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子报 - 第 3 页/共 5 页

不一时,就将那木柴堆成一朵像莲花之状,将这悟性禅师的臭皮囊,用出会的大轿抬来。旌旗伞盖,不知其数。还有香亭魂轿,前用一对长幡,约有四五丈长,上面绣着朵朵莲花。   接着便是提炉香,拜香,行香,一班一班的走过,又是一班吃斋人,手敲木鱼,朗念佛号,排成对子,齐齐整整,稳步而行。   随后大轿到来,停在中央 ,受众人跪拜,就将他抬上去一步,拆开大轿,几个有力之人,将这臭皮囊,抬到这木柴堆的莲花中坐好,四围都是大枝檀香撑住,又用芸香速香放在坐身周围,外将木柴一捆一捆堆将上去,竟堆得如同宝塔一般。等到吉时已届,即将松香油胶倾在外面柴上,四方点起火来,烧了三天三夜,才得烧好。   那道月和尚,自从悟性师父去世之后,两场事做下来,倒余了一二千金,从此天齐庙香烟日盛。道月和尚倒也循规蹈矩,晨夕看经念佛,常想收一个徒弟陪伴。一日要到乡下,离城二十多里,名叫茅家镇,因庙内有几亩田地在那里,必须自己亲自去收租米,故而来到茅家镇上。   歇息一会 ,走到大街上,只见一个后生,年约十七八岁,烂腿烂脚,在街上求乞。道月和尚走近一看,见那后生倒也生得眉清目秀,就开口问道:“ 你是何处人氏?家里有无父母?为何这等饥寒?”那后生见是一个和尚问他,就叫一声道:“师父,救救我小人的命,我是湖北人氏,父母早已亡故,有一个哥哥,在狼山镇营内当兵,去年同哥哥出来,也要到营中上一个名字,吃一份兵粮,不想小人命苦,去年冬天哥哥死了,他们营中不许存身,要想回到湖北,身上又没盘川,要想在这地方做生意,又没本钱,只落得进退两难,竟要饿死,没奈何天天在街上乞化。”   道月和尚听了他这番言语,登时动了恻隐之心,就问他道:“你既这等落难 ,可情愿做和尚?倘你情愿,你跟我去出家。但是出了家,可不比在家,凡事总要和气,一不贪财,二不贪吃,你情愿件件依我,同我去出家;你若不愿,不必勉强 。”   那后生听见这样说,连忙双膝跪下,叫声道:“ 师父救我,我情愿件件依你。”道月和尚道:“你以后倘若稍有不好之处,犯了佛门清规,我就赶你出去 。”那后生连连应诺。   道月和尚大喜,便同他去洗了一个澡,买了两件僧衣为他穿了,一同回到庙中,择了好日,为他在佛前剃去头发,便取了一个法名,叫做纳云。幸他幼时读过书的,认得几个字,经忏一学就会,一口长斋,循规蹈矩,人又聪明,不满两年功夫,那些看经念佛以及做和尚的法门,无不都学会了。有时出去做佛事,做功德,也一同去忧,为人也和气,所以人人都喜欢他。   因他身材生得玲珑,人都叫他小纳云。他也晓得庙中富足,就是吃着还算称心,那道月和尚也相信他,以后日久年多,就是他有些小事情,师父也就随他去,并不十分严紧管他。   再说王世成自从娶了徐氏娘子,夫妻恩爱,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金定。次年徐氏又有身孕,眼看十月满足。那一日,徐氏嚷叫腹痛,世成晓得要分娩了,忙去叫接生婆来家。不多一会,生下一个男孩,世成欢天喜地。过了三朝,取名就叫官保,爱如拱璧。王世成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心中好不快乐,时常想着道:“ 我家有一个年轻的妻子 ,生得又是这样如花似玉,何忍分离。从今以后,不再出门,就在本地做生意了 。”这才是合了一句有子万事起的话。   第10 回进学塾苦攻书史卧床衾病入膏肓   光阴易过,日月如梭。不知不觉王官保长成七岁,金定女儿已是八岁,姊弟二人俱生得眉清目秀,王世成与妻子徐氏爱如珍宝一般。一日王世成向徐氏说道:“ 我儿官保,今年已是七岁,聪明伶俐,我想给他请一个先生读书,才是正理 。”徐氏道:“ 孩子读书是最要紧的,将来饱学翻身,为你脸上争光呢 !”说得王世成欢喜不尽。   次日清晨起身,梳洗已毕,吃过早膳,举步出门。才走到南门城门口,迎面遇见一个人,也是住在一条巷内,姓侯名朗亭,乃是同行朋友。彼此见面,各问寒温。侯朗亭道:“ 世成兄,你真正好福气,昨日看见令郎生得品貌非凡,将来长成起来,不但克绍箕裘,且是一个富贵之相 。”世成答道:“ 托福托福,小儿今年已经七岁,想请一位先生为他读书,所以今日出来打听打听,哪里有好的先生。”侯朗亭道:“极巧极巧,此地有一位钱正林先生,他是如皋县人,却是有名的一个饱学秀才,现在周府设馆多年,因往返不便,将家眷也已搬来通州居住。