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缘 - 第 20 页/共 108 页

东南膏血诛求荆谁把沉冤诉九阍。 程中书舟过汉江。将到均州地方。只见前面一座高山。 遂问从人道。这是什么山。巡捕禀道是武当山。进忠道闻得武当是元天上帝的圣迹。何不去游游。程中书遂传令要往武当进香。船家领命。即放船北去。行了一日。见有均州吏目带领人夫迎接。离均州三十里便是头天门。知州来迎接。 吏目禀道。从此上山俱是旱路。请大老爷坐轿。程中书吩咐只着几名亲随跟去。余者俱着守船。不许乱行取罪。遂搭扶手上岸。坐了大轿。一行鼓乐仪从。竟上山来。到山脚下早有五龙宫道士迎接入宫。献茶办斋。天色已晚。就在本宫歇了。 次早吃过早斋。道士禀道。从五龙上去。出路甚险窄。坐不得大轿。须用山轿方好上去。程中书上了山轿。从人不能骑马。也是山轿。皆用布兜子抬。两人在上扯拽而行。坐轿的皆仰面而上。一层层果然好座山。但见:巨镇东南。中天神狱。芙蓉峰竦杰。紧盖岭巍峨。 九江水接荆扬远。百越山连轸翼多。上有太虚宝殿。朱陆云台。三十六宫金磐响。百千万众进香来。舜巡禹狩。 玉简金书。楼阁飞丹鸟。幢幡摆赤襟。天开仙院透空虚。 地设名山雄宇宙。几树榔梅花正放。遍山瑶草色皆舒。 龙潜涧底。虎伏崖中。幽禽如诉语。驯鹿近人行。白鹤伴云栖老桧。青鸾向日舞乔松。玉虚师柏真仙地。金阙仁威治世宫。 程中书来到半山。有太和宫道官带领一班小道士来接。 从人喝令退去。小道士齐声响动鼓乐。一派云韶箫管之声。 清泠可听。进到宫里。道官备下香汤。丛了火。请程公沐浴上山。直至太和绝顶祖师金殿前下轿。抬头观看好座金殿。 真个是: 辉煌耀日。灿烂侵眸。数千条紫气接青霄。几万道黄云笼绛阙。巍巍宝像。真个是极乐神仙。级级金阶。 说甚么祗园佛地。参差合瓦。浑如赤鲤揭来鳞。上下垂帘。 一似金虾生脱壳。戊己凝精团紫盖。虹霓贯日放金光。 程公上殿拈香。拜毕起来。四下观看。皆是浑金铸就。 赞叹不已。直至山顶放眼一望。真个上出重霄。下临无地。 汉江仅如一线。远远见西北一座大山。不甚分明。如龙蛇蜿蜒。问道那是什么山。道官道那是终南山的发脉。程公道久闻武当胜概。果然名不虚传。遂下山来到太和宫。道士设宴管待。有一般戏子乐人承应。只一人独酌。饮过数杯。觉飞得没趣。即令撤去。只留桌盒。与老道士清谈。用两个小道童奉酒。 饮至更深始散。就在楼上宿了。只听得隔壁笙歌聒耳。 男女喧哗。一夜吵得睡不着。次日起来唤道官来回道。隔壁是什么人家。深夜喧哗。道士道是山下黄乡宦的家眷来进香。 在隔壁做戏。程中书记在心头。吃过早饭。道官请游山。 程公换了方巾便服。带了从人。满山游玩。说不尽花草争妍。 峰峦耸翠。来到紫盖峰。乃是一条窄路。两山接榫处。正在转湾之地。轿夫站在两崖上。缓缓而行。轿子悬空。已令人害怕。只见底下一簇轿子蜂拥而来。两下相撞。进忠等喝道。 什么人。快下去让路。吏目忙向前说道。钦差大人是本处的上司。你们快些让让。那些人道。甚么上司。我们是女眷怎么让他。乱嚷乱骂。竟奔上来。程公见他势头来得汹涌。忙叫轿夫退后在宽处下轿让他。只见一齐拥上有二十多乘轿来。 轿上女眷都望着程中书笑。众人吆喝道不许笑。半日才过完了。程公心中着实不快。上了轿回到太和宫。道士献了茶。 吃了午饭。程公叫道士来问道。才是谁家的女眷。道士道就是昨夜做戏的黄乡宦的公子。带着些女眷来游山。程公道他是个甚么官儿。就这样大。道士道他是个举人。做过任同知的。程公大笑道。同知就这等大。道士道此地没有宦家。 只他是做过官的。故此大了。程公吃了饭。因夜里未曾睡觉。 就和衣睡熟了。原来这黄同知极不学好。在山下住着。倚着乡宦势力。横行无忌。有天没日的害人。小民是不必说了。 就是各宫道士无不被其害。将他山上钦赐的田地。都占去了。 但遇宫内标致小道士。