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春园 - 第 4 页/共 5 页

第二十六回 杀赃官百姓施恩   话说鲍刚、周顺、曹双从楼窗上跳下,大叫道:“你们这班狗头,休要动手,俺们来劫法场了。”那些兵听得有人来劫法场,正待上前,被一阵冷风逼住。原来是鲍刚手内宝剑出了鞘,一阵寒风,冲人难当。鲍刚急下楼时,却在王二府的背后。那王二府正要提笔判刑,听得大吼一声,吓得把笔丢下,那鲍刚手中剑快,连砍了四个兵丁,抢入篷内。王二府见了个黑汉提剑砍来,便站起身要走,却腿软脚麻,走也走不动,是他大难无常,那鲍刚赶上,手起一剑,叱喳的一声,连肩带背斜砍两段,王二府死于非命。鲍刚上去又砍了几个兵丁衙役,到得桩前,周顺割断绳索,把凤二员外背在身上,曹双取了两条系带,代他扎好。鲍刚喊道:“我乃山林中好汉,特来劫法场,救凤善人出城上山,拦我者死,让我者生。”此时众兵丁同那看的人祭的人纷纷闪开。那四个守备见有人劫法场,便拨马当先,大叫道:“无名的野贼,焉敢大胆?”鲍刚显他的武艺,奔上便大叫道:“不知死活的狗头,焉敢拦俺的去路?”便挺身仗剑就砍去,那四个守备抵挡不住,只得退后。那曹双两根锏挡住,那鲍刚见曹双迎敌,便到后面,手起一剑,砍着中门,一个守备落下马来,死于非命。曹双见鲍刚来帮他,他便赶上前去,又是一剑打死了一个守备跌下马来,那两个守备见事不谐,不得已,只得后路逃去。被伤的兵丁谁敢阻他?那些兵丁见鲍刚三人凶恶雄壮,又伤了两个守备,劫法场犯人,便一拥齐前。内有一个少年兵丁,正端着弩弓要射凤林,被后面一个兵丁止住,道:“不可,凤员外是被冤枉,当初你父亲死了,还是凤二爷买的棺材,你如何不报恩,反来谋害?”那个兵丁想起来,便将弓射了一个朝天箭。又有个兵丁要用挠勾勾他,旁边有个兵丁说道:“你这个人没良心,你妻子是那个娶的?”那个兵丁就不动手。众兵丁低说道:“你我们总是受过他的恩德,何必害他怎的?不若让他去罢。”那些人就往旁边去了。鲍刚骑了守备的马,就纵马向前,却又认不得路径。街市中人等听见劫了法场,各家急急关门闭户,那里关得及门?有个胆大的人,看见骑着马跑来,他便指道:“大王,你走错了,快快回去,奔东首转弯才是北门的大街。”鲍刚听得,回头就往东首而走。走不多远,又走错了,便有人又指引他路径,才来到城门之首,那把守城门军役便摇手说道:“爷们不要动手,城门已开在此,请爷们快出去罢。”鲍刚同了周顺、曹双、凤林四人出了城门,奔大路而行,走了有五六十里之外,方才放下凤林歇歇。曹双上山,到那避静之处,短劫些孤客,剥了几件衣服与凤林穿了,各诉等情。凤林拜谢三人救命 之恩,言毕,四人取路往铁球山去了。不提。   再说城内,未死二守备见盗贼去远,方才领着兵丁赶出城来,赶了半会不见,只得回来,收殓王二府并二个守备的尸首,清理街道。文武各官写了盗贼抢劫法场杀伤官员兵丁的详文,申详上司,缉拿凶盗的下落。那曹若建听得劫了法场,抢去凤林,心内着慌,恐惹出是非,便与阮氏商议,带银子衣服家丁人等,私报表兄张澄如任上去了。只等后来吴老爷大破海贼,米太师谋反,方才擒住曹若建与阮氏报仇雪恨。且自按下不提。   再说马俊、周龙离了杭州,一路而来。那日到了开封府,二人在饭店吃了些酒饭,走到一个树林内,二人坐下,等到一更时分,马俊对周龙道:“愚兄要去了,将这行李放在树林之内,待等事毕回来再取。”二人离了树林,来到吊桥上。马俊指道:“贤弟,你在那破城坡之下等我,我救了他来,就在这城垛上放他下来,你在下面接他,千万不可走动打盹。”周龙道:“晓得,焉能误事?仁兄放心。”马俊便抓把土一洒,借土就升空如飞一般,到了县监,便收了法,落在屋上,往下一看,只见狱卒来往巡查。