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绮谈 - 第 3 页/共 4 页
再说兰格顿自被选做大牧师以来,来了英国。他的职务本来是传教的,却一面传教,一面将现时政治恁样腐败,恁样要改革,天天演说,开发激动这人民。是以贵族们知他也是一个非常的人物,拉他进去,同着宾勃鲁侯威廉做党里头的领袖。
这时人民党虽然是在野的,志士家愤奸党的设施,大声疾呼提倡起来,做原动力。却其中有一个鲁伯益科特,从前是做过大官的,也很为他们出力。因他做官的时候,在内阁会议与法国开仗的事情意见不合,便辞了官不做。后来知朝廷的人物没有一个中用的,就专心一意联结人民党,到处演说。有时登些文字在报纸上,激发人民的热诚。又暗中替〔人〕民党办些革命党不可少的东西。所以人民党见他热心爱国,老成练达,就推他做一个首领。这鲁伯益科特,从少时生来的天性,是很朴诚谨厚,言语举动亦是温文尔雅。在外面看他,总看不出他是一个革命党,不问亲疏,他都推心置腹去看待的。这一副赤诚热肠,感动人实在利害。是以各州人民不独服从他改革的主义,就是被他的德化也还不少。所以很敬重他,爱戴亲近好像父母一样。他的命令,党中的人是没有一个不依的。是以人民党与贵族党对付奸党的势力,若比较起来,人民党还强几分呢。
这时希望改革,去附和贵族党、人民党的人日多一日。朝廷上的奸党也很有耳目的,知道他两党的声势,未免有些寒心。又要开秘密会议,商量办他的法儿了。那时贵族人民两党声气不甚相通,是以很多窒碍。但办这些事情。总要互相联络才能成的。于是两党都渐渐晓得这个意思,都谓既然是替国家出力,同向一条路上走,何必分开!贵族、平民后来果然联合起来,到这时候声势越发利害了。
天下事也有很凑巧的。当时刚刚发见出一件东西,是与改革党很有力量的。看官读到这个地方,也该为改革党浮一大白。这件事是甚么事呢?就是从前轩利第一世的时候,英国的贵族及人民,见这些官吏任意去蹂躏人民的自由,这痛苦的事情实在捱不过去。于是同心合算,要轩利一世给他们一张敕许状,把这权利恢复过来,就不受这官吏干涉了。当时这件事,民间父老虽是还有记得的。但年湮代远,这张敕许状在那一个处,又敕许状里头说的是甚么条款,没有一个知道的。是以这年纪稍大的父老,见今日人民被奸党压制到这个田地,恁样受苦,一讲起时事,就把这件事做话柄,太息痛恨,今不古若。怎知当时贵族党中这大牧师兰格顿,在一古刹里头捡出这张敕许状,十分喜欢,好似获了异宝一样,给大众看。说道:“这真是上帝给我们改革党的!这里头所记载,都是我们祖先,也曾向先王轩利第一世陛下所得的权利。真是金科玉律,就令千百年后也该与从前一样有效力的。有这敕许状,我们同胞断断没有甘受他们狗党官吏干涉的道理!今日我们商量改革的事情,正可拿这敕许状当做旌旗,招集各州的同志,把这敕许状普示我们同胞。苟有心肝血气的人,一定要赞成的。” 说完,各同志把这敕许状细看一回,都感激先帝陛下的明圣。又恍然大悟,天地的公义正道,理该如此!当下赶忙要召集各地方贵族人民的代表,遍示这敕许状。遂议定时日,在奴忽治州山麓,人迹稀少的寺院开秘密会,大集同志,即发信去通知各地。各人一接了这个消息,不问道路的远近,果然如期齐集这寺院。
是日,人民党首领鲁伯益科特,贵族党首领宾勃鲁侯威廉,康列巴里的大牧师兰格顿三人,都穿起极庄严的礼服,出去会场。这时与会的人,都向他三人殷殷勤勤握手为礼。他三人也恭恭敬敬答还一个礼。先把今日密会的大意说了几句,后又奖励各人的热心,说道:“ 实在钦佩钦佩!” 这时满座肃穆。不一会儿兰格顿上演坛去,拍手的声好像山崩海倒一般。兰格顿对大众略一点首,就说道:
