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春园 - 第 5 页/共 5 页
且说郝鸾等护着轿子,保了凤小姐上山而来。焦豹、凤公一众人等听得各位回来,忙迎下山,见郝鸾等保着凤小姐的轿子一齐上山,都到得聚义厅上。凤小姐出轿,拜谢郝鸾、马俊诸人等,然后到后面拜了父母等人,大家痛哭一场。茶罢之后,大家各诉离情之苦。山上大排筵宴,一来代马俊接风,二来恭喜孙佩众人。又问马俊取剑之事,说了一遍,后因借宿莫家,如此如此之话,又说与众人听了,无不称妙。又把那麻都察院的夫人好意说了,“若非夫人叫众家丁押着凤小姐送与回家,我怎得就遇见了弟妇?此乃麻夫人莫大之恩也。”酒至数杯,郝鸾奉了马俊等酒之后,便出席对凤公打了一恭,说道:“小侄有一言奉禀。”凤公站起身来道:“贤侄请坐,有话请说。”郝鸾道:“小侄昔在争春园一会之后,至今无限苦楚,孙佩贤弟全亏了马俊救出,今日栖霞妹子又幸遇马贤弟救了带上山来,父母相会,夫妻完聚,真大幸也。欲请老伯早早选择良辰,以成洞房花烛之喜。”众人一齐答道:“此言极妙极是。”凤公道:“我一家深感马兄再造之恩,一言难尽,尚且未曾报答万一。”马俊道:“何劳报答,晚生礼当奉救。”众人又问凤公:“可允此事?”凤公道:“我已有此念久矣。”众人听得允了,遂取了日历,大家选定七月初八日不将良辰,众人无不欢喜,饮至更深方散。
凤公回到后面,将席间择期女儿成婚之事说与夫人知道。夫人亦皆欢喜。次日,唤了成衣匠上山料理裁做新衣。不一日,到了初八日,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杀牛宰猪,犒赏喽罗。众人道:“请新人上堂,参拜天地父母。”又拜众位仁兄。看那凤小姐身穿彩服,如仙女临凡,仍将八宝紫金镯戴着。且说这金镯,当日凤小姐劫散躲在庙内桌下,遇见莫上天领他家去,小姐说明座落之处,莫上天就起不良之心,拐他去卖,只说送他回家没有盘缠,凤小姐将此镯叫他去当,不料他卖与富户人家。那个人家有一个雇工小厮不成人,就偷了此衣服首饰,这金镯恰就在内,他便拐而逃之,走这铁球山下过,遇见山上头目喽罗短住打死,将衣服镯与拿上山来,报了大王。凤公、孙佩认得,存在凤公处。所以今日凤小姐与孙佩成婚,又将这镯戴在手上。这日聚义厅大开东阁,饮至更深,送孙佩与凤小姐合卺交杯,一众人等欢欢喜喜出房去了。这孙佩与凤小姐已完了周公之礼,到了次日,孙佩拜了岳父岳母与众位仁兄。过了数日,郝鸾对众人说道:“愚兄昨夜得了一梦,不知凶吉如何?”孙佩道:“仁兄所梦何来?”郝鸾道:“正交三更睡去,见柳绪身披花红,如同状元一般,望着我笑之不止,正然笑时,又见常让身穿破衣,垢面蓬头,赤足站在愚兄面前,哭而求救。正要问他为着何事,只见来了一双大虎,竟把常让一口衔去。我正欲救他之时,正南上来了一双金师大豹,把那大虫一抓,救下常让,那大豹一声吼叫,就把愚兄惊醒,原来是一场大梦。不知此梦凶吉如何?”孙佩想了一想,回道:“据小弟详来,柳绪披着花对着仁兄大笑,是个捆象,所以反作花红;那常让蓬头垢面望着哭而求救,依反理说,是欢喜了。且东方甲乙木,水能克火,心哭之相,那只大虫是性,那害柳绪之人幸得那双大豹相救,大豹不姓花就姓马。依小弟说来,那柳绪定然受害,常让定然得其大志。”郝鸾道:“贤弟详的不差,我想着当初在杭州结义之时,愿同生死富贵,贫穷共之。今日我们共乐此山,单单只少常、柳二人,这是愚兄一件心事。即不作梦,我也久有此心了,怎能有个奇人连夜进京,访个消息,我方能放心。”鲍刚道:“小弟愿去。”郝鸾道:“贤弟去不得。”鲍刚道:“仁兄何以就量小弟去不得?”郝鸾道:“贤弟昔日性粗莽,做不得细事。”鲍刚有些不悦。只听得有人高叫道:“除了玉蛱蝶,谁人敢去?”郝鸾摇手道:“更去不得,你去进京,要进关,你有大罪在身,如何去得?”马俊道:“仁兄若是别的,小弟还可依你;若论米贼,小弟偏要去。况孙贤弟详梦,要一个姓马的,小弟又姓马,有何虑哉
?我一定明日起身。”却说郝鸾等苦劝不从,只得备酒饯行。次日,众人送马俊下山独自一人进京探听常、柳二人信息。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银安殿笑接彩球
却说那马俊在路赶行,不提。且表常、柳二生在路,前后二起到了长安。不意常公升了吏部,米相爷奏了一本,保举常洪柳滂助吴公阻寇去了。二生只得住在书院内,等候班师回朝。常、柳二生时常在外游玩。一日在街坊,只听得三三两两人传说道:“这场大富贵,不知那个有福之人来受用呢。”常、柳二生问个老者道:“这些人乱哄哄的往那里去?”老者道:“皇上有个公主,年方十八,太后择定今日抛打彩球,得者便是驸马。二位何不去走走。倘有天缘,亦未可知。”常让对柳绪道:“贤弟曾言前妻已故,何不去走走?得了彩球,岂非好事?”柳绪道:“不可妄想,我二人只去看看罢。”二人带书童找到彩楼前,果然是光灿烂照明,十分齐正。只见守楼八个太监花帽锦衣,各执黄棍,还有几十个巡拦的太监,场外是御林军。那公侯伯子荫袭公子士民人等,不计其数,谁敢喧哗?只等午时,公主方才出宫抛掷彩球。
忽见一内监手执黄旗传谕道:“皇上有旨:出场文武官员后裔士民人等,凡有家眷者,不许进场,如违,族诛。”言完去了。那些有妻室无貌者皆纷纷出场。常让道:“愚兄别你了,明日到驸马府来贺喜。”柳绪道:“岂有此理?兄何必将弟戏耍?”常让道:“作个不着,兄不妨去碰碰机会。”柳绪道:“虽是正说,我一人怎好在此?”常让道:“本是不敢违旨。”柳绪道:“小弟量也无福,不若一同回去罢。”常让道:“岂有料得不中的,恐有机缘亦未可知。贤弟在此,我出去了。”柳绪遂带了书童远远站着。
直至午时,彩楼上走出八名妃子,摆了香案卷起珠帘,只听一派音乐,公主驾临;又见太后与娘娘宫娥俱上彩楼。皇太后命公主拈香礼拜天地,礼毕,旁是侍女捧上一个金系盘儿,内放着五色彩球,玲珑好看,有八条绣带,那带上有金铃四个。皇太后将球递与公主,公主接在手内,公主移步香飘,佩声微动,走至帘边,露出娇面,犹如天仙一般。那下面看的人暗道:“好个公主,不知是谁的福?”众人思议纷纷,只见那公主把球向空中一抛,众宫女即扶公主同太后与正宫娘娘下楼升辇,仙乐悠扬,回宫去了。那球在半空中如神人捧着,飘飘扬扬,或东或西,引得那些公子蠢士民个个仰头伸手,东奔西跑,想接彩球。惟有柳生站住不动,看着他们抢接那彩球。忽然向东飘,众人跌跌爬爬往东去;猛然往西一飘,铃珰刚刚打着柳绪的头,那三十二个金铃叮叮当当晌了一阵才住,遂缠住柳绪身上,要解也难解下来了。只见有几十个人飞奔来要抢彩球,幸有巡场的太监,那里容得这般人胡闹?遂手执黄棍乱打,说道:“抢球的是谁?与我拿着。”那知是米府家丁,被打不过只得退下。原来米相的儿子死了,把史通承继为子。米相心想篡位,故叫众家将扮做公子,那个得了彩球都是让史通的,史通作了驸马,就好借公主之势横行的了。有了史通在内,自己便好举事的了。谁知天理不容,又被太监护着这得彩球的人。史通看,原来就是柳绪,心中越发气闷。刘栋在史通耳边说道:“大爷总不要紧,都在门下身上,包管驸马还是大爷做。”史通只得领了家丁回去。那些太监早把柳绪抬了,飞奔午门。这书童不知好歹,吓得溜了去了,不提。
且说太监到了午门,放下柳绪,老太监进宫启奏天子,皇上随即登殿传宣,文武公卿侍立两旁。米中立与史明德在朝,心想十拿九稳彩球是史通得了,及至一看,不胜大惊,只见驸马传到金銮殿,山呼万岁,天子见柳绪面如傅粉,唇似涂朱,俊雅风流,天子大悦。柳绪只称:“臣系浙江杭州府人氏,臣父柳滂,官居礼部,随征去了。臣叫柳绪。”天子道:“原来是柳滂之子。”心中大悦,想道:“外貌虽好,不知内才如何。天子便问:“卿年十几岁?平日作何事业?”柳绪奏道:“臣少年时父训攻书,已入洪门,年十八岁。”天子听得柳绪十八岁,比公主长两岁,心中更喜。又说道:“寡人今有一题,卿若能作,即作文章一篇,呈朕考阅。”柳绪奏道:“万岁旨意,焉敢有违?求万岁赐题。”天子赐柳绪平身,太监摆了书案在于殿前,柳绪立于案前,天子赐题是:“得天下英才而教有之”一句。柳绪领题一看,举笔书笺,并不思想,一刻工夫已写完篇,俯伏呈缴皇上。皇上命太监将卷子捧到龙案上,天子看了一遍,真是字字珠玉,出言锦绣。忽见太监走来奏道:“皇太后有旨,即宣驸马爷进内宫。”太监随领柳绪进宫朝见太后,拜毕,太后见柳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心中甚喜,便问道:“卿能咏诗否?”柳绪奏道:“少知一二。”命太监取过文房四宝,赐柳绪坐下。那柳绪谢恩,又赐香茶一盏,饮毕,太后道:“今当中秋佳节之时,以秋景为题,赋七言律一首。”柳绪领旨,拂纸濡笔,一挥而就,并不思索。宫女呈上,太后与正宫娘娘一看,诗曰:
蕊瑞花开别样秋,疏桐依旧凤来投。
一轮冰鉴临金阙,万树天香护玉楼。
酉女停车仙乐奏,飞琼慢舞彩云浮。
肖郎今识清都景,不戏蓬瀛不复游。
臣柳绪恭呈御览
太后与娘娘看毕,称羡不已。太后命太监领驸马到宫楼听旨。去不多时,内宫传旨道:“皇上有旨,先宣驸马进府,候十五日完姻。太监缴旨送柳绪去了。那同柳绪相好之人,无不欢喜。但米中立等心中气闷,同众门生在相府坐着,埋怨史通无用。有刘栋在旁道:“相爷休怪公子,实因那内监阻拦的凶。如今有一计,难得公子面目与柳绪无二,据门下看来,要谋驸马,反掌之易。”米相道:“那柳滂又与老夫作对,幸得皇上不准。如今他儿子做了驸马,柳滂回来,他父在殿上一本,子在宫内一本,老夫焉得不受他的累?不知你有何计策可得大事?”刘栋在米相爷耳边道:“为今之计,要相爷亲去,带银百两,快马一匹,如此如此,赚了他,着人在外面僻静处放下一张梯子,将他骗出来,叫他奔南门逃去,再着家丁赶上前去杀了他,即将公子撮进府去,守门太监那里知道?请相爷上裁。”米相爷听了大喜:“妙计,妙计。”一面假做起边报凶信,一面命家丁牵马取梯子在僻处伺候,米相爷带了银子,故作慌张之状,来到驸马府前。守门太监见是米相,就不阻挡,就接入了后堂,与柳绪见礼坐下,内监殷勤毕,柳绪道:“晚生有何德能,敢劳老太师深夜降临?”米相爷把眉一愁,说道:“老夫尚未曾来贺驸马,因有边报到了,故此来迟。且有一件机密大事来报驸马,驸马可命内监到前面去,老夫好说的。”柳绪便吩咐内监暂退。米相爷离坐,把门掩住,在袖中取出假边报递与柳绪道:“驸马看此便知。”柳绪展开一看,是报开常洪、柳滂顺了海寇,吓得柳绪魂飞魄散,双膝跪下,说道:“求太师爷开一线之恩,救晚生一命。”米相扶起,说道:“你只与老夫不薄,我恐明日圣上震怒,不便相救。故此黑夜前来。为今之计,救你逃之入生,但只是可惜彩球之名。”柳绪道:“如今父为反逆,还说甚么彩球?不知何计可逃?”米相爷道:“那前后门是走不得的,恐太监们阻拦,必须要越墙而逃,外面已安排了梯子,并快马一匹等候你,你可出南门,并无阻拦。这是白银一百两,与你带为路费。”柳绪接过,感谢不尽。米相爷同到后墙下面,并无接脚之物,来到假山上面,见垂杨柳覆墙头,柳绪一看,果然有张梯子,竟爬下去。那家丁低说道:“相公来了么?马在此。”柳绪忙跨上马,家丁又指他向南门去路,急急而逃。家丁见他去了,才把史通从梯上游进府去,自搬梯子回去了。米相爷见史通来,方开了中门,假作宾主之状,假驸马送出,相爷去了。太监们一时那里辨得出真假来?刘栋又忙催家丁赶出城去杀那柳绪。未知后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即知分解。
第四十一回 常让怒怪假柳绪
且说彩楼跟前柳绪的书童当时吓得飞奔回来,进书院见了常让,叫道:“常相公,我家相公惹下祸来了。”常让听说,吃了一惊,问道:“有何大祸?你快说来。”书童道:“我家相公同小人站在场内,看那公主抛彩球,只见那彩球东荡西飘,猛然落下,打着我家相公,缠在身上,又有些人奔来抢球,被太监们拿黄棍打散了,便把我家相公抬起来,不知往那里去了。故此小人急急跑回来报知相公,望相公相救我家相公。”常让听得此言,便朝天作了三个揖,说道:“谢天谢地,今日柳贤弟登仙了。”又对书童道:“你家相公如今是椒房贵戚,乃皇上的女婿,你不必着惊。”又叫家人再到午门访信。家人去访,将晚回来,说道:“果然柳相公得了彩球,进朝见驾,御考其才,又到后宫见太后与娘娘,才送进驸马府去了。”常让听了十分欢喜,当晚畅饮一回,料理次日恭喜。
再说柳绪骑了快马跑出南门,行有二十余里。此时约有二更天气,忽见树林内跑出一个人来,手执刚刀,直奔将来,大喝道:“留下买路钱来。”柳绪乃懦弱书生,不会骑得惯马,听得强盗赶来,他心慌手软,跌于马下。那人赶到身边,将他腰内银子搜去,又把他衣服马匹劫去,幸喜不曾伤他性命,骑了马,飞奔大路去了。柳绪吓死半晌,爬起四处一看,惟有满山烟月,拍面秋风,只得凄凄惨惨信步往小路逃灾。
且说米相家丁追来,分路找寻有二十多里,忽见那大路上一人飞马而去。刘栋忙叫家丁打马赶上,团团围住那人,那人吓得心慌脚软,被米府家丁提过马来,一刀砍了。却是腰间带刀,众人心疑,仔细一看,不是柳绪。刘栋上前看了一看,心中想道:柳绪必是被这人短劫杀了他的性命,故此马匹衣服银子被这人所得。我们如今将马匹衣服带了回去请功,只说柳绪是我们杀了。众人道:“妙极,妙极,我们且将就在城外过一宿,明日进城回覆相爷。”大家沿路寻店安歇去了,不提。
且说常让次日起来,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华服,又带了家人,到了驸马府来。见那府旁彩蓬齐整,守门太监十数个在门首伺候。常让道:“人生在世,富贵难料。前日柳贤弟同我住在书院,今日做了驸马,便如此光华。”叫家丁对管门说:“烦爷进去禀驸马爷一声,常让相公特来贺喜。”守门人问道:“可有帖子?”家丁道:“亲身而会,不曾带帖。”守门的不敢怠慢,便去禀知驸马:“有一位常让相公来恭喜驸马爷的。”那史通知是常让,吃了一惊,想道:“这狗头从那里来的?若是会他,岂不被他识破?便道:“你对那姓常的说,驸马爷有事,不得工夫。你不过是门下走狗,不便相见,另日自有赏赐。”太监出来,照着所言说与常让。常让听了此言,就气呆了,想骂他一顿,又不在理,只得忍着气,骂在肚内。回到寓中,气冲冲的叫道:“柳家家人,快去往驸马府中对你相公说,我骂他负义小人无情。”柳绪家人答应,即奔往驸马府中去了。
且说史通生怕人来看出破绽,即着家丁对管门的太监说:“无论驸马亲戚人等,都不许入内。”那柳家家人来到府前道:“小人要见主人。”守门的回道:“今奉旨,一切人等不许入府。待十五日完姻之后,方得进见。”家人没法,只得回家了。
这日马俊刚刚寻到书院,对门主人说道:“你去报知常爷,说我马俊来看。”门上人进去禀知常让,常让正在恨柳绪之时,又见来了个盟兄,便心灰意懒,就像呆子。马俊走进,叫道:“贤弟,俺来了。”常让揩着眼泪,慢慢答应道:“原来是马兄,小弟失迎了。”马俊见常让眼流泪,愁眉不展的模样,便问道:“贤弟有甚过不去的事情,这般模样?”常让道:“一言难尽。”才起身来见礼,坐下,复拭泪说道:“小弟并无过不去之事,只因负义忘恩的柳绪。”便把他做了驸马,不认兄弟,还说是他门下走狗,叫我另日去领赏,“你道气也不气,可恨不可恨?”马俊道:“贤弟且勿怪他,这也是小事,恐是他门上人传错了名姓。”常让道:“岂有传错之理?这是柳绪一时富贵变了心肠。真乃小人之辈。”马俊道:“你今不要烦恼,待我马俊前去见他。若他相会,俺替贤弟道及此情,叫他陪罪。”常让道:“兄到他处倘若不会,反受其辱。非是小弟放肆,况小弟与他自幼相交,时刻不离,尚且如此,仁兄虽然与他结盟,不过相会几次,一别许久,只怕竟忘了仁兄。依小弟之意,不若不去。你我做丈夫的,何必趋奉他?”马俊会意,想道:“贤弟是个吏部公子,俺乃平民百姓之人,俺却不依,偏要去走走。”言毕起身,除下宝剑便走。常让相留不住,方才去了。那柳家家人就回来说道:“小人往我相公府中,却不得进去,府门前有太监阻住。”常让道:“我叫马兄莫去的好,如今看来真是无益。”且说马俊找到驸马府前,叫道:“门上的人烦你进去通报驸马,说俺马俊要见。”那门上人看了马俊一眼,不像个有来历的人,说:“要见我驸马作何事呢?”马俊道:“俺与你驸马同乡,又是结义过的,特来奉贺。”那些守门的道:“早间有个常相公,也是同乡之人,我们进去禀报,被驸马爷大呼叱了一顿,吩咐我们以后但有往日门下走狗来见,俱回他另日来领赏。”马俊听了大怒道:“你且进去禀声,俺定要会。”门上人见马俊凶恶,只得进去禀了一声,便出来回道:“驸马爷道:方才有旨意下来,凡一切亲交,毋许擅入,候完姻之后,谢过了恩,方才会客。”说完都坐在门凳上说话,不瞅不睬。马俊方知常让之话不差,急得凶心顿起,怪眼圆睁,说道:“俺看你驸马做得长久做不长久。”那守门人大怒道:“你是那里来的野棍?敢在此无礼?快些走了便罢,若走迟了,拿棍子打你狗腿。”马俊见门上人骂他,越发动怒,却不便行凶,只得忍在心中,气忿忿回到常让的寓处。常让见他满面怒气,便说道:“仁兄如何?不听小弟之言,故有此气。”马俊道:“罢了罢了,今生不得与柳绪开
