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东外史续集 - 第 40 页/共 69 页

陈蒿问道:“这话怎么讲?他们这情死是因身分不相当发生出来的吗?”周撰道:“虽不能由这一句简单的话概括情死的原因,只是也要占情死原因之一大部分。‘情死’这两个字,在中国是绝少闻见的。丈夫死了,妻子守节的虽也是情死的一种,但那种情死,世人见了,只有好的批评,没有恶的批评,不能与日本之所谓情死者相提并论。日本人之情死,我敢下个武断的评论,纯粹是因两方面不得长久时间,以遂其兽欲之放肆。而相手方之男子,每居于身分不相称之地位,更时时顾虑其所垂青之女子,初心或有更变。盖社会制裁的力量,足以警惕偶为兽欲鼓动,不暇择配的女子,使其于良心上渐次发生羞      恶。再双方苟合既久,女子的家庭无论有夫无夫,必发生相当妨碍,以阻遏女子此种不相应恋爱的长育。如是身分不相称的男子,欲保有神圣的恋爱,至死不变,就除了趁情女子恋奸情热的时候,威胁他同走情死这条路,没第二条路可走。我这话有最容易证明的证据,二位但留神看新闻上所发表的情死案,哪一件不是由男子逼着女子死的?哪一件是曾苟合了一年两年的?哪一个跟着情死的男子,是有财产有身分的?都是些对于自己的生活没多大的希望,才肯为爱情牺牲生命。女子则一半为男子威胁,一半为偏狭的虚荣心所驱使,以情死为美人的好结局。因此日本才时有这种惨剧演了出来。其行为不正当的不待说,我所以常说日本人没真正的爱情,丈夫死了殉节的事,我在日本将近十年了,从没听人说过一次,像这么所谓情死的,倒数见不鲜了。”   陈蒿正要答话,忽听得外面皮靴声响。陈毓起身笑道:“只怕是赎当的回了。”周撰也忙立起身来,见陈毓已抢先开门去了,乘着没人,回头望着陈蒿笑道:“小姐昨夜的酒没喝醉么?”陈蒿也笑着摇了摇头道:“铁脚要你教给他什么,那么急得慌?”周撰正待答话,只见陈毓在前面房里喊道:“周先生请到这里来,看这个日本人来干什么的?”周撰只得出来,见玄关内立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日本人,穿一身半旧的青洋服,左手提着一个小皮箱,右手拿着一顶鸟打帽子,望去像个做小买卖的商人。见周撰出来,连忙鞠躬行礼。周撰点了点头,问他找谁来的。他也不答话,就那安放皮靴木履的木箱上,将小皮箱打开,拿出些毛笔、牙粉、樟脑片来,双手捧给周撰道:“这些物品,都是孤儿院制造的,请先生随便拣着买一点,做做好事罢。我这里有东京府知事久保田及警察总监阪原发给的执照,并不是假冒的。”说着将手中的物品放下,又从怀中掬      出一卷执照来,送给周撰看。周撰胡乱看了看说道:“不必看了,你收起罢。这房子住的是中国人,此刻男主人不在家,我是在此作客的,你拿向别家去卖罢。”那日本人听了,也不回言,只望着周撰鞠躬,就说请先生做做好事,买一点罢。周撰没法,拿起毛笔看,是十枝一把,用小绳扎着,问这一把卖多少钱。日本人说二元,周撰掏出钞票看,没有一元一张的,抽了张五元的,教他找。日本人收了钞票,又从箱里拿出些香皂信纸之类,赖着要周撰买。周撰笑道:“你连皮箱给我,都值不了五块钱。好好,把你几扎信纸留在这里,拿了五块钱去罢。”日本人谢了又谢,把信纸递给周撰,提着小皮箱去了。   陈蒿从周撰手里接了纸笔,看了看笑道:“合当这小鬼行时,拿着这值不了三五角钱的东西,硬敲了五块钱去。”周撰道:“这原是一种慈善事业,不能讲值得多少。我是见他纠缠得讨厌,身上又没零钱。”陈蒿笑道:“他运气好,遇着周先生在这里。不然,我姊妹两个也和他闹不清楚,不知道他是干什么来的。”周撰道:“他这种人,纯是一种募化的性质,不愿意给他钱,拒绝他,不许进门,也未尝不可。