听更时,已有二鼓。马俊暗道:如何此地甚是严紧?自己又点头道:是了,是了,雷知府被我惊过一次,又怕我来劫狱,故此狱卒加意提防。腰内取出自家火,拿出几枝鸡鸣断魂香,自己口内先衔了解药,点着香,从屋上丢下去。那些狱卒巡役人等,闻了香味,连打几个涕喷,都就昏倒睡着;巡更的梆子铜锣丢在地下。马俊从屋上跳下来,找到孙佩的所在,只见点着一盏油灯,便念一遍解锁的罪鬼观门推开,只见孙佩在左边睡在地下草内,罗先生在右边,亦睡在草内,他二人讲话。马俊走上,把手一拱,低低叫声:“罗先生,晚生一向少来看你。”孙佩抬头看见是马俊,吃了一惊,便起身叫道:“仁兄,你好大胆,如今上司批文各处缉捕,仁兄还到此地来做甚么?”马俊说道:“愚兄奉郝大哥之命,前来救你出狱,随我速去。”孙佩道:“仁兄,你能飞上屋,小弟如何去得?”马俊道:“这个不难,俺背你出去。”便将刑具去了,又对罗先生说道:“非我薄情,奈我只救得一人,不能再救先生。况孙佩没有家眷的,先生是有家业的,有妻妾,要救你出去,岂不连累你的家眷人等?反为不美,先生且耐心在此,待俺再想法相救。”罗先生道:“壮士之言正是,我这样大年纪还死不着么?你二人前程远大,小心快去。”孙佩道:“晚生去了,只恐又连累先生。”罗先生道:“不妨,不妨,俺自有主意,你们放心快去。”孙佩就有不忍之意,马俊道:“快些罢,转三更了,晚生要走了,得罪先生。”罗先生把头点点。   马俊在腰间取出一条绳子,底下是布,孙佩兜在坐下,自己带着绳,先跳上屋去,把孙佩扯上了屋去,背在身上,却不好使法,只得慢慢沿屋跳到城边,依旧照前兜住孙佩,扯上了城,扶到破城垛处,低低叫道:“周贤弟。”周龙他等得心焦,听得城上是马俊的声音,答应道:“仁兄,我来了。”马俊喜道:“贤弟,好生接着孙贤弟。”便将绳子慢慢的放下了孙佩去,周龙在底下接着了,马俊跳下城来,过了城,回走到树林之内,取了行李,孙佩又问了周龙姓名,三人连夜奔走。次日到了个镇市上,替孙佩洗了个澡,便换了衣服,奔山东大路,就往铁球山去了。   再说罗先生见马俊同着孙佩去了一会,方才故意喊道:“不好了,马俊把孙佩带去了,你们快快走来。”惊了隔监的人犯,一齐喊道。那些巡更的人听得喊叫,各执兵器奔到狱神堂前,看见那些狱卒巡役俱睡在地下,便一脚踢醒了,一齐来到罗先生监内看时,果然不见了孙佩,惊得面如土色,忙忙去禀了狱官,狱官忙进府衙禀了雷太爷。此时正交三更,雷太爷审事才完,方才退堂,听得家丁传说狱内马俊劫了孙佩去了,吓得雷太爷魂不附体,即忙坐了大堂,问了狱官几句,即传了捕役兵丁人等赶出城来,四方五路追寻。赶到天明,影形全无,只得领了众役兵丁,进城回覆知府。雷太爷坐了大堂,提出罗辉庵当堂跪下,太爷怒道:“那马俊来劫孙佩时,如何不叫禁卒,等他劫去你才假喊假叫?你还说不是马俊的朋友,今日看起来你必知他们起脚窝家,你且说来,本府还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不招,必用大刑审问。”罗辉庵哭诉道:“青天太老爷,这马俊出入,太爷从前都是晓得。昨夜三更,马俊一从屋上跳下来,小的看见正要喊叫,他手内有刀,便来杀小的,小的怕杀,就不敢叫喊。他说:我当初弄你到监里来,原为要医孙佩,如今孙佩病好了,他说连我一同劫去,不料被太爷那番惊吓,险遭不测,今日特来救你二人出狱,并不曾说到那里去。小的抵死不肯同他去。我说小的有家业,妻儿老小现在半城居住,还随你去,要连累我家眷。况且我受他陷害冤屈,我宁可死在牢内,也不同他去。马俊又说:你不去也罢了,恐我上屋时作声喊叫,惊动人来,岂不又是一场空?他就举起刀来,说不如杀了你罢,免其后患。亏得孙佩苦苦劝他,方才饶我性命。