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缘 - 第 17 页/共 108 页

三人相对大哭。好难分手。有诗为证: 驻马高林日欲晡。嗟君此别意何如。 东风吹酒壮行色。万里雄心一剑孤。 进忠别了二人。随了一娘上路。正是暮春天气。—路上山明水秀。草色花香。飞尘扑面。说不尽饥餐渴饮。夜宿晓行。 非止一日。到了京师。在前门上寻了客店。安下行李。打发牲口去了。母子二人进内城来观看。果然是玉京天府。载进金城。 比别府大不相同。只见: 虎踞龙盘气势高。凤楼麟阁彩光遥 御沟流水如环带。福地依山插锦标。 白玉亭台翻话旅鸟。黄金宫殿起鲵鳎 西山翠色生朝彩。北阙恩光接绛霄。 三市金绘齐凑集。五陵裘马任逍遥。 隗台骏骨千金价。易水高歌一代豪。 都会九州传禹贡。朝宗万国祝嵩高。 应刘文字金声重。燕赵佳人玉色娇。 召公遗爱歌熙?i。圣祖桥风乐舜尧。 晓日旌旗明辇路。春风箫鼓遍溪流。 重关拥护金汤固。海宴河清物富饶。 一娘到了前门。见棋盘街上。衣冠齐楚。人物喧闹。 诸般货物摆得十分闹热。比别处气象大不相同。看了一会。 走到西江水巷口。各店都挨挤不开。见估衣铺内一个老者独坐柜外。进忠上前拱手问道。借问爷。子弟们下处在那里。 老者道一直往西去到大街。往北转西边有两条小胡同。唤做新帘子。绕往旧帘子胡同。都是子弟们寓所。进忠谢了。同一娘往旧帘子胡同口走进去。只见两边门内都坐着些小官。 一个个打扮得粉妆玉琢如女子一般。总在那里或谈笑或歌唱。一街皆是。又到新帘子胡同来。也是如此。进忠拣个年长的问道。这可是戏班子下处么。那人道不是。这都是小唱弦索。 若要大班。到椿树胡同去。进忠道有多远。从何处去。那人道有五六里远哩。往西去不远就是大街。叫驴子去。 那掌鞭儿的认得。进忠拱拱手别了。出巷子来。引着娘同上大衔。见牌楼下有一簇驴子。边忠道赶两头驴来。那小厮牵过驴问过那里去的。进忠道椿树胡同。母子二人上了牲口。一刻就到了。掌鞭儿道是了。下来罢。进忠道送我到班里去。驴夫道进胡同就是了。二人下来还了钱。一娘站在巷口。进忠走进巷来。见沿门都有红纸帖子贴着。上写某班某班。进忠出来回一娘是甚班名。一娘道是小苏班。进忠复问人。那人道你看门上帖子便知。你不识字么。进忠却不甚识字。复来对娘说了。 一娘只得进巷来。沿门看去。并无。只看尽头有一家写着是王衙苏州小班。一娘道是了。或者是他借王府的名色也未可知。 自己站在对墙。叫进忠去问。进忠到门前并不见个人。站了半会。也没人出来。只得走进去看。见门都锁着没人在家。进忠便往外走。撞见一人进来。喝道。做甚么。撞日朝哩。进忠往外就跑。那人赶了出来。一娘迎上前道了个万福道借问老爹这班可是苏州小班。那人道正是。一娘道班里可有个姓魏的。那人想了一会道。有个哩。一娘道他是我的亲眷。相烦老爹进去唤他出来。那人道不在家。到内相家做戏去了。明日来罢。一娘谢别。走上大街。叫驴子回下处来。一路心中暗喜道。也不枉受了许多苦楚。今日才有好处。回到寓所。心中有事。那睡得着。正是:良夜迢迢玉漏迟。几回歌枕听寒鸡。 举头见月浸窗纸。疑是天光起着衣。 一娘巴不得天明。正是点头唤出扶桑日。呵气吹残北斗星。 天色才明。就起来梳洗。吃过饭。日已出了。心中想道。我若自去寻他。恐班里人看见不雅。要不去。又恐辰生不停当。踌躇了一会。还是叫辰生去罢。遂叫辰生来吩咐道。你到昨日那班里去问声。可有个魏云卿。他是苏州人。