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 - 第 14 页/共 28 页
和尚哈哈笑道:“我不找你,你到找起我来了!也好:我去和你家主人算帐!你主人若不能依我话,募化给我;我是不能白给你医治的!”说??,一手托箸铢盂就走。来顺跟在後面;一会到了朱家门首,和尚直走人厅堂,回头对来顺说道:“快去把你家主人请出来。”来顺道:“我家少爷才咽了气,主人正在伤心痛哭,何能出来陪大师傅呢?我得罪了你老人家,再向你老人家陪罪!”说时,又要叩头下去。
和尚连连摇手道:“非得你主人出来不行!谁稀罕你叩头陪罪!”
来顺的手,实在痛得不能挨忍了二只好哭丧??脸,到里面向朱继训说了和尚的要求。
朱继训虽没好气,然自己儿于死了,正在须人做事的时候;把个当差的伤了,不能动作,也很不方便上??得揩乾眼泪,走出厅堂来。一见和尚那种魁悟奇伟的模样,心里已估量这和尚,必有些儿来历,不是寻常的游方和尚可比!即拱了拱手,说道:“下人们没有知识,开罪了老和尚,我来替他向老和尚陪礼!求饶恕了他,给他把手冶好。寨舍今日有事,不能没人帮做。老和尚发个慈悲罢!”
和尚打量了朱继训两眼,合掌笑道:“治伤容易!但老僭要向施主化一个大缘,施主应了老朱继训道:“和尚想化我甚麽?只要是我有的,皆可化给和尚+。”
和尚道:“施主没有的,老僭也不来募化了!老僭要把公子化去,做一个小徒弟。”
朱继训听了,指??旁边停的小弊材流泪道:“小儿才咽了气!若是活??的,就化给和尚做徒弟,也没甚麽不可!”
和尚点头道:“老憎原是知道公子咽了气,才来向施主募化;不然,也不开口了。”
朱继训觉得很诧异的问道:“和尚把死了的小儿化去,有甚麽用处呢?”
和尚道:“施主不用问老僧的用处。肯化给老僧,便不会死了!”
朱继训听了,知道是一个有道行的和尚。连忙施礼说道:“和尚能冶的活小儿,准化给和尚做徒弟,听凭和尚带去那里!”
和尚道:“那话能作数麽?没有更改麽?”
朱继训道:“大丈夫说话,那有不作数的?那有更改的?不过小儿已??气有好一会了,手脚都已僵冷,??怕和尚纵有回夭的木领也治不活了!”
和尚笑道:“公子若不曾??气,施主就肯化给老僧了吗?公于现在那里?请即领老僧去。”
朱继训见说能将自己已死的儿子治活,欢喜得把来顺手上的伤都忘了!急忙引和尚到朱复死的房间里来。
不知那和尚是谁?毕竟如何将朱复治活?且待下回再说。
第二十回化公子和尚显神通救夫人尼姑施智计
话说朱继训见和尚能医治自己已死的儿子,那里环顾得来顺手上的伤呢?当下即把和尚引到朱复死的那房里。朱复的母亲,正抚着朱复的尸痛哭。心里已不免有些恨外面不识时务的和尚,在这时候来化缘;打伤了人家当差的,还要人家主人,亲自出去陪话!这时见自己丈夫,更把和尚引了进来。
平日朱继训治家,非常严肃,内外之防,丝毫不苟!和尚尼姑这类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人,尤不喜接近!朱继训一生的嗜好:就只不能听说有特别能为的人;不怕千里迢遥,不问娼优皂隶,但他听得说果有能耐,他总得去结识结识!然而从来不曾把和尚引到内室来过。
朱夫人心中狐疑着,不觉把哭声停了。待立起身躲避,和尚已将钵盂放下,合掌当胸,对朱夫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朱继训即将和尚要化自己儿子作徒弟的话,同朱夫人说了。朱夫人这时只要有人能将已死的儿子医活,甚麽事都愿答应。
只见和尚用双手在朱复周身摸遍,也不用药石针砭,口对着朱复的口,度了一会气。教朱继训拿出一个酒杯来,和尚用针刺破他自己的左手中指,滴出小半杯白浆;白浆里的热气,只往上腾;拨开朱复的牙齿,将小半杯白浆全倾入口内;复口对口的,连度了几口气。
没月刻工夫,朱复的肚内,轨咕噜咕噜的响起来;即时双眸转动,口里随着长吁了一声,已是活转来了!把个朱夫人喜得忘了形!也不管和尚立在旁边,走过去抱着朱复,口叫着孩儿,连声问道:“你清醒了麽?不觉怎麽难过了麽?这位大师暗,救了我孩儿的性命,还不快起来谢谢!”
朱继训只喜得哈哈笑道:“那里是起来谢谢,可以了事的吗?从此以後,算是大师傅的徒弟,不算是我们的儿子了!大师傅是救活了他自己的徒弟,不是救活了我们的儿子。这时刚醒转来,总还得安睡一会,方熊动弹!”朱夫人听了这话,翻着两眼,望了朱继训;刚才哭儿子的时候,眼中流不尽的痛泪,又流了出来。
朱绶训知道朱夫人的心理,见儿于已经医活,就舍不得化给和尚了!朱继训自己的心理,也自有些舍不得将这一个单传的儿子,化给和尚!但话已说出了口,大丈夫说话,不能出尔反尔“并且自己的儿于,已经咽了气,若不是这和尚,万无复生之理了便是舍不得,也只得忍痛割舍了!此时见自己的夫人,望着自己流泪,便安慰她道:“你我的儿子,本已死了二连棺材和装殓的衣服,都已备办齐全!倘若大师傅迟来一时半刻,此时不已装进了棺材吗?死了是永远不能见面!於今化给大师傅做徒弟,尽有见面的时候,还有甚麽不舍得呢?”
朱夫人见丈夫是这麽说,和尚又立在旁边看着,不能说出不舍的话。只得问道:“是那个庙里的?离这里有多远的路呢?”和尚答道:“老僧云游天下,本没有一定的庙宇:到此地暂时挂单在千寿寺里。我僧家最戒诳语,公子化给老僧之後,施主想时常见面,是办不到的事!到了能团圆的时候,老僧自然送他回来。”
朱复自服下和尚的白浆,陡觉精神大振;身上的痛苦竟完全没有了,反土不曾病的时候,强健得多。一翻身爬了起来,望着朱夫人叫肚中饿了。朱夫人想起这可爱的儿于就要化给和尚,得跟着和尚同去;一时只顾得抱着朱复痛哭。和尚端起钵盂笑道:“老僧还有事去,回头再来化公子去。”
朱继训心里正自惨痛,听了和尚的话,急忙问道:“师傅去甚麽地方?何时方来呢?”和尚旋向外走旋答道:“说去就去,不拘地方!说来就来,不拘时刻!”
朱绶训送到厅上,忽想起还不曾问和尚的名字;随即问道:“师傅的法讳,是那两字?我一时心慌意乱,尚不曾请问得”“和尚还没回答,来顺已走至跟前来笑道:“我的手,不治也好了!”朱绶训一看,果已回复了乎时的模样。
和尚点头笑道:“这番是不治也好了。下次若再要无礼的动手打和尚,只怕治也不好呢!”