他又在腰间取出不知甚么药,抹在小的口内,口内一时咽喉舌头俱麻,不省人事,他就把孙佩背了去了,只等药性过时,小的方知孙佩同他去了,小的方能喊叫。实情与小的无干,求太爷高台明镜,笔下超生。”这雷太爷是个清正官员,见他说得情实,知道马俊的本事,并不加刑,仍然将罗先生收在监内,只把禁卒打了几板,申详上司。那雷太爷所属的各县人民都知道马俊的名儿,各处访拿,但不知可拿捉得住,再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凤栖霞误入烟花   话说马俊、周龙、孙佩三人离了开封府,往铁球山而来。非止一日,到了山寨,见了郝鸾等人,又见了那凤员外,他翁婿抱头大哭,各诉离情之苦,又见过岳父母。正在叙话之时,又见喽罗报道:“周爷劫了法场,上山来了。”郝鸾众人迎下山来,大路相聚,同上聚厅来。凤林与凤竹骨肉相逢,各诉离别苦情,鲍刚、马俊各说劫狱劫法场的事情,众人又问了一遍,又问曹双的姓名,大家无不称赞。今日只少个凤小姐,不知下落,再慢慢的打听。当日大排筵宴庆贺,从此后,每日操兵,不讲。   且说凤栖霞自被莫上天明骗拐奔扬州,不料途中凤小姐不服水土,身染重病,幸得医治好了,耽迟了数十日才到扬州。那莫上天父子商量卖他到乐春院里去,银子才得多呢。便去请了一个妈儿来看。这个妈儿是有名的乐春院官妈,一见了小姐的容貌,喜得老虔婆心痒难抓,便问道:“这位姑娘多少年纪?”莫上天道:“本色十八岁了。”凤小姐见这个妇人举止大失正派,心上忧疑,不与他说话。那婆子同莫上天回到了院内,正好遇见本城内两个蔑片,一个叫脱张三,一个叫李四骗,历年在院内作个牵头。见了莫上天是北方人,口气不相同,嫖客便问道:“此位是谁?”妈儿道:“不瞒二位相公说,他是开封府来的,带了一位姑娘前来投我,故此来讲说,正好二位相公在此,作个中人。”张三、李四听了此言,满心欢喜,要落个媒钱,便说道:“好事好事,恭喜恭喜恭喜,妈妈得了一个新人,必要大发财了。可知姑娘人品好么?”妈儿道:“老身有句话要说,二位相公且商量商量,得罪莫相公少坐一坐。”张三、李四、妈儿且到后边天井内说道:“姑娘人品好,老身已看见过了,真有西施王嫱之容。烦二位相公于中撮合,成事之后,老身愿重重谢相公白银三十两。”李四道:“那位姑娘叫做什么名字?”妈儿道:“还不曾问他。”李四道:“你如今愿出多少银子买呢?”老妈道:“难得这个姓莫的愿卖与我,我如今情愿出五百两银子,若还不肯,量意儿些微再添几两罢了。”李四听了此言,便与张三丢眼色说道:“妈妈你同莫大爷在厅上坐坐,待我二人议个话儿,好与莫大爷说话。”妈儿不知就里,他就同莫上天在厅上去了。张三、李四到了无人之处,说道:“我们作了半世蔑片,却也不曾赚得个大钱,今日这件事儿口气千金可出,莫兄又是要卖的,我们对莫兄说:我们只允他三百银子,万不得已,允他四百银子足矣,且看莫的意思何如。如若肯了,多下银子我们二人均分。那姓莫的若依了,我们到要叫他多要些,不怕妈儿不出。”张三道:“我也是这个主意。”二人来到厅上,当下说道:“小弟一时唐突了,未曾请教尊姓大名?”莫上天答道:“小弟姓莫,小字孝先。”二人说道:“原来是莫长兄,我们失敬了。”莫上天亦问张三、李四的名姓,二人说了。妈妈叫厨上备酒,张三道:“且慢些,妈妈且看个,我们今日也看看,回来好请教莫兄的价钱。”妈儿道:“不消二位相公看去罢。”莫上天是个油儿光棍,见人面目就知人的心事,便说道:“张李二兄说得正是,与小弟去看看何妨?回来好讲价钱。”三人起身出了院内,来到了茶房坐下。李四道:“快拿茶来。”三人吃茶已 毕,莫上天说道:“小弟初忝教下,今见二兄尊意,小弟尽知,只要尽到我白银六百两,余者奉送二位,听凭二位所要多少。”