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缘 - 第 49 页/共 108 页

殷太监又把从人喝退。走下来附耳说道。只要他们扳出老沈一党的人来便罢。镇抚司点头受意。别了。上马回家。尚未坐定。忽门上进来回道。东宫李公公来了。镇抚司忙出来迎到厅上。礼毕请坐。李太监道。后面坐罢。遂携手到书房里道。 小爷有旨。镇抚司便跪下听宣。李太监道。小爷着你勘问周家庆等。只宜宣缓。不许威逼乱扳。使朝臣妄害无辜。镇抚司叩头领旨。李太监去了。那官儿行坐不安。好生难处。到晚间公子回来见父亲纳闷。便问道爹为何着恼。官儿道昨日奉旨审妖书的事。周家庆殷增光今日夹打了都不肯招。等拿了达观来对审。他儿子虽是个武学。却颇通文墨。遂说道这事原无影响。 怎么认得。有何凭据。况是灭族的大罪。他怎肯轻认。官儿道旨上是结交妖僧。妄造谤书。谋危社稷。非同小可。公子道若说达观结交。岂止周家庆一个。满朝文武十有七八。就是内臣也无一个不与他来往。至于殷增光平日好结交仕宦。任侠使气。 倒是个仗义疏财的豪杰。如今独坐在他二人身上。其中必有缘故。官儿道早起勘问回来。厂里殷太监请我去说。叫不要把达观动刑。恐打急了。要扳出他们内相来。只监着他。又叫要他们扳出沈相公来。公子道是了。 这事有因了。周家庆原与郑皇亲有隙。欲借此事陷害他。 便好一网打尽东林诸贤。意在摇撼东宫。殊不知今上圣慈。太子仁孝。且有中宫娘娘在内保护。东宫定然无事。只是这班畜生。用心何其太毒。官儿道。殷太监还叫先把家眷拿来拷问。 自然招认。我才到家。李太监又来传东宫的旨意。叫不许威逼。 恐妄扳朝臣。波及无辜。公子道皇太子这才是圣明之主。处此危疑之时。犹恐妄害平人。如今有个善处之道。他既叫不要拷问达观。爹爹乐得做人情。竟把两家的女眷拿来审问一番。具过。由堂覆本上去。等皇上批到法司去审。就与我们无干了。 岂不两全其美。官儿道。老周的夫人是我的表亲。怎好拷打。 公子道事不由己。若不刑讯。如何覆旨。恐奸人又要从中下石。 反惹火烧身。只消吩咐手下人。 用刑时略见个意儿就是了。官儿点头道。此言有理。次早差人去拿两家的家眷。不许骚扰。校尉都解到了。官儿升堂。 带上周家庆的妻妾四人。老母七十余岁。幼子三龄。殷增光妻妾三人。只一女才十四岁。镇抚司将两家的老母幼子弱女俱令还家。只把两人的妻妾提上堂来听审。两傍一声吆喝。 众人早已魂飞天外了。但只见一个个: 面如浮土。腿似筛糠。跌地倒阶。急雨打残娇菡萏。 心惊胆颤。猛风吹倒败芙蓉。青丝发乱系麻绳。白粉颈尽拴铁锁。鞭笞方下。血流遍地滚红泥。棍杖初施。肉溅满墀飞碎雨。涕泪滂沱。杜宇月中悲怨血。啼声婉转。 老莺枝上送残春。梨园风雨飞来恶。狼藉残红衬马蹄。 这几个妇女都是富贵家娇艳。怎禁得这般挫折。虽是用刑从轻。正是举手不容情。略动动手就是个半死。起初还叫号哀痛。后来便没气了。随人摆布不动。堂上的伤心惨目。堂下的目击心酸。镇抚司问了几句口供。随意改窜。将妇女们收监。 仍吩咐禁子不许作践。听各家送铺盖饭食。不许拦阻索□。回家与儿子计较上本复旨。不日批下来道。众犯不肯招认。