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西游记 - 第 8 页/共 35 页
若还开动担,诵念与抄誊。
轻则涂磨字,大则被灰尘。
若还遇妖怪,水火或来侵。
又要费徒弟,这场机变心。
我师若不听,再去到雷音。”
三藏听得,说:“便不消动悟空的经担,把悟能的经担拆开了吧。”八戒道:“也拆不得。”三藏道:“你的担子如何拆不得?”八戒道:“要拆徒弟的经卷,除非回到东土,进了国门,原封交与师父。那时节凭师父开拆,方见徒弟勤劳,有始有终。”三藏见八戒也不肯,心性越发急躁起来,说:“悟空不开动,便有许多说。你也有说么?”八戒道:“徒弟也有说。”乃说道:
“徒弟也有说,说与我师知。
想昔遭眨日,菩萨度脱时。
将功折罪过,叫我拜恩师。
保护灵山上,求经拜阿弥。
蒙垂方便惠,不惜度群迷。
钉钯收贮库,宝卷上封皮。
金口曾分付,莫要少差池。
徒弟怀兢业,挑来好护持。
肩皮压肿了,不敢略愁眉。
熬着肩头痛,忍着肚内饥。
程途日夜赶,劳苦自家知。
行里宁几里,就要拆包儿。
万一有差失,大家没意思。
长老陪不起,徒众没家私。
我师须忖度,莫教悔后迟。”
三藏听了说;“悟能,你既有说不肯。便把悟净的经担拆开,好歹请出几卷经文,与长老课诵誉写吧。”沙僧道:“师父,我徒弟的担子越发动不得。要动徒弟的担子,除非挑回到中华,交上唐王,那时迎送到个寺院里,但凭师父开拆。”三藏见个个徒弟齐不肯,反到笑将起来,向长老说:“老师,我弟子倒也愿开经担,取出经文,与老师众位眷抄课诵。怎奈小徒齐说不便。他俱不肯、教我也难强也。”长老道:“老师做了主,徒弟怎敢违。比如我和尚专要一宗事,这众僧怎敢违拗。”
三藏道:“这却不同。老师为一寺住持,主张法度由你。我小僧虽然请得经来,却要远路在徒弟们出力担荷。万千程途,也要靠他经心照管。”长老道:“高徒挑的,便不敢强他开动。那马驮的两柜,乃是老师押的。这柜内经文,却求开动几卷,料诵写后,原封交还。师父必然见允。”三藏被长老苦求不过,便要开动马驮的经拒,说:“徒弟们,真经原也是如来慈悲济度众生。便是开了,与众生抄写在寺,永远看诵,也是个顺便功德。”行者道:“师父,非是徒弟执拗,开柜有几宗不便。”三藏道:“那几宗不便?”行者道:“途远我们要赶程,抄写捱日费工;磨弄了字籍,拆动了原封,都是小事。还有一宗大事,万一众手众丢,你携一卷,我取一卷,失落了如之奈何?”长老听得道:“小师父,莫要多心,都在我老和尚身上。多不过十日,少不过五日。我叫众僧一面做道场,诵的诵,一面抄的抄。放心放心,管你不得差失。”
行者只是不肯。那长老便动了嗔,说道:“你这小和尚,到底是个怪物脸,惫懒心。你师父既肯做情,偏你执拗。”叫:“众僧齐上来,把经柜拆开。莫要依他这割气脸的主意。”八戒道:“老师,你骂我师兄是怪物脸,却又改口骂甚么割气睑。那里一个和尚两个脸?我们在此,也不肯与你开经担。”长老道:“你若不肯,便是个死尸脸。”沙僧道:“老师,便是小和尚也不肯。”长老道:“越发是个晦气脸。”八戒道:“老师,你难道没个脸?”长老道:“你便说我是甚么睑?”八戒道:“你必定要我们开柜,那个腆颜赧色,我说你是个肮脏龌龊脸。”长老、众僧怪八戒开口不善,便挥众抢柜开拆。行者三人压伏在柜子上,那里肯与众僧抢。无奈僧多,他三个势寡,夺众不过,将有夺去之态。恼了行者机变心生,身上拔下许多毛来,变了无数个大毒蜂,把众僧光头上,三个五个的,乱咬乱叮。众僧自顾不暇,那里再敢抢柜。那长老见了,也只道是神力不容,忙向殿上圣像前祷祝说道:“弟子请经抄诵,原是为教广传方便。便是唐僧师徒不肯也昙。一时叫众抢夺,是我弟子之过也。”祝罢。便叫众僧莫要争抢,神力不容,飞来这阵毒蜂相护。那众僧也不肯,长者叫祝他各人咬的头面疼痛,飞往外走。行者乃收了法,那毒蜂一时不见了。长老只得叫众僧设坛场,做法事,再不敢开口说要开经拒。
