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野史 - 第 20 页/共 33 页

正元月三日,桀尚未出朝,诸臣士聚议盈廷。有司土之官曰:“先王之典,巡行方国,奈何废之?”   武能言曰:“今君王不行先王之典者多矣!容台、酒池、肉林,岂亦先王之典也乎?水行则酒池,陆行则肉林,登封则容台,又何必方国乎?   ”司仪之官曰:“不巡行则无以告于天地、宗庙。”   侯知性曰:“往年,君王以新妃告于天地、宗庙,怪风连起。至今新妃亦无恙,天地宗庙亦有鬼灵乎?便有鬼灵,岂顾问哉?”   司乐之官曰:“不巡行则无以被管弦。”   于辛曰:“君王深宫,媚歌巧舞,旦夕自乐。何必朱弦越也?且无管弦,便不吃饭乎?”   司户之官曰:“不巡行则天下之户口不清,民俗不知,而天下乱。”   曹触龙曰:“然则一巡行,而户口即清,民俗即尽,知天下即治乎?”   司马之官曰:“巡行则诸侯服,天下安。不巡行则诸侯乱,天下危。”   赵良曰:“然则尧舜治天下,皆日日巡行之。故而黄帝阪泉之战,乃巡行不勤之弊乎?”   余臣士纷纷者不计。伊尹从旁决一言曰:“太师诸公之言是也。君王诚有道,便使穆清深拱,固无害于天下。不巡行,亦未必非福也。   ”众便寂然而止。赵良等本意原不如此,而自言固如此矣!俱只得贴服。   二幸详以告桀。初说臣士之哗,桀甚怒,欲出而戮之。说到诸小之辩折,则疑。说到伊尹之言,桀即得意而喜,以伊尹之言为是。遂命罢巡行,而天下之民省三四年驿骚矣。”   桀既罢巡行,后来自于宫中思量无远趣,方有悔意。又不好再行得,三小亦不敢复请他,乃渐渐又想造作游玩。妹喜又献巧,谓桀曰:“君王与妾深处宫中,乐则乐矣!凡宫内宫外及四远之地,一有奸伪窃,何由知之?何不起一层楼,邃阁上接青宵,日夕登眺,则远近可遍,烽烟可悉见也。如是则君王虽不设朝,亦可见群臣之然。虽不巡狩,亦可见四方之动静矣!   岂不可长享富贵乎?”   桀喜曰:“朕久有此意,卿言真有见。   ”   遂命侯武等又役民夫数万采木,于宫中拆去容台,建作倾宫。但见那:万桷千楹,四面八方皆有门。户下广上,高翔入云霄。乘高而望,居民若蚁蛭,行道如蚁群。山河线线,尽万里之观。   灯火荧荧,照半空之上。   其体内深,而外飘飘,乘风危若倾,故名倾宫。其制一宫,而为上下中三层,每宫又各有上中下三层,实九层楼也。后人余季岳有一绝,笑之曰:层楼却换作倾宫,亡国宫名也不同。   倾国倾城人有意,欲将天地总为倾。   于是桀与妹喜凉时则在下宫,曰暖倾,炎时则在上宫,曰凉倾;不凉不暖则在中官,曰温倾。倾宫之乐,每层有游观之乐。凭栏俯瞰,谓之倾游。每游有飞观之宴,谓之倾宴。张乐大奏,云霄皆响,谓之倾乐。酒酣则妹喜乐舞而歌,谓之倾歌。   拟为九层之歌,其下宫下层之歌曰:仙馆兮幽灵,下游兮九京。   重渊兮寂锁,日月兮深扃。   下宫中层之歌曰:   鲛室兮微暹,上行兮九泉。   烛龙兮鼓焰,水谷兮炎天。   下宫上层之歌曰:   绿树兮碧檐,歌管兮噞噞。   雪飞兮天地,不到兮珠帘。   中宫下层之歌曰:   首出兮山河,绕梁兮浩歌。   木林兮暖浪,日爽兮风和。   中宫中层之歌曰:   本末兮云巅,下视兮闾阎。   暮烟兮朝雾,四望兮苍尘。   中宫上层之歌曰:   倚柱今凭栏,飘渺兮飞观。   嵩华兮蚁蛭,俯瞰兮心寒。   上宫下层之歌曰:   扩天地兮横开,舞日月兮往来,   云霞四照兮低徊。广乐兮空中,   磅礴兮风雷。   上宫中层之歌曰:   远立兮虚空,风云兮下从,   摘日星兮上霓虹。鼓吹兮暂停,   惧惊惶兮帝宫。   上宫上层之歌曰:   渺舞袖兮游烟,入歌声兮九元。   宛天妃兮笑言,掌上兮飞旋。   乘块北兮翩跹。呼彩娥兮系绵。   