和尚说着,迳出大门去了。
朱继训因来顺走过来,把话头打断了;和尚已走,仍是不知道和尚叫甚麽名字。当时急欲回房看儿子,也无心赶上去追问。回到房里,朱复已在地下行走。朱夫人也止了啼哭,见丈夫进房,忙问:“和尚如何就这麽去了?”
朱继训道:“和尚说了有事去,回头再来。他去那里?甚麽时候再来?他又不肯说。大约等一会,就要来的!”
朱夫人道:“等歇和尚来了,我自愿多送金银给他:请他去别处,花钱买一个徒弟,把我的儿子留下来。他有了银钱,还怕买不着徒弟吗?可怜我四十七岁了,就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要我把他活生生的,施舍给一个游方没有一定庙宇的和尚,终日跟他在外面,受雨打风吹;不是出割掉我的心,还要痛吗?”说话时,丫鬟光明端了碗粥进来,给朱复吃。
这丫鬟年才十岁,生得伶俐异常。五岁时,被他自己的父母卖到朱家来。朱继训夫妇,甚。
是爱怜他。替他取蚌名字叫光明。也含蓄着光复明社意思在内。他年龄比朱恶紫大,朱继训夫妻,就教他陪伴小姐玩耍。朱恶紫也很欢喜他在一道儿玩,名份上虽有主仆的分别,实际是和亲姊妹一般。
这时他端粥进来,听了朱夫人说的话,他小小的心肠就有了个主意,只不敢对朱夫人说。
悄悄把朱恶紫拉到一旁,说道:“夫人既不肯将公子施给和尚,何不趁这时和尚不曾来,将公子藏起来?和尚来时,不见公子,再给他些银钱,他便不能不要了!”朱恶紫更是小孩心理,以为此计甚妙!慌忙跑到他母亲跟前,照样说了。
朱夫人心里高兴,即问朱继训,有甚麽地方,好给朱复藏躲?
朱继训摇头说道:“和尚并没有强夺我们的儿子,我们自己答应了化给他。刚才他若要带去,我们也只好随他带去。他见你哭得可怜,好意等回头再来。我们若是把孩儿藏躲起来,道理如何能说得过去?并且我看这和尚的道行,人得不可思量!他既能知道我的孩儿死了,难道就不能知道藏躲起来了吗?他有起死回生的本领,难道就没有把孩儿摄取去的本领吗?依我想:孩儿能得他这麽一个师傅,可说是很有缘法!你不必悲痛罢!”
朱夫人不乐道:“孩儿是我生的,我心痛,我实在不舍得活生生的施给人家!不是你肚皮里生出来的,你自然不心痛!是你在外面答应化给他,我是没有说化给他的话!他有道行是他的,我的孩儿用不着他那麽大的道行!你没地方给孩儿藏躲,我自有地方:你若怕和尚来了,道理说不过去,你也躲着莫见和尚的面,我有话回复他!那怕把家业都施给他,也没要紧!”
朱复这时虽只十岁,资性却是极高:听得和尚要收他去做徒弟,要别离亲生的父母了,也知道伤心,也扭着朱夫人哭,说不能跟和尚去。这一哭,吏哭得朱夫人决心要将朱复收藏了。
朱继训说也无益!
就在这夜,朱夫人亲自迭朱复到外祖母家,整日的关在内室里,不教朱复出外。不断的打发人到家来探信,若和尚来过了没有?打算等和尚来过了,把话说明白了,和尚答应了,不要化朱复做徒弟;方带朱复回家。
可是作怪!朱夫人带着朱复,在外祖母家,足住了叁个月;和尚并不会到朱家来。
打发人到千寿寺探听,也从没有这麽一个和尚来挂单。朱继训也猜度不出是甚麽缘故。
朱夫人防范的心,也就渐渐的懈松了?恐怕朱复耽搁了读书的光阴,逆料和尚已不会来了,遂仍将朱复带回家来。朱绶训照常带在跟前教读。
朱继训是个存心恢复明朝帝业的人;表面上虽坐在家里,教儿子读书,像一个极闲散不问世事的;骨子里,却是一刻也不曾停止进行。两广的绿林头目,和一般会武艺的江湖人物,也都拿赤心去结纳;挟其中有能耐、有知识,而又心地光明的,朱绶训便把自己的志向说出来,大家商议发难的计划。
这时洪秀仝、杨秀清还不曾在金日发动。二百年承平之世,全国的文武官吏,都只知道歌舞升乎。军队仅存了个模样,当兵是有名的吃孤老粮,各省都只养生老弱的废物,敷衍门面;做武官的,才好借着吞吃粮饷。这时要发难,才极容易!朱绶训只因发难的地点,踌躇不定。
这日朱复在门口玩耍,忽然不见了:朱绶训夫妇,急得着人四处寻找都没有;料知就是耶和尚化去了,寻找无益!
饼了几日,又来了一个化缘的老尼姑,定要进去见朱夫人。也是来顺在门口拦住说:“我家夫人,索来不接见叁姑六婆的。他老人家常说,‘叁姑六婆’到这人家,这人家就得倒楣!你若不是尼姑,倒可进去!我家的家法如此。我当下人的,担当不起!你要化钱,我给你几文钱;你要化米,我给你几合米。我家才把少爷去了,夫人正时刻不了的哭泣;你识时务些,化点儿钱米走罢!”
尼姑笑道:“丢一个少爷算不了甚麽事!只怕连老爷也去了,才真是倒楣呢:我专来向你家夫人化缘的,谁希罕你的钱米?”
来顺是一个实心护主的下人,听了连老爷都去了的话,不由得气又撞了土来!若不因是一个尼姑,又已年纪老了,怕不又要动手打起来:随擒着一口凝痰,对准老尼姑的脸,下死劲的悴去。打算悴了这一口痰,再忿骂他一顿,好骂得老尼姑走离这里。
谁知悴出口的凝痰,还不曾喷到老尼姑脸上;老尼姑已回啐一口,也悴出一团凝痰来。
恰巧碰在啐来的凝痰上,一碰就激了转来;不偏不倚的,正打在来顺的鼻梁上;比受了一石于,还要痛得厉害!哎呀了一声,倒退了几步,几乎栽倒在地!若是换一个心里机警些儿的人,上次受了和尚的创+。这回就不应再轻量方外人:并且自己啐出去的凝痰,在半途中,被尼姑也用凝痰啐转回来,打在鼻梁上,有这麽疼痛:这尼泵不待说,必是个有本领的人!自己冒昧,受了这一下,也应该悟到是不好惹的了!
但是来顺生成是一个笨拙没有心眼的人:鼻梁上这一下,不但没有把他打明白,反打得他的无名业火,直高叁丈二登时揉了揉鼻子,把两袖一捋,握箸两个拳头,翻车也似的,朝尼姑打去。他存心欺尼姑年老,料想打得过。叵耐尼姑只是背朝着里面退让,井不回手。来顺越觉得鼻梁痛,越一步紧一步的追打;老尼姑退了好几步,已退到了厅上,口里就大喊:救命!
朱继训正坐在内室劝慰朱夫人。忽听得外面大喊救命,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来,见来顺发了狂一般的追赶着一个尼姑打。即大声喝住。来顺见朱绶训出来,才吓得不敢追打了:停了手,跑到朱绶训跟前,气喘气促的,指着自己的鼻梁,诉道:“这妖尼姑把小的鼻梁打伤了!小的一下也没打着他,他倒喊起救命来!得老爷作主,把他捆起来,给小的毒打一顿;小的才得出气!”