诸君,今日得与诸君大集,何幸如之!鄙人不敏,为吾等改革党发见一无上福祉之大利器。今日得此机会,告于诸君,实为我等改革党兴盛之前兆!当先王轩利第一世陛下之时,吾等祖先为保护自由之权利,自轩利第一世陛下得一敕许状。此事诸君当有所闻。然此敕许状所记载条款之如何,如何与吾民以自由,以我等以幸福,年湮代远,想无复有记忆之者。故至今日,我等同胞天赋之权利悉被褫夺。或为奴隶而受苦役;或没收财产而致困乏。甚且呻吟叫号于雇主鞭鞑之下,莫肯相救。似此惨状,痛何可言!我等虽主持公理,日谋改革。然所以强我党势力,张我党声威之法,究未得一。此我等与诸君,日夜忧虑而未得达此目的之原因也。蹉跎岁月,一事无成,重可叹惜。幸鄙人某日于古刹中,得轩利第一世陛下与我等先祖之敕许状。其中条款,专在保护人民之权利。若此敕许状能行之,今日则我等断不至受此羁轭,复睹天日,而优游生息于自由空气中。彼轩利第一世陛下,所以与此敕许状于我等祖先者,是明认我等同胞为天帝之子孙,应享此权利。此是公理,固万古不磨,百世不易者也!故今日当本此敕许状以为根据,恢复此已得复失之权利。即今日政府不与我等以特别之自由权利,然于此敕许状所允许之范围内断不许妄为侵犯。此实不易之天理,世界之公道!如今日政府之举动,是真逆天理背公道之大贼。我等实行天理公道,以谋改革,真仰不愧天,俯不怍人,诚毫无所恐惧者也。苟有血气者,谁不表同意于此义举者耶!呜呼,英国人民谁有不愿奉戴此敕许状者邪!今我等欲据此敕许状以谋改革,鼓励大众,当必有闻声相思慨然赴义者。其全胜奏凯指日可待,诸君其益加奋发,肩此重任,以救国家之危亡。此实鄙人所日夜深望于诸君者也。
宏论滔滔,不忆不怖,字字从心坎中流出。这会员等屏息静听,有惊的,有喜的,有感激先帝恩义至于流涕的。此外还有几个上场演说,大概都是激发勉励的说话。一直闹到五点多钟,才散了会。
来会的人回去后,将兰格顿演说的意思,与及敕许状的大概,再说与各人知道。各人越发涌起这热血来,东奔西走,组织同盟,以做应援。有涉山跋水,不远千里来到本部,以供奔走的。此后改革党日盛一日,英国全土,没有一处不有改革党的足迹与及改革党的势力。这个时候,改革政治实舆论所公认的了,所以上书的,草奏的,上条陈的,与及怂恿政府、恐吓政府的到处都有。这奸党仓皇无措,又愤又气,实在除了从改革党的希望,把这专制政体改作自由政体,以买国民欢心,再没有别样法儿可以保持国运、回护王室的了。
至这一班奸党用甚么法儿对付改革党,且听下回分解。
第 十 回 仓皇失措求援法王 两面受敌大困新党
却说这奸党看改革党的势力好像野外的春草,刚才划去不一会,又蒙蒙茸茸生长起来。想了许多法儿,都不能永绝他的根株。这一天在英格拉治格尼的相府,大会重臣,商量扑灭改革党的法儿。这一位重臣遮阿辅里玛丁首发一议,说道:“今日贵族及人民稍有势力的,都要附和改革党,好像吃了改革党的迷信丸药一样。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总不离改革党的臭味。把官爵去劝诱他,利禄去贿赂他,枪剑去恐吓他,都毫不改变,好像疯颠。今日缚束他们的法儿,依兄弟愚见,实除了宗教的势力外,没有法儿。我约翰陛下,当背了法王命令的时候,法王怒将起来,把这破宗的事情责我们陛下。我们陛下强硬不屈,没有理会他。法王再把宗教的威力,命令我国的教徒,说陛下不守教法,此后可以不要尽服从的义务。又向法国腓律勃王,数我们陛下的罪恶,叫他切责陛下。陛下知敌他不过,不得已到法王处谢了罪,认了错,才得无事。诸君大约都晓得了。就这种事情看起来,宗教的势力实在利害。若果利用这种势力,一定可以降服这改革党的。诸君意思,打量这样计策,可以办得去不办得去呢?”众人本是计穷策尽,一听见有人发这个议论,就满口说是,没有一个异议。就将这个政策,奏知约翰王。约翰王似有不大喜欢的意思。后见内阁诸公通通赞成,不敢说他甚么不妥,就批准了。