怖弱体之飏罡风兮上天。   倾宫之成,费一载工力。又累杀民夫数千人,民怨既深。   下兼桀与妹喜乘高视下,见城中人家但有好男女、好器玩,即时搜括进去。稍不快意,即杀。渐渐只管乱做。三孝二幸效此风范,越发大家乱做起来。伊尹自知在夏无益,日日思去。   犹不去,欲以观天意也。   适至三十一年乙亥,有彗星长竟天。太史上言,当修德行仁,以回天变。桀大笑曰:“天变偶然,何足畏哉?”   伊尹闻之曰:“嗟乎!谓天变不足畏矣!又安可为也?”   遂去,此第四就。出商侯于难,默化桀,勉强六年未尝穷凶。于是不相干了。尹仍归亳就汤。是时商侯得尹归,大喜。及言夏事,大与咨嗟叹息。尹曰:“天意已微见,但地未变耳!君修德以待之。”   且说尹既去夏,夏之臣民只日捱日以望桀亡。祸害于年,偏不速亡。一般昏昏怅怅,又缠了几年。直至三十四年戊寅,应当诸侯来朝,诸侯有大半不来。盖自丁卯而后十二年间,诸侯互相攻,叛离极矣,桀都纵乐不闻。今之来者,非商侯之贤则有仍等之亲,或豕韦等之阿党而已。桀当朝问诸侯,欲行征伐。商侯陈以修文德,毋尚兵力。桀即遣商侯归国,自留豕韦等计议。桀盛怒诸侯之不全来,悔久未巡行之。故遂不遵十二年一巡狩之制,便于大朝之后,统四国之兵,往有仍之国。重修夏台,坐召雍、豫二方诸侯。诸侯亦半至。   有缗国者少康之后也,侯名忠新,立五年,素闻桀无道。   自西方引众来会,欲观之。见桀行宫锦帐,妃妾要环绕,鼓吹不绝,侈泰如此,遂竟自引去。赵良教桀曰:“若容有缗氏,则威令不行矣!”   遂率诸侯西攻有缗。商侯又托疾未赴。助恶者,则东豕韦氏、北昆吾、西顾、南常、中葛,五方之恶党。   并集肆凶,遂灭有缗之国,侯忠奔戎。   桀大快意,尽劫其财货,掳其子女,赏劳恶党,班师而归。   益与妹喜穷奢极乐。又役民夫增修宫殿,饰以琼瑶,寝房饰以象牙。制凤辇、龙床,饰以宝玉。置女冠,饰以珠翠。罗致万方珍奇,以悦妹喜。而前日六师西南行,经过有洛国,元妃与幼子一切不问。   妹喜淫物,乘桀出师之后,固已无所不至矣。于是常思淫乱之乐,更设巧迷桀。因酒池已坏,倾宫亦厌,谓桀曰:“君王往时在长夜宫中,何等安乐?数年以来,无却长夜宫,便有许多纷扰变态。妾念人生几何,转头前事不可再得,君王何不更涤酒池,复为长夜宫,聆隧更高广之,以追前欢?度年如月,度月如日,以此终老,亦不枉也。”   桀喜曰:“朕亦思之。”   遂又役民夫数万,修聆隧及长夜宫。又憎食用物不足,遣二将往四方诸侯处取办。东方取禽兽、谷粟、果菜、鱼鳖、虾蟹各异食物,及茧丝、布帛、监铁各异用物。南方取珍禽、异兽、巨鱼、稻梁、酒酱各异食物,乃伫丝、布帛、锡铁、金银、珠玉、象牙各珍异用物。西方取羊狗、熊牲、蔗果各异食物,及罽绒、文锦、金玉、大木材、万乐品各珍异用物。北方取牛羊、薏黍各食物,及驼马、貂狐、羊裘、各兽皮等用物。凡所索,重贱之千车,轻贵之货百车。皆命四霸,各取其属近之国,总集进供。而中原之各国,自遣人取之。   于是霸国承命,分刷各国。大国借名尽取于小国,小国不能应,又只搜刷民家。小国不能够数,又被大国杀伐。大国不够数,只取之于民,即够数,其诸侯大夫犹假此尽掠于民。君卿大夫各相争相杀,似此逼累良民,争斗下国,不知多少死亡逃散?天下皆是丧身失国之人矣!   取办数年,桀以食用既足,又嫌人旧。妹喜要广选天下狡男娇女,共乐于长夜。桀又派遣诸侯取办,各霸国君大夫亦假名广集遍掠。先择美者自奉,十分之一二才得到献桀。桀所命取于中原各国食用、货物、子女亦皆如此。天下又皆是失子失女之人矣!似此数年,民怨愈深,天变大作。   乃是四十年甲申岁,又当大朝诸侯,来者只小半。商侯来,伊尹请观夏,亦复同来。正当朝际时,桀方怒诸侯有不来者,欲加征伐。一时黄雾塞天,咫尺对面皆不相见,来见之诸侯皆不辨颜色。且日甚一日,至十余日不解。桀使召伊尹,问之曰:“子谓圣人忧,能使天阴。