张三、李四见莫上天说话在行,便道:“原来莫兄也是我辈,明人不用细说,不敢相欺,允他五百两银子。”莫上天只是摇头,三人说了一会,方才离了茶坊。张三、李四又照应莫上天,叫他多说些价钱。   三人回来,到了院中,妈儿接着坐坐,排上酒来,四人坐下,吃了酒饭,半酣,妈儿道:“不知那位姑娘是莫相公什么亲眷?叫什么名字?”莫上天他仗着张三、李四的力便不瞒三位说:“那个女子是有声名人的,他父亲曾作过太常寺正卿凤竹之女,名唤栖霞。”又将遇难遇他之事说了一遍。那李四道:“无论正卿不正卿,女子买与我们,就凭我们摆布。”妈儿道:“我将银子买人,有眼主无眼客,到我的院内,就依我的规矩。但不知莫上天要卖多少银子?”莫上天道:“外事间人就拿大帽子磕他,况李、张二兄在此,不说虚头,不二价,实价银一千两。”妈儿道:“非说这中等女子就要许多银子?”莫上天道:“这凤小姐一则是个黄花女子,二则是个官宦人家小姐,就是琴棋书画,吟诗作赋,件件皆精。虽然得这宗银子,却抢着利害,如何不值千金?就兑千金银子与他。”李四道:“莫兄不必多言,你的主意这些银子还要让些。”又对妈儿说道:“莫兄要千金,你难道就依他一千两呢?丢掉他的,再讲你的,你也要还他价钱,让我们再评着。”妈儿道:“少也不是路,实五百两正。”莫上天道:“那里有还个对合的道理?那有许多虚头?”张三道:“妈妈也少了些,适才我们看得明白,姑娘是果然生得不差,据我们看来,须得八百金,若是的就兑银子。”妈妈道:“李、张二位相公不是当顽耍的,不是空口讲白话的,一千、八百既是二位相公说了,添上一百两叫作现钱卖现货,莫相公也要看破些。”莫上天摇头说道:“不肯,适才张三兄说我还不肯。”李四道:“你们一个是一千,一个是六百,张三兄又说八百,总然照张三兄说,只少二百两。”又对妈妈道:“将钱买货,便宜讨不了。我如今有个道理,且将姑娘接在院中住几天,若依口顺话的肯接客,就是八百两;若还不从,还是六百两。”妈妈道:“我不允八百两。”张三道:“若是姑娘肯接客,等我二人在外打听个大大嫖客,不愁没有二百多金。”妈儿听了,只得依允。   当晚,莫上天辞别了三人回寓去了。到了寓内将此事对他父亲悄悄的说了一遍,莫家父子商议已定。次日早晨,莫老对凤小姐说道:“老汉这两日因探望个亲戚,耽误了两天,今日已雇下船只,请小姐先到船内,行李随后上船,不消十天就到襄阳了,与令尊令堂相会。”小姐道:“多承老丈同令郎,到了襄阳,少不得重重相谢。”便收拾了行李,放在一边,轿子已在门口,叫小姐上轿。莫上天跟着来到院内,轿夫是吩咐过的,一直就抬到后楼方才歇下,妈儿领着众姊妹向前接见,揭起帘子笑道:“请小姐下轿,莫相公是我侄儿,老身要请姑娘来玩玩,又恐小姐见怪,所以今日才悄悄的请小姐玩玩几天,再送小姐上船。”小姐一见妈儿,晓得昨日在寓处有些犯疑,到了此处无可奈何。小姐看那些女子,俱是扮的妖妖娆娆的模样,搽胭抹粉,嘻笑得扭头怪颈,拖肩搭背,口内不知说些什么。小姐心内越想越疑,先还有见机之意,这会犯疑,立住了脚,问道:“此是什么所在?莫老丈他父子二人往那里去了?”妈妈笑道:“他们在前厅上呢,请小姐且到后面坐坐。”小姐不敢走动。有个丫鬟向前笑道:“我们同姑娘走罢。”小姐只得走到后面,却是三间大屋,上面是串楼,正中排一座佛龛,内供着一尊佛像,红面长须,两道重眉,一只手拿鞭,一只拿如意,不知是位什么菩萨。点着香烛,排着牲礼供献,旁边有个水盆手巾。妈儿上前点了香,说道:“请姑娘拈香拜神。”小姐口内不言,心内越发着惊,便红了脸说道:“自幼儿生于官宦之家,从未见过这位神圣,却不知你们这里乡风。”丫鬟道:“奶奶代姑娘拜罢,姑娘是新来的,有些怕呢。”妈儿道:“也罢,等我代他拜罢。”