英国政府就派出一个公使,到罗马府进谒法王。将本国危急的情形先说一番,再请他保护本国的政府。法王那里晓得甚么,总以为改革党就是乱民,自然是帮着政府的,就答应他。看官,这种事情,在奸党是很得意的,若在改革党,便有些不稳当了。真可惜欧洲中古之世,各人困于旧教思想。若非后来宗教改良,怎能够文明进步呢。这时英国公使回国,政府就知道法王答应保护了。满朝官吏十分欢喜,这是不消说的。自此得了靠山,就放着胆子,用十分严酷的手段去办这改革党,毫无假借。
改革党见这势力微弱、奄奄待毙的政府,忽向本党又用起严酷手段来,实是十分奇怪得很。于是密派间谍,去打探政府内里的事情。知道政府已得了罗马法王的援助,大家吃了一惊,纷纷去讲避他凶锋的法儿。在今日看起来,这改革党已经得了贵族人民两处的势力,又改革的议论为舆论所公认,就令政府有法王的援助也不要紧。怎知英国当时人民信仰宗教的心事倒很利害,看法王好像天帝一样。他一两句说话,比法律还要利害过十分,不敢同他作对的。所以改革党的势力虽有几分,也是敌他不过。且改革党当初也知道宗教的势力关系很大,若想成就改革的大业,不能不假法王的力。现在被奸党着了先鞭,越发失望了。到这时候,改革党的志士深知英国人情,不可以轻举妄动,同国王、法王作对。又要藏器待时,韬光养晦,再等机会了。看官,大凡碰着一两件不如意的事,就心灰意冷,这就是志行薄弱不干得大事的。至豪杰的用心,愈遇艰难越发勇往。你看将来改革英国的弊政,令英国再睹天日,岂不是这改革党的吗!
却说当时奸党用甚么法儿镇压改革党呢?有用兵队势力的,有用宗教势力的。纵横跌荡,好像狮子出了双角,猛虎傅了两翼一般,声势实在利害。若果照这样办下去,这改革党不等到一两年,恐怕都要扑灭完了。是时宾勃鲁侯威廉、鲁伯益科特、康列巴里的大牧师兰格顿三人,与及这几个有名望的,看这种情形,实在痛心。虽耗尽心力,绞乱脑浆,总不能找出一个完全的法儿来。只管太息痛恨,天天抱着这个闷葫芦。其中有好几个血气方刚,好使性儿,死而无悔的壮士,见现在情形好像鼠入牛角一样,愈逼愈紧,就商量说道:“ 同是要死的,与其束手待毙,何如用荆轲专诸的手段,杀他几个奸党,倒还死得痛快!” 这边政府知道这种事情,少不免有些险处,早早派了许多包探,细密查察这改革党的举动。这包探原是为名利两件事来的,那里晓得国家大计。凡事有一点儿的风声,就铺张扬厉起来,禀告上官,以图博些功劳为吃饭的地步。
可巧这一千二百十四年十一月下旬时候,威廉侯、鲁伯益科特、康列巴里大牧师三个,引着改革党中有名望的七人,密去伦敦首府某侠客的家里,商量各种事情。这侠客叫做威廉勃鲁士,当时在伦敦首府是最有名的孟尝君。有他手下的壮士食客,大约都有几百人。他的房子虽不是十分宏敞,却幽邃闲雅。前几年,改革党重要的人物,凡有甚么事情要大家商量的时候,就在他的家里开秘密会议的。这奸党的包探,不知何时晓得。是晚,改革党一班人在他家里开会,就派一两个行踪诡秘的人,静静走进他的房子里头,躲着个僻静地方,听他们商量事情。这改革党的人,那里晓得有人属耳于垣,只管吐露胸臆,我说这样,你说那样。其中有一个愤激起来,说道:“这个没有心肝的政府,逼到我们没有去路!难道他们可以杀我们,我们便不可以杀他们吗!依兄弟愚见,若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炸药,刺客两件事是不可少的。”声情激烈。在里头躲着这个人,听见这几句话,就静悄悄的走出,一直跑回英格拉治格尼处去告诉他。
