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朝快史 - 第 4 页/共 5 页
却说回匪头领噶格哩吗,探听官兵来捕,便先期聚集羽党抢劫粮食,埋伏山中。知方会齐营兵入山,搜捕了两日,不见踪影。一日,又带了三百弓箭手,扮作猎户模样,或十余人一班,或二十余人一班,分往各山打猎。有一个营哨追逐一个野猪到内山,遇见一个人,知是回匪细作,设计赚了出来。解到大营里,来见康统领黼清。问了几回,那细作不敢隐瞒,只得说道:“噶格哩吗因粮食不足,躲在后山,不敢出来。前日探听得西宁县饷银到来,已从后山出去,约会在黄河边抢劫。”
黼清听说,就叫齐嵩带子一千人,先去黄河边接应军饷,一面就派知方从后山搜捕巢穴。
齐嵩领命,便星夜动身。走了两日,到黄河边,恰好接着解粮官,就保护军饷,一路回来。噶格哩吗正要抢劫,打听有大兵接应,知已准备,不敢动手,便也回到山中来。刚刚上山,山腰里见有木石堆塞去路,噶格哩吗防有伏兵,忙叫退下山来,只听得一声号炮,箭如雨发,却不见一个兵。噶格哩吗冒箭下山,已折了许多人马。原来知方搜捕着剿穴,不见一人,正要下山,忽探子报得噶格哩吗回山,知方自度只有三百余人,不能抵敌,便伏在山旁,等回匪到得半山,放箭过来。噶格哩吗不知有多少伏兵,便丢了后山,奔到前山,又接着黼清巡哨兵,打了一仗。当下噶格哩吗率领人马二万余人,便在前山要路上札住营塞。
却说噶格哩吗才略本极平常,见康统领到来,早想归降,无奈他有个母亲喀氏,足智多谋,极善用兵,当下占住要隘,就这山势筑成土垒,坚守不出。虽不敢来打劫,大营官军也没奈何。一日晚上,黼清在营中秉烛看书,忽听后营马槽内有人声,又听得高喊道:“不要放走!”正要出帐问时,见有七八个兵押了一个人到帐前来。黼清看那人生得短小精悍,形如猴儿,即时升帐问那人:“你来做什么?是否替回子做奸细?”那人答道:“小人向日贩马为生,如今流落江湖,闻得大人营中有匹名马叫做玉骢,特来盗马,那里肯替回子做奸细?”黼清便问道:“你在营门混闯进来,还是从墙上下来的?”那人供说:“小人能飞檐走壁,是从黄墙上进来的。”黼清道:“你姓名叫什么?”那人道:“小人姓苟,没有名字,江湖上都叫小人做苟大官。”黼清想了一想,说道:“吾不杀你,你肯在这里当差么?”那人踌躇了一会,说道:“大人恩典,既饶了小人,小人情愿效劳。”黼清听说,便叫解了绑,留在差房听侯差遣。
齐嵩听了,忙上来禀称道:“这是外人,来做奸细,也未可知,大人须仔细些。”黼清笑道:“你放心,不妨,吾有用处。”齐嵩只好退下。到了明日,黼清便设席请苟大官上座,亲自斟酒,一杯送上去,笑道:“今日满饮这杯酒,这件大功都在你身上。干了回来,重重谢你。”苟大官忙起身接了这杯酒,也不谦让,一喝尽了。黼清再叫营兵牵那匹玉骢马来,换上鞍辔,对他说道:“你要这马,我就赏给你。只是今日你先去取那回嬷喀氏的头来,我就将这马赏你骑去。”苟大官见那匹马高大无异寻常,只是气势轩昂,不可逼视,尤妙在浑身上下无根杂毛,远望好像一匹白练,果真一匹名马。苟大官看了这马,心下大喜,便道:“小人今夜便去,明日报命。”黼清道:“带多少人去?”
