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红亭 - 第 3 页/共 28 页
九重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容光焕,香烟欲薰蟒豸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功名业绩垂千秋。
手捧黄缎奏表的官员恭立在乾清门阶下等候,从门内出来一员大臣将奏表一一端了进去。稍候,太监们捧出描金献盒。奏章象雪片似的传将下来。唯有督察院、大理寺的二份奏章留内尚未传下。孝悌公的奏摺觐见时方呈御览,故末敢拿出。忽见一太监急步出来站在玉阶上高声传谕:“宣清桂、蒋士美二臣上殿。”群臣中二臣应声而出。众人一看:一位是身材清癯,举止敏捷,目如晨星,须发似雪,眉宇之间锁着社稷要事,两肩之上担挑江河重任,头戴红宝石顶戴凉帽丝穗,双眼孔雀花翎,身穿紫色九蟒缎袍,上罩麒麟圆福补缎马褂,足登粉底皂靴。他是经筵大臣兼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师建威将军、兵部尚书清桂。另一位是:长方脸,稍胖,眉清目朗,鼻高须长,胸怀锦绣,语吐珠玑。头戴珊瑚顶戴凉帽,身穿仙鹤圆福补缎马褂,腰束金星宝石方金带,足登方头翘鼻靴,他是太师太傅兼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内阁协办大臣蒋士美。二臣听命忙整衣冠,敛起朝珠衣裾登上乾清门玉阶,谨慎小心,诚恐诚惶,快步趋前。
那时璞玉也跟随贲侯进朝,正在赞赏宫殿和皇朝官仪,忽有一人问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职?”璞玉连忙回头一看那人:白净脸庞,燕尾黑须,细瘦身材,秀俏的溜肩膀,水晶顶戴,白鹇圆福补缎朝服,胯上佩带金丝双荷包,俊美异常,这是吏部员外郎桂口桂二爷。璞玉连忙施礼,回答了自己的情况。那人复礼道:“从这儿再不准往里走。”璞玉看那人手里捧着椭圆形盘上的绿头象牙签上写着四臣的姓名年龄,将牙签的下段用二指宽的黄绫裹着。璞玉询问原因,桂二爷道:“上奏之用。”这才知道那黄绫于是皇上手指掐拿的地方。
璞玉正在和那人攀谈时,蒋中堂出来打手势招呼,四公侯收起奏摺随他引路进去。贲侯等跟随蒋中堂经月华门又向西拐弯进了右抱厦庞,燕尾黑须,细瘦身材,秀俏的溜肩膀,水晶顶戴,白鹇圆福补缎朝服,胯上佩带金丝双荷包,俊美异常,这是吏部员外郎桂口桂二爷。璞玉连忙施礼,回答了自己的情况。那人复礼道:“从这儿再不准往里走。”璞玉看那人手里捧着椭圆形盘上的绿头象牙签上写着四臣的姓名年龄,将牙签的下段用二指宽的黄绫裹着。璞玉询问原因,桂二爷道:“上奏之用。”这才知道那黄绫于是皇上手指掐拿的地方。
璞玉正在和那人攀谈时,蒋中堂出来打手势招呼,四公侯收起奏摺随他引路进去。贲侯等跟随蒋中堂经月华门又向西拐弯进了右抱厦谕:问忠信侯贲玺,年逾六十有几个儿子?现居何职?“贲侯连忙下跪奏道:”只有一子,名唤璞玉,现年一十九岁,随臣到此,尚无职位。“璞玉也跟着下跪。那太监凝视片刻方才进去。不久兵部尚书清桂出来宣称:”四公侯听旨!“四公侯向北跪下。清桂传旨:”圣旨:忠信侯贲玺年迈谨慎,虽属军爵,而其奏策深谋远虑,可谓社稷之臣,着原爵赴任,任杭州五记功三增勋,赐铸虎头印。公途携子必有为国效忠之意,特赐璞玉二等侍卫衔,赏戴孔雀花翎。孝悌公南山秀奏章,以国之重任,德抚远疆,亦颇有可取,着任浙江兵备道,原爵赴任,其余仍就本职。“
四公侯谢过圣恩。那桂二爷当即给璞玉二等侍卫顶戴朝服,璞玉亦向宫廷谢恩。贲侯见璞玉换了衣冠,满面含笑。璞玉顿时容光焕发,跟着贲侯走出。贲侯的亲友、同僚都来拱手道贺。
那时,红日已出,百官散朝,各自顺着近便宫门外出。贲候父子欣喜万分,出东华门以后,家人已得喜报,又见璞玉荣获爵位,大家驱车走马欢跃不已。这次喜事有诗为证:
苍龙教子入青云,攫取双珠鼎足分。
非借权谋跃孔雀,雨露福泽润善门。
且说贲侯来到馆舍,龚高、马柱带家人庆贺叩拜,贲侯行赏之后,亲自前往答谢上司和亲友。不料众亲友不等贲侯到家,争先前来庆贺。此时,璞玉也去蒋、清二位大人和父亲夙友刑部尚书宋大人、户部侍郎曹永家拜贺,在馆舍迎送应酬只有龚高一人了。这几天台基厂大街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龚高来回奔跑应接不暇。贲侯父子亦到各处应酬答谢。—连几天繁忙异常,真是人疲马乏,热闹盛况一时也说不完。
璞玉抽了个空儿去桂主事家道谢关照之情,并还回他的朝带服冠。原来这桂二爷名口,家住东安门迤东甜水井。伯父就是兵部尚书清桂,也是高门望族。那时柱口刚刚下朝回家,正在换衣服。听说贲公子来了,忙出来迎接,握手言欢,请进书房叙话。
璞玉道:“前日承蒙提携,拜受爵位,真是感恩不尽。”桂口道:“这也是三生之缘,几句话情意相投,些许小助何足挂齿!”