但不知凤小姐身落烟花寨中,不知可肯依从接客,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常云仙欣逢贞烈   话说凤小姐被莫上天拐到扬州,卖与乐春院内,小姐尚不知道,心中犯疑;又见妈儿排祭点香,就有几分明白,道:“你们这些贱人,把我良家女子诱入娼家,当得何罪?快叫轿来,送我回去。”妈儿笑道:“我儿,你说的好容易话,却不道来得去不得了。如今若是依我说,为娘的还疼你,还爱你,作好衣服与你穿,好金珠与你戴,好东西与你吃;若是不从使性子,为娘的吊起你来,剥去衣服打一顿皮鞭,莫说你是正卿的女儿,就是王侯的郡主,进了我的门,就要随我呢。俗话说的好:端我的碗,就要服我管。”小姐听得此言,急得面如土色,眼睛直睁。妈见又指着骂道:“你是宦家女子,倚着势力压我,我是不怕的。”小姐哭道:“莫说是打,就是杀我也不从的。你这老贱人,老娼根。”骂个不止,把个妈儿骂得气冲斗牛。心中想道:“此女有些傲手,今日要与他一个下马威,他才怕呢。便叫丫鬟剥去衣服,那些丫鬟不敢违拗。可怜把个闺中弱女,拖翻在地,上下的衣服剥去,只留一条裤子。那妈儿紫涨着脸,像杀人的样子,拿了一条水浸的皮鞭,又叫道:“丫头们,把这个不识抬举的小贱人吊起来。”丫鬟答应一声,取了一条绳子来,恶恨恨的把凤小姐吊起来。那些娼女上前劝道:“姑娘从顺了罢,免得受苦。”小姐口内只是大骂。妈儿提起鞭子,不住手的打了一顿。小姐忍着疼,还是大骂。妈儿心头火起,说道:“老身打死你这小贱人,谁要我偿命?不过丢了几两银子。”举起鞭来又打个不止。妈儿打得狠,小姐忍着疼骂得凶,只打得浑身伤痕,妈儿心内一想,也怕打死了不好与莫上天讲话,便对众娼女丢了个眼色,那些丫鬟假意跪下道:“请奶奶息怒,我们有言告禀。”妈儿道:“你们有什么说?我今日是要打死这小贱人才罢。”众娼劝道:“奶奶且放他下来,今日饶他一次,我们慢慢劝他依从便了。”妈儿方才坐下。内中有个女子叫阮三官,口舌甚利,说道:“奶奶,霞姐新来,等女儿慢慢劝他。”妈儿道:“你们不晓得,他是黄泥心,越烧越硬,不要劝他。”阮三官道:“我若不能劝霞姐顺从,情愿领三百皮鞭。”妈儿便叫丫头放下他来。阮三官替他穿上衣服,见他头发篷松,泪痕满面,阮三官劝道:“这也是命该如此。”妈儿道:“若不是众位姐姐讨情,怎肯饶他?”阮三官同众姊妹们劝他上楼去了。又叫丫鬟寻些定疼药来,替凤小姐调搽疼处,众娼女劝了一会,各人散去,只有阮三官在楼上,低言巧语,将长话短说与凤小姐听了,小姐只是流泪。妈儿到了前厅,见了张、李二人,说道:“好个扭手的女子,不是老身,谁能降他?”张、李、莫三人见妈儿有气, 张三道:“若是小姐扭手,整治他一回,自然怕你的利害。”妈儿笑道:“将好言好语劝他,他到装腔作势。叫他拜利市神,他不拜,又把我大骂。是我打了他一顿。我这霞姑娘很有些扭手呢,价银就是八百两,只等他肯接客,便兑银子。”张、李二人道:“这个自然。自古道:水性女子。妈妈你用些淫言浪语去打动他的心,自然降顺。”当晚三人又在院中吃了酒饭,各自散去。   次日,三人约齐来讨信。妈儿道:“不但不依,连茶饭总不吃,还要寻死,日夜着人伴他。”说完,三人去了,一连过了十多日,依然一样。张、李、莫三人对妈儿说道:“我们有一计在此,我们三人在街上寻个标致书生来,又有要势的人,先与他说明,若依从便罢;如若不肯,就行强。或者月里嫦娥爱少年,恐见了标致书生就肯依从,亦未可知。”妈儿道:“你们去寻访。”当日,张、李、莫三人往四路找寻有容貌有势力少年书生,一时难遇。妈儿在院也不打骂与他,也不逼他接客,反将好言劝他吃些茶饭,不提。   且说常让那日别了郝鸾人等,奉母命到扬州来望母舅姚太守,在路已非一日。带了书童,那日已到扬州钞关马头。