去年周家小少爷县考,名列案首;刘丞相的儿子也考恋十名之内。这位先生,真是文才渊博,我家第二个儿子,去年俯进去从他,我在家里的时候,盘问我家二小儿的学问,比前大不相同。令郎如果要入学,在我看来,还是到钱先生馆里去的好 。”王世成道:“ 承教承教,今日若不是侯兄说起,我哪里晓得有这样的好先生。待我就去会他,看他允不允?侯兄请了,少停有暇,到我行里谈谈。我在行里等候 。”说罢,二人各自走散。 王世成即匆匆来到周府上,见了钱正林先生,谈起儿子官保附学之意,钱正林一口应承。王世成甚喜,回家对徐氏说道:“先生请着了,在周府里,他是如皋县人,秀才先生 。”徐氏听说,心中欢喜,就与丈夫说道:“ 你去择一个好日子,送官保上学去 。”世成道:“ 这个自然 。”即忙选了好日,备了香烛,写了门生帖子,又写了自家名帖,又封了一封贽敬,叫了行中一个出店司务,叫他拿了拜帖匣以及红毡毯香烛等物先走,随后世成父子一同走到周府上。钱正林见了这个小官保,头光面滑,满心欢喜,即便点起香烛,先拜了至圣先师,然后拜见钱先生,世成也走上来与钱先生作揖。钱先生便为他起个学名,叫做王有仁。   当下王世成就辞别先生,回到家里。徐氏连忙问道:“ 官保坐在哪里?先生见了,欢喜不欢喜?”王世成道:“ 官保坐在先生面前桌子上,先生见了他,甚是欢喜,便为他起了一个学名,叫做有仁。先生待他必定好的,馆中同学的学生,也有六七个,都是斯斯文文的。而且周府房屋宽大,书房在花厅隔壁,庭心内栽种着四时花草,一走进去,花香馥郁。书房里面,摆设着古董玩器,四壁挂的俱是名人字画 。上席是孔子坐位。左边一架自鸣钟,叮当响亮。右边是一方着衣镜 ,明光透目。红木楠几,还用象牙镶嵌。真陈设得富丽堂皇,这地方慢说坐在里面读书,就是我今日去坐一回儿 ,也舍不得走出来呢 !”   徐氏听见丈夫说得天花乱坠,也就笑逐颜开道 :“ 听你说来,这样好书馆,真是难得寻着的 !”须臾日落西沉,王有仁放学回家,先拜了家堂祖先,然后拜见爹娘。世成夫妇好不快活!   光阴如穿隙之驹,又是将近年节。那日王世成忽觉身子疲倦,头晕怕冷,就对徐氏道:“ 今日身体觉得有些不舒服,不高兴店里去了 。”徐氏道:“ 大概你这几天,向人家催讨帐目辛苦了,且在家里养息两日,再去讨帐不迟 。”世成道:“ 讨帐是惯常之事,且又不甚劳苦,何至于此 。”徐氏道:“ 你不如床上去睡睡 ,将息将息 。”正说着,世成连叫了几声啊呀,口中吐出不少鲜血,随身倒在床上,好像眼目昏花,头眩心跳,身子发抖。徐氏见他如此,急得手足无措,慌乱无主,就去烧了一碗茶汤与他吃。   一会儿,有仁放学回来。徐氏道:“ 我儿,你父亲早晨起来,就叫头晕疲倦,身子怕冷,谁知他就吐出血来 。”有仁听母亲这样说,连忙跑到里面去,走入房中,叫道:“ 爹爹,你怎生不好过?”世成看见儿子,两泪汪汪的说道:“ 为父的今日虽有些不好过,不妨事的,你不要急,我明日就好了 。”说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了有仁的手,唤道:“ 好儿子,去吃饭,吃过了饭,你与我到行里去叫那个刘司务到家来。你不要说我有病,只说我家爹爹叫你到家里去 。”有仁听见爹爹如此吩咐,连声答应,勉强吃了一碗饭,说道:“ 母亲,你去伏侍爹爹,我到行里去了。”说罢住外就走,到店里叫了刘司务,然后仍到学堂里去读书。   不多一刻,那刘司务来了。世成便叫刘司务道:“ 你与我到三条巷去请先生。”就叫徐氏拿了二百青蚨,封了一个请封,付与刘司务去请冯柏年先生来看病。那冯先生一乘小轿,即刻就到,迈步走进房里。世成道:“冯先生,费心与我诊一诊脉,因我今日早晨有些身子怕泠,忽然间头晕心跳,吐了两口血。”   冯先生点了点头 ,在怀里摸出一副玳瑁眼镜戴了,将身坐在床沿之上 ,与他诊脉 ,觉他左弦软弱无定,右弦细数滞软,再看他的面色,如同黄纸,舌苔中滞边红,而且张开口来,一阵宿气难闻,摇首说道:“ 尊驾这个病症,不可轻视,乃系色欲过度,另请高明为是 。”说了这话,立起身来 ,往外就走,上轿去了。   徐氏听见冯先生如此说话,连药方也不肯开 ,更加着急,更没主张,忙叫金定女儿道:“ 你快快到学堂里,叫你弟弟来家。你说爹爹不好,母亲叫你快快回家去 。”金定奉了母亲的命,即忙走到学堂里去,叫弟弟回家。有仁见姊姊来叫,就去对先生说道:“ 我家爹爹偶然抱病,我母亲命姊姊来叫我回家去 。”