交。”常让道:“等他完姻之后,再作道理。”便叫家丁摆上酒席过来,饮了几杯。常让问道:“山上诸位长兄安否?”马俊将三进开封取宝剑,并劫凤小姐上山之事,说了一遍。常让道:“小弟被张三、李四二人骗进院内,遇凤小姐行刺,幸我醒来,问其来历,方知是孙佩弟妇。回去禀了舅舅,捉拿拐子,不知又被拐子同院内妈儿一同逃走,不知去向。今得仁兄又做一番好事,完了他二人大事,真感仁兄恩德莫大。”马俊无心闲话,心中只恨柳绪,便问道:“今乃中秋佳节,不知公主是甚么时候出宫?”常让道:“闻说戌时。”马俊道:“若是撞见这无义之人,让他招得成驸马,俺也算不得手段。”常让道:“仁兄凡事要忍耐。”再三相劝,忽然一阵神风,寒雾满天,纷纷大雨,下到天晚方住,渐渐明星亮月。常让举杯对月闷坐,马俊起身,换了一套短衣,带了宝剑,对常让道:“俺要去杀柳绪呢。”那常让一听此言,吓得战战兢兢的,说道:“三思而行,不可后悔,还要忍些气。”扯住马俊衣角不放他走。马俊那里肯听?说道:“这气恼难消。”把常让推了一交,纵身上屋,要杀柳绪。不知杀得成与不成,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马俊义奏真史通
却说常让被马俊推倒在地,半晌起来,叹口气道:“柳绪怎的了?今日得了富贵,就忘朋友之情?却是你自讨其祸,可惜绝了柳门之后。”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先虽恼他,今见马俊去杀他,其心又不忍。足足想到三更,方才睡着,不提。
再说马俊离了书院,借土遁落在驸马府屋上,睁着一双怪眼,在屋上望见中堂内那柳绪独自一人,穿着驸马的华服,气昂昂的坐在案桌之上,红烛双辉,又是满堂红灯高照。原来史通假冒柳绪,所以不要家丁伺候,独自一人坐着。马俊一见,犹如仇寇。骂道:“我把你这狗贼,快活得几时。”他坐在屋上又细看了一会,便吃一惊,道:“这不是柳绪的模样,他如何坐在此处?”便定睛细看,越想越疑。原来马俊眼力最高,故尔称为电光目。虽离了许久,他却认得真切。何也?因同几次酒席,会过几回谈心,故此认得真实。马俊又想道:若是认不得,我马俊恐离久了,故尔忘记,亦未可知。今常让与他同寓一处,寸尺不离,难道他也忘记了不成?如今看来真正不是柳绪。不说马俊在屋上犯疑,再言那刘栋奉米相之命,恐怕史通不谙国礼,写了一张仪注关节,着刘栋送来与史通看了,到临期之时照帖而行,方免失仪。刘栋进了中门,还是照平日相见的混闹作乱之故,也显他的妙计,叫道:“大爷,我来了。”史通便道:“老刘,你来做甚么呢?”刘栋笑道:“特来送一物与你看看。”便衣袖中取出,递与史通。说道:“你照此帖行事便了。”又笑道:“大爷,你今日这等荣耀快活,不知那人儿怎样苦呢。”史通道:“这是我大爷洪福,所以得你的妙计。”两人笑了一会,刘栋起身往外去了。史通手内捧着送来的仪注细看,不提。单讲马俊在那屋上听得这番言语,真真十二分是假的。又见行事不是柳绪平日的文雅,越看越不是。马俊心中想道:惜乎错怪了柳绪。猛然想起:既是假的,真的往那里去了?又想道:莫不是被他们害了性命不成?正思想之间,只听得梆锣之声,已是一更天气,略迟了一刻,公主就要出宫了,一者,乱其人伦;二者,不知柳绪在于何方。我如今若杀了这贼子,不知柳绪生死何在;欲待拿他,恐他羽党人多,反为不美。但公主出了宫,完了姻亲,那皇上也难辨真假。左思右想,无法可施,着急想了半会,道:“罢罢罢罢,我想做汉子的要为朋友,就把这条性命放在肚皮外,我今进了皇宫,先奏天子拿这假驸马;若是真驸马,我情愿受斩剐之罪。若是审出这个贼子是假的,不但我无罪,而且反有功。做好汉的要撞这个金钟,舍着这条性命。”主意已定,就离了此处,借土遁如风响一声,早到了皇宫。想道:腰间宝剑藏在那里?有了,我把宝剑放在皇宫高屋天井之内,方才立于地下,看那殿宇房屋甚多,却不知圣驾在于何处,又不知宿于何宫,到此也是枉然。不若回去先杀了那贼,替柳绪报仇。正欲回去,只见得有人叫道:张文正那里?”只见皇宫内走出一人,手提
宫灯叫道:“周公公,做甚么?”周太监道:“皇爷有旨,说时辰将近,公主快出后宫,你们把銮驾俱要齐备,咱家去缴旨去。”那周太监吩咐完时,往前而去。马俊听得“缴旨”二字,不是皇上,定是娘娘,我不如随他引了进去,那周太监进了宫门,来至永和殿缴旨,那马俊也跟进宫内,闪过黑处,往殿内一看,只见天子端坐中间,背后两旁约有三十多名内臣保驾,灯烛辉煌。马俊却有些胆寒。想道:怕也怕不得这许多。又想道:惊了驾是个斩罪,私入皇宫也是斩罪,不过是一死而已,但我被杀,皇上也要问问驸马的真假。罢罢,就被他杀了,也是瞑目的。便往上走了几步,猛然往上一纵,俯伏在地,说道:“民人见驾报机密大事,有关国体。”那保驾的内臣拿着金瓜等物把马俊压住,不容转身,皇上吃了一惊,说道:“你是何方奸细?敢黑夜来行刺寡人么?”马俊道:“民人报机密大事,有关国体,并非行刺。”天子道:“你报什么大事?”马俊道:“万岁爷放起民人细奏。”天子叫内臣先在他身上搜检搜检,那些内臣在马俊身上搜检,并无寸铁。天子道:“放他起来。”那内臣才把金瓜收起,放他起来,马俊转身跪下,说道:“民人非奏别事,今有驸马柳绪,被奸人害了,不见影形。今在府内的驸马不是柳绪,是假驸马,求万岁爷龙恩,速将假驸马拿下,追问真驸马柳绪的踪迹,生死何存?民人宁可碎剐,不可乱伦乱国。”天子闻奏大惊道:“你怎见得真假呢?”马俊道:“柳驸马民人自幼与他同乡,所以认得。”天子道:“你叫甚么名字?”马俊又道:“求圣上赦了民人万剐之罪,民人乃敢说名姓。”天子道:“朕赦你无罪。”马俊谢恩,奏道:“民人叫做马俊。”天子道:“你可是大闹开封府,夜杀米斌仪同孙知县,在铁球山聚众的玉蛱蝶么?”马俊道:“民人正是。”天子大惊道:“你既是做恶的罪犯,来此都中所做何事?如何又得知驸马真假?”马俊道:“民人因同柳驸马同乡相好,今到都中,听得他招了驸马,民人前去贺他,反被他大辱一场,民人气恨不过,要去杀他,方才在屋上看时,面貌仿佛,只是耳朵小些;又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假驸马叫他老刘的,那姓刘的取出一张纸来,说道:若是行礼,必须照此帖行事。还说了许多不成文的话,又突出一句话,叫声‘大爷,你今晚如此荣耀快活,不知那人怎样苦呢。’假驸马说:‘你的妙计不差,我一总见情罢了。’所以民人见了这些破绽,方知是假的。万岁若不信,先叫内臣把我绑起,后传旨意即拿假驸马,求万岁爷究其真假,将功折罪,郝免民人的罪。”天子闻奏,方才全信,即着周太监传出一道旨意
:“据民人出首,在府内的是个假驸马,将柳绪驸马所害情由,朕疑不决。传旨仰都察院领旨,速将驸马拿问,明早早朝见朕回奏,再辨真假定夺。”周太监领了旨出去,又叫内臣将马俊绑起,不提。
再说都察院麻太爷正在驸马府内料理,猛见此旨意下来,即着家丁进了驸马府内,说道:“圣旨已下。”此时史通跪接圣旨,麻太爷上前读完,御林军向前除了驸马服色,带上了刑具。此时米相闻知这个凶信,吓得目定口呆,便赶来接着麻太爷说:“此是真驸马,何故拿下?”麻太爷道:“老相台差矣,圣上旨意下来,叫拿驸马,我怎敢逆圣上旨意?且等明日见驾,自有分别。”周太监回宫缴旨,麻太爷押了驸马不提。
且说天子又问马俊:“外州外县风俗如何?”马俊把那米丞相怎样作恶,怎样害他,多少不良之处,万民痛恨,一一奏上。万岁方知米相奸处。急叫内臣将马俊押到分宫楼上,锁在柱上,又叫几十个太监看守。天子回宫安寝,不提。只见皇城大小官员预备贺喜,见拿了驸马是假的,无不吃惊。且说书院内有几名乡绅官员,听得此言,却一人传十人,十人传百人,人人皆知。独有常让睡也睡不着,正在心焦之时,听得传说圣旨拿了假驸马,又有个姓马的在皇宫内出首,此时方知柳绪被害,驸马被人冒名,心内晓得错怪了柳绪。知是马俊入宫奏了皇上,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柳绪生死,喜的是假驸马奉圣旨拿下。便与家人说道:“明早到午门探信。”不知假驸马明日见驾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三法司坚持异见