朱绶训看来顺的鼻梁红肿了;再看老尼姑的鬓发全自,龙锺不堪的模样,不像是能打人的;而且脸色非常慈祥和善。更不像是会动手打人的!朱继训知道来顺素来喜和人打架。遂开口骂道:“休得胡说!你这东西,动辄向人无礼!你不动手打人,人家就无缘无故的,打伤你的鼻梁吗?”来顺再想申诉,奈鼻梁撞得连睑都和瓜瓢一样;一霎时两眼肿没了缝;开口就满头满脸,牵扯得痛不可当!
老尼姑听得朱继训责骂来顺的话,便走过来,同朱继训一面合掌行礼。朱绶训一面拱手还礼,一面端详这老尼姑:眇了一只左眼,右眼却份外的光明;易量虽极矮小,立在厅堂之上,彷如奇松古木,另有一种潇洒出尘的风度。不由得从心坎中,生出敬仰之念“当即叱退来顺,让老尼姑就厅堂坐下,开口问道:“师傅法讳甚麽?宝刹在那里?”
老尼姑道:“贫僧受人之托,特来救施主的性命!此时大祸已在眉睫,没有闲谈姓名住址的工夫!请施主快随贫僧逃走!再迟一步,就有回天的本领,也来不及了!”说着,便立起身来,不住的回头,用那一只有光的眼,同门外张看,好像怕有人追来似的。朱继训是个最有胆量,临事不苟的人;乎白无故的,怎肯听了一个素昧生乎人的话,就仓皇出走妮?当下仍是神闲气静的笑道:“鄙人家居,力贫食苦,无端有何大祸?逃避得了,埚必不大!师傅但请安生!鄙人为此间土著;即果有意外之涡,亦不患不得昭白!”
老尼姑神色很露出惊慌,又一连向门外张看了几眼,对朱继训长叹一声道:“天数果难逃!不然,贫僧在路上,也不至有那些耽搁了!既是施主安命,贫僧救夫人小姐去罢!”说罢便向内室走去。
朱继训见老尼姑这般举动,疑心是个失心疯的尼姑;忍不住立起身来喝道:“内室不能去!”边喝边待上前去拉。猛听得背後一阵脚步的声音,回头一看,只吓得魂飞天外“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潮州府的衙役;蜂拥一般的,进来了十多个;一蚌个手中拿着刀叉,横眉怒目的,如临大敌。朱绶训明知不妙!然到了这时分,只得勉强镇定着。回身,大声问道:“诸位来寒舍,有何贵干?”
众衙役且不答白,料出铁炼来,七手八脚的,将朱继训锁上。来顺跑出来看,也锁上了。
有几个衙役,往内室跑;见中门关着,就举刀背,在门上就砍;口中乱喊开门。喊了一会,里面没有动静。众衙役从门缝里,同里面骂道:“关着门就可以了事吗?”
捉拿朱继训的卫役,同那些打门的衙役喊道:“怎不劈门进去?还有甚麽道理可讲呢?谋反叛逆的案于,岂同小可!”
朱继训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惊: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将一干衙役打倒:又悔没听得老尼姑的话,趁早逃走,知道自己此时已没有逃走的希望!觉得自己儿子,被那不知名姓的和尚,化去做徒弟,不至一同遭难,将来或者还能继续自己的志愿。心里只着急关在内室的夫人小姐,不知能否听信老尼姑的话,作速逃生?
朱继训心里这般想着,两眼望着那些劈中门的衙役。只见他们一齐动手,劈拍劈拍的,砍了好一会:奈中门甚是坚厚,衙役手中的刀叉,又轻又小,又不锋利;仅将那门砍得一条一条的缺口,那里砍得开来呢?
捉拿朱继训的卫役,就向朱绶训道:“你若是一个好汉,就得值价些儿!你犯了这样的弥天大罪,你自己尚逃不了!你的老婆儿女,还想能躲掉吗?把这门关了,便能没事吗?你要知道拒捕的罪,更加一等:快亲去把门叫开,免得我们劳神!我们也是奉官所差,出於不得已,并不和你的老婆女儿有仇!快去快去!”遂押着朱继训,到中门跟前,逼着朱继训叫门。
朱继训只得用手在门上拍箸,口叫光明开门。又拍叫了好一会,里面仍是没有动静。众衙役都冷笑道:“看他们这些该死的东西,能在里面藏躲得了?後门早已有多人把守了,也不怕他们逃到那里去上我们且台一块大石头来,那怕他铁铸的门,也要撞开他”“於是有几个壮健的衙役,跑到丹墀里,在阶基边,挖出一条四尺多长、尺多宽、五六十厚的大石来;四个人用手抬着打油榨似的,向中门上抵撞。果然不到十来下,便把门闩撞断了。两个气力大的,用力把门一堆,跨足进去。不提防两扇石磨,从上面打了下来;一扇打在这个的头顶心上,登时脑浆迸裂,倒地死了!一扇打在那个的肩头上,哎呀一声,也昏倒在地!吓得立在後面的卫役,连忙倒退,以为是有人从里打出来的!再一看,里面并不见一人!才大胆进内,各房都是空洞洞的,没一个人影:箱箧都打开着,堆在地方,衣服器皿,散满了各地。
众衙役都惊诧道:“居然逃走了吗?把守的人,都到那里去了呢?”捉拿朱继训的几个人,见满地都是衣服,便起了不良的念头;教将把守後门的人叫进来,商议先处份这些物事再说。
随将朱继训捆绑在房柱上;大家动手拾衣服。
把守後门的衙役,走进来说道:“後门始终关着不曾开,并不见有人从那里出来。”这些衙役,只要捉拿了朱继训;旁人如何脱逃,因都存心要争夺衣物,也就不再加研究了!镑人把贵重的衣物,都分配妥当了;抄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算是朱继训的家业。查抄已毕,也奉行故事的加了封条。方押朱绶训主仆,并扛抬着一死一伤的衙役去了。
原来:有一个绿林头目,姓周,名数祥,和朱绶训最相得。朱继训误认他当个豪杰,曾和他商议发难的计划。不料周致祥犯了旁的案件,在惠川被捉。他原是一个脓包货:禁不起叁推五问,就把朱继训的计划,和盘托出的供了:在惠川的朱继训同志,因此也十九被捉。
两广的绿林,有一种特性:这案件不是他做的,打死他也不认!如确是他做的;问官一提起,他就立刻承认,无须乎动刑。狡赖的便不算汉子!大家都得骂他不值价!连于孙都在绿林中说不起话,做不起人!那些和朱继训要好的绿林,不曾与闻发难计划的便罢,与闻过的,也都和盘托出的供了。於是惠川就慎重将事的,移文到潮州,把朱继训做谋反叛逆的要犯拿了。
朱继训自知狡赖不了,百供不讳!拿去没两个月,竟在广州被难了!死後没人敢来收尸。
第叁日才来了一个眇了一只眼睛的老尼姑;说从前受过朱继训的施舍,不曾报答得,要求官府施恩,许他领尸安葬。官府允许了。老尼姑就买了一口棺材,将尸首装殓停当,搬上了一条民船,不知运往何处去了。
要知朱夫人和恶紫小姐、光明丫鬟的下落,以及和尚、尼姑的来历,且待下回再说。
第二十一回逢拐骗更被火烧得安居又生波折