钱先生道:“ 你同姊姊回去就是了。倘你父亲明日仍不好过,你便在家里服侍父亲 。”有仁谢过了先生 ,收拾书包,随同姊姊回家。   一到家里,即忙走到房中,叫了一声母亲,问道:“ 爹爹如今可好一些么?”徐氏道:“ 你不要大声,你爹爹因方才先生来看过,先生说病势沉重,不敢开方,叫我们再请高明。你爹爹听见先生这么说,他心中一急,正在那里发晕,已经半个时辰还没有苏醒哩 !”有仁闻言,心中不由一吓,说道:“ 这便怎处,侍孩儿到床头看看 。”便走到床前一看,见父亲身体一动,睁开眼来就叫一声道:“ 好儿子,你回来了?”有仁道:“爹爹,孩儿回来了 。”说着伸手到父亲胸前一摸,看他面上颜色焦黄 ,两个眼珠深深的陷了下去。有仁见父亲如此光景,眼泪汪汪,说不出的苦!低声叫道:“ 母亲,待我明日早晨去请一位先生来诊治 。”母子三人就坐在床前陪了一夜。等到天明,有仁向母亲道:“ 今日不要叫刘司务去请,待我自己去请罢 !”徐氏就封好了一个封筒,交与有仁。有仁在母亲手中接了封筒,往外就走到西门小板桥街上,请余树棠先生即忙回家伺候。 少停余先生乘轿到来,请到房内看了病人。余先生诊脉已毕,说道:“ 这个病症已入膏盲,用药已无济于事,待我开一个方子且吃吃看,倘若有效最好。不然 ,我也不敢胡乱开方,还是另请高明 ,免得耽误 。”那余先生说罢,便开一个方子,即便起身去了。   王有仁忙将这方子,拿到药材店里去撮药。那药店里的先生,向与他父亲王世成是认识的,便对有仁说道:“ 我看药方上的脉案,写行十分沉重,并且有祟,故此药力难效。你回去向你家母亲说,必须请一个巫婆,看看香头,斋斋祖先才好!”   王有仁道:“ 多蒙老伯伯指教,待我回去向母亲说就是了 。”   遂作了一个揖,取了药回家。到了家中,有仁告诉母亲道:“药店里先生说,要请一位巫婆来,问问仙人,就知道父亲的病吉凶了。”有仁母亲将药煎好,拿与丈夫吃,看他总是精神恍惚,胡说胡话,心中实在着急!   次日,就请了一个巫婆来家,烧香点烛 ,口中喃喃说道:“你们当家大爷,因有前世冤鬼缠绕,要请一位吃长素的和尚,叫他念一千遍金刚经,才能退得这个鬼,如今你们天天早晨点香烛,晚上点香烛,还要化纸钱祭他,三天三夜,等那金刚经念好,我再来送他出去,那时就太平了,你们当家的大爷,病也就渐渐的好起来。”说罢竟自去了。   徐氏听巫婆这般说,十分相信,就叫有仁道:“ 你去买香烛来,拿一副香烛,到天齐庙里去烧香,叩求菩萨,请他们哪一位师父念一千遍金刚经,对他说,我家三天之内要用的,务必要为我们念好,要多少经钱,我们自当照付。你在菩萨面前许个愿心,保佑爹爹病体好了,亲到庙里烧香还愿,务必要诚心祷告,就去就来。”   有仁奉了母亲之命,就买了些香烛,到堂前点了一副,又到家堂祖先面前点了一副,手中拿了一副香烛到天齐庙里去烧香。走进庙门,到了大殿,便有香火来接他手中香烛,与他在菩萨面前点了 。有仁跪在蒲团之上,连连叩头,口中祝告道:“菩萨保佑我父亲病体好了,待他自己到庙里来烧香还愿,万望菩萨在慈大悲,保佑我父亲转危为安 。”又磕了几个头,将身站起,对香火道:“ 你们师父在哪里 ?烦你与我请他出来,我有话说 !”那香火道:“ 我家师父,他是忙得很的,哪里有闲功夫,与你这小孩子说话 。”有仁道:“ 不是别事,多只为我父亲有病,要请你家师父念金刚经一千遍,要请师父出来对他讲 。”那香火道:“ 你要念金刚经 ,何必定要请我家师父,就是我家纳云小师父,也是一样的,不要说你要念金刚经,随便什么经,他都会念,我去请他出来。”   有仁心想:“ 既这个老师父请了不肯,说是这纳云小师父也不妨。”他正这样想,那小纳云已随了香火出来,举目一看,见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便问道:“什么事?”有仁答说:“要念金刚经一千遍,你要多少经钱?我就拿来与你。不过在这三天内要用的,不能迟误 。”纳云道:“ 这是小事,我与你家父亲是认得的,何必论什么钱?但不知这经是在庙里念?还是到你家里念?”有仁一想:“ 母亲只说要念一千遍金刚经,却不曾说起在哪里念 。”一时回答不出。纳云道:“你且回家去问,到底在哪里念,不妨去了再来。”有仁就匆匆回家去了。 第11 回念经文眼去眉来归地府命尽禄绝   王有仁回转家中,问母亲道:“ 要念金刚经,天齐庙老师父没有功夫,只有小师父,他也会念的,不过要问你一声,是在庙里念?还是叫他到家里来念?”