苟大官道:“带了人不便,只是我一人去。”黼清听说,笑拍大官的肩说道:“壮士,吾能识你,你快去了回来,吾在营门外等你。”大官领命去了。
齐嵩等不免冷笑说道:“这去还望他回来么?”黼清也不理会。
却说苟大官辞了黼清,浑身穿着一色黑衣,背了一口宝刀,离子大营,迳奔回匪大营来。那时节正当十一月三十日,北风凄骨,四下同云,黑黯黯满布山坳。到得那边,已是黄昏时候,苟大官先到回营左近山上嘹望一过,沿山土垒约莫有一丈余高,营外刀斗森严,旌旗招扬。苟大官挨到三更时分,躲在土垒边,耸身一跃,跃在墙上,向里一望,见两个巡夜的刚刚走过。苟大官沿墙跟过去,到得空闲地方,一溜烟下来,一个一刀,将两个巡夜兵杀死。忙即跃过里墙,向下一望,见里面营帐内灯光燎亮,帐外寂无一人。就再耸身下得墙来,已是四更时分,听得外面打鼓,苟大官偷到帐前,只见一个年老妇人在灯下看书,旁边站着一人,知是噶格哩吗母子。苟大官仍不出声,仍是一溜烟跑了进来,站在那妇人跟前。那喀氏抬头一看,见了苟大官,猛吃了一惊,只问得:“你作什么?”噶格哩吗待要喊人,惊呆得也不出声,只见得地下一道光,那苟大官一把宝刀,插入地中足有一尺深,便道:“声张起来,立时杀却!”喀氏两个吓得跪在地上,低声软求。苟大官只不做声,忙将大绳解下,将他两个缚在一处,背在背上,说道:“跟我出去,出一声,立刻掷死。”苟大官背了两人,仍旧从墙上出来,出得营外,并没有一人知觉。比及天明到大营,康统领已率齐嵩等排队迎接,合营的兵欢声雷动,个个诧异道奇。到得巳正,黼清传令,便将两人枭首。
却说回营内,到天明不见了主帅,正在慌忙扰乱,忽探听得大营外悬有两个人头号令,方才明白。那时即有回营伪将托脱阿,忙将噶格哩吗的子女两人绑缚了,到大营前乞降。康统领想元恶已经授首,余党自宜解散,就也准了。择日班师,带了苟大官回省,从优保举。不料到得省城,苟大官忽来辞行,黼清笑道:“你这大功尚未保举,如何便去?难道吾怠慢你了?”
苟大官道:“蒙大人如此抬举,岂有不知恩的?只是小人散慢惯的,做了官倒要拘束起来,是以不愿做官。”黼清道:“你既不愿做官,就在吾营中当个差使也好。”苟大官道:“小人在营中也要守营中规矩,还是去的好。”黼清道:“你去做什么?”
苟大官道:“也没有去处,不过仍旧在江湖上,胡乱糊这口过去,倒好自在些。”黼清初尚坚留,见他执意不肯,不好勉强,只得赏了他些衣服、银两,并给他保了守备职衔。苟大官收拾行李,并那匹马,拜谢而去。黼清叹息不已。齐嵩笑道:“人说贼骨头,这苟大官的骨头想来自生成的。不要做官,倒爱做贼呢!”黼清道:“这也是天地间的奇士,你不要小觑他。他的本领咱们倒不及呢。”
闲话慢题,且说黼清回到省中,见了汤总督,汤总督自然十分嘉奖,一面专折奏闻,一面饬康黼清进京引见。引见后奉旨甘肃西宁府知府。康济时着开缺以四品京堂侯补,不到一月,甘肃藩司孙传煦出缺,朝命简放了康济时。到任后,回部听了更加慑伏,从此边疆无事,百姓安居乐业。总督汤公因病恳请开缺,专折密荐康济时。自代不到一年,黼清又升授了陕西巡抚。到任后,想到朱喟所送的画图明教我做这三年事,现在当了封疆重任,当为国家兴利除弊,当下想定主见,就做了一个折子,疏请将前奏十二条恩准施行,又谓洋烟虽禁,不绝其源,终留其害,因复疏请朝廷特派重臣与英主会议,永禁鸦片,不许来华。并出告示,严禁中国妇女缠足。告示一道录后太子太保克勇巴图鲁陕西巡抚部院康:严禁妇女缠足,剀切晓谕事照。得天地生人,自能运动。
父母遗体,不敢毁伤,未有以天地生人为不足而加以矫揉,以父母遗体为不佳而妄为戕贼。如世俗之所谓缠足者也,溯自陶唐,迄于秦汉,遗风虽渺,此俗未行。吴宫西子,仅传步躁之廊;齐国潘妃,始创生莲之步。降及唐宋,踵事增华。驯至元明,日新月盛,遂使缠足者吞声饮泣。及时之花样频翻,比巧争妍,隔巷之新妆并门。当于沿途所见,深知苦况难堪。最可怜者,小家碧玉,汲水则踯躅河头;最可恨者,富室明珠,下车即彷徨道左。长者肩扶,少者背负,莫不面容憔悴,行步迟回,伤心惨目,有如是耶!悖理违天,至斯极矣!呜呼!噫嘻!