叫人挑了行李,直到扬州府衙门内。走到大堂,对衙役说道:“我相公由杭州来的,是太爷的外甥,姓常名让,烦你通报。”门役听了,进内通报了,一时走出家人说道:“太爷有请公子。”书童叫家人接了行李,打发脚钱,常让走进宅门,来到内宅。只见姚公与夫人立在中堂,笑容满面迎着。常让书童铺下红毡:“请母舅舅母二位大人上坐,待愚甥拜见。”姚公道:“贤甥一路风霜,只行常礼罢。”常让就拜了两拜,夫人扶起,说道:“只七八年不见贤甥,今已成了人了。前日闻得你入了贤门,真真可喜。姑太太在家安否?”常让道:“家母托赖二位大人,身体安康,时常思念二位大人,特命愚甥前来恭喜请安。”姚夫人道:“前月得了京信,知你令尊升任吏部大堂,如今你表兄亦为吏部主事,多谢令尊提拔,感谢之至。”彼此叙了些闲话,到晚备席,三人同饮,酒至数巡,又吃了晚饭,起身书房安歇。姚公是日升堂理事,不得闲。   常让住了两日,觉得烦闷无聊,而且衙门无事,那里闷得住?一日用过早饭之后,进内见了姚公,说道:“愚甥到此数日,不曾出去走走。闻得扬州乃繁华之地,今日特禀母舅大人,意欲要到街市上闲玩闲玩,不知母舅允否?”姚公道:“扬州的人奸娼拐骗的不少。”常让道:“愚甥非是贸易之人,不怕拐骗。”姚公道:“既如此,多带家人相随。”常让道:“愚甥不喜跟随人多,只要一个书童足矣。母舅衙门还怕问不出的。”姚公道:“虽然如此,早去早回。”常让听得姚公依允,心内十分欢喜,带了书童,出了宅门,走到街坊,找热闹街市去顽耍。只见那些店面装修齐整,货物鲜明。来到一个古董店内,那店主见常让人品俊秀,衣履雅淡,便请到里面坐下吃茶,架上古董听其赏玩。书童立在门口看那来往的行人。就是那小本生意颇多,那俊俏伶俐人等却也不少,轿马来往纷纷。   不提常让书童闲玩,且说那张三、李四、莫上天寻找俊俏书生,寻了几日,三人走得蔫哉乎也,缓缓而行。李四的眼快,望见古董店内坐着一位美少年,他便对张三、莫上天说道:“你看古董店内坐的那位相公,分明是羊脂玉洗就得一个人儿。”张、李、莫三人又细细一看,俱欢喜道:“好个书生,真天从人愿也。但是如何问他?”李四道:“旁边站的小厮,等我去撞个金钟问他一声,倘有些机缘也未可知。自古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不知李四怎样问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篾骗邀饮空欢喜   话说张、李、莫三人在街上寻访俊俏才郎,见古玩店内坐一位,儒雅风流;又见门口站着个书童,三人住了脚,李四道:“张三老,你看那店内坐着的书生好标致,我们过去谈谈。”张三道:“又不认得他,怎好与他说话?”李四道:“你们略站站,等我去问他那个小厮。”莫、张二人走开,李四来到书童面前,叫道:“小哥乃是来同相公看古董的?”书童道:“正是。”李四道:“你家可是工部徐老爷么?”书童道:“我们乃是杭州常老爷家,曾为吏部侍郎,如今升了吏部大堂了。到这里来看本府太爷的,姚太爷是我家舅老爷。问他怎的?”李四又惊又喜,暗想道:果然是位公子,骗得才好压重呢。离了书童,来与张、莫二人说:“如此如此。”先着莫老回去送信,张、李二人故意回头,看见常让,便同李四慢慢走进了店内,道:“想是常兄。”李四亦回头说:“果然果然。”二人假托热,走进店内乱叫道:“常兄,常兄,既到此处,因何沿门经过,就不来看看小弟?”常让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却不认得。常让却不很作大,见二人叫得亲热,站身拱手道:“小生常让,不知二位是何处相识?”李四道:“常兄忘记了不成?当初小弟们在京,曾受令尊老爷的大恩德,感之不尽。”