徐氏听了,想道:“ 请和尚到家念经,家内无人照应,我又是个年轻的妇人,儿子又小,有谁去服侍他们和尚?倘若在庙里念,那老师父又没工夫,这个小师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恐没人看他念,他就胡乱念着,没人晓得他!”转念之间,很觉两难,继而一想,说道:“好儿子,你不如到庙里去,在菩萨面前祝告一番,是到家里念,还是在庙里念,你去求签,看菩萨怎样吩咐:倘若到家里来念,求菩萨得一上上签;若是在庙里边念,就得下下签。菩萨断来,总是不错,免得我们进退两难。”   有仁听了母亲吩咐,说道:“ 母亲之言有理,待孩儿诚心求答,再为定夺 。”说着又到天齐庙里来。小纳云正在大殿上等候,一见有仁走来,便问道:“ 你回家去问了谁?到底在庙里念?还是到你家里去念?”有仁道:“ 我家母亲叫我在菩萨面前求一签,倘若是到家里去念,求菩萨发一上上签;倘若在庙里念,求菩萨发下下签。所以先要求签。”   小纳云听了有仁的话 ,心中一想:“ 最好到他家里去念,一来看看他家里有没有标致女人;二来在庙里念经,我家师父凶得很,他一天叫我念多少经,方许歇息,念得少了,他就不许我停,倘若这小官人求着了上上签,就可以到他家里去念经,岂不有趣!”自己算计已定,暗中留意,便叫道:“小官人,你要求签快来拜佛,你拜了菩萨,我将签筒递与你 。”有仁连连称好。 当下小纳云手中拿了一个签筒,暗暗拣好一支上上签,拿在手里 ,等有仁拜了几拜,便把签筒递与他,有仁拿了签筒,摇了几摇 ,就摇出一支签,落在蒲团之外。小纳云早已留心。   慌忙抢前一步,将这支签拾起,嘴里说道:“ 小官人,你再拜谢菩萨,我来与你看签 。”偷眼一看,却是个下下两字,连忙将这一支有下下两字的,轻轻插在签筒内,即将手中这支上上签拿出,又道:“ 恭喜你小官人,菩萨赐下一支上上签 !”有仁一心要求菩萨保佑,哪里知道纳云做这鬼戏。有仁即拿了签书,回到家中,将这签书念与母亲听。徐氏听了,也只好请小纳云到家里念经。   到了次日天明,小纳云清晨起来,就端正念经的家伙收拾得整整齐齐,把经卷木鱼等物,打了一个包袱,出庙一迳走到王世成家来。等他走到了门前,王有仁已在门前等候,一同走进客堂坐下。徐氏已办好了早点心茶汤,叫有仁一样一样搬将出来。那小纳云一头吃,一头称赞。吃好了点心,便将那个小包袱打开,取出一个小木鱼来,摆在桌上,上面点起一副香烛,就叫有仁道:“ 小官人,来拜菩萨,求菩萨保佑你父亲病好。”   有仁就走过去,叩拜菩萨。   这时徐氏躲在屏门背后 ,张张望望,看有仁拜过了菩萨,心想:“ 我也要出去拜拜菩萨,求菩萨保佑丈夫逢凶化吉,消灾延寿,早日病好,再来叩谢菩萨。”那小纳云溜着一双贼眼,见那徐氏生得十分美貌,心里就想道:“ 啊哟!不想王世成的老婆,竟有这样美貌,不知他怎样修到的?”看见徐氏跪下去,他就偷眼上上下下,瞧了个饱,嘴里虽在那里喃喃的念经,眼睛却呆住了徐氏看个不息。   念到吃午饭的时候,徐氏煮了几样蔬菜,亲手从厨下搬出来。那徐氏走来走去的搬菜,小纳云那双眼睛,不停地追来追去的看。只见徐氏娘娘,一样一样的搬好了,就走到窗前站着。   小纳云看得出神,心中胡思乱想,那手中的木鱼槌,在自己额角上敲了几下。徐氏见小纳云如此光景,忍不住噗哧一笑。小纳云听见笑,就对徐氏一看。徐氏倒有些不好意思,又对纳云一笑,笑得那纳云三魂出窍,六魄离身,将这木鱼槌捏在手里,连敲也不敲了。徐氏道:“师父请用饭罢!”纳云连声答应,步出经坛,走到吃饭的桌子边坐下。徐氏道:“ 今日没有办得好菜,请小师父随便用些罢 !”纳云道:“ 大娘娘不消客气,阿弥陀佛!”徐氏便走到桌边,口中说道:“师父,不瞒你说,倘若我家大爷有点长和短,叫我母子三人,依靠着谁?况奴家又是青春年少,儿子女儿年纪都幼,家中诸事,又无亲,又无眷,有谁照管?总要你师父来照应的。虽你是出家人,我们是俗家,总是一般的乡邻。说罢,把碗移到纳云面前,叫道:“师父,请用点,请吃点,不要客气 !”把个纳云闹得六神无主,眉花眼笑的说道:“ 大娘娘不妨的,但愿大爷病体好了,这就太平无事。倘大爷有甚三长四短,小僧敢不效劳。”这一顿饭吃过了,纳云仍坐在经台上念经。   经念完之后,就去请那位巫婆来家,祈祷菩萨保佑,消灾除病,又焚了多少纸锭,退送前世冤鬼。那巫婆正在客堂中装神作怪的当儿,猛听房中的病人王世成大叫一声:“ 不好了!”   