道非蜀郡,空悲行路之难,世无长房,安得缩地之术?本部院忝膺疆寄,下察民情,何忍旁观,不为援手?缠足之说,约有不可解者三,亟宜改者二,其在生成残废,若宋孟絷之不良于行,报复仇仇,若齐鲍庄之不能自卫,犹可说也,犹可原也。
凡尔小民自作之孽,在己何疾,与人何仇?则不可解者,此其一。又如青楼妓馆犹曰献媚以取怜世族大家,乃亦效颦而不愧,截筋断骨咸以为美观,伐体伤身自以为得计,则不可解者,此其二也。若絷足以敬强暴,未闻以零丁弱质,用此羁糜刖足以讨奸回,何竟以清白良民同斯惨酷,将谓保全节操维系之?使无外心,而濮上之淫风愈炽,将谓整饬,纲常束缚之,使甘雌伏而闺中之悍妇仍多,则不可解者,此其三。况乎男子久服旗装,妇女犹仍故态,非情也。老者势难追咎,幼者若再效尤,非法也。凡此弊端二则,亟宜更张,外拟约法八条,以敬玩愒,藉以养中和之气,塞乘戾之门,洗数百年莫白之冤,造亿万百姓无疆之福。世间有极诬罔之事,敬告诸司天下无不慈爱之亲,咸聆此谕,除通饬阉属府厅州县,一体出示晓谕外,为此示,仰阖属官绅商民人等,一体知悉,凛遵无违,切切!特示。
计开章程八条:
一自本年某月起,着各府州县查明户口若干,赶造册籍,填明女口年几岁,不准听其浮开。限半年录报,其有生死者,亦随时报地方官,加减另造副册,存于原辖地方备查。
一女自十岁以内,无论足之已躔,均着即严禁不准缠足,如违查出,家长杖四十,愿赎者,纳银百两充公。
一女自十岁以上,筋骨已老,难于复原,不复苛责,其有自愿放足者,听。
一娼妓之家,如有逼迫缠足、敲扑等事,一经察出,照以上例加一,邻居知情不报者,减一等议罚。
一旗装女用木屐。我朝礼制,自宜遵守,倘有木屐,以为不便者,着准其如不缠足者,一例着鞋,以示体恤。
一无论仕宦绅士之家,均照以上例办理。盖此等人家尤乡党,所观听更宜恪守此例,以为斯民倡,勿得霸持,致干咎戾。
以上七条,皆为体恤民情起见,须知缠足者有损无益,有苦无甘,各宜激发天良,成斯美政。识字者随时讲解,使妇女闻之,勿慕虚名,而受实祸,尤为功德无量。
这张告示一经贴出,人人见了欢喜称赞。正是:宣德抒情,法良意美。同享太平,万民称快。
那时通商的各国,也都慑服康巡抚威名,都有来投效的。
黼清正要推广西法,遂留下有几个有才干洋人,听侯委用。欲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奋武卫大搜师旅 作威福强夺人妻
话说那时康黼清见中国武备废弛,想要仿照西法教习营兵,因又专奏请;“目今各国通商,天下大势,有如战国。文教固宜修明,武备亦宜讲究。目下武科既所习非所用,而行伍废弛,日甚一日,因请将旧时营兵,变通删汰,仿泰西兵制,练兵二十万,分驻各省防海要口,庶一旦有事,有备无患。”并又请简派知兵大员,专司练兵之任。奏后,朝廷即加了康济时兵部尚书衔,派充练兵大臣,各省陆路统将,均归节制。所拟练兵章程十六条,着各督抚妥筹办理,仍着康济时按时巡阅等。黼清奉命后,就在陕西本省招募训练,删汰的删汰,添补的添补,一年过后,再往别省巡阅。先由甘肃到四川、云贵,见所练兵都还合式,于是由广西至广东。
却说广东,地方富饶,其时文武官员都尚奢侈,制军章名瀚刚愎糊涂,任用小人,那时虽有练兵之命,仍旧奉行故事。
某营总兵邢芮方贵重用事,倚势作威,尤为荒谬。把总蔡多寿和芮方交好,其妻曹氏姿色极美。一日,蔡多寿生日,芮方往蔡家拜寿。多寿备了酒筵,请邢芮方和同营的一班朋友吃酒。
到得晚上,芮方勾起赌兴来,就邀了几个赌友,在蔡家摇摊。
多寿应酬了一会,因日间多吃了几杯酒,醉眼朦胧,支不住困倦,摇了几摊,输了几两银子,便抽身到东厢烟榻上打盹。
