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志 - 第 7 页/共 11 页
帝曰:“卿既有配,朕亦不相强。”
建庭接口曰:“状元既有结发,便以榜眼为驸马,探花为郡马。”
建章因与张兰,在江西省议了婚姻,亦忙俯伏奏曰:“臣亦定了婚姻,不敢妄冒。惟有榜眼,年才十四,尚未定婚,可以应命。”
帝曰:“既如是,卿与总裁为媒,招榜眼为驸马。”庭瑞与兰英,暗暗着急,欲辞不能。
兰英只得跪奏曰:“蒙陛下深恩,谨当遵旨。但臣幼弱无知,公主亦尚年幼,伏乞从容数年。”帝准其奏,遂退朝。庭瑞等归到寓所,始信道士之言。次日,往各处拜客游街,京城中官吏军民,无不夸美。
却说帝女璧玉,与秦王女金鸾,年六岁时,帝与王夜饮于花园,二女于席前,捉萤为戏。时桃正熟,帝起身摘一桃与金鸾,却又偷眼看璧玉。璧玉只当不知。金鸾乃将桃,送与璧玉,璧玉不受。金鸾却将桃,弃于席上。
璧玉曰:“我与尔分食如何?”
金鸾曰:“可矣。”璧玉遂拔帝所佩之小刀,将割而分。帝勿许,乃复去桃于席上。帝甚奇之,因见月下花影。
指谓二女曰:“有能扫开花影者,许其割桃分食。”
璧玉曰:“我能去其影矣。”乃取帝座边掌扇遮之,影遂不见。
帝曰:“欲去花影,又有扇影,越发不好。”
金鸾曰:“我能去花影矣。”乃取席上烛,照于花下,花影遂无。帝见二女,如此敏捷,惊喜欲狂,舞掌大笑。
金鸾曰:“可以分食君赐矣。”逐取秦王佩刀割桃。帝急止之,乃复起身,摘一硕桃与璧玉。二女各受桃,携手而去。有诗叹曰:
金鸾、璧玉让桃奇,
恰似夷、齐弃国时。
古圣遗风藏史内,
深宫幼女怎先知?
自是,帝深爱二女聪明,令其同居读书。七岁遂能文,今已长成。帝因见状元等俊秀,遂欲为二女择婿,当下将璧玉定了榜眼。退入内宫,便与李后说知。李后乃暗差人,来榜眼公馆,问榜眼年庚。
却说兰英归到寓所,心中忧闷,将思欲埋名绝迹,退守深闺。忽见李后使人,来问八字。明知是欲与公主合婚。庭瑞亦通命理,便与兰英假造一夭寿八字,付来使去讫。
正与建章闲坐,忽见一人,身穿素衣,哭拜于建章之前。建章大惊,视之,乃家仆长松也。
忙问何故,长松曰:“大老爷去世矣。”建章闻言,大叫一声,昏绝于地。庭瑞等慌忙救起,扶到床上,半晌方醒。庭瑞与兰英及其仆,皆立于床前流泪。
建章谓仆曰:大老爷有病,尔何不早来报,直到如今,方才到此。尔可将大老爷病患,从头说与我知。”
仆曰:“自公子起身后,未及半月,大老爷遂患病在床,夫人遂欲着仆,来京赶公子,却被大老爷知道,将仆止住,说公子进京,求取功名要紧。后来渐渐病重,口口声声说,倘或弃世,可将棺木停在中堂,弗使人进京,惊动公子,俟会试后,方可前去报信。所以家中人,俱从其言。”
建章哭曰:“爹爹爱我,何乃至此。”
又顾庭瑞曰:“道士之言,诚不谬矣。”遂于是日承服,即行作表,托庭瑞申奏,连夜遂欲奔归。
庭瑞止之曰:“令先君即已辞世,不能复生,今兄欲连夜奔丧,未免有伤贵体,恐负令先君之遗意。”
当夜乃止,明日遂行。庭瑞因其未进饮食,乃设酒饯行。
建章泣曰:“弟与兄自白鹿以来,幸同科甲,本欲朝夕相聚,常听教诲。今闻先君去世,恨不能插翅飞归。虽有龙肝凤心,亦不能下咽。”
庭瑞曰:“令先君父也,弟亦朋友也,俱在五伦之列,又何亲何疏。兄尽其孝,弟尽其情,倘不饮我酒,亦当饮我心。”建章闻言,只得就席。执杯在手,不觉泪落杯中。
兰英劝之曰:“父母之丧,人皆有之,宜自惜焉。”建章愈悲,泪流满襟。
庭瑞又慰之曰:“令先君在日,每痛督兄,以读书为事。今即科甲联捷,则令先君,于冥冥之中,未尝不欢然含笑矣。今既名列仕途,身被国恩,又当以朝廷为念。若一旦过于悲切,则哀而必伤。哀而伤则精神损,志气衰矣。既不能报君恩,又不能继父志,反为不忠不孝之人也,可不自惜乎!”