是晚正是奸党开密会,正要吃饭,还未散会。忽听见管家说有人要把紧急事情禀告,英格拉治格尼心中知是这桩事,就叫他进来。及至进来,就仓仓皇皇说道:“今晚小的探知,改革党的巨魁在威廉勃鲁士的房子商议大事,小的偷走进去觑他举动。其中有一个实在大胆,说道欲办改革的事情,非把贵官显吏杀了,怕没有成事的日子。各人都满口赞成。小的听到这种说话,很愤他们口里乱凑,赶快跑来禀告大人。若不早些处置,怕又要闹出大事来,更不得了。若这时赶紧派兵,围着他的房子,一定是一网打尽的。” 那时政府虽是借法王的后援,装作很利害的神气,实在极怕改革党的势力,风声鹤唳,睡也睡不安稳的。今闻这言,满座失色,吃醉的也要惊醒起来,快命捕吏到勃鲁士处掩捕他们。
这三十多名的捕吏飞跑到勃鲁士的门前叩门,这个说奉官命,那个说奉上意,嘈杂到不成说话。这里头就晓得一定不是喜信儿,少不得命这护卫的壮士十来人,坚守住前后两门,不要乱开。捕吏等了多会,就破扉闯进去。那时壮士拦着他,使不得进。他们好像老虎一样,咆哮肆骂。话犹未了,两下就打架起来。究竟改革党寡不可以敌众,抵当不过,竟被捕吏杀死三四个,打伤几个,就推进房子里去了。幸亏勃鲁士及改革党重要的人,见势头不好,早已用梯子跑过樯头去了。这里捕吏进来时,搜索了好几会,把这贵重的东西抢了许多,再把这无谓的人拿了几个,禀告政府。政府赶忙派遣侦骑,四出查拿威廉勃鲁士等一班人。
究竟他们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十 一 回 贵族急公全家惨死 名僧爱才挺身劫狱
却说威廉勃鲁士自这晚脱了虎口,走出来后,一直跑到格林忽治的地方。这地隔伦敦约有五里余。勃鲁士此时人地生疏,实在狼狈万状。幸亏这处还有两三个同志,仓仓皇皇找着他们,就躲避在他家里。原来勃鲁士的为人,轻财重义,侠气干霄,当时主张挫强扶弱,替人讨不平。所以约翰王及这奸党,知道他一定不是安静的人,恐怕养虎遗患,常欲得而甘心。今见他招集这改革党在他家里,图谋不轨,又复胆敢拒捕,与这改革党私自逃走,正有拿他的口实。赶忙派了许多捕吏,近自都会,远至山谷,都藏有暗查去打听他的消息。搜索了好几天,连影儿都不瞧见,好像黄鹤一去,渺无踪迹的一般。这捕吏实在着急,想出一个法儿来,说勃鲁士的行踪,他的家眷一定是知道的,把他的家眷拿着,不怕他不供出来了。约翰王满口称善,就命捕吏到勃鲁士家里把他的夫人玛治打及儿子威廉夫妻拿回,囚在营疏尔城内的牢狱。古语有说:“罪不及妻孥”,这野蛮政府如何晓得这种公理,只管用专制手段去压制人民,压到这人民不敢做声罢了。
过了数天,先提勃鲁士的妻出来审问,要他将勃鲁士的行踪快供出来。他本来是不知道的,如何能够说出来呢。这不问道理的法官总不信他,只管拷问。差不多要弄死了他,才放下去。后又审问勃鲁士的儿子。他的儿子虽然是知得父亲的音信,但他是晓得道理的人,若将父亲的行踪供出来,不独不孝,且改革党全体也有影响。是以始终不肯供出。法官等那时很像虎狼一样,立刻命将各种暗无天日的刑具拿出,叫甚么背凳,叫甚么企笼,叫甚么猴子偷桃,拷问威廉好几回。威廉捱不过,就昏倒在地上了。后来又把他救醒,再去拷问。这个时候威廉身无完肤,连声也说不出来了。一人犯罪一人当,捕人家属无理已极,又用这惨酷刑法任意鱼肉,你说在野蛮政府底下的人民可怜不可怜呢!
他们三人自入狱后,饥寒交迫,已是精神疲倦。勃鲁士的妻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堪得这种痛苦,加以忧苦抑郁,不上十余天,就吊死了。威廉的身体本来不是十分强壮,自捱过各种严刑之后,身负重创,更觉衰弱,支持不住,也又死去。最惨的是威廉的妻,怀孕已有四五个月。一闻他丈夫的噩耗,发起狂来,笑骂无常,或歌或泣。有时把自己的脑袋撞向铁槛去,有时用口咬自己的肌肤。发了三四日狂,便堕胎而死。因一个人白白害了四五条人命,今日看起来虽是极可惨伤的事,在当时政府实看作死了四五只蝼蚁一般。且谓他们罪有应得,理该如此。天下事还有甚么是非呢!