话说次日早朝,百官齐候驾临轩。不一时,金钟一响,齐来朝贺,文进东华,武进西华,静听金钟三下响,层层文武叩金阶。天子登殿,马俊押在一边。百官朝拜已毕,都察院麻青出班缴旨,奏道:“昨日晚上臣领旨将驸马拿下,已在午门,请旨定夺。”天子道:“卿且归班。”麻青谢恩归班。圣上传旨:召进皇门官,将驸马解进午门,至殿前朝拜,俯伏道:“臣柳绪见驾。”天子道:“你且抬起头来。”史通道:“臣不敢仰视君面。”天子道:“赦你无罪。”史通才敢抬头,天子龙目一看,暗道:面貌不差,马俊怎说是假的?事有蹊跷,便问文武官员:“恐朕眼花,诸卿可看是真是假?”班部内走出米中立、史德明,奏道:“臣等看柳驸马是真的,皇上何必见疑?反被罪犯所惑。”米中立又哭奏道:“臣的儿子米斌仪被马俊杀死,又大闹开封府,杀官劫狱,种种不法,罪大恶极。昨晚马俊是受奸人贿赂,前来行刺,幸喜圣上洪福齐天,反擒拿了罪犯。他无言回答,捏称驸马是假的,方好脱身。请圣上速斩马俊,一则诛此凶恶之徒,以除后患;二则速正国法,即便完姻,休错了时辰。请旨速速施行。”天子听了米中立之奏,有八九分准意。马俊在旁,见天子不言,恐其准了米相之本,便奏道:“这不是真驸马,一定是假的,虽然相貌仿佛,真驸马的耳朵多大,这假的耳朵又小。求万岁爷龙目观看。”天子细看史通的耳朵,果然甚小,前日柳绪果然耳大。天子看毕,问道:“你是何方混徒?胆敢到此冒名驸马?”史通道:“臣果是柳驸马,〔马〕俊昔日与臣有仇,故此假言害臣。”马俊道:“柳驸马自幼与民人相好,岂有不识面貌之理?”天子正在猜疑不决之间,只见吏部大堂傅老爷,又是国舅,奏道:“据马俊说驸马是假的,据他自己说是真的。奏圣上,可着他将前日所做诗文今日细默一遍,一字不差,笔迹无二,就是真驸马,将马俊斩首示众;若字迹不对,诗句差讹,笔画两样,这定是假的无疑。圣上可即发刑部审问,究出真情,问其真驸马生死何存?然后再究羽党,伏乞圣上施行。”天子准奏,龙心大悦,说道:“卿奏之言有理。”便叫内臣拿了龙凤金笺,文房四宝,摆在史通面前,阶檐之上,题目仍是前题。只吓得史通目瞪口呆,半晌无言,又不敢再奏。且说米中立、史明德心中好胆怯,道:“如何是好?”内臣又来催促快写,史通故意看了题目,拿起笔来,左思右想,无处下笔,不知写些甚么才好。写了半日,写了三个字,以后再也写不出来了。约有三五个时辰,内臣又催促甚急。天子问道:“文章可曾写完?”内臣奏道:“才写了三个字。”天子大怒道:“前日柳绪
见朕时节,看了题目,不上半个时辰,已完篇了,今日为何连默也默不出来?”史通奏道:“臣今日着了惊,一时间忘记了,求圣上限臣三日臣心方定,好写。”天子道:“把他写的字拿来与朕看。”内臣捧上,放在龙案之上,天子见他写的七歪八扭,大怒道:“好大胆贼子,焉敢欺君,当得何罪?”又将柳绪文字同今日的三个字命诸臣比看,那些文武官员大家同看,一齐奏道:“前日柳驸马写的字是银钩铁书,今日写的并无一笔看得,其中着实可疑。请圣上龙目观看察之。”天子道:“若不是马俊进宫奏闻,必遭此贼之计。”即发三法司,将马俊同此贼勘审问明,究真驸马下落。都察院麻青,刑部大堂史德明,大理寺胡清澄三位公同领旨出了午门,百官朝散,天子进宫与太后娘娘言明,方知是个假驸马。太后等无不动气。娘娘又奏道:“请圣上究他羽党才是,并查明真驸马下落要紧。”
却说米中立向三法司说道:“这马俊是老夫的儿子仇人,这驸马是真的,他反捏言生事说是假的,可恶之至。年兄须要加刑审问马俊才是。”只有史明德答应,麻、胡二公不答,三人领旨去了。且说麻老爷家人前月受过马俊的恩情,见马俊今日犯这钦案,俱来报他前恩,齐齐上前拦阻,不许那刑部衙役动手,好好送他进狱,又吩咐狱官无不依允。且说史通亦送下监去了。那史德明即到米相爷处商量,米相摇手道:“此事连老夫都在内了,为今之计,着人进监照应史通,叫他且挨过今日这一夹棍,明日老夫自有主意。”米相爷即着家丁进监,与史通说明法子。那史德明就回衙门,只见麻太爷着家人来请,说胡老爷与小的主人已到衙等候多时,来请老爷同审驸马之事。史德明就随来人同到衙内。麻老爷发牌下监,提出驸马、马俊在班房同候。三人坐堂审问口供,上面供着圣旨牌,叫衙役带进驸马、马俊,当堂跪下。史德明叫马俊上来,审问道:“你既是罪犯,十恶杀官劫狱,聚众谋反,你有灭族之罪。”麻公接口道:“这些罪俱是前罪,大人不必问他,只问他假驸马情由。”史德明道:“这罪恶本部院此刻且不究你,但柳驸马乃皇上钦赐御题,金殿上看见过的,你怎么说是假的?”马俊回道:“小的自幼与柳绪相交,岂不认得真假?真驸马乃方面大耳,乃杭州第一才子;这假驸马面貌虽同,只是耳朵又小,才学不好,一定是假的。而且圣上亲自见过的。”史德明大怒道:“你这该死的狗头,你将这些胡乱之言前来蒙混。”史公喝道:“左右,将马俊夹起。”衙役正欲动手,被麻公止住,道:“不可夹他,马俊是圣上有功之人,是夹不得的。先不问被告之人,到先问出首之人,快把马俊带下去,把假驸马带上来。”跪在圣旨案前,“本部院问你:那柳驸马与你有何仇隙?怎么你就害他?既然设此计,必有同谋羽党之人,你可招出,你的名姓是谁?羽党何人?如今柳绪在于何处?一一招来,本部院自然开活你的重罪;若是含糊抵赖,那是受了刑法,招出口供,莫想有命。”史通道:“小人是真柳绪驸马,马俊向日与我有仇,故而假言陷害,求大人上裁。”麻公道:“你既是真驸马,怎么前日做的文章都忘记了呢?况且笔迹字样大不相同,若写出一半忘记了一半也还可恕,你全然一句也写不出来,还说是真驸马?若不严刑夹起,你焉肯招来?”叫:“左右,快快将这贼子夹起,方肯招出。”众衙役往上一拥,把个史通掼倒在地下,那刑部史德明对麻公说道:“此系内宫国戚,皇上的贵客,大人须要三思而行才是。”麻公道:“他就是内宫国戚,此刻要他口供,也顾不得他了。这是本部院所
为,与大人无干。”史德明讨了个没趣,也不便再多话,只得忍着心头之苦。那些衙役把个史通两腿分开,不由分说,竟是一绳收足,史通昏死,半个时辰方醒,咬定牙齿,一字不认。麻公又叫拿杠子打,一连打了十数下,那史通本是个娇皮嫩肉,那里受得这样刑法?便大喊道:“不用大人费心,如今小人招了。”史德明听见一个“招”字,便道:“你乃真驸马,不可胡言乱招。”史通即刻转口道:“冤枉冤枉。”麻公见假驸马正待要招出真情,又被史德明止住,便大怒道:“史大人,你莫非认得这人么?若是这样看,就是你与他同谋。”史德明道:“大人之言差矣,卑职焉有同谋之理?”麻公道:“他才要招,你为何止他不可?岂不是与他同谋?”史德明道:“马俊是大人相知,你因何为他?”麻公自想:我生平性格最高,那里容得史德明这般奸诈言语?就指着史德明道:“你这奸贼可恶,皇上钦差此案要审问明白,以便回奏,你怎么便止住他不可乱招呢?其中看来大有情弊,明日早朝,奏明圣上,看你这刑部大堂可能长久做么?”言毕,气得满面通红,忽然就吐出两口血来,便倒在地下,不能再审。众家人扶将起来,只得打轿抬回去了。此话不言。再说那大理寺胡公,刑部史德明仍将史通、马俊二人收监,打轿各回衙门。且说史德明就奔米相府中来商议,对米相爷说:“如此如此,受了麻青大辱,史通挨不住大刑,求恩相早做良谋要紧。”米相爷说道:“事关重大,方才边报传来,吴兰得胜,不日班师就要回朝,若柳滂回京,倘若认出真假,你我性命休矣。”那刘栋在旁笑道:“小人到有一计,可保无事,相爷还要早登大宝,不知相爷可能依允?”米相爷道:“你足智多谋,有何妙计?”刘栋不慌不忙,不知说出甚么计来,再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九重主恩封功臣