建章曰:“弟非不自惜,奈此心自然伤惨,欲止不能耳。”言讫,泪如涌泉。庭瑞、兰英亦皆下泪。
建章乃离席曰:“弟酒力不胜,愿兄见怜。”庭瑞亦不相强,遂命撤席。建章即起身,二仆相随,庭瑞、兰英相送。
建章执兰英之手曰:“尊兄他日回府,于岳母前,善为我致意。若令妹尚在年幼,宜善教之。”
兰英闻言,浑然泪下,曰:“此事勿劳嘱咐,兄宜自珍。”言讫,三人皆下泪。
建章曰:“路途遥远,兄等不能代弟行矣,且请回寓。”庭瑞与兰英却送至十里而别。
却说李后得了榜眼的八字,遂使推命者,与公主合婚。及推命者开了八字,批评停当,太监拿进宫来,呈与李后。
李后一看,遂来见帝曰:“陛下以榜眼为驸马,妾深以为不可。适得榜眼八字,使术士推之,言榜眼命必天寿,且妨女家,似此宁可招乎?”
帝笑曰:“妇人之见,真乃可耻。我有我的福气,一女婿何能妨我。”
李后曰:“女儿却是我的,必不能由陛下。”言讫竟哭。
帝曰:“尔不须性急,朕当决之于卦。”乃命太史筮之,得火泽睽卦,六爻安静。
太史奏曰:“观卦之象,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内卦少女,为泽为金,外卦中女,为日为火,火与金,不相容也。外卦有文明之象,故中榜眼,然其气中虚,实有女子之象。惟陛下自裁。”
帝曰:“朕将退之。”
次日早朝,驾坐光明殿,群臣朝恭毕,庭瑞将出建章之表申奏。
只见黄门官启奏曰:“福建巡抚刘忠,有白圭表章奏闻。”帝命呈上御案,观其略曰:
福建抚臣刘忠诚惶诚恐谨奏,为奏闻事:臣奉命出守福建,由水路舟至南康,夜宿于朱子内。梦神赐白圭。梦既觉,白圭仍在袖中。因取观之,则圭上有镌文。细读其文,始知梦中之神,乃福建城隍也。其一切含冤之故,悉具圭中。不期恶人数终,突然而来,自受臣绑,囚至福建,果见新塑城隍,宛若梦中之神。是以,立诛恶人,以谢神嘱。谨将白圭进呈,伏乞圣览。
帝将表文看了,又将白圭,反复细看,乃叹曰:“有此奇冤,必有此奇报。阴阳之理,诚不谬矣。”正是:
阴阳诚不谬,善恶果无差。
未知皇上如何发落,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张状元衣锦还乡 武探花居丧守服
话说帝见刘忠之表,及白圭之说,十分惊奇,即将表章及白圭出示群臣。
庭瑞近前见了白圭,忙俯伏金阶奏曰:“张衡才,臣之父也。原因与房叔张宏自苏州归,至南康朱子内,无病身故,却是叔父扶柩归家。臣母感其德,将家事付他管理。数年来,只见宏叔富厚。后因见其行为不公,是以绝其往来。若毒害之由,实无一人知觉。”
帝问曰:“卿父平日做甚事业?”