上回写到朱继训在广州被难,尸首为一眇目老尼运去为止。至於老尼是谁?尸首运往何处?以及朱大人、朱恶紫小姐、光明丫头,究竟老尼如何保护脱险?都没工夫交代。就是那个要化朱复做徒弟的和尚,毕竟是谁?朱复忽然失踪,是否就是那和尚偷偷的化了去?也因正在一意写朱继训的正传,不能腾出笔来交代。逆料看官们心里,必然急欲知道以上诸人的下落。当朱复忽然失踪的时候,朱继训夫妇,都以为就是那和尚化去了。那和尚既没留下法号,更不知道他的庙宇在那里。和尚亲口所说的千寿寺,朱家早已派人打听过了,寺里从来没有这们一个和尚来挂单。朱家因此认为无处追寻,只得忍痛割舍!在下揣想一般看官们的心理,必也和朱家差不多;以为朱复足跟著那和尚修道去了!其实不然!朱复得做那和尚的徒弟,中间还经了无数的波折,几次险些儿送了性命,才落到那和尚之手。那和尚自然就是第十九回书中,坐木翕的智远了。这回书是朱复的正传;正好将他失踪後的情节,交代交代。且说朱复自智远僧救活之後,跟著他母亲藏躲了几日。在藏躲的时期中,一行一动,都由他母亲亲自监视,不能单独玩耍。及至几月不见和尚再来,朱继训著虑儿子荒废了学业,教朱复回来,照常读书。又过了几时,一家人防范的念头,一日一日的懈松下来了。这日黄氏曰时分,朱复因功课已经完了;便走出门,到街上玩耍。七八岁的小孩,正在顽皮的时候,又藏躲了几个月,才得恢复自由;自然觉得街上,比平常更好耍了!信步走过了十几家店面,忽然迎面来了一个穿短衣的人;向朱复打量了两眼,又看了看左右前後,不见有跟随的人;便近前凑近朱复的耳根说道:“前面有把戏,正玩得热闹!我带你去瞧瞧好麽?”朱复望了望那人不认识,便摇头答道:“我家快要吃饭了,没工夫去瞧!”那人道:“你家的晚饭还早呢!我刚从你家来,你妈要我带你去瞧把戏。并拿了一个饼给我,要我送给你吃;你且吃了这饼,再同我去瞧把戏罢!”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个酒杯大小的饼来,还给朱复。七八岁的小孩,那有判断真假的识力?见有可吃的饼到手,自是张口便咬!谁知道饼一入喉,立时就迷失了本性,如痴如猷的,听凭那人摆布。那人姓曹,名喜仔,素以拐贩人口为业的,在广东保府县,做了无数的拐案,只因手段高妙。不曾被破过案。凡拐带人口,全凭迷药。曹喜仔的迷药,异常历害,并有种种的方法,使人著迷,这种人在江湖人,原也有个组织,虽同属拐贩人口的拐带,然他们内部里,却有种种极严厉的分别,第一是码头:水旱两路之外,还有府县的界线,一点儿不能差错,错了即成仇敌,一处码头有一个头目,这头目就谓之看码头的。他们所谓码头和普通一般人所谓码头不同:普通人以舟车交通,停泊的所在为码头,他们却以有团体组织的地方为码头。譬如:这口岸,没有这种款带的团体组织,便不算是码头。
无论何处的拐带,都可以在这口岸上坡下水;若原有组织的,就只限於码头团体以内的人活动,别码头的人决不能到这码头做事;就是在别处带了货,走这码头经过也须有许多手续。
次之便是施行拐骗的手腕,也有许多分别:同一用迷药:有用饼的;有用豆的;有用未药散在茶饭,与其他合物里面的。还有一种,名叫捉飞天麻雀的:也是用途药;不过那迷药的力量极大,只须占少许在小孩的头上或颈上,即时就能使他迷失本性,和吃到肚里的迷药一般!又有用迷魂香的;各人所用的不同,便各有各的派别,各有各的党徒,丝毫不能错用!几种之中,以捉飞天麻雀的势力最大:云、贵、两广四省,到处有他们的码头。用迷魂香的,只有湖南、四川两省最多。江、浙一带多用豆;他们码头虽分得严,一些儿不能侵越权限;只是看码头的人,彼此平日都有联络的。别码头的人,不能到这码头办货,却能到这码头出货。不但能出货,且可得这码头同业的帮助。不过帮助得尽力与否,就得看这出货人的情面和手段!情面大、手段高的,出脱固然比较容易;便是一时不易出脱,而这码头的同业,肯帮同安顿,不至漏风走水,也就恍较安全得多了!曹喜仔的手段高妙,即是能得许多出货码头的助力。至於施行拐带的手段,大概都是差不多的。闲话说。且说曹喜仔当时迷翻了朱复,抱起来就走。这日曹喜仔已拐一个七岁的女孩;就在这夜,连同朱复运往揭扬。这个七岁的女孩,也是有些来历的人;将来也得成就一个女侠,且与朱复有连带的关系。不能不趁这当儿,将她的历史,宣述一番。这女孩姓胡,名舜华。他父亲胡惠霖,做珠宝生意发财,很积了几十万财产。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成雄,二儿子成保,都已长大;能继父业,终年往来各大通商口岸做买卖。胡舜华最幼,又生得极慧美;胡惠霖,真是爱如掌上明珠!若照胡舜华的身分,和所居的地位看来,任凭曹喜仔有通天彻地的手段,也不容易将他拐走!这大约也是她命中注定,将来要成就一个女侠,此时便不能不和朱复,同受这番磨难!恰好这几日,胡舜华跟著他母亲,回到外婆家来。他外婆家姓林,在潮州城隍庙隔壁,开设林义泰靴帽店。胡舜华也是在家关闭久了的人;一到他外婆这种小商户人家,出入就比在家时简便多了!加以林家的小孩,平日在隔壁城隍庙里,玩耍惯了!小孩会了伴,自然如雾合了烟;大人想无端禁止他们的行动,是办不到的!那城隍庙的香火本来很盛;做种种小买卖的,玩种种把戏的,庙中终日不断;都是投小孩所好的。林家的小孩,便带箸胡舜华,终日在庙里玩耍。拐带小孩的,把这种庙宇便当他作活动的中心。曹喜仔在这庙里见过胡舜华,便认定是一件奇货!哄骗了几日,才将胡舜华编离了林家小孩;当拐带的手脚,何等敏捷!只要林家小孩一霎眼,就把胡舜华拐走了!胡舜华既被曹喜仔连朱复一同拐到了揭扬;曹喜仔原意要立时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的。无奈一时苋不到好主顾,曹喜仔又不愿把造般上等货色,便宜出脱!就带领二人,住在一个小客栈里。因为揭扬不是码头,没有同业的人帮助。其所以不将二人带到码头上去,就因曹喜仔将二人当作奇货,不肯给同业分肥的缘故。这也是曹喜仔的恶贯满盈,才有这般奢望!曹喜仔到揭扬的第三日,这夜喝了不少的酒;带著朱复、胡舜华做一床睡了。睡到三更时候,贴邻忽然起了火,一刹时就烧过这边来。朱复、胡舜华从梦中惊醒,已是浓烟满室,火尾只向房中射来,吓得二人乱哭乱喊!幸亏隔壁住了一个做拷绸生意的人,货物已经出脱了没有多少行李。听得隔壁有小孩哭喊的声音,知道是不能出来,望人去救的。这时同栈的客人,闻警都各自抢了包里逃走。只有这个做拷绸生意的人,听了不忍!他的气力不小,一脚踢破了房门,从烟火中将朱复、胡舜华抢出。曹喜仔平生作恶多端,理应葬身火窟!等他从醉梦中醒来时,床帐都已著火了;大醉之后的人,在烟飞火舞的当中,那里找得出逃跑的路径?东冲西突,来回二三次,便倒地只有手足动弹的分儿,挣扎不起来了!凑巧那夜的北风很大,转眼之间,连烧了十多户;这家小客栈,简直烧得片瓦不存!曹喜仔烧成了一个黑炭,也没人认领,由地保用席芦包了掩埋!这便是曹喜仔当拐带的结果!再说那个做拷绸生意的人,姓方,名济盛,原籍香山县人;已有五十多岁。殷勤诚实的,做了二十几年拷绸生意,也积聚了几千两银子的资产。他老婆、儿子、媳妇,一家人很舒服的度日。方济盛少时也曾练过此一时拳脚,所以五十多岁,还很壮健,能从烟火中,把两个小孩救出来。当下盘问朱复、胡舜华的姓名、籍贯,两个小孩都茫然不知所答。因为他们拐带用的迷药,甚是厉害;小孩的脑力不充足,被迷之后,两三个月不能回复原状!拐带就利用小孩的脑筋不清晰,可以任意处置!朱复、胡舜华被迷才得几日,如何能记忆自己的姓名、籍贯呢?