璞玉道:“鄙人有缘才承明公高教。自从见了仁兄以后,总是牵心挂肺,时刻不愿离开。”桂口道:“贤弟高门望族,愚兄是蓬蒿之户,岂敢承担谬奖!”
璞玉欠身道:“您怎么这样说?兄长是国家栋梁,钟鸣鼎食之家,哪能跟我同日而语呢?”二人相互谦让,言语融洽,如同结拜金兰。
璞玉将要离去,桂菜握手不放,备下酒席,对蚪谈心。璞玉环顾室内,虽然不太宽敞,摆设矮凳小椅,古鼎方盆,怪石奇器,极为雅致。壁上挂着管仲鲍叔牙分金图,两侧对联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
二人谈古论今,气味相投,即想结拜义友,在红纸上写了年龄生辰,互换庚帖。桂口二十八岁,比璞玉年长九岁为兄,璞玉举杯尽了弟弟之礼,二人效仿古人俞伯牙、锤子期,成了金石般的知音。
璞玉回来时桂口亲自相送,拜了贲侯才回去。贲侯见诸事己毕,稍稍清闲,修书遣人返回原籍,告诉金夫人择日租船南下,自己等候铸印,领了文书即行南下,并告之父子二人双喜之事。
一日产部侍郎曹永派人禀报贲侯,“内阁学士戴中堂有一女,那天看中了贵府令郎璞玉,有结亲之意。倘若兄长应诺,我愿作媒人成全这桩美事。”这曹侍郎就是前年给熙清说媒嫁给扬州知府少爷的那个人。璞玉因前几个人音讯不明,低头不语。贲侯发怒喝退璞玉,叫进那个人说:“此子业已定亲,恕不敢领情。”打发那人去了。但错过这次良机,将不知引起多少烦恼,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且说过了几天,贲侯从吏部领取印信文书,并从户部领收敕建海防使衙门费用二万两银子:次日早晨将欲启程,马柱禀报:刑部尚书宋大人前来送行。
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泣红亭 第三回 百折不挠妙鸾心 一春再新芳草色
第三回百折不挠妙鸾心一春再新芳草色
花园深处夏景浓,潺潺清泉涌罅中。
风吹花絮随流水,少女撩襟惜残红。
却说贲侯方欲离京启程,又有宋大人来相送。宋大人名介忱,进士出身,生得方脸矮身,眼亮如星,心明如日,忠义上报君主,恩德下达黎民,是贲侯的知己挚人。二人叙礼就座。
贲侯道:“当下我奉旨远去,千里赴任,大人有何见教?”宋尚书道:“我也正为此事而来。一则欢送贤侯,再则奉赠几句良言。圣上恩深,边防任重,仁兄性情严急。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贤侯博古通今,应以后汉任尚接替班超为西域都护,不听班超告戒,以致西域反乱,以罪被征一事借鉴为要。“贲侯欠身谢道:”仁兄金玉良言永当铭刻心怀!“又饮茶叙谈了一会儿,宋尚书方才告辞。
这就是常言说的忠臣将国事当家事一样。宋公的几句话看起来是些老生常谈,但裨益无涯。上则报皇恩之忠贞,平则尽朋友之厚义,下则为民远虑之良谋,都在这几句话里了。所以说大丈夫一举一动都包涵着深义。
宋大人去后,桂主事又来送行。那时贲侯已经启程,从崇文门出内城,往南走,
向东拐,顺着广渠门出外城,朝通州大道进发。
璞玉几次请桂主事留步,他总是不依,执意要送四十里路,直到了通州运粮湖才敬了相别酒。
那时龚高先去租了两艘大船等在那里,桂主事眼看贲侯上了船,敲锣摇桨后,方才上马。贲侯从船头说了一声“贤公请便!”船己离岸几丈远。璞玉因匆匆离别义友,回首惜别不尽。
诗曰:
粉黛丽佳人,博学恋知己:何须辨雌雄,思慕心肝里。
当下贲侯父子乘船南下不提。
且说贲侯报喜人一天到了原籍,在衙门前下马一看,墙上已经贴了大红喜报。原来驰报人早就报喜领了赏。那时张裕、黄明正在等候京城来人,看见来人大喜,一面打问消息,一面到里面传达。
金夫人听到璞玉受了皇恩好不喜悦,知道南下之事已定,一面收拾细软,一面安排随行人员,加紧筹备。没想到自从喜报传来以后,亲戚姑舅,男男女女,整日来道喜祝贺,真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迎送酬答,又耽搁了不少事儿。