不过日本人眼光最小,并不必给他多钱,就是三角五角,他也是谢了又谢的接着去了。我听得皮靴响,以为是铁脚和李先生回来了。”陈毓道:“我也是这么想。”   正说着,外面又推得门铃响,只见何达武的声音,在玄关内喊道,“卜先没走么?”周撰连忙答道:“没走,事情怎么了?”何达武已进房来,气喘气急的说道:“小鬼可恶。他自己约了时间,没手镯给人,倒骂老李不该坐在那里逼赎,教老李回来,明日再去取。老李如何肯走呢?正在争闹的时候,恰好我去了。老李听说卜先来了,非常欢喜,教我来请你快去。   老李气得要打那掌柜的了,只因为日本话说不好,怕打出事来,      到警察署占不了上风,极力在那里忍受。卜先你就同我去罢,莫把老李一个人气坏了。”周撰就席上拿帽子戴了,笑道:“哪有说不清楚的事,何至要动手打人?一动手,都输了理了。   走罢,你带我去看看。”陈毓笑道:“说不得要辛苦周先生走一遭。”周撰笑道:“李太太说哪里的话?只要是我力量所得到的事,哪说得上辛苦。”陈蒿跟在后面笑道:“我是要等交涉成了功,才说辛苦的话。不成功,算是白辛苦。”周撰回头望着陈蒿笑道:“小姐放心,交涉不成功,我决不来见小姐了。   留学这么多年,这一点儿小事都办不了,还有脸见人吗?”说笑着,同何达武出来,向鹤卷町走。   何达武笑对周撰道:“你拉拢女人的本领,实在不错,只昨夜一桌酒席,已收很大的效果了。”周撰道:“你怎么知道已收了很大的效果呢?”何达武笑道:“我和她同住在一块儿,怎么不知道?”周撰喜道:“怎么知道的,说给我听看。   我不相信,就有什么表示,给你看出来了。”何达武道:“你不信拉倒,算我没说。”周撰道:“你且说出来,看是怎么回事。”何达武摇头道:“我不说。你要我说,得先教给我的赌诀。”周撰笑道:“你这东西,原来想用这话骗我教你赌诀的。   你这样存心,我一辈子也不教给你了。”何达武笑道:“你一辈子不教给我,我也一辈子不说给你听。”周撰往前走不做声,何达武跟在后面说道:“也难怪你不相信,她对我怎么会有什么表示。但是你万分猜不到,他虽不曾对我有什么表示,却比对我有表示的还要厉害。我一辈子不说给你听,你便一辈子摸不着头脑。”周撰心里虽断定何达武是信口开河的,只是忍不住要问,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何达武走到切近,“喂”了声道:“铁脚,你只说怎么知道的,以外的话,不说由你。”何达武耸了耸肩头道:“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吗?我说给你听罢,昨      夜她姊妹两个在房里谈话,被我听见了,不比对我表示的还要厉害吗?”周撰道:“真的吗?你若骗我,怎么说?”何达武道:“我若骗你,讨不了好,每赌必输。”   周撰笑道:“既是这么,我教给你的赌诀罢,我这赌诀是六句话,你记清,临场细心体察,但是不宜久恋,恋赌必输。”何达武笑道:“不恋便不成铁脚了。你说罢,我用心记着就是。”周撰道:“赌博最忌执拗,不照宝路,跳宝强做老宝押,老宝强做跳宝押。是这般一执拗,无论有多少的钱,都可输的精光。所以我这赌诀的前四句是:‘见老押老,见跳押跳,不老不跳,忍手为妙。’在赌博场中,头家自然是想赢押家的钱,而押家每每也想赢押家的。因见押家中有一两个赢的多了,望着不服气,自己拿出钱来,和赢钱的押家拼着赌,这名叫‘替头家垫背’,无有不输的。这种赌脚,头家最是欢迎。押家既不能对着押家赌,自然是要对准头家赌。只是要知道做头家的,腾挪躲闪的法子很多,押家要时时留心,见风使舵,才不至为头家作弄。所以赌诀的后两句是:‘先观红黑手,再看头四叫。   ’红黑手是专指押家,他是赢钱的红手,只可跟着他走,不可反抗他,不可买他的押注。头家赢了,谓之头叫。