话说米相爷问刘栋:“有何妙计可保无事?”刘栋道:“为今之计,有一计为上策:相爷久有夺位之心,外面要招募天下英雄,虽不日起手,尚有慢局。如今公子又在紧急之时,却挨三拷六问。倘若招出,必遭擒拿。况吴兰不日回朝,又添这支人马,又碍着手脚。据小人愚见,莫若乘此机会,着一能干家人,进宫杀了皇上。那时相爷登了大宝,此为上策。不知相爷尊意以为如何?”米相道:“此计甚妙。只是内禁深宫,平人焉能进去?”刘栋道:“这件一发不难,那周公公与相爷相好,不若请他出来,相爷当面与他计议此事,绑在周公公身上,自然得成。”米相爷听了此话,心中甚喜,即着心腹之人到后宰门知照内监,请周公公今晚到米相府议事,米相又留住一班门下相陪,周公公直至黄昏时候方才来到相府。相府一众人等迎接了入厅见礼,分宾坐下。茶罢之后,周公公道:“咱家无情奉进,如何屡承老先生见爱?何以克当?”米相道:“不过薄酌,有屈公公驾临光降。”周太监道:“说那里话来?”谈笑了一会,摆上酒席,俱是珍羞百味。酒过数杯,汤上两道,米相道:“公公可知今晚请公公之意否?”周太监道:“咱家不知。”米相道:“在席的都是学生的门人,总是心腹。先将杀柳绪,将史通冒名招为驸马,今日事已败露。向日曾与公公言明,厚许平分天下。如今要行刺皇上,必须公公设一妙计,带一人进宫,方好成事。”太监听了此言,想了半会,方才说道:“这事怎么使得?”米相道:“这是公公当日许过学生的,今日又何必作难?公公允与不允,总放在公公身上,有福共享,有祸同当。”太监见推托不掉,又想了一想道:“计有一条在此,却要一个胆量大的人方才去得。”米相道:“这却不要吩咐,学生家内有胆大的甚多,不知公公有何计策?”太监道:“今晚乃十六日,二十一日是先皇的忌辰,前后不理朝政。明日晚上,皇上沐浴要到三更时分,皇上到慈迪楼拜先皇圣像,止有咱家相随,其余并无一人。老相台可着一能士相随咱家,下扮作内臣打办,暗藏利刃,随咱家一同进宫,先藏匿在楼前垂训亭旁边,听咱家咳嗽为号,那时溜出亭来,杀了圣上,老相台在后宰门打听,等咱家的消息,先着家将进宫得了玉玺,然后登位,不怕那班文武官儿不顺。”米相闻言喜畅之极,说道:“若是学生得了帝位,情愿平分天下,决不食言。”太监道:“这是得位之说;倘若不能杀君,是咱家出宫送信,必须要想个安身去处,免诛九族之患。”米相道:“若是事不成,学生到有个安身去处,决不负公公之意。”太监道:“若是如此,咱家要进宫去了。”众人劝酒,又饮了几杯,
太监回宫,不提。
再说米相与众人说道:“尔等俱要小心,就把各家家眷,只说上山烧香,悄悄的都搬出城去,安放静处,只听消息。”米相叫出解凤来,吩咐了一会,那解凤领命,临时干事。次日,天子登殿,麻公病在床上,他有长子见驾奏道:“臣父有病在床,不能侍驾,望我王准奏。”那史德明奏道:“昨日臣奉旨审假驸马一案,因麻宏义有病,未曾审明,臣等不敢自为,候麻宏义病痊复审再奏。”天子准奏,退回不提。
再说常让听了假驸马之事,心中甚悦。直至二十日晚上,周太监出宫到米相府把解凤扮做内臣模样,身佩利刃,随太监越进皇宫,叫解凤躲在垂训亭。当日天子沐浴,更了素服,坐在偏殿,等至三更,方才前去。
再说马俊自在监内以来,全亏麻府家丁日夜巡查,恐被奸人所害,又陪他坐卧,保他不上刑具,又轮流送酒饭他吃。今晚马俊见家丁睡了,到得二更时分,马俊站在狱所门首,想柳绪不知生死何往。见那半空中忽然飞下一张大红纸帖儿,马俊上前一步,拾起来细细的看,上写着道:
司马字示马俊:昔日说过,圣上有难。今夜三更时分,在垂训亭前被人所害,有刺客。你可速速带宝剑进宫救驾,不可有违,速去速去。
马俊看毕,想道:上年曾言此事,今日果应其言。把帖儿收在身上,除下刑具,我扎了一会,到得天井,纵起土遁,如飞而下,到得宫内。先寻到高殿屋上天井内,取了宝剑带在身上,又寻垂训亭。原来宫殿楼阁甚多,亭子止有两座,所以好找。到得亭前,把眼一睁,放开神光,见亭子上面一个匾,却是写的“垂训亭”三个大字,他就闪在亭中。不一时,见周太监手提龙纱凤灯,后随着两个小内臣,提看香炉,缓缓而行,往慈德楼来。走到亭边,周太监咳嗽一声,又把灯往上一提,照看圣上的面。那解凤听见咳嗽,便仗剑在后,跑来直奔天子。那马俊在亭中先见圣驾,后见亭后跑出一个剌客飞奔天子,马俊就掣宝剑相从,早到圣驾前边站定。解凤并不提防,只认定天子,劈面一剑砍来。天子大叫一声:“不好了。”就跌倒在地埃尘,不期马俊手快,那解凤举剑来砍之时,不防右手有人,早被马俊飕的一剑,砍断右手,连剑落在地下,再复一剑,解凤早已呜呼。此时周太监吓了个昏,那里想到有人救驾,见事不偕,也不管圣驾,就飞奔逃出后宰门来。到米相府内说知:“其事不成,快些出城要紧。”众人听了,上马加鞭,来到城门口。守门官员乃马通、郑通、曹奎,见了米贼,开了城门,大家逃去。
且说天子倒在地下,那小内臣吓得飞跑来见太后。那马俊扶起圣驾,叹口气说:“吓杀朕了,是何卿救驾?”马俊道:“民人马俊救驾,有惊龙体之罪。”天子惊讶,立起身来:“你在大狱之中,如何知道?”马俊即将司马先生柬帖呈上,天子龙目看毕,说道:“这司马傲真神人也。”马俊奏道:“刺客已被民人砍死,尸首现在此地下。”
且说太后与娘娘听了大惊,即领内臣传御林军,提灯前来救驾。天子道:“不必惊慌,幸未伤体。”提灯来看刺客尸首。太后道:“周明何在?”内监奏道:“周明出宫去了。”太后道:“这刺客必是周明隐匿来的。”天子就命马俊保驾回宫,即传下旨意,命九门巡城御史不许擅开城门。此刻各官皆知,来至午门,天子登殿,百官朝拜,只见巡城御史奏道:“未领旨之先,那米中立同史德明、周太监、曹奎人等,私开城门逃走去了。”天子闻奏,便道:“众卿听朕之言。”就将得刺,幸遇马俊救驾之事,说与众官员知之。各官俯伏奏道:“臣等不知圣驾受惊,恕臣等之罪。”又奏道:“圣上洪福齐天,故有神人护佑。”天子道:“朕封马俊为御前侍卫。”马俊谢恩,将右相葛宗显封升左相。又传旨,命御林军王世元领兵拿获各家家眷,王世元领旨出朝。天子又命内臣把刺客尸首拖出后宰门,晓谕众人知之。又命兵部陈云坚守城池。众臣奏道:“此假驸马定是米相同谋羽党,俟柳滂回朝认识真假治罪。”那王世元来回旨道:“米相等家眷全无,只有空房。”天子闻奏大怒,传旨颁行天下,着各省文武捕获米中立、周明、史明德等解京,不可隐匿。凡是米相门生,俱拿下天牢,俟拿着米中立一起治罪。天子退朝回宫,太后与娘娘无不赞马俊救驾之功。
且说马俊出了朝门,来到书院同常让相会。常让见马俊为侍卫之职,好不欢喜,出来迎接马俊到内厅坐下,说道:“前日不让愚兄去杀驸马,焉有今日么?”二人叹了一会,马俊又将怎么在狱内天井,见落下司马先生柬帖,中写着叫俺救驾,砍杀刺客,天子大喜,封我御前侍卫之职,前后说了一遍。常让道:“仁兄真乃大丈夫,全仁全义又全其忠。”马俊道:“明日须贤弟修书一封,送到铁球山与郝大哥同众位兄弟知之,叫他们在山上不可乱为。着人各处寻访柳贤弟。”至晚,常让摆酒庆贺马俊不提。
且表柳绪赤手空拳,无处投奔,每日求乞而逃。那日,柳绪宿于破庙之中,忽然天降大雨,又饥又饿,好不苦恼。左思右想,欲投铁球山,又路途遥远。虽在杭州听说,郝大哥叫众位兄弟若是救了凤林、孙佩,可到铁球山来要紧,在此齐聚,不可有误。不知郝大哥与众人如今可在铁球山,恐其不在,如何是好?正在思想,不觉苦楚起来,急欲寻个自尽。不知他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遇金翁情结父子
且说柳绪受了许多磨难,饥饿难忍,欲寻自尽。正在庙内凄惨之间,只见庙门外来了一位老者,拿着香烛,到神前烧香叩头。听得叹气之声,那老者吃了一惊,便问道:“是谁?”柳绪道:“是我,落难之人,只因饥饿难忍,欲寻个自尽。”那老者是个吃斋行善的人,听得此言,便道:“不可行此短见。俺看你相貌堂堂,后来必有好处。”便在腰间取出一锭银子,递与柳绪,说道:“你自己将这银子用几天,速速投奔亲友去罢。”柳绪接了银子,致谢不尽,又问公公姓名,老者道:“你问我姓名?我姓赵。”又说道:“你速速投奔亲友去罢。”柳绪告别老者,那老者带上了庙门,竟自去了,不提。
再说那吴兰征剿海寇,已经得胜两次,不能灭绝。吴兰命吴兴背本进京,求请虎将助战。”吴兴领命,行至中途,直奔铁球山分路。只见山头来了一支人马,意欲向前对敌,又不知那里人马,是由何处而来?只得兜转马头回避,走过一边。不期那支人马看见,赶上前来,便使挠勾勾下马来,捆绑到营见郝鸾。郝鸾正在山上闲坐,叫喽罗下山打探。此时吴兴解在营前,看见中间那一位将军,吴兴却认得郝鸾,便道:“大爷,小的吴兴,奉老爷之命进京的。”郝鸾见押来的人叫他,看时,原来是吴兴,便叫喽罗解了绑放了。吴兴叩头,郝鸾道:“你且起来,我正要着人探听你家老爷的信息。征寇的事如今怎样了?一一详细说来。再者,你太太在家安否?可曾有人来往?”吴兴即将征寇的事,怎样交兵,大战几回,得胜了几阵,却不能全胜,所以奉老爷之命,如今送本进京见驾,呈闻圣上,求发雄将数员,征剿海寇,方能全胜。不意此地过,见大爷的兵将,把小人绑来。不知大爷因何不在家中?因何到此?领的何处兵马?要往那里去战?郝鸾将前事细细告诉他一遍,如今不得回乡了。吴兴听得此言,叫道:“大爷的话正合我家老爷之机,如今老爷领了十万大兵,千员战将,征剿海寇,尚未成功;幸喜家老爷与柳老爷得胜了几阵。据小人看来,这里这些爷们犹如天神天将,若依小人看来,弃了此山,小人也不进京,竟同大爷与列位爷们领兵一同助战,帮我家老爷收服海寇,一举成功。那时班师回朝见驾,照功封官,岂不为美?”郝鸾等闻言,无不欢悦。众人都到郝鸾面前说道:“此言甚是有理。”郝鸾道:“众人兄弟,其意若何?愚兄亦有此意久矣。”传令回山,领了兵将,并吴兴到了山上,与凤公大家商议。忽见厅前上走的喽罗跪下禀道:“京中来了一人,说是马爷差来的,不敢擅入。”郝鸾听见是马俊有信,便道:“唤他进来。”喽罗将来人引至聚义厅前跪下,呈上两封信。郝鸾拆书一看,又惊又喜,即与大家同看,方知米中立、史德明、曹奎等逃走外邦去了。大家看完,无不欢喜。凤公听得明白,感谢神灵不已。郝鸾叫能干人到各处寻访柳绪,不提。