方济盛盘问了一会儿,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寻觅小客栈的老板,在那纷乱的时候,也寻觅不著!方济盛是个很诚实的人;不肯把两个小孩,胡乱交给不相干的人!自己的货物已经出脱,寄居的地方又被火烧了,不能为两个小孩,在揭扬再停留下去;只得带回香山,打算慢慢的问出两孩的履历来,再作计较。於是朱复、胡舜华,便相随到了香山。方济盛的老婆、媳妇,见朱、胡二孩,生得十分俊秀可爱;就只不大能说话,说时有些结巴。都以为是:客栈里失火的时候,吓掉了魂;所以和傻子一样:七八岁的人了,连自己的姓名、籍贯,以及如何到小客栈里住著?同来被烧死的是甚麽人?都说不出!看面貌眉目,决不是蠢笨的人!逆料静养几个月,必能渐渐的聪明。因此方家一家人,都只觉得二孩可怜,绝不因他痴呆,便欺负他,不加意调护!方家揣拟是兄妹两个,随著父亲从甚么地方来,或往甚么地方去,家中必尚有亲人。方济盛打算将他们调养得回复了聪明之後,问明了履历,就送二孩归家。
但是老天有意捉弄他们!所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两个可怜的小孩,被一阵大火,烧得几乎送了性命!幸有方济盛打救,得以转祸为福,脱离了曹喜仔的毒手,又落到这般一个慈善的人家。若能照方家的打算:将来问了来历,各送回各的家庭,岂不朱、胡两家都很满意,都很感激方济盛吗?谁知,世间的事,总不由人计算!朱、胡两孩在方家,才安然住了半月。这日忽来了两乘小轿,中坐一男一女;直到方家门口下轿。男的在前,女的在後。男的进门,即高声问道:“方济盛老板是这里麽?”方侪盛在里面听得,忙迎出来一面答应,一面看来的男子,年的四十多岁。衣服华美,气概轩昂。立在男子旁边的女子,年纪也在四十左右,衣服首饰,也显得很豪富;虽上了几岁年纪,没有美人风态,然就现在的模样看去,可以断定她少时,必是极有姿色的女子。男女二人的眉目间,都带著几分忧愁的意味。男子向方济盛点点头,问道:“你就是方老板雩.在揭杨某某客栈里住过的,是麽?”方济盛连连答是。让二人就坐,自己陪坐了。
请问男子姓名。男子且不回答方济盛的问话,急急的说道:“我的姓名来历,自然有得对你说的时候。只请你快把你在揭扬客栈里搭救的两个小孩,带出来见见我;和他们的母亲见了面,我自对你详细说明!”方济盛是个老在外面做生意的人,做事极是小心谨慎!当救得朱、胡二孩回家的时候。
心里早打定了主意:非查得确确实实,有凭有据,决不随便还给人家。当下听了男子的话,心里也并不疑惑。不过义行谨慎的人,总得多问几句才得放心!便随口向男子问道:“先生怎生知道我在揭扬客栈里,搭救了两个小孩呢?”男子立时现出焦急不耐烦的样子答道:“你搭救的,是我的儿子、女儿;我们官宦之家,失了儿子女儿,就不追寻吗?休说还在广东,便是九洲外国的人救了去,我也得追寻回来呢!你这话才问得希奇!我於今父子母女团圆的心思,比火烧还急!承你的情搭救了,请你快教他们出来;我们见了面,自有重重的谢你!”女子两眼流泪,帮声说道:“你是我们儿女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可怜我夫妇都差不多半百世纪的人,膝下就只这一儿一女,这回若不是恩人搭救,……”说到这里,以下呜咽得不能成声了。男子立起身来催促道:“快去带他们出来罢!”方济盛本来没有疑心;因见二人这麽急切,到感觉得有些可疑了!更不肯不问个明白,就带小孩出来!尽管女子哭泣,男子催促,只是从容不迫的说道:“请坐下来谈。二位既到了舍间,还愁见不著面吗?二位这回从那里来的?少爷小姐有多大的岁数了?怎生会到那小客栈里去住的?同住的是……”谁字还不曾说出口,男子已急得跳起来,狠狠的指著方济盛,厉声说道:“你好毒的心肝!你可知道,人家骨肉分离,是不是极伤痛的事?还有心和你闲谈吗?”女子连忙止住男子道:“你也不要心急,不能怪他!我们要见儿女的心切是不错;不过他是搭救我们儿女的人;不问个明白,怎能放心呢?你何妨且把话说明了,再求他带秋官桂香来见面呢?难道承他的好意搭救了,他会把我们的儿女隐藏起来吗?”方济盛笑道:“对呀!”男子仍是气忿忿的坐下来,望著女子说道:“你去和他说罢!我心里简直刀割也似的痛,甚么话也没精神说了!”女子即拿手帕,揩干了眼泪,勉强陪著笑睑,对方侪盛说道:“你老人家不要见怪!外子从来性急,又是中年过後,才得这一儿一女!儿子因是甲子年八月生的,取名秋官;女儿是乙丑年八月生的;生的时候,外子恰在场屋里,因取吉利的意思,名做桂香。今年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了。“这一对儿女,不但我夫妇锺爱,就是他姨母姨父,也锺爱的了不得!前月他姨母生日,我自己病了,不能去庆筹;就打发这对儿女,派人送去。在他姨母家,住了几日,姨父亲自送他们回家来。他姨父是生性鄙吝的人;要落在那小客栈里歇宿,想不到出了这大的乱子!可惨他姨父,竟活活的烧死了,连尸体都无处寻觅!我夫妇因等了几日,不见儿子回来;正要派人去姨母家迎接,姨母也正因不见姨父回来,派人到舍间来问。“我夫妇一听已经送回来了的话,就料知事情不好!从姨母家到舍间,只有半日旱路;照例是这日动身,到揭扬寄宿一宵,次日早措船,午饭复便到了舍间。我们起初还以为是坏了船。及至打听近半月以来,这条河里,不曾坏过一条船;就疑心是在揭扬出了乱子!我夫妇遂亲到揭扬,好容易才打听出来!因为那夜被烧死了的姨父,仅剩了一团黑炭,认不出面目;小客栈里又不知道客人姓名,为的簿据都已烧了。幸亏找著了两个那夜同住那客栈的人;他说曾亲眼看见,做拷绸生意的方济盛老板,搭救了两个小孩,但不知安顿在甚么地方。“我夫妇得了这消息,心里略放宽了些!仔细问那两个客人:那夜亲眼见的小孩,是怎生模样?客人说出来的情形很对!我们就知道承方老板搭救的,必是小儿秋官小女桂香无疑了!所以兼程赶到府上来。我夫妇自从得到不见了小儿女的消息起,到今日已半个多月,白天没安然吃一顿饭,夜间没安然睡过一觉,整日整夜的,拿眼泪洗脸!外子生来性急,更是不堪,已几次要寻短见了!望老板不要见怪他言语冲撞,实在是情急,口不择言!”