‘叫’字就是赢了钱,高兴得叫起来的意思。在头叫的时候,下注宜有分寸,计算看哪方面的押注最轻,就押哪方面,却不可超过对方之押数。一转四叫,就得番转来,赶重方挤下去。若在四叫中发见了老宝,这种机会,须下决心,不妨尽力量做一注,输赢就定在这几宝上,错过了机会,便难得有赢钱的希望了。好,我的赌诀都说给你听了,这下子你要把昨夜听的话告诉我了。”,何达武从身边摸出个日记本,连铅笔交给周撰道:“请你把六句话写在这上面,我好把他读熟。只说一遍,我如何记得。”周撰接了,旋走旋将赌诀写好,递还何达武,催着何达武说。      何达武看了看,揣入怀中,奋步向前走着笑道:“我有了这赌诀,以后赌钱再也不怕输了。”周撰不依道:“你这混帐东西,公然敢骗起我来了。好,你仔细一点,我自有对付你的方法,你不要后悔就是了。”何达武停了步笑道:“你不要急,我说给你听便了。”周撰道:“你走你的,我不希罕你说。哈哈,你在我跟前捣鬼还早呢!你瞧着就是。”说着也掉臂不顾的向前走。   何达武知道周撰是个很厉害的人,不敢认真得罪了,赶着背后央求道:“你如何跟我一般见识?不要生气罢,我详详细细说给你听。以后她姊妹有什么话,我还负报告的责任呢。”   周撰才喜笑道:“你也知道怕么?赶快说罢,不要耽搁了。这里离那当店还有多远?”何达武道:“早呢,那当店离早稻田大学不远,这一带没有当店。昨夜我和你分手回家,他们还没回来。他们步行从饭田町看夜市,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到家已近十二点钟了。老李邀我去澡堂洗澡,我懒得去,老李一个人去了。我一边收拾安歇,一边想偷听她姊妹背着老李谈你什么话不。谁知一听,却被我听出有甜头的话来了。你刚才坐的那间房,是老李住的,隔壁一间四叠半席子,是我住的,二姑娘住的房,在厨房隔壁,要走老李房中经过,才能到她房里去。我的房和老李的房,只隔一层纸门。老李一去洗澡,二姑娘就叫我表嫂到她房间里去。我料定必是要说不想我听见的话,我便轻轻将纸门推开,走到老李房里。即听得我表嫂说道:‘你此后和外人同席,酒要少喝一点。你又没酒量,没酒德,喝上三五杯,就把本来面目忘了。你不是不曾上过当的。当着人我又不好多说。’二姑娘带着笑声答道:‘我从那一次喝醉了之后,已决心不再喝酒。今晚不知怎么,一时高兴,不由得又想喝起来了。鳇鱼好吃,拿来下酒,比下饭强呢。’我表嫂      也带着笑声答道:‘鳇鱼是好吃,只是我看那姓周的,贼眉贼眼,对你十足加一的拍马屁,那里存着好心。’二姑娘道:‘那么当然没安着好心,若是铁脚要吃鳇鱼,只怕那姓周的连睬都不睬呢。’”   周撰忍不住笑道:“铁脚,你放屁,平空捏出这些话来哄我。”何达武急道:“乌龟忘八蛋就捏造了半个字,将来你怕问不出的吗?我好意说给你听,你又不信了。”周撰点头笑道:“只要不是捏造的就好。你再往下说罢。”何达武接着说道:“我表嫂听得,打了个哈哈道:‘什么叫留学生,尽是一班色鬼!你瞧着罢,不出十天半月,那姓周的,不是写信来,或托人来求婚,就要当面鼓,对面锣的,向你开口了。”周撰忙笑嘻嘻的问道:“二姑娘怎生回答的呢?”何达武笑道:“他那回答的话,就很有价值咧。我表嫂说过这话之后,好半晌才听得二姑娘长叹一声道:‘只怕不见得。那些不自量的东西,见面谈不到两三句话,就露出那轻薄讨人厌的样子来。不待他们开口,我就知道会来麻烦。这个姓周的,和我们吃了一顿饭,倒不觉着怎么讨厌。我看不见得便和那些不自量的一样,一点儿感情的萌芽都没有,便冒昧向人求婚。’我表嫂说道:‘姓周的为人,表面很像漂亮,但是和铁脚做一块,只怕也是个欢喜赌博的。’二姑娘没答白,接着就谈到旁的事上面去了。”   周撰听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何达武忽然啊了一声问道:“你近来看见老郑没有?”