那天传报京师来人了,说是老伊敏。金夫人叫他进来。伊敏在窗户玻璃外面请安,将京师的事儿禀告,呈上了贲侯的书信。金夫人看了书信才知道跟前些日子听到的消息没多大出入,随叫高珍、黄明准备船只,拟定后天起身。这时舒二娘禀报,妙鸾姑娘来了。
玉清忙出去迎接,只见:妙鸾黑发如云高高地盘着,鬓角插着一对白芍药,身穿粉绯色绫绸单衫,上罩黑色披肩,姗姗而来。蜂腰削肩,鸭蛋脸儿,玉琢似的高鼻梁,还象原先那样玉人般的美丽,只是略见清瘦了一点。
玉清笑着说:“贵人来了,多日不见了。”
妙鸾也说别后有一阵子没有见面了,握手问候才进屋。
那时金夫人正在三间正房的炕上坐着,地下摆了不少器皿衣物,正让丫头婆子们收拾包装。妙鸾进来向金夫人跪下请安。金夫人问:“姑娘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儿?”妙鸾再跪下叫声“太太!”就呜咽地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老太太归西,打发妙鸾、秀凤回家以后,贲寅仍不死心,叫来妙鸾的哥哥,给了不少钗镯、绸缎等东西,告诉他把妹妹挑个好日子送过门来。哥哥高高兴兴地回了家,给妙鸾看了那些东西,说了缘由。这时妙鸾的母亲业已去世,没有人护着她,妙鸾将那些东西敛起来扔了一地,哭着说不愿意当贲寅的小老婆。她那嫂子因为那年挨过妙鸾的骂,心里记仇,就撺掇他男人说:“对这个丫头不动厉害的不行!”妙鸾的哥哥是个半瓶醋,听了老婆的话申斥妙鸾道:“女人之道,父在从父,父死从兄,你不愿意当现成的福晋,还想找王孙公子不成?别说没有那么一个人,即便有,也没人要你这开过了的花儿!你要是愿意,还给你脸,车马送门,你要是不愿意,就用五尺麻绳捆起来送去,看你愿意不愿意!”
妙鸾一见哥哥犯浑,一言不发。她已下了决心寻死。一天她用一条绢带悬梁自尽。他哥虽说是个半瓶醋,但被惊醒,听出屋里有动静,连忙过来抢救。正是天数不尽人不易死,妙鸾寻死末成,就放声号啕痛哭。半瓶醋从此吓破了胆再也不敢轻易逼婚了。
贲寅派人去问妙鸾哥哥,他借口说老太太二十七个月的忌期还没有满,我妹妹要给老太太守孝,想等过了忌期再说。贲寅无计奈何,只好觏着脸等着。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不觉又过了二年,兄嫂纠缠不休,妙鸾也不胜其扰。她忽而听说贲夫人要租船南下,真是喜出望外,祷告天地神灵保佑,这会子算是逃出命来了,就连忙跑进了忠信府。
妙鸾将缘由一五一十地说了以后,央求道:“老太太虽然归西了,太太您给作主。奴才誓死也不入那个火坑,情愿跟随太太南下,求求太太救命!”金夫人为难地说:“要是别的事儿我能想方设法救你,可这个事儿是二老爷亲口提的头儿,再说他和我们老爷总是手足之情,这个事儿你叫我怎么着?”
妙鸾抽泣着哀求道:“太太真的拨不开面子,暂时借我去还不行吗?太太要是真的不可怜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妙鸾央求得叫人听了实在心酸,但是金夫人有贲侯将衙门交与贲寅关照的嘱咐,坚持不答应。妙鸾见事不成,擦擦眼泪,走了出去。王清、福寿这些跟她关系近密的姐妹们,实在看不下去,刚想大家一块儿去求情,舒二娘传达:“二太太来了!”妙鸾急忙出去,走到当院儿,正好迎面碰上德氏和她女儿宫熙。妙鸾一点也不在意,只当是不认识的一样,走了过去。出了垂花门,福寿、玉清二人赶了出来执着她的手说:“姐姐慢走!干嘛这么忙?”
妙鸾不禁落下泪来,说:“我是要死的人了,和姐妹们再说上几句话,日后别叫你们伤心。”说着用袖子挡住脸抽抽搭搭地痛哭不止。二人也大声哭道:“虽说那样,姐姐也应当想的宽一点儿,死活可不是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