方济盛见女子口若悬河,说得源源本本,有根有蒂;不由得不信以为实!慌忙立起身来,反向那男子拱手陪笑道:“先生也休得见怪!我便去叫令郎、令媛出来。”男子这才现出笑容,也起身拱手说劳驾。方济盛走到里面,对朱复、舜华笑道:“你们的爹妈都来了。快随我去见!”两个孩子听了,似懂非懂的,也不说甚么;只笑嘻嘻的,都牵住方济盛的衣,一同到外面来。那男子见面,几步跑上前,抢著朱复抱了;一面偎著脸哭,一面心肝呀儿呀的乱叫!女子也将胡舜华紧紧的搂抱了,和男子一般的伤心哭喊!朱复、胡舜华也都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一时惨哭之声,震动屋瓦!方济盛的心很慈善;闻了这哭声见了这惨状,鼻子发得难过,两眼内的无名痛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及至仔细看四人哭做一团的情形,不觉心中又发生疑惑。原来:两小孩虽放声号哭,却不是至亲骨肉,久别重逢,中心伤感的哭法;竟和见了面生的人害怕得哭起来的一般!旋抬起头号哭,旋极力撑拒!就是那一男一女,虽哭得泪流满面,也有几点可疑之处!不知方济盛觉得怎么可疑?且待第二十二回再说。施评冰卢主人评曰:拐匪离人骨肉,甚至戕害儿童性命,为人类之蝥贼。曹喜仔葬身火窟,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方济盛家突如其来之一男一女,男子举动殊有可疑;女子一席话,委婉曲折,绝无破绽。
非善词令老不办!然朱胡二人复入厄运中矣。
第二十二回香山城夫妻行巧骗村学究神课得先机
话说方济盛见那一男一女,抱著两孩悲哭的情形,很觉有些可疑,两小孩一面抬起头哭,一面用手极力撑拒,完全是平常小孩子不肯给面生人抱的样子。小孩撑拒得越厉害,那一男一女便抱持得越紧,并都用背朝著方济盛,似乎怕人看出破绽来。方济盛暗想:这事蹊跷!虽说这两个小孩,有些痴迷心窍的样子,然亲生父母,不比他人,那有这般不相认的道理?便是这一男一女的哭声,也像是假装的!这其间恐有别情!我既觉得形迹可疑,这两个孩子,就万万不可随便给他带走!方济盛正待教二人坐下谈谈。那男子已揩著眼泪,向女子说道:“甚麽缘故,秋官桂香竟不认识你我了?莫不是在揭扬吓掉了魂麽?可怜,可怜!”女子硬著嗓音答道:“我也是这般思想啊!啊唷!我的儿呀!你就不认得你的亲娘了吗?”男子连连用嘴亲著朱复的脸道:“我的心肝宝贝呀!你连你老子都不认得了吗?”随抬头对方济盛道:“承老板的情,救了小儿、小女的性命!我夫妻不是没人心的人,总有报答老板的时候!小儿女多半是在扬扬吓掉了魂;本来是一对活跳跳的聪明小孩,想不到竟变成这个模样,连自己的亲生父母,见面都不认识了!只好带回家去,请医生诊治,慢慢的调养!等到精神复了原,我夫妻再带来叩谢老板;那时再重重的酬谢!这里略备一点儿薄敬,聊表我夫妻感激的意思!望老板不嫌轻微,赏睑笑纳了!”旋说旋从怀中摸出一个红纸包儿来,很像有些分两似的,约莫包中,至少也有二、三十两银子,走过来递给方济盛。方济盛见二人这们说法,不由得就把疑惑的心思退了,因自己也很相信这两小孩,是在揭扬吓掉了魂,自来方家十多日,总是如呆如痴的,说话既齿音不清楚,复没有次序;这时不认得亲生父母,也是意中事!不能说因小孩不认,便不给二人带去!不过自己是个有些积蓄的人,这种事是不肯受人钱财酬谢的!遂对那男子拱手笑道:“快不要如此客气!舍下托先生的福,还不愁穿吃!这岂是受人财礼的事?我只望令郎,令嫒,得骨肉团圆,便於愿己足了!”那男子道:“这如何使得?小儿女在这里打扰了这麽久,就专讲伙食,老板收受了这点儿薄意,也不为过!不要推辞罢了!我这时急著要延医生,善小儿女诊治!”女子也帮著劝方济盛收受。方济盛究竟是这做生意的人;虽为人诚机,不受横财,但是不义之财就不要;像这样搭救了人家的儿女,又带到家中住了这们久,便收受人家些酬报,问心也没有甚麽过不去。当下见二人殷勤劝说,就伸手接过来收了。女子抱著胡舜华,往外便走。男子又向方济盛道了声谢,也要跟定女子走。方济盛才想起还不曾问二人的姓名住处,即赶上前道:“先生的尊姓、大名,贵处那里,尚不曾请问得?”男子连连哦了两声道:“我也忘了!我姓赵,名敬亭。到潮安城里问赵敬亭,少有不知道的!”说著,匆匆的上轿。方济盛眼看著抬起走了,回身打开纸包来看,果是三十两散碎银子。自觉取不伤廉,取之无愧!高高兴兴的收藏起来。以为搭救的两个孩子,真是骨肉团圆了!自後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在当时的方济盛,听了赵敬亭云面的话,又自己相信朱复、胡舜华是吓掉了魂的人,自然不知道其中有诈!而立於旁观地位的看官们,此时当已明明白白是一个骗局了!不过骗局自然是骗局,赵敬亭却不是和曹喜仔一般的拐带,是一个比拐带还凶恶十倍的教书先生!教书先生为甚麽比拐带还凶恶十倍呢?这其中又牵扯了一段骇人听闻的故事!且待在下从头交代出来。这趟敬亭并不是这人的真名实字。定人姓万,名清和。他本是个读书人。相传二十多岁的时候,误入茅山;茅山末底祖师见了他说,说他有些根气,收他做了徒弟,传了他许多法术。後因他犯了未底祖师的戒,被驱下山。他原籍是顺德人,茅山被驱後,仍回顺德。他的父母,早已死过了,只有一个妻子王氏,并无儿女。因万家素无产业,万清和便在顺德村中,招集些乡下蒙童教学。夫妻两口也还可以勉强度日。地方有人知道他曾在茅山学法的;每遇有疑难的病症,多来请他画符咒水诊治,遇有疑难不得解决的事情,以及被窃了财物,也多来请他占卦指教。都有十分灵验,却并不向人索钱!一乡人对於万清和的感情,甚为融洽;恭送他一个绰号,叫“赛管辂”。这日,万清和早起,自己占了一个卦。很高兴的对他妻子王氏说道:“今夜有上客自西方来,於我的命宫有利!准备些酒会,等候他们!”王氏是一个极能干的人,相信丈夫的神课最灵,依话备办了些酒食。夫妻二人,入夜便坐著等候。直到三更以後,忽然大雨倾盆而下。王氏笑向万清和道:“你这回的课,只怕是不曾诚心,没了灵验!”万清和道:“你何以见得不灵呢?”王氏道:“於今已到这时分了,又于这麽大的雨,还有谁到我们家来咧?”