却说奴威治的地方,有一间很大的教堂。这教堂的住持叫做遮阿辅里,天性极其纯厚,博学多才,留心国事,与寻常光穿着一件袈裟的牧师截然不同。他虽是一个牧师,然志气远大,专交结各处的志士,常以救国救民为自己的责任。从前贵族人民两党首领,及牧师兰格顿等,大集徒党,得轩利第一世给与人民的敕许状,公示大众时,就是借他的寺院做会场了。又与前时在伦敦开演说会,触政府忌讳,被投牢狱的威廉亚卑涅做总角交,也曾同过一个学校念书有好几年。所以两人的性情,十分投契。自从他的好朋友亚卑涅入狱后,时常以代达他的目的自任,东奔西走,席不暇暖。不是提倡公理激发民气,就是考察形势布置策画。屡次险些落着捕吏的手,幸亏他灵敏机警,得脱虎口。后来经营数年,见所谓英雄豪杰的人物,大半都是晓骂几句人,晓说几句平等自由,甚且借运动的口实谋生渔利,假招纳人才的名目走向酒地花天厮混的。你看他这般见识的,真是一个少大言多条理的人材,实在稀少。所以他时时想着威廉亚卑涅,足足花了许多金钱,托了许多人情,出了许多法子,总弄不得他出来。又气又愤,千思万想,没有善法。于是想用强硬手段,抢他出来。赶着招集部下有胆量的人,星夜跑到亚卑涅监狱的近旁,要破狱去了。
欲知他可以救得亚卑涅出来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 十 二 回 节妇贞诚上感天帝 英雄逅邂相遇深山
却说这遮阿里辅跑至亚卑涅监狱处,相度地势,正要下手。谁知亚卑涅是一个国事重犯,比之寻常罪囚看守自加几倍严密。这些捕吏忽见有这形迹可疑的人,那有不拿的。既把遮阿里辅拿着,捆绑起来。搜他的身上,又带有各种凶器,知他们一定是来劫狱的。监禁了几天,拷问了几回,就不由分说拉去正法了。改革党人材已是稀少,今又弱一个,不能不为改革党痛哭一回了。
却说亚卑涅的妻安氏,自从他的丈夫入狱后,逢礼拜日,就跑去伦敦的礼拜堂为夫祈祷。那一天正孤灯独坐,愁怀撩乱。忽然有一个人影,站在他的面前。安氏抬头一看,却是一衣裳楚楚,笑容可掬,艳似春花,皎如秋月的美人。安氏一惊,心中想着好生奇怪。从容对他问道:“令娘是人还是狐呢?为甚么更深夜静闯进人家?” 这美人掉头说道:“妾不是人又不是狐,乃侍奉天帝的女官。闻姊姊哀诉良人含冤下狱,苦求我主去救护他。姊姊的贞操热诚感动天帝,且天帝也深鉴姊姊的良人为国救民的苦心,怜他受奸党的凌辱。总是他劫数未终,所以从前不能救他出来。现在历劫已完,还要借他人的力方可出脱。姊姊明朝清早,登北方的大山一望,一定见有一龙一虎,云起风生,两两相斗。姊姊若能劝他不要两败俱伤,就是良人出狱的时候了。” 说毕,倏忽间便失了美人所在,无踪无迹,不知那里去了。这件事说起来似有些荒唐,但古语有说: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可知世间自有这种道理,是不可以事属罕见,就把这种道理都抹煞去,指他作诞谬无稽呢。是时安氏茫然若有所失,似梦非梦。暗里思量:天帝虽是悯我,救我良人。但龙虎战争好不利害,我是一柔弱妇人,如何解劝?往复踌躇,心中好不烦闷。后再思量一会:天帝既肯助我,一定是有善法处置的。且纵有不测,为我良人牺牲我的一身,亦算完我的心愿。于是通宵不寐,一直待至鸡鸣时候,东方微明,孑然一身,就望着北山去了。
这个大山,西南临海,壑谷高深,松柏林茂。虽在白昼,阴郁荒凉,实在令人害怕的。那时安氏穿过了一个森林,攀岩越谷,登山四顾,却并没有半个人影儿。只见有蟠若虬龙的老松,卧若伏虎的怪石,好像是昨夜那美人所说的龙虎一般。安氏心中暗想:难道是这老松与怪石也会斗起来么?不然就是我心里妄想所致。正在彷徨疑惑间,忽然山风飚发,木叶萧森。安氏举头一望,忽见前面的树罅电光闪闪,瞥眼见有两个壮士,互相吼怒,厮打起来,滚作一块,好像龙翻虎斗一样,两不相让。那时安氏心中暗想:难道昨晚的事情,就应在这两个壮士的身上不成!赶着上前劝道:“二位壮士休要苦斗,两败俱伤,实在无益。天下正在多事,英雄何患无用武的地呢!” 这两人好像没有听见,依旧剧斗,刀剑纵横。安氏不敢上前拦阻。