今无圣人忧,而有此大雾,何也?   ”尹对曰:“万民之忧气,亦能使然也。”   桀曰:“彼愚民者,岂能动天乎?”   尹曰:“圣人之为圣也,要得千万人之灵为一人耳!彼愚民亦各自有灵,含万众之灵则亦圣人矣。况其忧怨比圣人为尤甚乎!”   桀曰:“然则何以解之?”   曰:“惠民即回天也。”   曰:“何如惠民?”   曰:“勿取其财,勿用其力,而赈其饥寒,恤其劳苦,赦其罪过,斯愚民也。”   桀曰:“吾今方欲征伐诸侯,安能行此?”   尹曰:“此正以君王之杀气,合万民之忧心,故天变益甚!君王且免征伐,遣诸侯,必少复其常矣!”   桀王曰:“姑看之。”   命遣诸侯,罢征伐,雾果解。   商侯归,复留伊尹就桀。桀十日一出朝,见尹。但不知后复何如?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众诸侯避桀归汤商侯谕葛不祭祀   却说伊尹五就桀,只救了他罢征伐而散黄雾,终不肯恤民。   毕竟再造长夜宫,极精括取天下货财,齐备乃将入宫。其宫制广三十里,径十余里。中用砖石结顶,顶仍培厚土为高山之状,植以奇花异草周垣护之,其门在倾宫之下。下层一穴,而入是为聆隧,不见人但闻声。五里许乃是宫门。门外左右,一红烛笼,一白烛笼,各大如车轮五倍,以代日月。宫中以月为日。   宫门之烛点十五日,宫内皆大明,是为一昼。息十五日则为一夜,但存小灯,各间阁上荧荧而已。宫室有三千大柱,小者无算。其中高者为夜台,桀与妹喜居之。自盖及砌,自床至地皆珍宝也。周围环室曰夜廊,役者居之,皆雕楹画宇也。廊之中台之下,周台设幕,日夜帐,皆绩锦也,乐部居之。昼则张宴奏乐,兴至则解衣就欢,倦则眠,饮食俱任意。夜则息烛而酣乐,昼纵三千男女杂交。甚则尽减小烛,使男女各不相认,遇合交错,以为快。而妹喜无所不至矣!伊尹闻之,而叹曰:“嗟乎!人道灭矣!”   后人钟伯敬吊之一俚律曰:夏桀为欢亦异哉,三千活肉一坟埋。   娈童姣女交加合,兔穴鲛宫屈曲开。但把淫精浇粉髑,那能生气上葭灰。南巢凄惨终身事,好是孤魂觅夜台。桀以甲申三月朔日入宫,四月朔日才一出,谓是只住得一日,不觉已一月矣。这一月中,夏国多少天变,桀皆不知。五星皆陨,又雨日并斗,又雨血,又雨木冰,又平柱矢流。太史终古终日告变,不得见桀。三旬乃得一见,遂执天文图占侯法以谏于桀曰:“古圣帝明王一日三朝,与贤善公卿议论政事,凡以养道德、遏邪萌也。今君王废明入幽,男女交纵,澌灭人纪。人道既绝,天命必终。灾变异常,亡无日矣!”   桀大怒,不待其辞之毕,命武士擒绑,将杀之。朝士二人,史佐三人又陈言救古。桀曰:“此皆关龙逄、黄图等恶党惯造妖言者也。   ”命悉缚,将杀之。后人冯犹龙有口占笑之曰:善类常将恶党看,正言却道是妖言。   赏罚是非如此用,哪愁天下不安全?   其六人将杀,伊尹急进曰:“臣而得罪于君王,则诚当杀之。但太史所陈者之事,是天得罪于君王。君王看天,六人可缓死也。且往年君王杀黄、关等后,有许多变异,故君王莫若自为神圣之乐以解变,而宽六人之忧,以共回天。”   桀怒解,乃释六人。尹又救了六人。而是夜,太史终古乃挈其浑仪世籍与宗族,尽去夏,奔于商侯。桀闻之,反喜曰:“妖党怕我去矣!”   乃照常为乐不止。   次年乙酉,地中群犬吠,夏日大霜,泰山走石立,伊洛竭。   司土告变,桀曰:“此天地自然之事,何足为忧?”   杀司土。   瞿山地裂,司空告变,桀曰:“朕正嫌河道迂回,此地裂,是吾意也。”   乃命役民夫五万,率诸侯之民,因其裂凿山而通于河。伊尹闻之曰:“噫!谓天地变不足畏矣,子又何居于此?”乃去。此第五就,有功颇多度,终不可为,而去归亳就商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