这众僧见行者有些神通,也不敢轻慢了大唐僧,齐齐的敲钟打销,凛凛的礼佛焚香。只见那:
长老端然首座,知磬举念齐声。
表白敷宣意旨,阇黎率众开经。
知客接宾款待,沙弥剪烛明灯。
只有监斋执厨司馔,满身作料香馨。
话说三藏师徒,被长者留住在寺,设醮庆贺真经。只得暂住几日,待道场圆满方行。毕竟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和尚待和尚,也有炎凉。唐僧只为少了一匹马骑,见者便生简慢。无怪而今人把驴子亦看得值钱也。
长老开经,原是好意,只不该动了嗔心。八戒之骂,毒蜂之叮,皆是自取。
第十七回
盗真经机内生机迷众僧怪中遇怪
念善胜烧香,心劳徒作伪。
肆毒要伤人,人岂无反噬。
由哉一微禽,灵山尚有智。
世事尽皆因,好还原无二。
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
种瓜原得瓜,但培方寸地。
话说孙行者动了机变心,恼那众僧抢夺经担,他见寡不敌众,投下许多毛来,变了无数毒蜂,把众僧叮的摸头徕嘴,飞走躲去。这种根因,就动了那蚖蛇蝮蝎一派毒心。这众妖在狐狸洞内计较道:“经卷本与我等无甚紧要,但因弟兄家一时被挑经担的和尚耍弄到此,古语说的好,一不做,二不休。我等神通本事,岂不能奈何这起取经的和尚?如今闻得他们安住在镇海寺中,修建道常他那经文必然开了包柜,我等到彼,可取则取,不可取乘空偷盗他两三柜包。只教他四分五落,不得个全经返国。”众妖在议计上。
却说三藏与长老、众僧依科行教,方才做了一昼夜道常这晚大众吃斋毕,各自安息了。有三藏师徒行功静坐。那长老心肠,只是要开经柜,想起毒峰多是行者变化,见他师徒歇息了,乃与众僧计较道:“我原为要开唐僧经担,所以远接。如今经担现放在我堂中,错过机会,诚为可惜。”众僧道:“昨日已被我们抢到手中,吃了毒蜂亏,螫了头面,想是神理不容。如今想他也没用。”长老道:“我想起来,我等要开经担,也是敬重三宝,又非邪魔外道,如何神理便不容?同是佛门弟子,他们既取得,我们也看得。这都是那孙行者弄的法术。如今不如乘他睡了,大家偷了柜担,抬去僻净庵庙拆开包封,任意抄写。事毕还他,料唐僧也不怪。”众僧道:“倘或他徒弟找寻着了,如何处?”长老道:“纵然找着了,也得三五日,已是写了一半。经已入手,由得我们,怕他怎的。”众人计较已定。
不防这晚正是那蚖蛇蝮蝎等妖变做人形,来寺内偷经。妖精各逞着气毒烟火,到得寺门,走入殿来。先喷毒气,指望要毒在殿的僧众。不匡殿上护香冲出,把些毒气冲散。那妖精不敢入殿,在殿门外偷看。只见殿中供着经柜包担。那包担上毫光灿灿,众妖那里敢入殿来。恰遇着众僧,悄悄入殿,把经柜移出。这妖精上前,一口毒气,把众僧毒倒。你看他喜喜欢欢齐来抬柜,那里知真经自有神气,便有千万斤重,那里抬得动。妖精着忙。却听见众僧虽着了毒,倒在阶下,口里尚能说话。内中一僧说:“长老叫我等偷了经担,远送庵庙。想如意庵脱凡长者处,房屋且多,又是僻静,极是方便。怎么经担未偷,先遭迷倒,多是神力不肯。