且说凤公与众人一面改了旗号,喽罗改为官兵,凤公领了各家的眷属。因得了马俊之信,方才放心回开封府去。郝鸾等收拾盔甲,马匹草料完备,领了陈雷、鲍刚、周龙、周顺、曹双、王常凤并孙佩人等,又令焦貌烧了山寨,吴兴领路,直奔登州而来。一路并不搔扰百姓。
那一日到了登州地界。郝鸾领大小三军,安营扎寨,先叫吴兴去禀知吴公,吴公告知常、柳二公,皆着将官迎接。诸位将军到了,大家上前倒身下拜,投上姓名册簿,吴公照册名点着,见众人俱是身长胜调,好似神将一般,喜不自胜。当时款待众人等。郝鸾在席上将柳绪得了彩球,被史魁陷害,并马俊救驾,米中立、史德明等逃走外邦之事,说了一遍。柳公大惊着恼,吴公解劝了一遍。又问郝鸾等候收伏贼兵之后,将功奏闻圣上,免郝前罪,见功封官。当晚席散,各归管寨,准备次日交战。
再说柳绪得了这锭银子,过了两日,一路行来,直奔铁球山而来。那一日到了山脚之下,朝上一望,不见一人,只得走上山来。并不见屋宇,只有乱砖乱瓦,心内伤感不定。只山门里走出了四个人来,挑篾箩,手拿铁把,走上山来。原来郝鸾烧了此山,有些零星在内,每日淘沙的人上山来淘沙。柳绪拱手问道:“列位长兄,借问一声。”淘沙人说道:“你问什么?”柳绪道:“我是落难之人,闻得此山有位郝大哥在于此山,我来投奔他,特来避难的。所以动问:他们往那里去了?”淘沙的内有一个少年人,一把抓住了柳绪说道:“拿着了,拿着了,强盗聚在此山,打家劫舍,放火杀人,无所不为,如今不知去向。今奉上司行文,各处缉拿。你来问他,一定是与他同伙的,把你拿去见官。”柳绪吓得跪下哀求道:“我是落难之人,并非反人,望爷爷饶了小人罢。”幸喜内中有个年老的,便劝道:“龚大哥,谅这人也不是个反人。况此刻你我还有正经事做,与他作什么对头?看我面上,饶他去罢。”那姓龚的才丢手,说道:“若不是老大哥说情,我拿你见官,处你一个死。”便挑箩下山去了。那柳绪只得移步下山。便想道:我身出宦家,何曾受此饥寒?今又不知郝大哥去向,叫我如何是好?怎样度日?又走了几步路,腹中饥饿,口内又渴,巴巴又望不见一个人家,又行走不动,甚实难挨。因想道:“千休万休,不如死休。前面有所树林,且到那里去歇歇。走到林内,见一座坟茔,上前看时有一石牌,上刻着“金氏坟茔”四字。上前拜了一拜,就地坐下,前思后想,流落天涯,终不免为沟渠之鬼,到不如早早寻个自尽罢,免得现丑,有辱祖宗。就在腰间解下半新的丝绦,作个扣儿,一头挂在树上,又哭了几声,爬上坟堆,将颈往扣内一伸,双足离地。
且说坟外来了一个有五十年纪的人来,不知往那里去的,骑了一匹驴子。走至林内将驴子扣在树上,说道:“许久未曾来看看。”进得林来,听“哈”一声喊,吃了一惊,仔细一看,见树上吊着一个人。只吓得那老儿急急忙忙爬上堆来,抱住那人,往上一撮,用手替他解下了带子,放在地下,歇了半会,方才有些微气。不多时,方才醒过来,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见一人搂住他,便道:“好苦呀。”老者道:“你这后生,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走到俺家坟上来上吊?幸喜遇着俺进林来,若不来看见,你岂不吊死在此?又要连累老夫,跪官跪府。我看你不是低三下四之人,面貌庄严,骨骼清秀,日后自有好处。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柳绪只是叹气,不做声。那老儿又说道:“你为何不说与俺知道?”柳绪不说真名,便随口道:“晚生是江南真隶人氏,姓金名绪,因家业寒薄,便来寻访亲友,不意又被强人盗去衣服,只得每日沿门求乞。只因受不得饥饿寒冷,所以寻此短见,实在不知是尊府贵茔。今蒙老丈大恩,救下晚生,始终不过多活几天,我到别处去便了。”站起身来,作了一个揖,谢谢老丈,伸手拿了系带,哭着便走。那老者一把扯住了,说道:“慢走慢走,俺有话说。”柳绪只得站住,老儿道:“你且坐下,老汉也是姓金,名惟德,离此山五十里,是个小庄,我夫妇二人一百多岁,止生一女,已出嫁了。我看你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流落外方,不是个长法。不若随我回家,做个买卖,日后到有好处,且免今日之死,你意下何如?”柳绪暗道:我如今又无家业,又无投奔,不若就拜他为父,随身在此处,也好访问父亲与郝大哥的信息,借此安身。便道:“晚生既蒙台爱,救命大恩,岂有不从之理?晚生愿拜膝下。”金老儿见他依允,又做了他的儿子,满心欢喜,说道:“先在坟上拜了祖先。”柳绪就拜了四拜。金老儿见他拜了坟茔,就牵了驴子说道:“我儿肚中饥饿,骑了驴罢。”柳绪上了牲口,一路行来。柳绪道:饥饿,骑了驴罢。”柳绪上了牲口,一路行来。柳绪道:“父亲今日那里去的?”老儿道:“我今到女儿家去的,今早起身,所以拢坟上看看,不想遇见了你,这也是有缘的。”
说着闲话,不觉已到了自家门首。此庄上甚是热闹,如镇市一般。二人进了圈门,第五家是金家。金老儿便挽住了牲口,说道:“这是我家门口。”金老儿敲门叫道:“妈儿开门。”妈儿开了门,金老领了柳绪进得门来,那妈儿问道:“这是何人?”金老儿道:“是俺的孩儿了。”柳绪朝上拜了四拜。金老儿便将在坟上救活情由告诉一遍,又叫妈儿:“炒饭与孩儿吃,他肚中饿了。”金妈妈听说,好不欢喜,便往厨下收拾了饭,大家吃了。金妈妈晚间搬出一付行李,与他歇宿。此时柳绪就住在金家,且按下不提。
再说登州吴公与常、柳二人郝鸾等在营商议道:“这些贼寇狂妄之至,必须要用计擒他。”郝鸾上前禀说道:“愚甥却有一计,明日且看这一阵谁人胜败。”欲知怎生交战,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征米寇天降神仙
话说次日吴公领兵出营,与贼寇大战,叫杀连天。那贼首海天王领着贼兵海寇,拥出营盘交战。郝鸾挺枪骤马当先,贼人见了,拍马来迎。二人交不十合,郝鸾诈败,往本阵而走。贼首海天王见兵丁得胜,催动了一班贼将,撞入阵来。吴公与常、柳二公正在中军将台上看得明白,贼将总到阵内,即将红旗一招,四面伏兵齐起,只见这边众将纷纷骤马,那边贼将让让挥兵,好一场大战。不多时,只见郝鸾枪挑着一将,鲍刚刀劈了二人。投降的,丢盔卸甲,拒敌的,血流沙场。海天王众贼将俱都被擒,余者追杀奔逃。杀了一夜,方鸣金收兵回营。众将报功记册,将擒住的海天王并贼将打入囚车,班师回朝。
进了潼关,犒赏三军。行不数日,到了马头城外,安扎了营寨。吴、常、柳三位领了郝鸾等将官来至午门候宣。吴、常、柳三公见驾,山呼已毕,天子赐三位卿家平身。呈上奏章,乞皇上龙目一览,方知众将之功。天子展于龙案之上,看毕,说道:“既是郝鸾等有此大功,朕自赏郝免前罪,候封官职。”又将柳绪之事说与柳滂知之,“如今未明真假,专等卿回来看其真假。殿上传旨,令役卒牢内提出那假驸马审他,问柳绪下落。柳公上前一看,俯伏奏明:“不是柳绪,是史德明之子史通。”天子大怒:“好大胆的贼子,作此为逆之事,陷害公主,罪诛九族。”史通伏在地下,磕头奏道:“臣被米相所害,并非本心。”天子怒道:“老贼米贼,朕也不曾负你,为何乱国至此?”柳滂又哭奏道:“臣止生一子,伏乞圣恩究臣儿子的生死下落何存?”史通奏道:“米相备了快马与柳绪骑骤,有门前逃,后来又着家丁追去杀他,家丁去了,回来止将空马带回请赏,并无首级,不知生死之事。”天子闻奏,亦含悲泪下不说。班师文武官员奏道:“曾据史通所奏,米相家丁空马而回,想驸马吉人自有天相,必无不测之事,定是奔逃他方,埋名改姓,伏乞圣恩下诏,颁行天下,命各省大小官员沿处寻访,如送出驸马还朝,加封升赏。”天子准奏,颁行各省各州府县,四门张挂榜文,寻访驸马。又命刑部左堂伍福,领旨出了朝门,传齐兵将,巡守法场,将史通碎剐斩乞示众。