不一会,两壮士停了手,各卸战袍。安氏那时不避嫌疑,就站在这两人面前说道:“妾有一言,不揣冒昧,敢以陈之两位壮士,请垂清听。妾家近住在这山下的村落,良人名威廉亚卑涅,奔走国事,东南西北,初没有一个定处。去年暮春时节,在伦敦的会堂演说,曾有一两句说话,触着约翰王陛下的忌讳。就被捕缚,定他五年禁锢的罪,囚着他在营疏尔的监狱,已经捱过一年多了。妾因每礼拜定往伦敦的礼拜堂为夫祈祷,幸上天鉴临。昨晚忽遇天使,吩咐妾明朝登这北山,遇见有一龙一虎相争,千万劝他别要苦斗,那时良人就可以复睹天日了。妾今早孑身冒险,来到这处地方,不意忽逢两位壮士。想昨晚天使所谓龙虎的,就是应在两位了。所以造次唐突,特来相劝,伏乞恕宥。” 两壮士忽闻此言,相顾失色,惊愕万状。中有一人说道:“令娘就是威廉亚卑涅的娘子吗?”安氏答一声,说:“不错。”顺口请教他的姓名。他答道:“我是克拉德拉孔,也为国事奔走,漂泊到此。”那边一个说:“我是愤时嫉俗,思易朝政的改革党中一党员,叫做营打泰格。” 两人怒气渐息。安氏再说道:“克拉德拉孔先生可不是云的姓龙的名吗?营打泰格先生可不是风的姓虎的名吗?昨晚灵神所说龙 虎 的 战,是 真 不谬。”他两个壮士也觉得有些奇怪,不敢详细审问。
安氏改容再问道:“两位先生既属同志,为何至此两相格斗?”克拉德拉孔答道:“鄙人本来是生长伦敦,叫做卡尔巴利。前时一出一入都被奸党所窥伺,险些儿遭他们的毒手。幸天命未终,得脱虎口。然这些奸党侦骑四出,搜索得极其利害。我本孑然一身,死不足惜。惟念死只一回,不可浪死。是以望着格林忽治数里外的田家投去,暂时躲避,再作道理。谁知他家的主人不弃鄙陋,遂将他的息女辅拉华许配小弟。正在结婚的那一晚,我们同志忽来一个电报,叫我即来格林忽治。那时小弟遂寻人迹稀少,山路崎岖的地方跑去。途中大雨滂沱,遍身沾湿,特焚柴取一点儿火,烘这些湿衣。后来又遇着那位先生,与我同病,亦来取火。谈笑之间,论及天下大势,现时政局。因意见有些不同,议论有些不合,不觉用起武来。粗鄙之罪,请令娘饶恕。” 安氏听见此等说话,心中暗喜,知是与我丈夫同一流人物,正好托他打救。但未识那边一位意见如何,故未敢唐突。
欲知克拉德拉孔回答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十 三 回 千里奇逢班荆话旧 群英相会救友同心
却说营打泰格听了卡尔巴利这番说话,大吃一惊,就对着他说:“老兄就是我的妹夫吗?我就是辅拉华的哥哥鲁士卑治了。前几年别离乡井,周游天下,想多找几个同志,同心协力,将来担任国家的大事。零丁漂泊,不知不觉又过了数年。近来乡心忽动,想回家里去一省双亲。途经此地,忽遇老兄,听了各种的高论,就知道是非凡人物,一定是改革党中之铮铮的。正欲披露心腹,纵谈天下事。但迩来这些奸党愈弄愈巧,狡计百出,每每作违心的论。口里随便说几句文明的话,心里头实像虎狼一样,混入改革党中打探消息。小弟阅人既多,也不免狡猾起来。所以刚才故作诽谤改革党的说话,不敢露出真面目来,遂致缠个不休。原来老兄就是我的妹夫,实在失敬失敬!请为恕宥。” 卡尔巴利闻言,始知他是内兄。先说了几句谦逊的话,更说:“ 老兄的事情,前听令尊说过,实在佩服得很!今日忽在此地得拜尊颜,真是天缘不浅。”絮絮叨叨,说了一番家庭琐事的话。
后来讲到威廉亚卑涅的事,太息了几回。又说:“亚卑涅为救我同胞,无辜入狱,实在可悯。刚才听那令娘的说话,就是天帝也以救他的事情付托我们。违天者不祥,我们两人将来救他,不可不想一个万全的策。不然好像遮阿里辅,不独无济于事,却令这些狗党防范愈密。少不免又去磨折亚卑涅,越发使他多受一层苦楚。不知老兄有何高见?”鲁士卑治答道:“尊论甚是。但天下事那里有万全的法儿?若想到透,是没有一件事办得过的。冒险固是有弊,总是持重也有持重的弊,不过见事办事罢了。”