张三又说道:“那时,小弟们在京,常兄尚在垂发之年。”常让道:“请教二位兄尊姓大名?”李四笑道:“小弟贱姓李,名叫正周。此位姓张,名世宏。”常让道:“原来是张、李二兄,小生少敬了。”张三道:“常兄可是往本府姚太爷衙内来的?”李四道:“姚太爷是常兄令母舅呢。”常让道:“正是正是。”李四道:“闻得令老大人升了吏部大堂,小弟们不日进都贺喜,还要求老爷提拔。今日幸然撞见,岂有瞒门而过之理?”常让见他二人说的话不枉,便不疑惑了,答道:“小弟初到贵处,不识尊府,未曾来访,另日奉拜罢。”李四道:“岂敢,只是今日既然会见,岂有不尽地主之情的理?弟备便饭一肴,水酒几杯,聊表心意。”常让见他二人真心实意,他又是斯文打扮,并无半字骗言,便说:“既是二位兄的雅爱,小弟怎好相扰?只是不当。”张、李齐道:“说那里话?”常让与店主拱手作别,那店主作道是位公子,忙送出门。常让唤书童相随。这书童见李四与公子像亲戚一般,心内有些见疑,怕是个拐子,却又不敢则声,只得跟着。   过了几条街市,来到乐春院门首,那李四为人尖利,便立住脚道:“小弟舍下还远,张兄府上陋居,不敢屈常兄贵步,不如借张兄令姐家坐坐罢。”常让道:“怎好造张兄令姐府上?”张三知李四推却,不好作声,想那三百两,只得把乐春园妈儿认作姐姐,便说道:“李兄说得是,请常兄驾进去。”只见半大不小黑漆门楼内有两条懒凳,坐着几个汉子。妈儿见张、李二人同一位相公进去,认是个嫖客,起身道:“请相公里面坐,待我进去说声。”李四喝住道:“你舅爷和常相公在此,你家爷不在家,说什么?”那妈儿不知头恼,不敢则声。他三人走进厅上见礼,坐下,茶毕,叙些闲话。妈妈先得了莫上天的信,吩咐众丫头不出厅,假装着闺门甚紧。不一时,不下桌椅,端出几样鲜肴,二人请常相公入府,相逊坐定,假斯文谈笑,骗住常让在前厅。虔婆便到后楼,对凤小姐说道:“我如今苦打你何苦?只管结下冤仇来。我只得善言劝你,我为你不知费了多少心机,方才寻出一个少年俊俏的郎君。若是低三下四的人,我也不敢多说,却是现任吏部大堂老爷的公子,又是本城太爷嫡亲的外甥,如今他在厅上与张、李二位饮酒呢。他一个吏部的公子,配你一个正卿女儿,也配得酒了。况今日乃是黄道良辰,可与他成了姻事,到明日,听你从公子去也罢。只求你叫他还我个本钱,肯与不肯,一言为定。”凤小姐听了妈儿,便暗想其言道:到如今,若是直着性子,量这老虔婆放我不过,恐另想出别的主意,坏了我的名节,悔之晚已。我如今且自依他,等那姓常的上楼时节,待我将酒灌醉了他,先剌死他,我随后寻个自尽,全我的名节,量本处官府见外甥宿娼被害,必不放这老贼人,连这个龟子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才出我无穷的怨气。算计定了,便假意儿回嗔作喜,说道:“我不要妈妈这等费心,既是公子,怎敢不从?只是那日忒打伤了些。”妈儿见是允意,便欢喜陪罪道:“当初原是老身不是,从今若还打你,指头上生个大疔疮了。我如今才劝得这位活菩萨已回心转意了,老身且下楼去,唤丫头送酒上来。”又对阮三官道:“我儿,可伏侍栖霞姑娘梳妆。”吩咐毕了,欢天喜地的去了。那阮三官替小姐梳妆,丫鬟捧上两席菜来,一席是三官与凤小姐吃的,一桌是留与常相公吃的。阮三官劝小姐饮酒用肴。可怜凤小姐今日是断头路的日子,那里还吃的下?只得免强精神坐着。   将至初更,妈儿上楼道:“常公子酒量不佳,竟大醉了,他上楼时,我儿须要小心陪他,切不可拗他。”他又嘱托阮三官:“我们下楼去罢。”丫鬟收拾碗筷,完了也下楼去了。凤小姐独自一人在楼上,含悲忍泪坐着。且说张、李二人把常相公灌醉了,叫丫鬟抬上楼去,妈儿上楼替他把大衣脱了,巾儿除了放在一边,把帐幔掀起,将常让扶上床睡下,又吩咐几句,方才下楼,到厅上和三人吃酒。