却说多寿妻曹氏素称能干。家中内外的事都由他照管,来往客人不甚回避。这日出出进进,应酬了一天。芮方见了已动垂涎之意,当时正在赌博,瞥眼见曹氏倚在屏门边站立,身穿湖色熟罗月华镶滚的夹袄,罩上一件直隶纱元色夹背心,底下元色湖皱百简裙,裙底金莲不满三寸,穿着一双平金绣花蓝缎网鞋儿。日间也吃了几杯酒,越显得脸比海棠争艳,眼如秋水还清。芮方本是风流浪子,当下见了曹氏这般模样,便不住的拿眼瞟看,又恐当着众人不雅相,便左不安右不妥,忽起忽坐,或时挖耳,或时搔头,或时倒茶吃,或时剔烛煤,忙得输赢都不在心,只图回头偷看。曹氏却不在意,见大家赌得高兴,仍旧站着不走。芮方认了他有意勾搭,便趁个空儿出来,假意找寻多寿,走到屏门边,向里叫了两声,却两眼瞧着曹氏。曹氏见了,只得接应道:“不在里边。”芮方道:“吾不信。”便再走进去,假意张望。忽听得多寿在厢房呕吐,口喊要茶吃。芮方听了,便趁势赶到厢房说道:“你倒掉下我们躲在这里。”多寿忙起身说道:“失陪了,恕罪,恕罪!”那时已有三更时分,芮方意不在赌,便告谢回去。大家赌罢,谈了一回,也就散了。
当下芮方回到家中,想曹氏生得这般俊俏,而且十分有情,自家这样想,认了别人也这样想,便时时刻刻挂在心头,连寝食都也忘了。过了两日,忽然计上心来,便将这事告诉夫人来氏,和他商量,假托夫人生日,请曹氏过来吃寿酒。来氏本来畏怕丈夫,但求博得他心中喜欢,当下听了,如何不依?芮方便写了一个请帖,忙叫跟人送到蔡家。多寿见了,便对曹氏说道:“夫人生日,你也须去走一遭。”曹氏答应。到了那日清早,多寿叫人打轿送曹氏先去,自己却慢慢的骑了马随后再来。曹氏到了那边,先和来氏夫人行过礼,然后请芮方出来拜贺。芮方见了,欢喜满怀,两只眼只顾不转睛的瞧着,口内说道,“难得夫人光降。”曹氏行过礼后,来太太领了他到后楼上坐下。芮方料得多寿也要来,吩咐门上:今日夫人生日,男客到门,一概当驾。吩咐停当,跟上楼来,见来氏太太正和曹氏密谈,并无一个闲人。芮方就也坐下闲话一回,便即对来氏问道:“酒席齐备了没有?”来氏答道:“已备下了。”遂接口道:“蔡大嫂请坐,我到厨下去瞧一瞧就来。”说罢,下楼去了。
曹氏初尚不疑,后见来太太下楼,芮方仍旧安坐不去,四下一望,又无别人,又不好自下楼来,心下惶惑,好生不安。只见芮方笑问:“多寿今儿在家没有?”曹氏怔怔的,答道:“在家。”
芮方又指曹氏佩的玉连环说道:“你这玉和我身上佩的倒像一般儿。”说毕,就将衫儿撩开,露出一块白玉,挨近身来,说道:“你瞧瞧,这玉配得上么?你说配得上时,我就给你配个对儿。”曹氏听他有心调戏,怒从心起,又不便冲撞他,急得两颊通红,只是低头不语。芮方见他不语,只得坐下,笑说道:“吾和多寿交好有年,近来见他景况甚是艰难,吾已和制军说情,日内怕有好差使给他,他还要出门呢。”曹氏听他说起正经,也便就翻过脸来,说道:“多谢大人栽培。”芮方又说道:“只是一样,多寿在外边挥霍太过。吾闻得他看上一个妓女,他说有钱时便要娶进来。吾劝他这是弃旧怜新,断乎试不得的。”一面说,一面又起身走近来。曹氏将手摔开,故意回头佯惊道:“仔细着夫人来了!”芮方笑道:“谁是夫人?你是吾的夫人。”说着,便乱叫道:“好夫人,亲夫人!”曹氏见缠绕不过,便心生一计,笑说道:“你果有心,吾今晚便不回去。
这时节下面客人正多,看出来倒反不妥。”芮方听了有理,已听得楼下叫请用酒。曹氏便趁势走下楼来,便对来氏推托腹痛,就要回去。来氏坚留不放,说道:“难得大嫂到来,须过一夜回去,你腹痛吾有药给你吃。”说罢,就叫了人取那立止腹痛散来,将开水调和,送给曹氏。曹氏吃了一口,说已好了些,不要吃了,遂对来氏说:“家中尚有事,不回去多寿要埋怨我。”