着三法司严审定拟。毋得妄及无辜。钦此。这真是圣明天子。万物皆春。只这一句便救了多少性命。镇抚司卸了肩。次日法司会同齐赴午门会审。校尉提到犯人跪下。刑部问道。你等妄造妖书。是何人主使。周家庆道。犯官若有此事。才有主使。此事毫无影响。那得有主使。又问达观道:你既做出家人。如孤云野鹤。何地不可飞。奈何栖迟于此。 作此大逆之事。达观道贫僧平日行止。久为诸大人洞悉。 如今事已如此。何事深求。只请众位大人随意定个罪名。 贫僧都招认不辞。总宪道胡说。你们做的事。须自己承认。怎么悬定得罪。达观道山僧一身皆空。有何作为。非不可潜空避难。但劫数难逃。故久留于此。以了此劫。随大人概定个罪罢了。众官原明知冤枉。却没奈何。只得叫动刑。只有达观闭目不语。随他拷打。周家庆与殷增光犹辨难不已。达观道不须辨了。业障已临。解脱不得了。不如早早归去。免累妻子。众犯终不肯认。法司讨议不定。少顷东宫又传旨着作速审结。众官无奈。只得效莫须有想当然的故事。将周家庆达观二人以下妄造妖言惑众。律拟斩立决。殷增光为从。 拟绞立决。余拟遣戍。本上去批下。着该科核复。那起奸人也恐事久生疑。也依拟上去。择日将一行人解到午门外。捆绑停当。两傍军校密围绕。监斩官押赴市曹来。只见:愁云荏苒。怨气氤氲。头上日色无光。四下悲风乱吼。 缨枪对对。数声鼓响丧三魂。棍棒森森。几下锣鸣催七魄。 犯由牌高挂。人言此去几时回。白纸花双遥都道这番难再活。 长休饭颡内难吞。永别酒喉中怎咽。狰狞刽子仗钢刀。丑恶押牢持法器。皂纛旗下。许多魍魉跟随。十字街头。无限强魂等候。监斩官忙施号令。仵作子准备扛尸。英雄气慨等时休。便是铁人也落泪。 一行军校将众犯推到法常团团兵马围祝将三人捆在桩上。只等旨下行刑。不一时报马飞来。恶煞到了。接过旨。 一声炮响。刽子手刀起头落。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殷增光旋已绞讫。忽见一阵狂风。飞沙走石。日色无光。官军等都睁不开眼。来风过处。又是一阵异香。忽从平地上一缕青烟直上九霄。半空里青气中现出一尊古佛来。 再细看时。就是达观长老。合掌作礼。冉冉升天而去。监斩官并军民人等皆罗拜于地。众人来收尸时。达观之尸早已不见了。众官嗟叹不已。识者谓此佛家兵解之法。监斩官便将此事隐起。不敢上闻。正是:圣主如天万物春。奸谋生事害平人。 须知佛力高深极。兵解犹然现本真。 斩讫回奏。旨下其余一应人等俱着加恩宽释。魏进忠也在东厂监内坐了三个月。遇赦出来。行李银钱俱无。只留得孑然一身。还有膏子药一袋。孤身无倚。往何处去好。意欲去寻李永贞。忽又想道。我禁在东厂。册上有名。他现在内主文。岂不知道。他既不来看我。我又身上蓝缕。空惹他恶妇轻保犹自躇踌不定。正是人急计生。猛省道有了。不若投到花子太监中。各处去拦截客商掳掠糊口。进忠却生得身长力大。凡事当先。嘴又能言。遇见柔弱的便用硬降。刚强的使用软龋众花子遂倚他为先锋。弄得来大酒大食的吃。 正是一日不识羞。三日吃饱饭。不觉又过了两三个月。时值初秋天气。阴雨连绵。出路的少。没得来路。冷坐了几日。 熬不过便走到章义门酒店内赊酒吃。