正在商量,忽然森林里头跳出一条大汉。头戴着皮做的头巾,足缠着黑色的足抽,腰佩长剑,手拿弓矢。身高七尺余,年方三十许。气象峥嵘,眼光闪烁,好像一个猎夫,又似一个山贼。他们正要去问他的来历,他却徐徐行至三人面前,恭恭为礼。特向鲁士卑治道:“小爷你忘记了我吗?小的就是令妹辅拉华乳母的孩子律克卑。小的幼少的时候,跟随家母出入府上,深蒙爱顾,屡受大恩,实在感激不尽。自辞了府上后,往伦敦首府,投身侠客威廉勃鲁士家里。蒙他赏拔,叫小的跟着他走。后来有改革党员名望的人,那一天在勃鲁士家里开会。不知因何事故,被政府知道。他便派了三十多名的捕吏,破扉进来。小的与这些家丁挡着这些捕吏,待主人与及改革党逃脱后,乃容他进来。故这些捕吏拥入时,主人及改革党的人已通通走了,一个都拿不着。小的与三四个同伴也乘间逃脱,相议分路去寻主人的踪迹。小的细思,现在政府的行为举动是没天理的,没良心的,离奇变幻,不可思议。主人的家眷究竟不稳当,因转回主人家里,劝主妇搬家,以免陷这野蛮政府的毒手。无奈主妇是很正直的人,说良人有这种事情,实在意中。但我妻子全不知情,就令奸党如何横暴,那里能够株连我等。若仓皇逃走,却似出于有志,他们反疑起我们来。你是与他们曾格斗过来的,他们总认得你,你可找一藏身的地方,暂且躲避。” 小的听了这话,就没有法子,跑出来再寻主人。但是寻了一个多月,影儿也不见。小的流离漂泊,没有托足的地方,不得已跑到故乡过这日子。今日天气晴和,特携弓矢来这地方游猎。忽闻刀响丁当,知是有人打架,遂寻着刀响的声音,来至此地。来后又不见打架,只见有两个壮士伴着一个妇人,越发疑惑。细看一会,原来就是小爷,真是可惊可喜了。小的茅舍离这处不远,若不嫌卑陋,请到舍下少少憩息。”
鲁士卑治答应了他,便指安氏说道:“他就是亚卑涅的夫人了。” 律克卑便向亚卑涅夫人说道:“夫人的贞烈实可钦敬,闻名已久!但亚卑涅先生近来消息未审如何?” 鲁士卑治代安氏将他事情细说一番。律克卑激昂慷慨,热血坌涌,说道:“他在重牢里头,看守严密,一两个人恐不容易救出来。我主人勃鲁士所养的壮士,倒还不少,潜伏各处。若与他们 商 量,谋 劫 狱 的 事 情,或 办 得 到。不 知 尊 意 如何?”鲁士卑治三人听了,欢喜不尽。便说:“ 我们同志,正是商量这个办法,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今日无端邂逅,亦是皇天助我们改革党的机会。” 律克卑沉吟了一会,又说道:“我们要去劫狱,夺亚卑涅出来,野蛮政府定以为他的夫人所主使,又来骚扰,也未可知。据小的愚计,不如请他到小的茅舍暂且藏身。” 安氏多谢了几声,说道:“ 妾上无翁姑,下无儿女,自良人入狱后,零丁孤苦,身似浮萍,孑然一身,毫无牵累。既蒙垂爱,敢不从命。” 律克卑又说道:“现在天也不早,何不一齐先到茅舍,细细商量,以便行事。”各人都感他的厚情,相携下山。
行了两里多路,至松林阴翳的地方,露出一间茅舍,这就是律克卑的房子。各人一齐进去,拜见律克卑的母亲,略叙寒暄几句。律克卑的母亲先对鲁士卑治陈述久阔的情话,叮咛反复,说完又说。又问道辅拉华的近状,对卡尔巴利应酬一番,向安氏又叹赏一番,慰劳他几句。于是杀鸡为黍,以治供具,这是不在话下的。律克卑于是与卡尔巴利、鲁士卑治,三人相商,结拜兄弟。是时鲁士卑治万事都搁下,只欲赶紧招集壮士,把亚卑涅救出,声声要赶快下手。律克卑说道:“现在政府搜索甚是严密,我们几个一块同去,好像出队一样,形迹可疑,也就陷于危险之地了。不如小的一人改装易服,先去访壮士们。诸君就在这茅舍守候,方为稳当。”各人见他说得有理,都答应了。律克卑赶快收拾几件衣服,就要首途。