周撰道:“哪个老郑?”何达武道:“你说还有哪个老郑?就是和你同住的郑绍畋哪。”周撰心里一惊,说道:“我昨日才来,没见着他。你忽然问他做什么?”何达武笑道:“不做什么。你看好笑不好笑,他也曾向二姑娘求婚呢。”周撰连忙问道:“你知道郑绍畋此刻住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如何向二姑娘求婚的?”何达武道:“他此      刻新搬到骏河台一个贷间里面,向二姑娘求婚的事才有趣呢。”   周撰正待根问,只见李镜泓从对面走来,何达武也同时看见了,忙赶上去,问手镯赎回了没有。李镜泓一面向周撰打招呼,一面答道:“哪有手镯给我赎回?我怕你回家闹不清楚,特意赶来,请周先生同去质问那店主。”周撰问李镜泓道:“那店主怎生对先生说的?”李镜泓道:“他说是向我说了许多的话,我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有句‘再等一会儿’的话,是听得明白的。我想:当店里赎当,那有教人家等到几点钟的道理?我也知道必是发生了特别的事故,但是他既没有原物给我赎取,就不应把我的当票圈销,胡乱写一张这不成凭据的字给我。先生的日本话说得好,请同去问个明白。”周撰看李镜泓的神气,很带着急的样子,笑答道:“没要紧,我包管替先生拿回来。”   李镜泓听了,才现了笑容,引周撰走到离风光馆不远,一条小巷子里面,指着末尾一家道:“就在这里。”周撰看那门首,悬着一块“中川质屋”的金字木牌;大门开着,挂一条青布门帘,也写着“中川质屋”四个白字。周撰向李镜泓道:“你把这店里写的那张字给我。”李镜泓从怀摸出来,递给周撰。   周撰接了,跨进店门。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店伙坐在柜房里,拿着一个算盘,在那里算帐。周撰来到柜台跟前,那店伙忙将算盘放下。周撰拿出那字来说道:“这字条是宝号写的么?”   店伙望了一望,又见李、何二人立在周撰后面,登时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沉下的脸说道:“我已说了几次,再等一会儿,只管催问怎的?你们不相信,前面有椅子,坐在这里等罢!”说时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回身到原处坐下,正待拿起算盘来,自去算帐。周撰进门时,原没生气,见店伙这么无礼,不由得      忿怒起来,就柜台上一巴掌,厉声骂道:“放屁!你凭什么理由,教我们坐在这里等?”店伙不提防,吓了一大跳。见周撰是个中国人,哪里放在眼内,也厉声答道:“我教你等,自有教你等的理由。你们不愿意等,明天再来!”   周撰冷笑了声问道:“你姓什么,你是不是这质店的主人?”店伙道:“我不是主人怎么样?”周撰道:“赶快教你主人出来!你既不是主人,没和我谈话的资格。快去,快去!”旋嚷旋在柜台上又是几巴掌。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胡子,匆匆从里面出来,问店伙什么事。店伙向周撰道:“这便是主人。”周撰道:“店主人,我问你,这个奴才,是不是你雇用的店伙?”店主人点头道:“是我雇用的店伙。”周撰道:“你雇了他来,是为营业的,还是向顾客无礼的?”店主人知道是因店伙说错了话,连忙陪笑说道:“敝店伙对各位失礼,很对不起。我向各位陪罪。”说时向三人鞠了一躬。周撰见店主人陪罪,却不好再说什么了,便也弯了弯腰说道:“现店主人这么说,我也不屑和他计较。我是来赎取金镯的,请立刻交出来吧!”