庭瑞奏曰:“臣家自祖上以来,颇有家资,臣父平日,惟施财济困而已,别无所为。”
帝赞曰:“《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诚哉!是言也。在他人,纵有此冤,未必遂有此报,况身为城隍,受上帝之敕命乎!此等伟人,世所罕有,朕今加封为:天下都城隍,以彰其德。”庭端闻言,忙叩头谢恩。帝命将此事刊报,颁行天下。自是,天下人皆知此事。当时,庭瑞又俯伏金阶,将建章之表呈上。
奏曰:“探花昨因父殁,即行奔归,兹遗有表章,奏闻陛下。”帝命侍臣,递上表章,观其略曰:
探花臣武建章谨奏为丁忧事:臣父方山,原任漳州道职,因衰老多病,蒙圣恩,舍归田里。臣奉汤药有年,于今二月数卒。臣痛惨无地,身服齐衰,不敢朝见,谨修表上闻,伏乞圣听。
帝看毕,乃曰:“探花有丧,不容不去。卿等在朝,当为朕勤心辅国。”
庭瑞奏曰:“臣兄弟,一介书生,幸窃科甲,敢不尽忠以报国恩。今国家闲暇,伏乞圣恩,假臣旋里数月,不胜感激之至。”
帝曰:“卿欲归家,宜早来京,以应国用,勿负朕心。”又曰:“朕昨许榜眼招为驸马,似乎榜眼面有难色。回思姻婚之事,自有定理,何可强也。今榜眼别择良配可矣。”兰英暗喜,一同叩头谢恩。帝乃退朝。
百官各转衙门,皆知状元、榜眼,奉旨回家,俱纷纷来送礼。庭端与兰英,回到公馆,令仆收拾行囊,将欲起程。因各官前来送礼,只得向各衙门辞行。次日早起,百官又来送行。庭瑞与兰英,逊让不过,只得与多官步行,送出城外方止。庭、兰方才上马。行未数里,只见有人跪禀曰:“新科各同年老爷,俱在前面等侯。”庭瑞乃策马向前,早望见一班同年,俱在长亭之上。于是乃与兰下马,步至长亭。
众同年齐揖曰:“闻知状元兄弟回府,弟等特具一觞,聊以作饯。”
庭瑞谢曰:“弟一介寒儒,偶然饶幸,何敢劳诸兄盛设,使弟于心怎安。”乃与兰英就席,诸同年争欲敬酒。
庭瑞谢曰:“弟酒力甚微,不能多饮,愧领数杯,足感盛情,愿诸公见谅。”众乃止。
须臾,庭瑞离席曰:“弟不胜酒力矣。今暂相离,数月后又将复来,少不得同事有期,再当酬谢。”众因其行色匆匆,亦不强欲其饮。皆离席相送,拱请庭、兰上马。庭、兰决要步行。
将百步,庭瑞谢曰:“叨蒙盛饮,感惠已极,何敢再劳远送,请此止步。”
同年中一长者曰:“我等相送,反劳状元等步行。不如止步,但请状元兄弟登鞍。”于是,众皆揖逊,庭、兰只得上马,欠身一揖而去。众同年亦各回寓。
却说建章奔丧归家,于路无分昼夜,赶到家中,将近门首,遂呼天而哭。及入门时,但见满门亲眷,乃奴婢辈,一堂尽白。见了建章,一齐哀泣,哭声大震。建章跪拜灵前,伏地痛哭,眼中流血。众人扶起,潜入孝帐。只见堂上两副灵柩,大惊。
未及开言,众泣曰:“老夫人亦于前三日逝矣。”建章闻言,仰面而倒,昏绝于地。众人救起,徐徐方醒。以头冲柩上,几番气绝,众人救住劝解。
建章大哭曰:“父母年迈,不能朝夕奉养。乃远离膝下,自图功名。今父母双亡,不孝之罪,何能苟免。”言讫大哭,又昏倒于地。众人扶到床上,哀惨已极。时府尊率满城官员,俱来吊丧,不见建章谢宾。
府尊曰:“闻公子得中探花,今已回府,如何不见?”
其仆叩头泣曰:“公子自京归,因伤大老爷身故,于路受尽奔苦,到家又见老夫人去世,遂闷绝于地,仆等救醒,哀惨太甚,今已四日,水浆不进,卧于床上,只有一口气,亦恐不能久矣。”知府闻言,感其孝心,遂率各官,至其榻前相劝。
建章瞑目曰:“谁在此?”