说罢,又要告辞,来氏又道:“吾听得大人说,明日还要邀多寿来赌。吾已叫大人给他说,是吾留下你的,你迟天回去就也不妨了。”曹氏只是不应。来太太又说:“你怕生就跟着我。”
曹氏违拗不过,又想跟着太太终不妨的,就也勉强应允。来氏趁空儿,便对芮方说道:“不要性急,造次了,反要闹出事来。让我慢慢的引诱他。”芮方道:“吾料他是肯从的,只是怕的多寿。吾已设下一策,明日邀他来赌,就好说了。”两眼四下望了一望,便向来氏耳边细说了几句。来氏听了不错,又叮嘱他:“不要性急,强逼他,他倒要走的,吾就不好留住了。”当下夫妇两个商议妥当,各是走开。到了明日,便邀几个常赌的朋友,都是武营中官员,听得芮方的使唤,不一刻,便多到齐。
芮方便和他们说了如何设局弄赌,大家听了,都是趋奉他的,又好趁风打劫,如何不依?芮方叫人又去邀多寿。
却说蔡多寿,那日自曹氏去后,自己也慢慢的到邢宅。到得门口门上传报云一概当驾。只得转身回来。傍晚不见曹氏回家,便叫人打轿去接,等了一回,轿夫回说,被太大留住,今晚不回来了。多寿听了没法,到得明日,忽见芮方的亲兵拿名片邀他去摇宝,多寿正中己怀,便带了银子,一径赶来。到得那边,见过了芮方,道了喜,又和众人闲话一回,就都是平日常赌的。吃过夜饭,开起赌场,摇了几局,多寿已输了近百两银子。自己想囊中已空,不好再赌,就要停歇。芮方笑道:“咱们是常顽的,就是输了,也没甚要紧。你少带了银子,好说给我,和我要。翻了本还我,不翻了本也没要紧,放着慢慢儿还。”多寿听了,便向芮方借得一百两,坐下再赌,不到半天,又输得只剩五六两。多寿为这赌上已弄得十分拮据,这日输了几局,又想翻本,又少本钱,弄得掉不下来,便又对芮方说:“索性再借我二百两。”芮方要他中计,便再借二百两。到得晚上,又输完了。又空赌了一回,赌罢给账,连自己的本,通共输了七百余两,借芮方的银子尚有三百两未付。结账时,芮方就变脸说道:“这欠款太巨了,你须写一欠据与我。”又说:“这三百两是借我的本钱,明日须带来还我。”多寿听了,方知中计,又不好干冒他,只得写了一张借据交给他,闷闷回来。
想要和曹氏商量,次日一早,便叫人打了一乘轿子到邢宅去接回来。到得那边,芮方见了大怒,厉声说道:“这是欠了我银子押在这里的,你回去和蔡多寿说,银子不还,休想接他回去。”
轿夫听了,只得回来,将这话诉说了。多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想了一回,忙去找人,到邢芮方那边和他说情。欲知以后的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伸国法豺狼就戮 逢隐士猿鹤归山
话说多寿听得芮方这般无礼,只认得要逼他银子,还未知道要骗他的妻小,忙到四处张罗,终是凑不上数,只得央几个相识朋友,往邢宅恳情。
这边暂且按下,且说曹氏在那边,过了两日,风闻多寿输了几百两银子,到第三日又听芮方这般说,早知丈夫上了他的圈套,当下便向来太太恳求放回,替多寿料理欠项。来氏笑道:“你肯住在这里,大人喜欢,就不和多寿要银子,还怕有好差使赏给他呢。”曹氏忙问:“夫人什么主意,我不明白。”来氏哼了一声,道:“你是个明白人,还要问我大人的心事,怕还不知道么?”曹氏听说,连忙跪下,说道:“这事断不能从,还求夫人慈悲救我。”来氏拉他起身,说道:“这事我也不能作主,大人不是好惹的,你听了我,省得你丈夫吃亏,过两天也便放你回去。”