万清和正要回答,猛听得有人敲著大门响。万清和一面起身答应,一面向王氏笑道:“何如呢?不是那话儿来了吗?”说著连忙出来开门。只见门外立了一大堆的人,约莫也有十多个,驮包里的,挑担的,二人共扛的,都被雨淋得落汤鸡一般!立在靠大门近些的一个汉子,对万清和说道:“我们是有急事,要赶路的;因雨太大,不曾带得雨具,想暂借尊府,躲避些时,住雨就走。求先生方便方便!”万清和笑道:“只要不嫌舍间窄小,请进来坐就是!”一行人遂蜂拥进来。王氏早将坐位安排好了,并搬出许多柴草来,烧给大众供衣。众人烘乾了衣。万清和夫妇将准备的酒食搬出来。众人见了都欢喜,说正用得著。惟有最初和万清和说话的那汉子,不住的用眼睛向万清和打量。万清和只作没看见,提箸壶只顾劝众人饮酒。那汉子扦地立起身来,扬手指住同夥道:“这酒且慢喝,得问一个明白!”随望著万清和道:“先生怎知道我们会来这里避雨;一切都安排好了等候?先生不把这话说明,我们却不敢领情!”万清和见汉子说话的语意很和缓,声色却甚是严厉,已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恐怕误遭毒手!却不慌不忙的笑答道:“你们到我这里避雨,也不打听打听我是甚麽人吗?”那汉子立时变了颜色,说道:“你是甚么人?我们不过是顺路借这里避雨,半夜三更去那里打听?只是不问你是甚么人,我们也不怕!”众人听了汉子的话,都跳起身,准备厮杀的样子!万清和哈哈笑道:“诸位放心坐下来饮酒罢!我是有名的赛管辂,虽不敢说知道过去未来,眼面前事,谁也瞒不过我万清和!我今早占了一课,就知道今夜有上客降临,并知道你们是从西方来的,所以准备了些酒食等候。
你们不用疑虑!我若有恶意,也不是这们做作了。”那汉子这才几步走到万清和跟前,一揖到地笑道:“原来先生就是赛管辂万清和吗?我久闻先生道法高深,只恨无缘拜见!想不到今夜在这里遇著,亏了这场大雨,真可算得良缘天赐!”万清和看这汉子,虽是短衣窄袖,和众人一般的麻鞋套足,青绢裹头,却另有一种英爽之气,举动谈吐,都不似寻常人!当下便也回了一揖,说道:“不敢,不敢!我还不曾请教老兄的贵姓大名?”原来这汉子,便是广东有名的大盗李有顺。练就了一身高去高来的本领。会射一十八枝连珠袖箭,能使一十八个人,同时受伤倒地;上山下岭,更是矫捷如飞,同夥中都称他为爬山虎,江湖上就呼他为李飞虎。那时两广的妇人、孺子,闻了李飞虎的名,都没有不害怕的!官厅悬了上万的花红捉拿他,那里能望见他的影子!万清和神课的声名,知道的本也不少。李有顺这时见了面,并不隐瞒,即将其姓名说了。万清和见是李有顺,也就喜出望外!当下大家开怀畅饮。酒至半酬,李有顺笑问万清和道:“先生的神课,果是名不虚传!可否请先生替我们占一课?我们打算明夜去东南方,做番生意,看去得去不得?”万清和旋点著头,旋捏指算了一算,慌忙的说道:“东南方万分去不得!去了必有性命之忧,不是当耍的!”李有顺听了,吃惊问道:“不去东南方,就不妨事么?”万清和道:“不去东南方,自然无事,还是西北方最利!”李有顺道:“谢先生的指教,我看先生这般大才学,实在不应该居这般箫条的家境!我很有些替先生不平!我是个一点儿才学没有的人,就凭著这一副身手,在两广地面,横行了十年;恩怨分明,无不如愿!我看人生如一场春梦,迟早都有个归结的时候;乐得在生快活快活,何必刻苦过先生这般清凉日月!先生若不嫌局面狭小,我们愿奉先生为大哥,一切听先生的号令!不知尊意如何?”万清和道:“老兄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觉得老兄们这种生活,毕竟是苦多乐少!一旦筋力衰颓,便要受制於人了!”李有顺不待万清和说完,即仰天大笑道:“先生真是计深虑远!我说为人在世,都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在甚麽时候,说甚麽时候的话。只要壮年时候努力,还愁筋力衰颓了,没得享受吗?”万清和连连摇头道:“我的话,不是这般说法!我是说你们这种做法,大劳苦,又大风险!为人能拚著劳苦,何时何地不能换得些享受?何况担著无穷的风险,更可算是拚著性命,去求享受。人果能拚性命来换些享受,又岂愁没得享受吗?何必要做这世人都不欢喜的强盗呢?所以我并不是不愿意做强盗,只不愿意像你们这般做法!”李有顺道:“我原说了,一切听先生的号令!先生既不愿意像我们这般做法,何不把先生的做法说出来,教我们兄弟大家遵守呢?我们何尝不觉得现在的做法,又劳苦,又风险!只是从来当强盗的,除了我们现在这种做法而外,不曾留下又安逸又稳妥的做法;我们因此不能不是这麽笨拙的做著!先生真个有又安逸又稳妥的法子,休说我们兄弟,愿听先生的号令;少打算点儿,我可包管两广的绿林中兄弟们,没一个不愿听先生号令的!”万清和喜笑著问道:“你果能包管两广的绿林中兄弟,都听我的号令么?”李有顺拍著胸脯道:“尽管惟我是问!不过先生须把那好法子说出来,我才能号召得动!”