徐氏忙同有仁、金定三人,抢步进入房中将世成一看,只见他两眼倒插入头皮里去了。有仁上前叫声爹爹,用手在他身上一摸,已经冷了半截。徐氏爬上床去,抱住了丈夫,放声大哭!   第12 回守灵堂超度亡魂失名节结交和尚   王世成的病症 ,乃是色欲过度所致,故非药石所能挽救。   当时王世成大叫一声 ,晕绝过去。徐氏抱住了他,放声大哭!   外面客堂里的巫婆,还在那里画符念咒,给他送冤鬼,保佑他寿长百岁,谁想里面的病人,已经伸腿死过去了!可怜王世成好色伤身,只有三十九岁,就抛别了阳世,到阴间去做风流鬼!   徐氏自三更哭到天明,只得止住了哭,与丈夫办理后事务,打发人叫行中伙计来,买衣衾棺木,将王世成入殓好,灵棺停放中堂。又到天齐庙去叫纳云和尚,念七七四十九日经。纳云请了几个客师,同到王家念经拜忏。自此以后,纳云也就来来往往,出出进进,经堂铺在客堂里,正中摆着一张湘妃榻,两边放着红木靠椅,收拾得十分整齐。   纳云因要念四十九日经忏,好不得意洋洋,在经堂里走来走去料理着。念到三七之后,徐氏与纳云前次在念金刚经之时,已经大家有了心,如今王大爷已故,纳云便明目张胆,与徐氏打得火热。每遇大小事务,他就当差承办,居然能作得一些主意。   有仁因为攻书要紧,天天绝早起身,到他父亲灵柩之前拜了几拜,哭了一场,方才到学堂里去读书。钱先生见他聪明伶俐,读书认真,而且他年纪最小,四书五经俱已通晓,有时讲解书中之义,他意然对答如流。走起路来,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真是一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所以钱正林格外欢喜。   那徐氏为因经堂铺设日久,一切事务都要他经管,不免辛苦。一日吃过午饭,到房中想打一刻瞌睡,节一节力,哪晓被纳云和尚瞧见,四顾无人,追踪进房,竟与徐氏成了苟且。转瞬间,四十九日经忏念完了。徐氏与纳云彼此益发胆大,就是金定在面前,他二人也不避忌,以他年少无知,故不怕他。徐氏心中因自己女儿,素常待她凶狠,一言不合,要打要骂,就是金定知晓,也不敢对人说。果不出徐氏所料,金定见官保放学回来,也不敢对他说,恐怕说了出来,被母亲晓得,就要打骂。   有一天,纳云正要到王家来,走在街上,遇着一个名唤吴老二的,素来相熟,见他挑了一个京货担子迎面走来。纳云看他担子挂着花花绿绿的手帕,见有一方大红手帕,上面绣着花朵,令人可爱。心想:“ 这手帕待我买去送与大娘娘,她准欢喜 。”便问道:“ 你这手帕儿卖多少钱?”吴老二笑道:“ 这是年轻女子用的。你们出家人只好用漂白的或是秋香色的。大红的怎配用?”纳云一团高兴,被他说得满面通红,无言可对。   想了半晌,说道:“ 你不要管我能用不能用,只要卖多少钱?   我这里有钱与你就是了 。”吴老二转念一想,道:“ 这句话倒也不差,待我来卖得贵些,看他要是不要?”就说道:“ 纳云师父,你要是真的中意,我就卖与你就是 。”纳云道:“ 要卖多少钱呢?”吴老二道:“ 我要卖一千铜钱。你要还价,我就不卖 。”纳云毫不犹豫,就在身上取出一块洋钱,付与吴老二,吴老二就将手帕卖了与他。纳云接将过来,藏在袖里迳自走了。   吴老二虽做了这个好买卖,心里却有些疑惑,暗说道:“天齐庙果然香火旺盛,连这小徒弟身上,也带有洋钱使用。方才他要买这个红帕儿,倒有些儿希罕,莫非他在外面结识了女人不成?”一头想,一头走,又走到王家门首,只见徐氏娘娘叫唤买粉。他就歇下担子,心中又想道:“她是王世成的家小,我想王世成新丧不久,怎么说这个妇人如此打扮,还要买粉?不免有些邪气 ,待我来打听打听 。”当下就卖了两匣粉与徐氏,挑起担子,又到那边街上去了。   徐氏娘娘自从与纳云和尚来往,恩情如海,在家里只有金定晓得。徐氏再三叮嘱她:“ 不许多言,倘若弟弟回来,不许你告诉他。如果你要对他说,我就要打死你!”金定惧怕母亲,哪里敢说。有时纳云不来,徐氏就打发金定到天齐庙里去叫他。   那纳云看待金定也好,不是吃的,就是玩的,天天来时,总带与她。一日下午时候,徐氏颇觉无聊,心中又想念纳云,就叫金定到庙内去叫。金定走到天齐庙就对纳云道:“母亲叫你去!”   说了这一声 ,回到家内。须臾纳云来了,徐氏正在那里盼望,一见纳云走进,心花怒放,含笑走上一步,迎着纳云,携手进房。   第13 回放学归察破奸情绝裾去激怒淫妇   这时有仁放学归来,叫了几声母亲,不见答应。