日间既是毒蜂护下,夜里又被气焰冲倒,身体不知可挣挫的起来?万一唐僧师徒起早看见,如之奈何?”一个道:“等我挣起来抬送入殿上,莫要惹他吧。”妖精听了乃计较道:“原来经担他僧人便扛的动,我们不如借他力量扛去。况且他要搬到如意庵去,正是我们近洞之处,莫便如此。”众妖乃假变了几个僧徒,把众僧毒气解了。只见众僧爬将起来,要扛担包入殿。妖精忙说道:“经柜已抬出殿门,再复送入,若唐僧师徒惊觉,反不为便。不如远送到如意庵去,乃为上策。”众僧依言,把经担扛抬,从小路前来。妖精却留下蝎小妖,防着唐僧师徒来赶。
却说孙行者虽在殿后斋堂同众打坐,他的机变心肠那里长久耐烦,时常觉察。见炉香烟直冲出殿。他便起身走出股来,早不见了经拒担包,急忙叫醒八戒、沙增说;“经担何处去了?”八戒梦梦挣挣说:“叫我吃斋去,是饭是馍馍?”行者道:“呆子,梦里只想吃斋,经担被僧家偷了去也。”八戒慌的叫醒三藏。三藏正在静中醒来,听得失落经柜,慌忙叫唤,请出长老,问道:“老师父,你此处有甚贼人?或是妖怪把我经文偷去,你那里知这经文呵:
自从一别唐朝地,万苦千辛见世尊。
休提途路千万里,莫言岁月十馀春。
只说灾难遭九九,妖精到处会伤人。
多亏袜力匡扶救,赖得吾徒把命存。
上了灵山朝佛祖,真经救取感慈恩。
到得宝方投上刹,何人偷去殿堂门。
望发慈悲还弟子,万载千年颂善根。”
三藏说一句,哭一句。行者道:“师父莫要哭。多管是长老、众僧,叫做明取不如暗偷。好好交还便罢,莫是推三托四。老孙说不得复往灵山,讨了金箍棒来,凭你甚么住持、方文,打个干净。”长老道:“小师父,你休性急。天明亮了,各房去搜,看有谁偷你的。我住持专司僧录,怎肯饶他。”八戒道:“待到明天,经担送到九霄云外去了。”行者道:“师弟,我们只得各僧房去搜寻。”三藏道:“徒弟,寺院广大,僧房又多,怎么搜寻得着。况有心算无心,他定然藏在密室幽居,叫我们何处寻觅?”行者道:“师父放心。徒弟自有机变。”八戒笑道:“猴儿真也撮空行动。说有机变,把个经担失落不见,机变也无用了。”行者道:“呆子,休要饶舌。你寻你的经担,我找我的担包,师父寻师父的马垛,沙增搜他的担子。料在众僧房,不宜迟延,以防拆动包裹。”三藏悲悲啼啼道:“徒弟阿,众僧房此时各关门闭户。怎能家家去寻。”三藏说了此话,那长者即便暗着人传谕众僧房,家家把门关闭不开。行者走了一家,搜寻不出。自觉费力,便拔下毫毛,化作无数猴子,叫道:“师父,师弟,你不须去搜了。待我往僧房寻着我经担,则众担自在也。”
好行者,他的变化真能。一时百千猴子,把些僧房敲门打户,不开的,从天井、窗槅乱钻下来,一家三个五个,搜的这众和尚徒弟徒孙钱钞也藏不及,米粮也收不成,好衣好眼都替他乱丢乱弃。急的众僧也有报怨长老的,说;“取经的师徒,原惹不得。往年闻知他师徒降妖捉怪,把我这寺作兴起来。今日长老不知报思,反要苦苦拆他的经担。神力使然,日间毒蜂拥护,夜里又是猴子搜寻。我们家不安了,不如老实说出。叫他到如意庵去挑吧。”有的说:“神僧有本事,千乡万里到灵山取得经来。他岂没本事保得经去。”及到天明,你家说:“被猴子三五个吵闹了半夜,翻盏弄碗,不得安卧。”我家说:“被猴狲六七个搅扰到天明,开箱盗笼,没有停留。”