万清和点头道:“你明晚独自到我这里来,我慢慢说给你听。你只牢牢记著东南方去不得!此刻天色已快要亮了,我这里地方太小,天亮后学生一来,看了你们,多有不便!”随起身向众人拱手道:“自家人不客套!雨已不下了,我不留你们久坐误事!”大家都起身道谢。李有顺拣了一个包里,双手捧给万清和道:“我们兄弟一点儿薄意!先生不嫌不乾净,就赏脸收下来!”万清和毫不推辞的接了。李有顺率领著一行大盗,出了万清和家,趁著天光未亮,急急的赶回巢穴。他的巢穴,在顺德东南一座丛山之中,山中有几十户人家,尽是李有顺的部下。平时各人有各人的职业,和普通乡村中农民一般的生活。由李有顺派人往四处踏盘子,打听确实了,有动手的价价,才临时发出召集的命令。李有顺或亲自率领,或不亲自率领,由踏盘子的夥计引导去动手。抢劫後归来摊派赃物,也是由李有顺主持,众人不敢说半个不字!像这样的巢穴,李有顺共统辖了十多处。只是这十多处巢穴,并不是由李有顺组织而成的,也不是和李有顺有关系的人组织的。当李有顺未成名之前,各处原是现成的巢穴,原是不断的打家劫舍,不过首领不是李有顺罢了。他们各处的首领,都是大家承认,共同推举出来的,不必是本团体的人,只要是声名大、本领高的同类,都有推举为首领的资格。首领所享的权利,第一是分赃,分赃以外的事,首领固有相当的权限,然不必有首领在跟前,也一般的可以有举动。但得了采,就非等公推的首领来,无论甚麽人,不能处分!有人勉强处分了,大家也不服!若是由公推首领摊分的,那怕十分不均匀,也绝对没人敢争多论少!只是当首领的,总得保持这公正人的资格,必按照各人出力的多少,仔细摊派!李有顺就是因为分赃公道,所以十多个村寨,都奉他为首领。这番李有顺率领众盗,回到顺德东南方这个巢穴,还不曾将赃物摊派。猛听得山背後一声炮响,接连一阵喊杀的声音,震得满山响应。原来是官军来围剿这山中强盗,凑巧这时候才到!李有顺等刚得了采回来,丝毫没有准备,一闻炮声,都吓慌了手脚,争先恐後的往山下逃跑。李有顺料知不能抵敌,忙教众人不要分散逃走,须聚做一块,到山顶上看那方官军稀薄,即合力向那方冲下去!众人因是事前没有准备,一知道有官军围山,便一个个如脚底下揩了油的一般!等到李有顺发出号令来,早已逃散十之七八了。在李有顺左右的,不过三四人,并都是没多大本领的!李有顺流泪跺脚道:“天数难逃!我们众兄弟,合当有这大劫!赛管报万先生分明说了:东南方去不得!我们以为只是不能去东南方做生意,谁知道我们正住在东南方,回来就遇了这场大祸!偏偏众兄弟不待我的号令,各人先自逃了,於今只剩了我们这几个人,想要冲下山去逃命,就得有神明保佑。便是已经逃了的各位兄弟,也不见得能冲出重围!为今之计:我们惟有各自努力,各安天命!我凭著这身本领,在前拚命杀开一条血路;你们有力量跟上来,是你们命不该绝!万一你们的气力赶不上,我就劝你们值价点儿!横竖十八年後,我们又是一条好汉!”说罢,一声大吼,手舞单刀,往山下撞将去。三人也各舞手中兵器,如冲发了四条大虫,一会儿便进了官军队里。李有顺那把单刀,真是使得出神入化!一刹时官军队里,被杀了二三十个人,只好纷纷的往左右闪避!李有顺冲出了重围,回头看後面三人时,一个也不曾跟上!原来李有顺的步下太快,有名的爬山虎,三人如何能跟踪得上呢?李有顺这时也就没有回身杀进去,救那三个兄弟出来的勇气了。恐怕官军追来,急急的逃到别一处村寨躲了。夜间仍到万清和家。他一见万清和,就忍不住流泪说道:“悔不听先生的神课!昨夜在这里打扰的兄弟们,只怕一个也没了性命!”接著将归寨来没一会,就被官军围山攻勒,众兄弟如何敌逃,自己如何保拚命冲出的话,说了一遍。万清和听了,神色自若的答笑道:“数皆前定,岂是一人之力所能挽救?你又何用悲哀呢?”李有顺心想:这人本领虽高,却没有仁爱之心!他昨夜明知道我众兄弟会有这场大祸,也不向我们说明一声,仅说东南方上去不得。我那时是问去东南方做生意利与不利?并不是问村寨归得归不得?教我们怎生想得到,不去东南方做生意,也有性命之忧呢?於今他听得我众兄弟都送了性命,连叹息都没有一声,可见得这人的心,比我们做强盗的心,还要狠了!
但是当时李有顺只得含泪答道:“先生的话是不错!不过我和众兄弟,出生入死多年,情同骨肉!今一旦眼见他们都死於非命,仅剩下我一个人,心里虽想不悲哀,却如何做得到啊!”说著,两眼又扑簌簌的掉下泪来。万清和悠然长叹了一声道:“这本是可伤的事!不怪你止不住悲痛!”李有顺一闻万清和的叹息声,更哽咽的哭出声来了!万清和忽哇了声道:“你且不要哭!我有句话问你:你那此”一兄弟,都是如何把性命送掉的?”李有顺扶乾眼泪,说道:“我不是曾说了:众兄弟因为事前没有准备,临时各自偷逃的话吗?山上的官军,围里得铁桶也似的紧密;众兄弟多没有大能为,若能大家聚在一块,齐心合力的冲出来,或者还有一半,可以逃出;既是一个一个的单逃,除了我有谁逃得出?因此我逆料一个也没有了。”万清和笑道:“命里该死的,就聚在一块,也不难死在一块,命里不该死的,一个人也能逃出来,你不就是一个人逃出来的吗?”李有顺听了这话,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呆呆的望了万清和一会,说道:“众兄弟实在不能比我!我这一点点本领,虽算不了甚么?然百十官军,休想将我困住!众兄弟中,能赶得上我三五成的也没有,如何能拿我一个人逃出来的事,和他们比譬呢?”万清和笑道:“照你这样说来:有本领的人,简直在许多该死的人当中,也不该死了!就是命理该死,有本领也不会死了麽?”这两句话,说得李有顺没得回答。半晌才说道:“那麽我就是命不该死了!”万清和点头道:“你的命是不该死!便是你众兄弟的命,尤不该死!若是该死的,我昨夜也说明了!”李有顺道:“众兄弟既是命不该死,为甚么又都死了呢?这话就教我更不明白了!”万清和仍是笑道:“你要明白很容易!”说时随掉头向里面连喂了几声道:“你们还不出来,更待何时?”李有顺是个十分机警的人,见了万清和这情形,心里猛然疑惑有人暗算,惊得跳了起来!
不知万清和喂呀喂的,叫出些甚么人来?且待第二十三回再说。施评冰庐主人评曰:万清和以神课灵应,煽惑人心,结合李有顺图谋不轨,与施耐庵写吴学究议取生辰纲一段颇相合。惟吴用只待智计,而万清和兼有道法,合智多星入云龙而一之,宜乎阴险奸狠,较吴学究为尤甚也。
第二十三回练飞刀惨掳童男女忧嗣续力救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