店主人连说:“好好,请三位到里面来坐坐,我有话奉商。”   周撰见店主人倒很谦和有礼,即带着李、何二人,同店主人到里面一间八叠席的房内。看房中的陈设,全是些西式家具,清洁无尘。店主人让三人坐了,下女送茶来,店主人低声对下女说了几句话,下女应是去了,一会儿,端出两盘西洋点心来,店主人殷勤让三人吃。周撰略谦逊了两句说道:“店主人有什么事见教,就请说罢!”店主人笑道:“就是因这个金镯的事。   说起来,不独先生笑话,于敝店的名誉信用,都有很大的妨碍。   午前这位先生来赎取的时候,事情还不曾发觉。后来查明白了,和这位先生商量变通办法,又苦言语不通。我为这事,也很是      着虑。此刻先生来了,这事便好办了。不过我商量这事之前,有句话要求,望先生对于这事,守相当的秘密,这种要求,虽是近于无理,但为小店营业计,不能不求先生原谅。”   周撰见他说得这般慎重,即点头答道:“我决不存心破坏你的营业,可守秘密之处,决守秘密便了。”店主人谢了一声道:“敝店原雇用两名伙计。昨日一名向我请三天假,回长野自己家里去。我因店伙都是有保荐的,也没注意,准假由他走了。今日这位先生来赎金镯,这个伙计到库里一寻没有,再看近日收当的装饰品,很少了几件。敝店没用第三个人,当然是那个请假的伙计偷走了。东京去长野不远,因此,一面请这位先生等候,一面派人到长野找那伙计。谁知他从敝店出去,并没回长野,现正派人四处寻觅。逃是逃不了的,不过料不定何时可寻找得着。既算寻着了,金镯只怕也没有了。所以我想和先生商量一个变通办法,按着当票上的分两,照时价赔偿给先生,看先生说行不行。”周撰道:“依情理是没有不行的,但手镯不是我的,得问问我这个朋友。”即将店主人所说的,向李镜泓述了一遍。李镜泓踌蹰了一会道:“那伙计偷了去,不见得一两日就变卖了。只要寻找得回来,不甚好吗?我愿意再迟些日子,如实在找不回来,或找回来,而金镯已变卖了,那时无法,再照时价赔给我。我没了希望,就不能不答应了。但是当票须换一张给我,这字条儿不行。”周撰点头道:“那是自然。”当下把李镜泓的意思,译给店主听。店主不好说不依,即换了一张当票,连赎当的五十多块钱,都交给周撰。周撰退还了字条,写了个地名给店主,教他找着了即来知会。三人谢了扰,告辞出来。店主径送至大门口,深深的鞠了一鞠躬,才进去了。   不知后事如何,下章再写。      第四十二章   供撮弄呆人吃饭看报纸情鬼留名   却说周撰三人出了店门,何达武忍不住笑道:“会说日本话,真占便宜多了。我们刚才在这里,就是这个鬼胡子,对我们横眉鼓眼,高声大嗓子的,差不多要吃人的样子。倒是那个小伙计没说什么。卜先一来,鬼胡子的态度就完全变了。”李镜泓道:“可不是吗?这鬼胡子不骂我,我也不会生气。”周撰笑道:“他怎么骂你?”李镜泓道:“他只道我完全不懂,左一句说我是马鹿,右一句说我是马鹿,骂得我气来了,伸手到柜台里面去抓他,他才跑进去了。”何达武道:“他既是预备赔偿,又要我们秘密做什么呢?”周撰道:“你以为他愿意赔偿吗?能够赔偿多少?若不秘密,大家趁这时候,全去赎取,伙计还不曾找着,人家有当了珠宝钻石的,好容易赔偿么?并且他们的店伙都有担保的,万一寻找不着,担保的须拿出钱来代赔。当店自身,如何会愿意立刻垫出巨款来赔偿物主呢?”   李镜泓点头道:“暂时是当然要守秘密的。”   周撰道:“和这事相类的,明治四十一年,柳桥有一家大当店,也发现过一次。只是那个店伙比这个店伙能干些,几个月之后才败露出来。那家当店因为营业异常发达,收当的物件都分类存库,每库有专人管理。那伙计所管理的,系装饰品一类。他因年轻,欢喜在外面寻花宿柳。柳桥又是日本有名的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