却说行者变化法身,众僧房搜寻,那里有个经担,乃向三藏道:“师父且安心坐在寺内,待徒弟把往年找妖精的手段,上天下地,也定要寻出头项。”又向长老道:“老师父,你也难推却。经文分明是你要抄誊日间尚且叫众僧抢夺,况夜晚间,岂有不设法偷盗。我去找寻着便罢,若是找寻不着,必要在你老师父身上取讨。”行者说罢,叫沙憎、八戒看守着师父,他一个筋斗,顷刻不见。长老与众僧见了道:“爷爷呀,原来是个腾云驾雾的,这夜晚众猴,定是他神通化现。”按下不提。
且说脱凡和尚收拾了两间空屋,铺设了床帐家伙,把个狐妖变的妇人藏留在屋。那几个富家子,每日置备酒肴,来此戏乐。众人拽了这妇人就座,说道:“娘子青年美丽,却把世情撇了,向空门要落发出家,真也可敬。我等已简择吉日,来与你披剃。只是如今尚在尘俗,不弃我等同乐一回。”那里知这妖精,往日变怪,专一迷人,遂欣然不辞,与众富家子正满酌玉斝,相酬共劝。
忽然,那庵门外剥啄声传,这妖妇吃了一惊,向众人说:“门敲甚急,恐有乡村游客到来,我.小妇在座不便。”随起身往僧房去躲。这脱凡与众人,把手扭着妇人,口里叫沙弥问四门的是何人。沙弥走出殿外,看那敲门的却是一个僧人,同着一个道者。只得开了庵门。那僧道两个,便向沙弥问道:“庵主何在?”沙弥答道:“我师在后园陪伴施主。”僧道坐下。脱凡只得出来,见了两个僧道,使问:“二师父是何处来的,往何处去的,道号何称?”僧人答道:“我弟子二人,往东土游方。从灵山雷音寺来。法名到彼。这道友唤做灵虚。偶遇宝方,特来随喜。请问师父,宝庵何宅香火,道号何呼?”脱凡随把名号说出,便将在庵内富家子指做香火施主。总是他遮盖游戏荤酒的形迹,那里知神僧他无故到这庵来。他见了庵僧,便道:“师父,看你宝庵清净,你举动庄严。怎么色相有些妖氛不正之气?出家人便是不断荤酒,却也不至如此。”脱凡听得,心头惊异,只得外面言辞,左支右吾,僧道见他支吾,乃说:“师父,你自去陪施主。我两弟子,且借经堂课诵功果一时。”脱凡只得开了经堂,比丘僧与灵虚子捻动菩提数珠,敲起木鱼梆子,他两个在庵堂,正是:
入门瞻理黄金相,上殿皈依大法王。
却说脱凡和尚安住了比丘僧两个在经堂,叫沙弥安排些斋饭与僧道吃,他却走入后园。但见众人正在把杯,却不见了妇人,乃问。众人齐说:“女娘听得经堂木鱼声响,他进屋去,半晌未出来。”脱凡忙去寻看,那里有个妇人;众富家各处去寻,不见:大家只得散去。
却说蚖蛇等妖精变了众僧,浑把经担扛抬,从小路到山洞来。那众僧说如意庵去,妖精道:“庵中不便,唐僧定然找来。不如这洞中隐藏,等唐僧寻取不着,去了,我等再移到庵中。”众僧说:“洞中怎么安得经担?”齐齐不肯。这妖精便变出怪相,口吐毒烙,把众僧吓的飞走,懊悔说:“空费一切心力,依旧替妖精偷了经担。”只得忍气吞声,各归僧舍。
这妖精得了经担,搬移入洞,大家计较要分的,要拆的。只等蝎妖到来,方才开动。不知狐妖变了妇人在庵内,指望迷弄富家子与脱凡和尚,未防比丘僧两个到庵敲动木鱼功课。邪不胜正,木鱼声逼走了狐妖,仍归山洞。只见洞中这蚖蛇等妖,据住在内。狐妖见了问道:“何处孽怪,占住我的山洞。”蚖妖答道:“我等均是山谷中生育出来的,谁是你的山洞?便是你的,我等已据住在内,你当别处存身,休想居此。”狐妖听得,大怒道:“孽怪,你有甚本事,敢占我山洞?”蚖妖道:“狐妖,你要问我本事,你且听我说:
生在山冈大树,蜥蜴是我洪名。
任伊勇猛孟贲行,见我惊魂丧命。
只因乾坤历久,神通果是狰狞。
借伊山洞匿真经,休得前来争竞。”
狐妖听了怒道:“原来是个蜥蜴。孽怪,你道勇士孟贲见了你变色而却步,他岂是怕你。只为徒手,不曾防备,遇着你这个丑怪妖精,动了他憎嫌之心。若是我一拳两脚,叫你魄散魂消。”蚖妖也怒气填胸说:“狐妖,你不过是假虎威而作势,事諂媚而迷人。有何本事,敢来夸口!”狐妖道:“孽怪,你要问我本事,且听我说:
自小生来九尾,山中经历多年。
神通变化实周全。四海五湖游遍。
为恋富家子弟,庵中长老盘桓。
借他精气欲成仙。不似你昆虫下贱。”
狐妖与蚖怪争长竞短,两不相让,在这洞中吵闹。却不防蝎妖归来,他众妖合力,把狐妖一口毒烟喷倒。毕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长老要开经担,费了多少支吾,落得替妖精效劳,何不自到灵山走一遭。
僧人藏怪心,妖精吐怪相。怪怪相生,无有穷已。要知妖怪之相可恕,妖怪之心难恕。
第十八回
喷真火逼走四妖示蒲鞭法惩八戒
话表孙行者,一个筋斗要打到灵山,重问佛祖,探看经文包担在何处。只因他拔毫毛变毒蜂螫众僧的根因,就还他个毒报:却遇着蝎妖在道路上四边施毒焰。行者一时筋斗打不去,被毒焰当他身上一燎,即时毫毛燎着;他急收了筋斗,把眼一看,却是近寺不远,一个妖精吐的毒焰。恨那棒不在身,空拳又不中用。头面身体,带了毒伤,忙在山前一个青草池塘打了一个滚,即时平复。笑道:“好妖精,倒也利害,把老孙几乎也燎倒。只是我老孙可是好惹的?想你弄火弄烟,定是偷经担的妖精。少不得树倒寻根,定要查出你这毒物的根脚。”行者一面说,一面找寻。
却说蝎妖毒了行者,料他不敢找寻到洞来,他却回洞。只见洞内狐妖吵闹,他便帮助众妖,一口毒焰,把狐妖喷的连头带脸似火燎的一般,疼肿难当,只得飞跑出洞。远远看见一个小和尚走来,他随变个妇人。只是被蝎妖毒焰燎伤了头面,变不去。却是一个残面妇人,将手遮着。他见这小和尚生的古怪,不似那脱凡模样,又吃了一惊道:“世上怎有这一个小和尚:
不是头陀喇嘛僧,难将和尚上人称。
阇黎班首无他分,长老沙弥又不应。
尖嘴缩腮猹耳朵,磕额毛头凹眼睛。
那里像个禅和子,却似山中猴子精。”
狐妖把行者估了一番,只得走近前来道:“小师父,那里去的?”行者答道:“女善人,我小和尚是找寻经卷担包的。”狐妖道:“师父,你是那里经担,来此找寻?”行者道:“我是灵山取来的,昨在镇海寺殿上不知何人偷了去,故找寻到此。”狐妖正恨毒物伤他,又曾听蚖妖说借他山洞藏匿真经,乃说道:“小师父,我曾听见人说,这山内有一起蚖蛇蝮蝎妖精,把你经担偷来,藏匿在内。只是这妖惫懒太毒,我因丈夫所柴山中,送些菜饭他吃,不匡遇见此妖。被他喷了一口毒焰,把头面见个伤害。小师父若要到洞找寻,须是防他恶毒。”行者道:“不妨,不妨。我有医毒疮的药方。那青草池塘水好,女善人可去洗,就愈了。”行者心中暗忖道:“这妇女说甚么妖精藏匿经担,莫不就是毒我的妖气,这仇怎恕?况经担既有着落,且去叫八戒、沙僧来帮助挑担。”方要回寺,忽然听得木鱼声敲。便问那妇人道:“女善人,木鱼之声,想是附近有庵庙么?”狐妖也怪那僧道敲木鱼,惊逼他不敢在庵。便顺口答道:“这是如意庵敲梆子,也是偷你经担的两个僧道,在里面打开经包念经哩。”行者只听了一句“打开经包”,那里顾甚远近,撇了妇人,往前走去。山凹里果见一座小庵,行者见那庵:
横倚山冈路,傍临松竹林。
梅花开屋角,野鸟唤山阴。
门掩一堂静,墙围四壁深。
时闻香细细,风送梵玉音。
