花换去,弱妹冰清玉洁几乎被玷罗宽。那日演法之时,天曹便欲诛戮,又亏长春子求饶,留汝性命。从今以后,须作好人,把仁义忠信牢牢放在心上,日后也好受咱家指挥;不然天曹赏罚决难轻贷。”胡连道:“弟子敢不领命。”吕仙道:“与你约会地方,须索记着。吾们归洞去也。”只见金童玉女执着幢帆宝盖迎接而去。胡招讨合家转回。画像图形,供奉焚香,后来果如其言。可见人生在世,各有前因,还要各自修为,保全名节,才得长享福泽;断不可方寸有亏,堕落泥途,不能回返也。愿各勉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