仆答曰:“府大老爷,与满城官员,在此吊丧。”建章闻言,一跃而起,见府尊立于床前,慌忙跪下叩头。
知府扶起,慰之曰:“探花宜自惜,无过伤矣。”
建章泣曰:“父母年迈,不能定省寒温;父母临丧,不能自守礼制;府尊至而不迎;吊客来而不接。不孝不敬之罪,实弥苍天。”
知府劝曰:“父母之丧,谁能免乎?探花不可过伤,切宜自珍。”众官亦劝,建章只得点头。各官辞出,建章掩面哭送。各官别去,建章又扶于柩上痛哭。亲友苦劝,始略进饮食。于是,将择日治丧。
忽又有二少年,素服而来,后有随人,手捧祭仪。建章在孝帐内,觑见二人,乃庭瑞兄弟也。因居丧,不便出迎。庭瑞令摆开祭仪,遂与兰英在灵前礼拜。庭瑞自读祭文曰:
维年月日,张庭瑞暨弟兰,谨具牲仪,致祭于方翁老大人之灵前,曰:呜呼,方翁不幸数终。浮生若梦,渺渺一空。人岂不伤,我心实痛。翁如有灵,享我一尊。吊翁盛德,远布福泽。君为嗟惨,民为断肠。吊翁治家,教子有方。名传天下,才胜群英。想翁当年,凡谋有节。哭翁辞世,伏地流血。报国以忠,治民以德。幽为鬼神,正气永赫。呜呼痛哉,伏为尚飨。
读毕乃起,建章叩头谢宾。庭瑞扶起,共入孝帐内。谈及数语,内堂席已安排,遂请庭瑞、兰英饮酒。建章相陪,各言别后之情。
酒过数巡,庭瑞起身曰:“弟在九江雇船到此。今船湾在朱子内等候。当此顺风,不能久留。就此告辞,数月后进京,再来造府。”
建章留之不住,只得送至门首,乃曰:“弟制服在身,不敢远送,望勿见罪。”
庭瑞曰:“是何言也,孰不知礼。”言讫,一揖而出。来到船上,即刻开船。顺风而上,往吉安而来。自是,建章在家,择日治丧,自此谨守服制。
再说何大姑在家,自从打发庭瑞、兰英,进京去后,家中虽然富厚,亦觉冷落,乃往妹家居住。妹夫夏松,甚是礼敬,其妹终日,相与笑谈。妹因无子,亦有忧思。屡劝其夫娶妾,夏松只是不从。大姑亦每用好言劝解。
一日,张家仆来禀大姑,曰:“家中报子到了,报姑娘中了会元,大相公中了第三名。”大姑大喜,乃作书,令执事之仆,打发报子去讫。
过半月,又有仆来来,曰:“家中又有报子到,报大相公中了状元,姑娘中了榜眼。”大姑闻得喜报,乃辞过妹夫,即起身归家。其妹同来贺喜,姊姐同驾一车,仆从随后。比及到家,多以金银,打发报子去了。
又过一月,忽报状元回府。时大姑正与妹妹,在房中闲坐,闻得此报,即与妹同出中堂。但见满堂旗帜,庭端、兰英立于堂上。见了母亲,遂跪拜于地。大姑扶起,命拜二姑。二姑忙欲答礼,被大姑捉住,受了四拜。庭、兰拜毕,大姑命坐于侧,细问京都之事。庭瑞乃将福建巡抚上表,及父亲含冤之故,言与母知。
大姑闻言,不胜忿怒,曰:“我在梦中十余年矣。近在尔姨娘家归来,始知宏贼那厮,家产尽绝,原来如此,恨未生食其肉耳。今蒙福建巡抚,与尔父报仇。此等大德,即当往谢之,且得祭尔父之灵。”庭瑞点首应诺。
兰英又曰:“今父亲蒙皇上,敕封为天下都城隍,各省有诏颁行。”
大姑曰:“以尔父之德,为城隍,于职无愧。然圣上之恩,难以报效耳。”庭瑞又将建章得中探花,及其父母双亡,一一说了。
大姑曰:“彼既无父母,须要他到此招亲。”
二姑曰:“此言是也。只是他现在居丧,且待他满了孝服,作书请他便了。”大姑点首应诺。当下择日祭祖,房族人等,为之竖旗挂匾,忙了半月。
于是,庭瑞与兰英,同往福建。不一日,到了省城,令仆具帖,入巡抚衙内。刘忠在内衙,见了状元、榜眼名帖,随步出头门迎接,与庭、兰揖让不过,挽手同进暖阁。到了后堂,庭瑞与兰英,便纳头下拜。正是:
兄妹同谢德,父子共沾恩。
未知刘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祭城隍刘张三结盟
接圣旨兄妹两承恩
话说刘忠迎接庭瑞、兰英至私衙,庭、兰倒身下拜。刘忠忙扶起,逊坐于客位。
乃曰:“殿元先生兄弟到此,弟实难解。请问光降敝衙,有何见意?”
庭瑞曰:“大人忘却白圭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