行者见庵门闭掩,只听得念佛声音,便知有僧道在内。就敲那庵门,见一个沙弥,手捧着茶汤来开了门,便惊道:“师父那里来的?”行者道:“沙弥,你莫要问我来历,且说你捧着茶汤,与何人吃的?”沙弥道:“捧与念佛师父吃的。”行者道:“便是你庵主师父么?”沙弥答道:“不是,我师父不在庵。是外方来的两位僧道哩。”行者说:“这两个师父,可曾带许多经担,到你庵来?”沙弥道:“不曾见甚么经担。”行者听了想道:“那妇人既说洞妖,又说僧道,不足为信。如今若进堂去,又惹动僧道,误了找经工夫。且回寺叫了八戒、沙僧,带了禅杖来寻毒妖,经担自有下落。”乃叫沙弥,且把茶汤借吃一盏。沙弥看见行者生的古怪吓人,不敢违拒,随把茶汤奉上。
行者吃了,也不进庵堂,一路回到寺中。三藏见了,便问:“经担找寻着下落了么?”行者答道:“下落便是有了,只是徒弟不似往日有金箍棒在身,没奈何妖精。只得来叫八戒、沙僧帮助去寻。”八戒道:“你没金箍棒,我也没九齿钯。你没本事,却又来叫我。我听寺僧说道,被甚么妖精毒气伤了他。甚是报怨长老,连累了他。”行者只听了这一句,便走近长老身边,一手扯着长老衣袖,一手就要抡拳,说:“老和尚,原来是你要誊抄经卷,见我等不肯,故意勾引了妖精,偷了经担到何处去?快早说出,好好交还,免得我与你讲说。”长老慌了道:“小师父,我原是好意,留你师徒在此。便是要抄经文,也是善功,岂有勾引妖精之理!你此话从何来,是甚么妖精,也要说个明白。”行者道:“我师弟听知得的。长老,你只把昨夜抬经的和尚,叫出来问他说个明白。”只见长老叫出一个被妖精毒焰喷伤的道:“离如意庵数里山洞,有几个妖精,他始初变了我寺僧,诈哄我等扛抬经担。到洞后,却变了怪相,把毒气喷出。我只得丢了经担回来。师父若要经担,须是速往洞中去龋”三藏听了,问道:“长老与寺众要经,却是要抄写在寺,永远课诵与山门僧众。不知那妖精要我们经文何用?”寺僧道:“我等也闻知妖精说,当年唐老师父求取经时,被高徒剿灭了许多妖魔。如今是这些根因,要夺经复仇之意。”行者听了道:“经担既有下落,师父在此守着。我与八戒、沙僧洞中寻经去也。”按下不提。
且说蚖妖等把寺僧毒了回寺,他们计较把经担打开封皮,取出经卷来,看是甚样经卷。他也不敢乱开,却才动马驮的柜子,把那封皮掀动。只见那柜子缝内,金光万道,射出火焰直喷,把个妖精冲的站立不住,如烈火销膏。这妖精半个也存留不住,直逼出洞来。众妖精飞走离洞,三五里犹被金光真火,把他那邪氛毒焰消烁的无影无踪,尚敢来看甚经文。
却说那狐妖依着行者,走到青草池塘,打了一滚,也把头面伤痕好了。欲到庵来,又怕木鱼声响;欲回洞去,又恐众妖毒焰。正踌蹰去向,只见那蚖妖们,一个个丧魄消魂,失张失志,飞走前来。狐妖听得他真情,乃忖道:“原来经文神异,他既不敢近,待我到洞,看是何等经文?待我报个信音与那小和尚,免叫他四处找寻。”狐妖只存了这点好心,便走回洞里。见柜担经包,齐齐在洞,金光火焰却也不冲地。他看了柜上封皮脱落,忙粘将起来,急走出洞。远远见行者们执着禅杖走来,这狐妖依旧变个妇人,手里提着个篮儿,装做民间送饭之妇。
行者见了道;“女善人,你脸上毒伤好了。”妇人道:“正是,多劳小师父说的药方治好。你经担找着了么?”行者答道:“我们正来找寻。说洞中妖精利害,特寻我师弟来帮助灭妖。”妇人笑道:“小师父,你倒也夸口。那妖精毒焰喷人,你那里灭得?还是那经文神力,我知他那精怪离远去了。有几担经包,见在洞中,快走去龋”行者听得就走。八戒掣出禅杖要打,行者忙止住道:“师弟,何发暴性?”八戒道:“师兄,这分明是个妖精。”行者道:“我岂不识;但他有引指好意,我等如何下得恶意?”沙僧道:“二师兄,灵山为何缴了我们器械?与几条禅杖,正为戒你伤生。你如何又起恶心?”八戒口虽答应,心里却只是要打狐妖。临行看着那妇人道:“好了,你去吧。”瞅了那妇人几眼。这狐妖说:“这和尚面貌丑恶,心地便凶。我倒好心与他说经担下落,他却存不善心肠。且看他取了经担,作何光景,再与他作个计较。”狐妖也不远去,远远跟着前来。见行者三人,找寻着经担在洞,他把禅杖挑着六包,却丢下两柜马垛子。行者道:“谁在此看守着,待我去牵了马来驮去。”八戒道:“我在此看守罢。”行者依言,先与沙僧挑了四包到寺。