是我姨弟。你寻到他。说我特来投他。是必同他来。说毕进忠往外就跑。一娘叫转来道。你可记得么。进忠道记得。又去了。一娘又唤回来道。 你莫忘了。说遍我听。进忠道这几句话有甚难记。一娘把了些钱与他叫买东西吃。进忠接了走出门。一娘又叫回来。进忠急得暴跳道。又叫我做甚么。你要去自去。我不会说。把钱向她一掠。使性子坐着不动。一娘央了他半日。才拾起钱来要走。 一娘拉住他道。我把件东西与你带去。向手上解下一个小小金牌子来。代他扣在指头上道。这是我姨娘与我的。你带去见了他。把他看。他就知道我在这里了。进忠拿了飞也似的去了。 一娘独坐等信。好不心焦。心中忖度道。此刻好到了。过一刻道。此刻好说话了。一条心总想着他。直等到傍午也不见回来。 想道大约是留他吃酒饭哩。又等了半日。渐渐天晚。也不见回来。又想道我昨日耽搁了许多工夫。回来也只午后。他是熟路。 怎么此刻还不见来。定是在路上贪玩了。 自己坐在店门前。等到日落。才远远望见辰生独自跑回。 一娘迎到檐前问道。你怎么去这一日才来。可曾寻到他。怎么不同他来。进忠喘了一会气。才说道鬼也没得一个。一娘道怎么说。进忠道我到他们前。见门关着。我不好敲。直等到日中才有人开门。我正要问他。他又出去了。又等了半日才回来。 又要问他。他又同人说着话进去了。我只得坐在门槛上。半日才见昨日那人家来。问我可曾见他。我说没有。 那人道等我叫他出来。那人进去叫出个丫头小孩子来。才好十七八岁。问道那个寻我。我说寻魏云卿的。那小子道没有。 竟关上门进去了。那人后又出来问道。可是他。我说不是魏云卿。那人道这一带班里总没有个魏云卿。想是在别的班里。我说不认得。那人道我同你走走去。将一条巷子都走遍了。也没得。那人道五十班苏浙腔都没有。想是去了。前门上还有几班。 你再去寻寻看。那人就去了。我也来了。一娘听见不是。正是眉头搭上三横锁。心内频流万斛愁。不觉眼中垂泪。心里想道。 我受了千辛万苦。死中得活。也只为这冤家。谁知今日又成画饼。连晚饭也不吃。就和衣睡了。一夜忧苦。自不必说。次早起来。只得又叫进忠到孝顺胡同去访问。并无消息。住在店内逢着吴下人便问。也无—人知道。 又想道他莫不是上了前程。在哪个衙门里。又央人到各衙门里访。也无踪迹。又住了些时。客店里人杂。进忠便搭上了一班人抓骰子斗纸牌。一娘着了忙。把他手上金牌子解下来。 后来便整几夜不归。一娘说说他。他便乱嚷乱跳。一日回来反向娘要钱买酒吃。一娘回他没钱。他竟将一娘的新花绸裙子拿着就走。又几夜不归。一娘气得要死。正值京中米粮贵。 又无进入。正是坐吃山空。不上半年盘费都完了。思量要回客家去。又怕人情世态。当日苦留不祝今日穷了又来。恐人恶嫌。进忠也恋着那班人顽耍。反说道当日谁叫你来的。 如今又带着鬼脸子去求人。母子们又吵闹了一常渐渐衣服当荆看看交冬。天气冷得早。衣食无措。一娘只得重整旧业。买了个提琴沿街卖唱。走了几日。觅不到三五十文钱。 连房钱也不够。一则脚小难行。二则地中灰大。一脚下去。 连鞋帮都陷下去了。提起来时。鞋又脱了。一日走不十几家。故无多钱。回到下处。自着烦恼。店家道走唱最难觅钱。 如今御河桥下新开了个酒馆。十分齐整。你不如到那里赶座儿。 还多得些钱。次早一娘走进城来。竟往御河桥来。 迎着北风。好生寒冷。不一时望见一所酒楼。只见:湘帘映日。小阁临流。一条青旆招遥几处纱窗掩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