初起已赊过几次。未曾还钱。这一次酒家便有难色。口中便发起话来。你一句我一句。便斗起来。进忠便一时怒起。拿起酒壶乱打。一时间就拥上三五十花子太监来。把店中家伙打个罄荆酒家扭住进忠不放。要喊官。正在难分之时。只见一个人走了来劝道。二位莫打。我有道理。横身在内解劝。进忠挣脱了手飞跑。那人也随后赶来。喊道魏兄不要走。有话向你说哩。进忠听见叫他。便站住了。那人走到面前看时。原来是相士张小山。浙江人。曾同在东厂里坐一处的。张小山将进忠拉到一个辟静小酒店内坐下问道。老兄何事与人争闹。进忠道不好说得。小弟因无盘费。 才干这件无耻的事。便将前事说了一遍。小山道古人不遇时多遭困厄。韩信乞食于漂母。范睢受辱于魏齐。这个何妨。但是兄在此终非长策。小弟阅人多矣。见兄相貌非凡。非久于人下者。将来贵不可言。我观之甚久。因监中人多。不好向兄说得。 连日正寻兄不见。今日可同兄细谈谈。酒保取了酒肴来饮了一会。小山道兄虎头燕颔。飞而食肉。凤目剑眉。威权万里。熊背狼腰。异日定须悬玉带。龙行虎走。等闲平步上金阶。天庭高耸。中年富贵可期。地角方圆。晚岁荣华定龋土星端正。 隆准齐于汉高。金革垂肩。虎视同乎魏武。行动如万斛之舟。 端坐若泰山之重。五星合局。七窍归垣。乃大富大贵之相。只可惜眼光而露。声急而校面圆而保头窄而偏。没有帝王之分。 然亦只下天子一等耳。位极人臣。威振天下。眉剔眼竖。 面带紫气。只是杀心太重。他日杀戮不少。今年贵庚多少了。 进忠道三十五岁。小山道十岁发际。二十印堂。三十两眉头。 如今好了。渐入佳境。有一朝近贵。咫尺登云之喜。日渐亨通。再无阻滞了。一交五十。土星用事。那时福禄齐臻。富贵无比。天子之下。王侯之上。我却又于好中寻出不足来。 却有三不足。进忠道请教哪三不足。小山道:你额蹙形枯眼露光。眉头常锁泪汪汪。六亲眷属皆无靠。 父母双双定早亡。面容娇媚带桃花。路柳墙花处处佳。常得阴人来助力。风流到处不成家。气促声粗眼带凶。头长项短类猪龙。波涛涌处必防险。急作良图保令终。 老兄一身富贵。小弟看得分明。况新运将到。只在京中。 不日自有好处。进忠道承兄指教。他日若果应兄言。 定施犬马。生死不忘。小山笑道。富贵是各人带来的。如小弟相法。非敢夸口。却要算天下知名。若兄的贵相。定是人间少二。若兄无盘费。我这里有三十金奉赠。他日得志时。 愿君稍戒杀性。便是无量功德了。又饮了一会才散。进忠称谢。又问小山寓所。小山道我无定居。你只干你的事。不必来看我。异日再相逢罢。二人拱手而别。进忠拿了银子置备行李衣服。又过了个月。银子将完。只得走到熟药店内买了些现成丸散。摆了个摊子在街上卖?H帐卖药。谁知世情宜假不宜真。 竟颇有人来买。一日也觅百余文。便逐日在前门上胡谈乱道的。 引人来买。一日正在卖药。忽听得人说城上选内官哩。我们看去。进忠忙拉住那人问。那人道闻得旨意上是要选身长力大的内官管门。都在中城兵马司里挑选哩。进忠忙把摊子收了。寄在左近人家。换了青衣小帽。 竟奔中城察院衙门里来。只见人挨挤不开。有数千人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