走到房门首,就听见房里嘻笑之声,心中好生疑惑:“ 有谁在我母亲房中?”他走将进去一看,原来是纳云师父 ,忍不住气满胸膛,说道:“ 你这师父,为何不在庙里,却敢走到人家里来?”那纳云和尚脸上一红,连忙往外就走。王有仁一把拉住了他,拳打脚踢 。怎奈人小力微,哪里拉得住他,被纳云将衣袖一洒,逃出房门,走回庙里去了。   王有仁心中一时气愤不过,说一声道:“ 母亲,我家父亲死了,尸骨未寒,阴灵尚在,你为何做出这没廉耻的事来?”   徐氏被儿子辱骂,又赶走了心上人,不禁恼羞成怒,指着有仁骂道:“ 你这大胆的小畜生,才三分像了人,连我娘都要管起来。这还了得 !”有仁到底年纪小,看见母亲着恼,吓得两泪如珠,滚将下来,往外就走。徐氏只道有仁害怕,下次不敢放肆,也就丢开一边。   哪晓有仁心中愤恨,怎能就忘了。一日有仁有心买了香烛到庙里去烧香,心想:“ 待纳云走出来时,拉住了他,与他讲理。倘若他要倔强,我就告诉他的师父 。”恰好这时纳云在大殿上,见王有仁走过来,将香烛与他,忙将香烛与他点好。王有仁拜过菩萨,立起身来,抢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纳云的衣服,死命不放,对纳云说道:“ 你这个出家之人 ,修行为本,为什么你要到家来?我且问你,倘你以后不到我家来,我就不来寻你。倘你以后再要到我家里,我就告诉你的师父,驱逐出境 。”纳云慌忙说道:“ 低声些!低声些!我以后不敢到你家来了 。”王有仁看他这个光景 ,将手一放,指着纳云的脸道:“你倘若再要到我家里来 ,我下次遇见你,不肯轻轻饶过 。”   纳云喏喏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说着,往里面就走。王有仁见纳云走了去,也就走出庙门,到学堂里攻书去了。   纳云和尚等有仁去后,心始稍定,心中一想:“ 我要是不到他家去,那大娘娘要差女儿来叫我,等到那时叫了我,我不去,大娘娘岂不要见怪于我。何不先到大娘娘那里去,将此事告诉她,对她说一个明白,免得大娘娘见怪 。”到晚来,睡在床上,想来想去,还是这个主意。次日清晨,纳云守在山门外,看见王有仁挟着书包到学堂里去了,他就大着胆子,迳到王家来。走进房中,叫声道:“ 大娘娘,这事不能如愿了 !”徐氏正在那里梳妆,听见纳云说出这句话来,即放下木梳,头也不梳了,与纳云并肩坐下。纳云愁眉苦脸地对徐氏说道:“ 我今日来,与你分别。从此以后,不能与你朝欢暮乐 。今日一别,你也不要想我 ,我也不要想你,不必叫金定来叫我 。”说罢,呜呜咽咽的只管哭。   徐氏见他这般光景,连忙问道:“ 你到底为着何事,这等模样?我正要与你天长地久,影形不离,何故要说这个断头话?”   纳云道:“ 告诉了你罢!你家小官人昨日到庙里来,一把拖住了我的衣服,再三讨饶,他不肯放。他说:以后不许到我家里去,你要是再到我家里,我要告禀你师父,赶你出去。我听他说话厉害,他当真要去禀告师父,我这庙里要住不成了。所以我从今日起,不敢到你家来了 。”徐氏一听纳云这番哭诉,不禁柳眉直竖,杏眼圆睁,恶狠狠的说道:“ 这小畜生,这样大胆!你不要怕他,我一刀杀了他,看他怎么奈何我做娘的?”   说罢,咬牙切齿,十分痛恨!   纳云听说,忙不迭双手乱摇道:“ 大娘娘不要动气,杀人不是顽的!听我说来,你家王大爷死后,就留下这一个宝贝儿子,岂可将他杀了,绝了后代根苗?况且现任的知州老爷,正是个铁面无情的好官,自从上任以来,不知被他拿了多少光棍,枷号拷打,人人担惊,个个惧怕!昨日有一件奸情案,敲小锣,游四门。你我犯到他手里,岂不该死 !”说罢,起身要走。   徐氏用手一把拉住道:“ 师父,你不要走。我与你恩情如山,怎肯为了这个小畜生,两处分离。我把这小生畜杀了,就好与你地久天长了 。”纳云道:“ 我劝你不要动气,就是我和尚不来,你也好别寻良缘。我是实在害怕,不敢的了 。”徐氏一听这话,登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紧咬银牙道:“ 可恨这小畜生,我誓必杀他 。”纳云见劝不醒徐氏,想想更加害怕,没奈何说道:“ 但听大娘娘做主,小僧实在不能劝你,从此辞别 。”说罢又要往外走,徐氏一把拖住不放道:“ 你不要走,你且坐下,听我说话 。”纳云只得勉强坐下。   这当儿,王有仁放学回家,东一看,西一张,说道:“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曾煮饭?