曹氏听了,方知来氏通同设计,又气又急,忿忿的说道:“欠你们的银子不曾欠了你们的人,难道还清银子也留我在这里不成?”来氏冷笑道:“大人岂真和你们要银子?你不听我,本是由你,只是你丈夫的事不了,就是你要走,恐插了翅,也飞不上天去呢。”正在说话,只见芮方笑嘻嘻走进来,对来氏问道:“托你的事,说合了没有?”来氏摇头不答,回顾头来看曹氏,只见柳眉倒竖,杏脸娇嗔,额上的筋都暴涨起来。芮方忙带笑说道:“我不是有心要害你丈夫,只为了爱慕你的才貌,想你也识得吾心的,就成全我了罢。”曹氏立起身来,骂道:“我那里识得这狗彘行迳,故中了你们毒计。你要我死,宁可和多寿两个都死。这没脸的行径,断乎不为的。”
芮方听得骂他,便也发起怒来,来氏忙把他劝开,说道:“你且出去,吾再设法劝他。”曹氏呆了半晌,到得晚上,来氏又向他劝了一回。曹氏默想:“吾今日冲撞了他,到底要威逼吾的,不如死了干净。”又想:“他们防我走脱,处处管着我,答应了他,他们放松了我,我才可以寻死路,”当下想定主意,假意对来氏说道:“你劝我的话,却是好意。只是有三件事你和大人说了,说得成我就从他。”来氏忙问:“那里三件事?你快说给我听。”曹氏道:“第一件,要大人立誓不许害多寿;第二件,我做了邢宅的人,多寿必须再行娶一个,他景况窘迫,要大人将欠据烧毁,另送他一千两银子。”来氏听了道:“都可依得。”曹氏道:“那第三件却难对夫人说了。”来氏道:“你说不妨。”曹氏说道:“要择吉行礼,名分和夫人一样。”来氏说:“这也容易,吾就和大人说去。”说毕起身。曹氏忙叫回来,问道:“今日是月底么?”来氏答道:“是。”曹氏道:“吾已拣定明日,初一是黄道吉日,是和大人说,这银子今晚便要送去,明日好办事。”来氏听了,忙到外边找芮方,将三件事说了。
芮方听说大喜,说道:“都可依得他,我就进去,当他面把这欠据烧了,立咒给他听。”说毕,就和来氏进来,把那借据给曹氏看了,向灯上一映,立刻烧毁了,笑嘻嘻对曹氏说道:“你要吾罚咒,吾本说不要害多寿。”一面说,一面就叫来氏点一束香,芮方当时跪下,罚了一咒。曹氏又问那银子怎样?
芮方答道:“银子也就好送去,只是一样,你说要和我行夫妇礼,我和夫人都依你,只怕多寿知道不肯依呢。”曹氏说:“你将银子送了去,明日我自有道理。”芮方听了,忙到账房取出一千两纹银,差了一个亲信的下人,将银子包好,送到蔡家,并嘱咐那人对多寿说,借据已经烧毁,不要还了。那人领命自去。芮方在房内坐谈了一会,见曹氏谈笑如常,换了样子,料他的心已改转了,倒放了心,十分欢喜。曹氏又说:“吾已从了你们,要和夫人一样,给我另设一间卧房,今晚不跟夫人同睡了。”来氏料他心已改转了,不过争些规矩,就也不提防,叫人腾出一间空房,铺设停当,叫一个丫头陪他睡去。
曹氏走到房中,将房门关上,催丫头一同睡下。到半夜,曹氏见丫头睡得正熟,轻轻起身,把灯火灭了,解下一条汗巾来,挂在床上,吊颈缢死。到得天明,丫头起来,瞥眼见于,吓得衣服都不及穿,一脚三步跑出来,叫道:“不好了!”来氏和芮方尚未起身,听了知有变卦,也不及细问丫头,忙起身出来,跑到那边看了,惊呆得没有主意。那来氏便叫解他下来,把曹氏胸口摸了一摸,说道:“不中用于。”芮方又气又怒,说道:“死丫头,只贪睡,弄出来的事。”说罢,跑过丫头身边踢上两脚。丫头连忙跑开。来氏对芮方说道:“这是他自寻死的,目今索性报了官,说多寿和他淘气,避到这里自寻死的。”芮方心上本恨多寿,就照来氏的话去报了官,一面关照多寿自行棺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