三藏见了,便问八戒与柜垛。行者把八戒看守话说了,便去牵马,叫沙僧伴着师父。三藏方才放心。那寺中长老,愈加好款待,把道场散了。三藏只等经担完全起身。
却说抓妖正恨八戒要打他,恰好远远跟着,看见行者、沙僧两个先挑了去,洞中只丢下八戒。他却复了原身,悄地到洞来,看八戒何为。只听得八戒口里说道:“分明那妇人是个妖怪,留他在这山间迷人作甚?不依我把禅杖打死了他,却放了他去。”又说道:“这两个担担包,去牵马来驮柜。这许久不来,叫我一个冷清清坐在此洞内。”狐妖听了道:“原来那两个去牵马,待我前去探看甚么马。且假变来哄了他经柜去,叫这丑恶和尚吃那两个打骂他一顿,以还他要打我之心。”狐妖随出到洞外,照路走来。果见行者赶着一匹马来,他仍变妇人故意问道:“小师父,你挑了经担去,又赶匹马来作甚?”行者道:“尚有两个柜垛,未曾驮去。”狐妖道:“方才一个长老,长嘴大耳的,挑着两担包,雇宽了两个村人,扛抬着两个柜垛,从傍小路去了,说是经担。小师父不消又去。”行者道;“此话可真?”妇人道:“我三番五次指引小师父,何尝欺你。”行者被他哄的信了,乃赶回马到寺。这妖狐仔细端详着那马:
壮体莹然白玉,昂头拖着青鬃。
四足宛如铁踞,一声聒耳嘶风。
狐妖看了那马皮毛色相,他却摇身一变,宛然无二。飞奔到八戒洞来。八戒见了道:“弼马瘟何处去了?却把马走了缰到此。我那里等他来,且把经柜与马垛着,我挑去担包回寺。”乃把柜垛放在马身,挑了经担,直走傍路前来。狐妖驮了经柜,走不止二三里路,见一个山冈坌道,他越山飞走去了。比及八戒,歇下担子,上冈来寻,那里有个马垛。一面急躁起来,一面咒骂行者。只得挑着担子,走到寺来。
行者便问道;“我已赶马来驮洪子,你却又雇觅人抬,如今柜担在何处?”八戒道;“何处,何处。你不跟马,却走了缰到洞来。已把柜担与他驮来,谁知他又走了缰跑去。料必驮来。”三藏听了,“恨”了一声道:“我做师父的,从来不以法度加你。今日见你做事,颠倒失落了经拒,且着悟空把禅杖打你十杖。”
八戒道:“大师兄不牵马来驮经,到不打他。却叫徒弟一个挑着担,又跟着马如何行得?”三藏骂道:“夯货!你看马尚在槽间,你雇觅村人,多是僧房一党。拐了经去,却来诳言是马。”八戒走向槽间,果见马尚在槽。把脚一跌道;“罢了,罢了。此必是妖精诈去了。我当初要把那妇人打顿禅杖,都是行者不肯。今日定是那妖精诈骗去。”行者听得,便把禅杖指定八戒道:“我奉师命,虽不以杖打你,却以薄草示辱为比。以杖指你,便似打你之意。你自知么?”八戒答道:“我知也。你机变心生,种种怪生。我打妖心动,便好还这种孽怪。少不得要找寻经柜出来,把这妖精不饶他,定打他几百禅杖。”三藏听得说:“夯货,你尚怀此心,只恐那怪风闻,越隐藏去远。”沙僧道:“师父,且放心。都在二师兄身上,问他要经担。”八戒道:“我也难推却,只得山前山后去找。”八戒说罢,卸下经担,禅杖拿在手中,竟奔山路来找。毕竟八戒可找寻得着,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