母亲到哪里去了?”寻到房中一看,又见纳云和尚在房里说话 。一见之下,怒往上冲,跳将过去,一把揪住纳云,喝道:“ 你说不来,今日又来了,我告诉你师父去,明日到衙里去告你,我看你来得成,来不成?”徐氏见官保揪了纳云要走,伸手打了官保一巴掌,说道:“ 你这小畜生这样无理,你今朝赶出和尚,我明日就去嫁人,你便怎样?我对你说,你要活,好好乖巧一点儿。你要死,叫你就死 !”   有仁见母亲动怒,只得放了纳云,往外就走,走到父亲灵位之前,匍甸在地,号啕大哭。哭了一场,爬起身来,仍往学堂里去,连午饭也不吃了。纳云和尚乘此机会,逃走回庙。   第14 回姊怜弟书房送信母恨子卧室餐刀   徐氏怒不可遏 ,就走到厨房里去。金定认是母亲煮午饭,连忙跟到厨房里来相帮。哪晓徐氏并不煮饭,走进厨房,就将一把厨刀拿在手里,又寻了一块磨刀石。金定道:“ 母亲,时候不早了,我煮午饭吃罢 !”徐氏只做不曾听见,一心只管磨刀。金定问直:“母亲,要磨刀何用 。”徐氏冷笑一声道:“我的好女儿!我对你说,今日晚上,我要杀那官保小畜生。你不可外面走漏风声。倘若被官保晓得,连你性命也活不成 。”金定听了,战兢兢答应晓得!徐氏道:“ 你到天齐庙里去对师父说,叫他今晚不要来,明日到我家来。你要悄悄的低声对他说,不要给别人听见,速去速来!”   金定连忙答应了一声,起身出外,含了眼泪,走到学堂里,低了声音对有仁道:“ 不好了!你把和尚赶出了门,母亲起了歹心,今夜定要杀你,你晚上不要回来,就在先生这里住一夜,且等明日再到家中。千万不要说出是我来通报你。倘母亲知道是我说的,那时连累我也活不成 !”说着又道:“ 弟弟,你今晚千万不可回家。我要去了,恐怕耽搁时候,母亲要起疑心。”   金定说罢,揩揩眼泪,忙忙的去了。   王有仁听了姊姊这番言语,吓得三魂出窍;要哭又不敢高声,苦在心头,不言不语。少停放学,众学生都回家去了,只有官保一人,腮间挂着两行眼泪,独坐书房不走。钱正林一眼瞧见了,诧异着问道:“ 有仁,你为了何事,这等模样?”有仁听见先生问,便双膝跪下说道:“ 先生听我告禀。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在家,不守妇道,然则家丑不可外扬,这话我不能说了 !”钱先生道:“ 不妨,我与你是师生 ,也是自己人,不是外人,何用隐瞒?”   有仁这才和盘托出 ,说道:“ 我家母亲结交了一个和尚,就是那天齐庙里的小纳云。只因爹爹死了,要念经,成了苟且。今天走到母亲房里,看见这和尚也在房里。我就对他说,你是出家之人,岂能走到人家房里,成何体统?这和尚被我赶出去,母亲又被我说了几句,我母亲登时大发雷霆,她说你要赶出和尚,我明日就要嫁人,看你怎样?我就到爹爹灵前,哭了一场,才来到书房里的 。方才我金定姊姊来告诉我,娘今晚要杀我,姊姊叫我今日不要回家,就在先生这里住一夜 。”说罢大哭。   钱先生道:“ 不妨事的,快住了哭,待我送你回去。倘你母亲要打你,有我说人情,她就不打了 。”钱正林口中虽这样说,心里在想:“ 哪有娘杀儿子之理?常言说得好:‘ 虎毒不食儿 。’想必是有仁言语中忤犯了他母亲,要打骂则有之,要下毒手杀他 ,我想起来,断无此理。但有仁惧怕,不敢回家,只得待我送他回去,看他母亲怎生光景?我就与,他说个人情,谅必无事。”随时有仁道:“待我送你回去,与你说个人情,母亲就不打你了 。”有仁听先生这么劝解,也就略略放心,拿了书包,跟着先生回家。   钱正林来到王家,见了徐氏说道:“ 我到你府上,非为别事 ,因为你家有仁言语之中,忤逆于你,有仁毕竟是个孩子,要你饶恕他一次 。”徐氏一听这话,早明白钱正林的来意,故意装着笑脸说道:“ 先生请坐。我家有仁伶俐聪明,奴家与亡夫素来爱如珍宝,哪里舍得打 ,哪里舍得骂。他是从小孝顺,从未逆我做娘的,先生不要误听人言 。”说罢,叫声道:“ 官保,你去打一壶好酒来,先生难得到此,喝一杯酒去 。”钱正林一看这个光景,却不像要打他骂他的样子,便道:“ 大娘娘不必客气,今日天色晚了,改日造府,再来叨扰 。”作了一个揖,抽身便走。   官保见先生告辞要走,他就送出门外。一路走的时候,口中连声叫着道:“ 先生,今晚回府去了,学生只怕明日命归黄泉了 !”说了这话,两泪交流,不住口的又叫着先生道:“ 学生如明日不到书房来,即是死了。先生你要来看我,还要求先生给学生伸冤雪恨 !”