忽有兵部左侍郎刘锐将山海关告急表章呈上,天子看罢,大惊道:“米贼叛乱边界,若不早除,必为后患。那位卿家与寡人活擒米贼?”吴兰出班奏道:“臣不才愿往,领将剿除米贼。”天子道:“爱卿受了两载辛苦征战的艰难,方始还朝,今又远征,朕心不安。”吴兰奏道:“臣食君之禄,自当报君之恩。伏乞圣上加封诸将。”天子准奏,封吴兰为大都督元帅,常洪、柳滂为左右都督大将军,郝鸾为前步将军,凤林、孙佩封为参谋大将军,鲍刚、樊冲等为护军。众人谢恩,马俊出班奏道:“臣保举一人随军征贼。”天子问道:“保举何人?”马俊将革职滕瑞被害之事,一一奏上,天子即命赦出滕瑞见奏。天子封滕瑞为行军司马,封马俊为都督元帅,二人谢恩。又命光禄寺备办赐宴,众臣辞朝,天子起驾回宫,降诏找寻驸马之事,说与娘娘太后知道。娘娘太后大喜。众官一齐领宴,谢恩归第,各各收拾。
次日,众将都随吴兰下教场操演三军,检点人马。吴兰吩咐众军士:“今本帅奉旨征讨米贼人等,诸将俱要仰体圣心,竭力报国,毋得怠慢。如敢抗违,即照军法斩首示众。”众将喏喏连声。吴公命郝鸾为先锋,凤林为谋士,领三千铁甲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又马俊、周龙、滕瑞、焦豹为前后翼,鲍刚、陈雷、王常、曹双为左右翼,自己与柳滂、常洪为中军。又命周顺、孙佩、蒋忠、武雄、高鉴、仲安为护军,领马步军兵共十万。又命樊冲、张奎、解丹,催督粮草。次日五鼓辞朝,百官送至十里长亭,饯别之后,吴公催促大军前进,百官各自回衙。常让回到书院,只虑父亲年老,出兵奔驰,此去不知好歹,亦无可奈何,且自专心攻书,候来春应试不提。
且表米贼同周太监、史德明、曹斌、张恺人等,在山海关一带自称为王。又有军师叫百胜祖师,发兵侵占城池,掳掠人民,抢夺妇女,百般残害,百姓悲伤。闻知吴公奉旨征剿米贼,百姓准备迎接。吴爷大军随路而行,秋毫无犯,百姓欢呼拜接。
那日正行前来,前报已到境界。且说吴公一到,那些州县官员迎接,一一参见已完。吴公命:“各位回城保守城池,我自有道理。”那前部郝鸾与凤林正在营,忽有小军报道:“有一位道人求见。”郝鸾说:“请进来。”小军将道人请进,郝鸾正欲出营相见,马俊来相约郝鸾去见吴公议事,马俊认得道人就是司马先生,一见欢喜非常。请入帐中,叙礼坐下。司马傲笑道:“今日英雄得志,方遂我心。”马俊道:“皆赖先生所赐。今幸先生降临,诸事还求指示。”司马傲笑道:“贫道专为此事而来,烦引见大都督,共议军务。”郝鸾、马俊引师父到大营,先着中军官禀上吴爷,吴爷命摆酒出来迎接,三人入帐。司马傲对吴爷等稽首,吴爷、柳、常三人还礼叙坐。吴爷看司马傲仙风道骨,清秀古怪,便道:“老夫吴兰奉旨征剿米贼,今蒙鹤驾光临,愿求指示。”司马傲道:“贫道乃山野之人,一无所能,数年来闲游四方,因此地杀气冲天,知道应在今日,故此预访众位英雄到来,特助大人成功立业。”吴爷道:“多承指示,但不知用何计策,望老师赐教。”司马傲道:“贫道乃世外之人,才疏学浅,不谙军机。只因米叛营中有一军师,叫做毛头祖师,是个妖人,多会邪术。贫道此来降灭此怪,则米叛无能为矣。他虽有诸将兵丁,不足为虑。”吴爷听了,大家欢喜,齐说:“全仗老师法力。”遂摆素席相叙,共论明日交兵之事。不知胜败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真驸马承恩招赘
且说米中立等带了兵马出城,排列阵势。吴爷点兵出营,摆成阵图,与常、柳二公并司马先生立于旗门之下。只听得米贼阵中炮响旗开,冲出一将,乃活土地刘交,舞刀跃马当先,喊杀连天。马俊知道刘交的跳法非常,便上马提剑杀来。二人刀剑交加,盘旋左右,两阵之人暗暗喝采。战有三四十合,马俊卖个破绽,让过刘交双刀砍人,便使了个小转身,看得清楚,拦腰一剑,刘交跳躲不及,早已挥为两段。米贼大惊。旁边恼了不怕死的吴能,舞刀拍马,直冲马俊。鲍刚看见,大喝一声,骤马提枪迎着,未及三合,一枪刺吴能于马下。那半截蜈蚣施威、双头豹孔白、小霸王卞光、黄幡星周顺、双秀腿黄文、黑天王任戚一干贼将见了,气冲冲走马,恶狠狠摇枪,个个敌住。郝鸾、焦豹、王曹等众英雄大叫道:“慢来。”骤马迎敌。只杀得天昏地暗,雾惨云愁,擂破了五花战鼓,叫喊连天。交战多时,不分胜负。郝鸾大叫一声,枪挑了孔白,众英雄趁势杀来,刀劈了黄文,锏打了卞元,斧破了项尚,箭伤了曹成,剑削了陈王。那大将军金白礼、李寿等见势头不好,兜马便回,米阵大乱。毛头祖师在敌楼上望见,鸣金收军。郝鸾等也至城边,关上炮石如雨点,只得回了本阵。吴爷亦收兵回营,与各位将官记功,摆宴作贺。
且说米营见头阵损兵折将,米贼着急,与军师计议。毛米祖师道:“主公勿忧,汉营中不过是勇夫耳。如今不与他斗力,只与他斗智。今晚预备他明日之事,待俺略施小术,排一阵势,引他杀入阵来,那时管教他个个遭擒。”米贼等齐说道:“全仗军师法力。”当日毛头祖师升帐,点值年太岁樊左、小金刚袁升领兵五百,俱扮妆赤发,披着头,朱红涂面,身穿红甲,手执红幡;又点青夜叉王贵、潜小豹伍盛领兵五百,俱要青甲,手执青旗,青面;又黑百步星邹成、入地蛇花龙俱要粉面,白甲白旗;又点黑天王吴成、铁头和尚姚奇领兵五百,要黑面黑甲皂旗;又点五鬼星李元、白日鼠薛永、丧门星张虚、吊客星毛进、花头马布、金猫眼徐明、狼如虎徐亮、斗杀鸡潘锡八员将官,领兵三千,俱要金盔金甲,黄面黄幡。备办齐正,明五更时听调。众人得令,各各准备。
只听五更炮响,毛头祖师与史、曹、周三人领兵出关,命青、黄、赤、白、皂五支鬼兵各执方位,列成一阵图,当中设一将台。这怪物披发仗剑,作法已毕,命花拳贾大下战书。乱棍打出去,传令放炮,命诸将出营,摆开阵势。吴、常、柳、司马先生上将台观看,只见一派黑气罩定,悲声惨惨,冷雾漫漫,忽现无数神头鬼脸,仗剑执幡。司马傲问道:“大人识此阵否?”吴爷道:“老夫幼习阵图,从未见此怪阵,望先生指示。”司马傲道:“此阵名为五鬼迷魂阵,乃妖人邪术。”吴爷道:“老夫累经征战,从未见此妖邪降阵。这便如何是好?”司马傲道:“不难。自古道:邪不胜正。待贫道去破他。”即便传令鲍刚、王常,带领三千人马,悄悄抄过贼营之后,抢他关寨,阻住贼人去处,如有走漏消息者,处斩。又令周龙、周顺、曹双、陈雷、焦豹共领五千人马,排列左青龙而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中央戊己勾陈,亦按五行生克。听号炮一声,一齐各列方位杀入,违令者即斩。自同郝鸾、马俊带领五百名甲士前去破阵。吴大人守营,但见我将阵一破,可连放号炮,不可有误。吴公道:“谨依法令。”
吩咐起鼓,司马傲左手执旗,右手仗剑。只听得三咚鼓响,步出阵前。只见来了一个道人,面如黑铁,尖嘴獠牙,头戴玄冠,身披鹤氅,手中仗剑,杀气冲天,坐花班豹飞奔而来。司马傲一见,便说道:“道友请了,你我俱是方外之人,何必来在这战场中自寻烦恼?劝道友速回山中,修真养性,成其正果。”那道人一听,怪眼一睁,开口道:“你是那方小道,敢来说道?敢来说吾,吃吾一剑。”司马先生把剑架住,笑道:“非是贫道多事,只可惜你千年修炼,若不听吾言,只怕枉送性命。”那妖道听了,不觉动起气来,也不回言,连砍数剑。司马傲道:“孽畜,好生无礼,我将好言相劝,你反不知回避,贫道只得开杀戒了。”执剑相还。战不数合,妖道勒着坐骑道:“你有何本事,敢进吾阵来?”司马傲道:“今既到此,自然破阵方回。”即飞步追赶,那妖道急急下骑,上了将台,令牌一拍,四下烟云密布,飞沙走石,如神嚎鬼哭,内中还有火焰飞腾,豺狼虎豹,蟒蛇怪兽,齐来捉人。此时天昏地暗,日色无光。司马傲把口一张,吐出一朵金莲,却有三丈光华,照定后面军士,遂喝道:“怪物休走。”“咳嗽”一声霹雳,后来烟消火灭,雾散云收。吴爷见黑气一散,说:“放炮。”“扑通”一声炮响,阵中司马傲把手中剑一招,那五路兵一齐进阵,真是犹如削菜切瓜果,是逢刀的头如瓜滚,着剑的血似江潮,枪挑的两脚朝天,鞭打的饿狗扑食,火烧的焦头烂额,马踹的似粉如泥。这叫做魑魅魍魉,怎见得天神天将。原来那些贼将在乌合之中无所纪律,各处逃生。回至关前,只见关上换了旗号,慌得走投无路,四散奔逃。又听得一声炮响,左有鲍刚,右有王常,安排三千兵马,两头围住,一个也走不掉,总被擒拿。只有那毛头祖师,见破了阵,心中着慌,即便逃走。谁知司马傲赶来,念起咒来,毛头祖师才要土遁逃去,却被司马傲把手一撒,一个掌心雷响,如天崩地裂,吓得千军万马魄散魂消。只见火光万道,火中有一个东西,像个黑驴子在地下乱跳,跳到司马傲面前,就如哀求一般的。司马傲道:“你这畜生,一念之痴,害了百万生灵,饶你不得。”就一剑挥了两段。大家一看,却是个九尾黑狐狸。吩咐军士拖了。