临别的时候,告诉他们以十日为期,便出门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律克卑出门后,自朝至暮,东奔西走,跑了两三天,却找不出一个人来,好不心焦。一日,刚在那一所客店投宿,心中很不愉快,去找店主闲谈,借以散散闷儿。倾谈起来,少不免问起店里现在有几个贵客。店主说:“现在贵客也不够十个,但是有一个很奇怪的。” 律克卑即接口问道:“是怎么样呢?”店主说道:“这处地方僻静,晚上一早就要关起门来,此是这里的规矩。那一位贵客,日间出门去自不消说,直至一更多天尚不回来。但至明早,又见他睡在床上,门是一点儿都没有动着,依旧关起来的。不知他是在那里回来?神出鬼没,很令人害怕。” 律克卑听着,心中就懂了几分。细问店主,那一个客住在那个房间。店主告诉了他。他到晚上,就要去探访这位贵客。
原来就是威科伦,从前在鲁勃士府上天天见面的。久别相逢,欢喜自不在话下。律克卑就将这种事情大略一说。这威科伦听了,也没有商量,也没有踌躇的。只便说明天快去找些同志,早日下手。心中一面揣度,这一个住在那里,那一个住在这里。打量了一会,都有几分成算。明早就同着律克卑按图索骥。果不出所料,跑了一天,就找了六七个壮士出来。这些壮士一闻此报,皆说道这种事情是本该做的,齐声应诺。于是约定时日,在律克卑家里齐集。
律克卑以事已就绪,先自回家里去,将这数日间的事告诉他们三人。且将威科伦的本事,细说一番。他三人眉飞色舞,深谢律克卑,只有天天盼望壮士们赶快来到。到了是日,这威科伦先跑到律克卑家来。其余六人,或一个,或两个,后先齐集。群英相会,商量如何办法。此是不消说的。
至这件事成败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 十 四 回 政见参商宾勃侯演说 宪章宣布改革党成功
却说营疏尔的牢狱,全间部是用石头砌成,比铜墙铁壁还要坚固。但自从拿了遮阿里辅后,政府看改革党办这件事有似儿戏。说亚卑涅是改革党中一个极要紧的人,挺身出来救他的,只得遮阿里辅一个。又拿着一口洋枪,一张小刀子,就想去劫狱。这样迂拙,料改革党没甚么人材,没甚么死党,不过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不是以利合,就是为着名誉跟着风潮走的。看他不起。所以近来不大以改革党为意,看管亚卑涅也不像从前那样严密。
卡尔巴利他们纠集同志后,有扮作商人的,有扮做小工的,有扮做教士的,一个一个混进去营疏尔牢狱附近,见机行事。住了两三天,没甚眉目,好不纳闷。刚刚是时乃十一月下旬,节交冬令,风雪严寒,天阴月黑。他们知这些狱卒,一个月受七八块工钱。现在冷到这个田地,非去吃酒也去打睡,断未必肯彻宵看守,替他捱这些苦楚。决意是晚下手,马上通知各人,预备一切。到了三更时候,更刮起大风来。风声恕号,敲门凿壁也听不见。他们咸说孔明借得东风,我们也借了北风来。好不愉快。先派一人爬过监狱的墙头,进去打探消息。去了半点多钟工夫,不见他出来。各人以为他一定被人拿着,彷徨疑惑,好不担心。
正商量如何办法,忽树林里头走出一条大汉来。各人大吃一惊,想扑过去格杀他。卡尔巴利留神一看,原来就是他的哥哥营哈利,赶快上前问他来这里的缘由。他遂将卡尔巴利杀了三个刺客,这一晚官要拿人,他也逃走的事说了几句。又说:“近来听见喧传,这些奸党不日就要将亚卑涅正法。我为着国家的前途,朋友的交情,好不伤心。想去联合改革党去搭救他,又找不得改革党的行踪,所以单身冒险,也跑到这里来,略尽自己这点心事。我来了许久,觑见有人站着,不敢出来。后细听一会,知你们也是商量我心中这件事,知是同志,正好合办,我才敢跑出来。我前几天也打听清楚,亚卑涅在那一间监房,在第几号房子了。” 各人听见这话,欢喜自不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