钱正林听了,用言安慰道:“ 我方才听你母亲口气,并无打骂你的意思,想杀子之心,总不会有,你放心就是了 。”说着回馆去了。   有仁无可奈何,只得走回家里,不敢作声,晚饭也无心去吃,战战兢兢,睡在床上。只听徐氏叫道:“ 金定,你到房中去睡罢!睡在弟弟脚头,不许多嘴 !”金定答应晓得,含着泪走到房中去睡,就悄没声的对有仁说:“ 弟弟,你今夜就当心一点 !”有仁就枕上点点头。金定不敢高声,暗暗啜泣!   徐氏打发金定睡了,恶心骤起,咬牙切齿,到厨下去取出一壶好酒,独自一人,自斟自饮,吃了一杯,又是一杯,将这一壶酒,饮了个点滴不剩。侧耳一听,谯楼鼓打三更,就将那日开磨的一把厨刀,拿将出来,再拿一块白汗巾,紧紧的在眉头上一扎,又将两只衣袖,高高的挽了起来,一手拿了一个红烛台,一手拿了这一把明晃晃的厨刀,三脚两步,跨进房来。   这时有仁睡在床上,满腔苦楚,尚未睡着,两眼看着母亲。   见她这副模样进房,情知不妙,连忙一个筋头,跳下卧床,怎奈唬得浑身发抖,哪里立得定脚,心中忙乱,双膝跪下,连声叫道:“ 母亲,亲娘,饶了孩儿的命罢!从今以后孩儿自当改过,孝顺母亲,不再忤逆。待我到天齐庙里去,请这师父到我家里来。我家无亲无故,正少一个当家人,请他来还了俗,由他照管家里的事。亲娘,饶了我!饶了我这一条命,别的不看,看在死去的爹爹份上,饶了我的小性命罢!”说着,号啕大哭,哀求饶命!   徐氏良心已横,哪里肯听,倒竖了两条柳眉 ,骂一声道:“大胆的畜生!你如今口里甜得如蜜,心中苦如黄连,我今夜不杀你,你就要当官告我,少不得说我与和尚通奸,这是你的真心。今日饶你性命,就是害了自身。这叫做斩草不除根,春来又发青 。”说完了这一句,一手起那把明晃晃的厨刀,一只手拉住有仁的小辫子 ,不由分说,手举刀落,只听咔嚓一声,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已提在手中。可怜八岁孩童,为了一言冒犯,竟被杀死!   那金定睡在床上,眼睁睁看兄弟苦苦哀求。她几次想走下床一来,帮着兄弟求娘,无奈见徐氏像凶神一般,哪里敢来说一句,只是心中叫苦!如今看见鲜血淋淋一个人头,更加吓得浑身发抖 ,缩做一团!徐氏柳眉直竖,恶狠狠的指着金定道:“你要高声喊叫,我就叫你随兄弟一块儿到阴司里去!”说罢,将人头向地下一丢。金定被徐氏这么一吓,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连忙将身躲在床后。徐氏坐将下来,心中一想:“ 这个尸首怎样拿出门去?待我慢慢想个主意才是 。”想了一回,将身立起,便将有仁尸首上的衣服,剥将下来,用刀分为七块,装在油缸之内,那缸上就将剥下来的血衣遮盖了,然后将油缸放在床脚里面,外有床幛遮住,心想:“稍待数日,得有机会,即便拿了出去 。”转身又到里面去提了一桶清水,将那地上的血污冲洗干净,又把这刀也洗净了。   此时谯楼上已经鼓打五下,金定是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抖,躲在床后不敢出来。徐氏将这事做完,收拾干净,叫声道:“金定你来,不要害怕!你是我的好女儿,我今日有句话叮嘱你,不许你在外人面前说出。倘敢走漏风声,我就要将你和你弟弟一样 。”那金定哪里还敢启口,只是连连点头答应。徐氏这才将那红烛吹灭,同金定上床睡觉。   再说钱正林先生昨日晚间送王有仁回家,今日坐在书房中,眼看日已将午,不见有仁上学,心中有些狐疑起来,一想到有仁临别的话,顿觉放心不下,便叫两个学生说道:“ 你们两人到王家去,问问那王有仁,今日为何这个时候还不来上学?”   那两个学生领了先生之命,飞奔走到王家门首,只见大门紧闭,就用手敲门,问道:“ 你家王有仁这时候还不到书房里去,先生叫我们来问 !”徐氏开门出外说道:“ 我家有仁,今日到母舅家拜寿去了。”   那两个学生听徐氏这么回答,转身走回书房,回禀先生道:“有仁母亲说,今日有仁到母舅家里去拜寿了 。”钱先生听那两个学生这等回话 ,心中仍是疑惑,便向这几个学生吩咐道:“明日放学一天,我有事情 。”原来有仁的母舅,与钱正林先生一向认识,他想:“ 明日到有仁母舅家去问问看,究竟有无此事,再作道理 。”众学生听先生说放学,个个欢喜。   第15 回为学生告状收监救丈夫鸣冤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