就叫家去服侍教戏。家内有两班小戏子。都是坑陷去的。倒有一大半是道士。买的不过十之二三。 山上道士个个痛恨。正没法报复他。却好见程公恼他。 便乘机在火上浇油。因进忠是程中书的心腹家人。先摆了桌在小阁子内。乘程公睡熟时。请进忠到阁上吃酒。两个道士相陪。进忠道老爷尚未用酒。我怎么先吃。道士道乘此刻消闲。 先来谈谈。三人一递一杯。吃了一会。那道士极称黄同知家豪富。真是田连阡陌。宝积千箱。有几十个侍妾。两班戏子。富堪敌国。势并王侯。进忠道他不过做了任同知。 怎么就有这许多家私。道士道他的钱不是做官来的。进忠道是哪里来的。难道是天上下的。道士道虽不是天上下的。却也是地下长的。老道士正欲往下说。那个道士道。你又多管闲事了。若惹黄家晓得。你就是个死了。那老道士便不敢说了。 进忠道你说不妨。此处又无外人。道士道只吃酒罢。莫惹祸。 太岁头上可是动得土的。进忠站起身来道。说都说不得。要处他越发难了。我去禀了老爷。等老爷问你。 那道士道。爷莫发燥。我说与你听罢。道士未曾开言。先起身到门外看看。见没人。把门关上。才低低说道。我们这武当山自来出金子。就是造金殿也是这本山出的金子。被永乐皇帝封到如今。不敢擅开。只有黄家知道地脉。常时家中着人去挖开。外人都不知金子的本源。他也一些不露出来。带到淮扬苏杭等处去换。他有这没尽藏的财源。怎么不富。正说间程公醒了咳嗽。进忠忙过来斟茶与程公吃。便将道士之言一一说知。 程公道武当乃成祖禁地。与南北二京紫金山一般。他敢擅自开挖。罪也不校若要处他却无实据。进忠道擅开金矿。毁挖禁地。这都是该死的罪。况爷是奉旨清查矿税的。这事不查。更查何事。程公道事之有无。也难凭一面之辞。这事弄起来甚大。 恐难结局。进忠道且去吹他一吹。 他若见机。寻他万把银子也好。程公道怎得有便人吹风去。 进忠道均州吏目现在外面。等小的去吹个风声与他。看是如何。遂下楼来到殿上。那吏目正睡在凳上。见进忠来。忙起身站立。进忠与他拱拱手道。贵处好大乡绅。吏目道此地无朱砂。赤土为上。进忠道明对他说是钦差大人。他还那等放肆。 史目道他在此横行惯了。那些人总是村牛。哪里知道世事。进忠道老爷十分动怒。是我劝了半日才解了些。 闻得他家有好金子。老爷要换他几两公用。可好对他说声。 吏自道他家果是豪富。恐未必有金子。进忠道他家现开金矿。怎说没有。吏目道人却是个不安静的。若说他开金矿实无此事。且武当自来没有出过金子。进忠道一路来就闻得他家开金矿。有没有你都对他说声。吏目道金子本是没有。若大老爷怪他。待我去吹他一吹。叫他送份厚厚的礼。自己来请个罪儿罢。进忠道也罢。速去速来。吏目走出宫来。 见松树下一簇人坐着吃酒。吏目认得是黄家的家人。吏目走到跟前。那些人认得。都站起身来。吏目唤了个年长的家人到僻静处说道。早间你家的轿子在山上遇见的是钦差程大老爷。 来湖广清查矿税的。你家女眷冲撞了他。他十分着恼。那家人道。总是些少年小厮们不知世事。望爷方便一言。吏目道我也曾代你禀过。他说闻得你家有金子换。他要换几两哩。家人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家金子从何而来。吏目道他原是个没毛的大虫。明知你家巨富。这不过是借端生发的意思。你去对你家公子说声。没金子就多少送他分礼儿罢。恐生出事来。反为不美。家人道爷略等等。我去就来。史目道你须调停调停。他既开了口。决不肯竟自干休。那家人来到楼上。埋怨那起家人道。 老爷原叫你们跟大爷出来。凡事要看势头。怎么人也认不得。 一味胡行。你们惹了程中书在那里寻头儿哩。公子听见。问道甚么事。家人便将吏目的话说了—遍。那黄公子是少年心性。 听了这话便勃然大怒。骂道放他娘的狗屁。我家金子从何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