吴爷、郝鸾等会兵入城,围住贼将家眷,老幼尽皆拿住。吴爷就在王府坐下,众将献上妖兵首级,报功记簿。又将生擒的贼眷查明注册。王常又押到三犯:曹若建、阮氏、曹代。他三人自从劫了法场,便投表兄张澄,接着米贼,反至山海关,结连贼寇。原想百年快乐,谁知今日之难。时有凤林在旁边禀道:“这三犯望大人赐与卑职发落罢。”吴爷依允,凤老爷将三人带出,审明是他奸计,曹若建等羞惭无辨,命刀斧手绑出碎剐其尸,此淫妇奸夫之报。吴爷查明贼犯,吩咐收禁,打造囚车起解。司马傲吩咐将妖人架火烧了,命军士将关内被杀之人埋掉,清查府库,出示安民,犒赏三军,留一将官守此关。料理数日,传令班师回朝。曰诗:
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声。
且说柳绪在金家为子,倒是丰衣足食的,这叫做无巧不成书。一日在庄前闲步,忽听得三三两两的人说道:“新闻年年都有,不似今年太多。昨日进城,看见府前一张榜文,却是皇帝的公主抛打彩球招个驸马,忽然不见了。后来有一个冒名的假驸马姓史,已经三法司审明,皇上传了旨意,寻访真驸马还朝。”又有一个人说:“米丞相弄了个刺客进宫行刺皇上,亏得有个大闹东京的强盗叫做甚么玉蛱蝶马俊,飞进宫中,救了圣驾,把刺客杀了。如今那强盗封了大大的官儿,那米丞相已经叛出边关。若杀到这里来,连我们还要跑哩。”柳绪听了想道:原来是米贼害我的。据此说来,是真事了。便回家过了一宿,次日,禀过金老夫妇,换了衣巾,骑了驴子进了城。来到府前,果有多多少少的人在那里念的念,看的看。柳绪挤入人丛中,即将榜文前后细细看明,心中大喜,急急回到家。就对金老夫妇说道:“我受你老父母大恩,终身感激不尽。我有一句话实实对你说,我是当今皇上的驸马,礼部尚书的公子,姓柳名绪。因逃难流落在此,蒙二位父母收留,恩重如山。今日孩儿进城,看见皇上榜文,方知奸贼已反,寻我还朝。只是不忍舍下二位大恩人,不若收拾,同我进京,共享富贵罢。”金老夫妻听得,连忙跪下,柳绪即忙扶起,三人欢喜之至。即收拾些软细物件,诸事已毕,去报知里长,同到府前,禀知太爷。知府迎接柳绪上堂,太爷待柳绪换了吉服,一面准备车马,又差官员兵卒护送柳绪与金老夫妇进京。
一日到了都中,天子知道,着礼部排执事迎接入朝。面圣已毕,天子大喜,道:“因朕不明,致卿受苦。”着众卿家送驸马回府。各各谢恩出朝。天子退朝回宫,说与娘娘、太后知道。太后、娘娘大喜,即传工部、礼部二位官员,速速准备应用物件,不得缺少丝毫,并择日完姻。那些官员谁不到驸马府来贺喜?常让在书院闻知此信,即忙前来相见,二人携手,悲喜交集,相坐茶罢,各诉离情,二人深感不已。当晚备酒对饮,直至更深,底足而寝。次日常让辞回。
到了吉期,太后命内臣将金玉资妆赐送驸马府,拥列得花团锦簇,玉映朱辉。又有老太监小内官宫娥采女,也不计其数,说不尽千般富贵,万种繁华。至晚,公主打扮得金妆玉佩,乃即驾了九凤彩舆,太后与娘娘亲自送到分宫楼前方回。只见又是满朝鸾驾,内监宫娥,文官礼部,武衙锦衣,喧天鼓乐,笙箫振地,送入驸马府成亲。不知怎样热闹,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众公侯奉旨团圆
话说柳驸马迎接圣旨才毕,只见那宝辇采舆到门,迎接入厅,行君臣礼。二十四对宫娥高擎花烛,送入洞房,方行夫妇之礼,合卺交杯,共入销金帐内。这一夜欢娱,真是占尽天下风流,人间极乐,不能尽说。
次日,礼部众大臣引柳绪入朝谢恩。天子大悦,命柳绪入宫朝见太后与娘娘,见礼赐宴,辞别出宫。又谒见诸王、太子,并皇亲国戚,四相九卿,六部众朝臣,已毕,个个俱来贺拜,不必细说。
再说吴爷班师回朝,将到都城,传令放炮,大小三军安营下寨。天子出城迎接,吴、常、柳三位将军滚鞍下马,俯伏道旁,恭请圣安。君臣入城,细奏叛贼情由,托赖圣上洪福,天下太平。天子传旨赐宴庆功,朝散。
却说常让、柳绪都见父亲,会过诸将,已毕,各诉离情,大家欢喜不提。
再表吴爷次日把诸将功劳簿并叛贼花名册请旨定夺。圣上观毕,即封官加职,圣旨一下,当驾官开开,诏曰:
吴兰封为晋国公,荣封三代,妻封晋国夫人,食禄万户;常洪封为大司马,妻封一品夫人;柳滂封为大司空,妻封一品夫人;司马傲封为护国军师;马俊封为安宁侯;郝鸾封为宜卿侯;鲍刚封为徐亭侯;孙佩封为新亭侯;凤林封为光禄寺正卿;曹双封为威武将军;陈雷封为镇远将军;王常封为破虏将军;焦豹封为伏虏将军;周龙封为平虏将军;周顺封为定虏将军;滕瑞封为户部左侍郎。
其余诸将俱封赏,不必细说。
吴爷等俱已谢恩,司马傲不受官职,乞归白鹤观中居住。圣上传旨:赐香火田三千亩。又命光禄排宴,尽欢方散。至次日,诸臣谢恩。又奏叛贼已被生擒,实赖皇天庇祚,皇祖厚福,礼宜昭告天地祖宗。奉旨依议,着校尉将各犯捆绑,推至太庙,生献已毕,着刑部押赴市曹,首犯米中立寸剐烹醢,周明、曹兵、史德明、张登、刘栋等,俱皆凌迟处死,余者斩首示众。入朝缴旨。马俊跪奏道:“臣保举一人,开封府知府雷照丹,才高车异,讼简讼清,乞圣上擢用此人。”天子准奏,着吏部行选引见。有行人司领命,即刻起程。马俊又吩咐行人司几句,对雷知府致意:“致意我向日曾托过他释放罗辉庵,不知可曾开活否?我今有黄金一千两,相烦带去,叫雷知府转交罗先生收纳。”行人司领喏,上马如飞去了。吴爷差家将回杭州请夫人小姐进京,同享荣华。柳老爷也去接夫人到来,夫妻母子相会,欢喜非常。迎进驸马府,朝见公主。公主拜见公姑婆,开筵庆贺,合家欢乐。次早婆媳入宫,朝见太后与娘娘,内宫赐宴,宴罢,谢恩归府。真乃是享尽人间富贵。
一日,驸马梦一凤凰飞来,公主怀孕,生下公子,眉清目秀,长成十二岁,连登科第,后来世代簪缨,不提。
再说常洪,也差家人迎接夫人到来,夫妻公子相会。孙佩也着家丁回开封府收拾住宅,并请凤老爷夫人小姐进京。那郝鸾差人回洛阳,带些银子与老苍头修理祠堂,赎回住宅。这司马傲一日见驾辞回,归山修道。天子留他不住,司马傲谢恩,驾白鹤腾云去了。众臣见了,无不嗟叹。圣上传旨,着工部在鹤观装塑仙像,圣上封他为灵机妙道普济真仙。又着鲍刚、马俊、郝鸾三人致祭。三人奉旨致祭,只听得空中司马仙师身骑白鹤说道:“三位贤契,听吾吩咐:自古道:富贵无穷,光阴有限,所以贫道逍遥物外,净观云水。诗曰:
朝游碧海暮湘江,袖里乾坤日月长。
丹成九鼎蟠桃熟,云近蓬莱是故乡。”
众皆听了,道:“原来是上界神仙。”各各拜谢。仙师又道:“你三位英雄,功成名就,留此宝剑无用;且此物不可久留凡间,速还贫道罢。”三人取了宝剑,双手捧献。仙师把手一招,三剑齐声“叱喇”一响,化成三条金龙,飞绕而上去了。仙师收剑已毕,拱手说道:“三位贤契安享荣华,各宜保重,后会有期。”言讫,飘然而去。众人散讫。
再说雷照丹奉旨来京见驾。圣上见他为官清正,封为谏议大夫。谢恩出朝回署。次早,马俊来拜。雷爷忙迎接,见礼。雷爷说道:“自别尊颜,不觉数载,且喜大人位登极品,尚未恭贺。那日吩咐罗辉庵已领教放了,赐他千金,彼甚感谢。”马俊道:“向蒙大人相待,故在圣前保举,特报知遇之恩。”雷公方知马俊保举,当即叩谢。一时共饮,尽欢而散。次日回拜,不提。
当今正是大比之年,天子点了主考,去选奇才。三场考试已完,会元却是常让,殿试又中了状元。天子见他青年美貌,又是忠臣之子,龙心大悦,特赐锦袍玉带,金花御宴,游街三日。此时各家府眷俱已接到京中,吴公的小姐已许配常让,常让又是吴公的外甥,又是女婿,新中状元,两家好不欢喜。常公择吉完姻。吴公备办妆奁,已到吉期,宝马香车,花灯鼓乐,天子钦赐銮驾。又差四相九卿,又有三百进士,俱是大红吉服,前来贺喜,大排筵宴,庆贺花烛,送入洞房。又有交好郝鸾、鲍刚、马、雷、凤、柳、曹、王、孙、周、陈各位,代劳款客,欢乐通宵,客散不提。次早,新人梳妆,拜见公婆,合家见礼。吴、常二公代状元谢恩,即告假还乡祭祖。天子准奏,钦赐常让为翰林院学士,奉旨还乡祭祖,钦限三个月回朝。谢恩退出,择日起马出京。
一路威风不必细说。将到家时,地方官员迎接到家,择吉祭祖,又重整门庭。已毕,进京覆命。后来常状元做到礼部尚书,寿元八十六岁,连生四子,皆登科甲。那郝鸾、鲍刚、马俊,寿至九十余岁。一日,三人同叙闲话,只见司马仙师手执拂尘,望他三人一招,只飞下白鹤三只,三人骑了白鹤,白日飞升,腾空而去矣。自此之后,四海清宁,天下太平。诗曰:
纷纷离乱治平初,一旦云开色气和。
草木百年新雨露,诗书万卷旧山河。
飞鸾彩凤升平世,燕语莺声锦绣多。
四海清宁无事日,普天齐唱太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