李四夸自己的机灵能干,莫上天催促明日兑银子,不言。再说凤小姐在楼上坐着,见众人抬上一个清秀书生,年纪约有二十岁,便暗想道:“姓常的,我凤栖霞与你无仇,只是你在富贵之家,父为吏部,只该守分攻书,怎么游荡娼家?这是前生的冤业,借你一命,出我无限的苦楚,全我一世的名节。小姐走到桌边,将头上珠翠除下,重挽香鬓,拴了一枝簪儿,把身上衣衫脱去,只穿件紧身小袄,束条素裙。收拾已晚,天交二更,看楼中烛影昏黄,听天外雁声凄凄,又想父母与孙佩,不觉伤惨,两泪如雨,寸心刀绞。一面泣涕,一面找寻个匕刀儿,却无寸铁。寻到柜底下,有一柳编之内有一把五寸长的新剪刀,却是阮三官在此作针线忘记在此,不曾拿去,他拿在手中,欲向前刺去,又退回几步。但凡作这恶事的人,战战兢兢。又走向前,又想道:“姓常的,却不知你是那里人氏,兄弟几人?若是有兄弟还好,若是无兄弟,岂不绝了常门之后?我凤氏要你出气伸冤,也顾不得你了。此时常让烂醉如泥,一时何能得醒?凤小姐拿住剪刀,恶恨恨奔上搭板要刺常让,不知刺与不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丫鬟泄漏脱灾危   话说凤小姐要刺常让,常让乃是个文曲星临凡,后来还中魁元,他原非本心宿娼,况且常公为官清正,止生一子,焉能遭此劫数?凤小姐起念时,早已惊动了神圣,暗中护佑。当下凤小姐手执剪刀,上搭板刺常让,常让在醉梦中尤如有人将他半边身子推翻下来的一般,“扑通”一声滚了下来,把个凤小姐碰了一跤,剪刀抛在地下半边。常让睁眼看时,是一个女子跌在搭板之上,有剪刀一把,吓得魂都掉了。只见那女子爬将起来,伸手便拿剪刀去,常让忙跪在楼板上磕头,说道:“小生一时酒醉,不知怎样误入深闺,乞求娘子饶了小生罢。”那凤小姐终是个女流,不曾经过,吓得魂不附体,况又没有刺死他,也战战兢兢,跪下道:“小女是含冤负屈之人,无奈在此处求君饶我,还要求救我难中之人。”常让定了神,想道:我同张、李二人饮酒之时,是在张兄姐姐家厅上,如何到这楼上?又见衣服脱去,到底是官家公子,有些才学,便站起来道:“我问你,那张世宏是甚么人?我同他好好在厅上饮酒,如何就把我灌醉?我怎样到这卧房来的?你因何拿刀刺我?你须要从直说明,若支吾,定然要禀官究治。”   凤小姐见常公子不是自愿来的,忙起身含泪说道:“请君子且坐下,待难女奉告。”常让先是吓慌了,不曾看明白,即转身在灯光之下把凤小姐一看,见他生得如花似玉,体态端庄,非是娼家之人,只得坐下。凤小姐问道:“君子是被何人骗哄来的?”常让见问得有因,便把古玩店遇见的事说了一遍,小姐知道是妈儿与李四等设的计,小姐又说道:“君子,你说是张三姐姐家么?那不是的,此乃扬州有名的乐春园,园内有个老虔婆,万恶多端,那张三、李四是他院内的牵头,还有个姓莫的,叫莫上天,我是他拐来卖与院内的。”常让听了如此言,动了他的书气,说道:“可恶可恶,这两个狗头好生无礼,焉敢这等放肆?与我兄长兄短的,〔明〕日定要送官处治。你既是院中女子,为何行刺于我?”小姐哭道:“难女非院内之人,是被奸徒拐卖来的,冤情无限,闻得公子是本郡太守姚公令甥,只求公子对姚公一言方便,便可救出难中人出陷人坑,报这冤仇,使我父母得见他如忘恩。”常公子听了,问道:“你父母姓甚名谁?今居何处?怎生被拐?可说明白,小生自然相救,拿这般狗头,替你泄恨。”小姐忍泪说道:“难女系河南开封府人氏,父亲姓凤名竹,曾做过太常寺正卿。因避米府之害,欲奔襄阳投叔父凤林,半途遇盗冲散,被莫上天拐我到此,妈儿苦苦逼我,难女抵死不从,今日妈儿说是吏部大堂常老爷公子,难女假认其实,要刺君子,然后自缢,那时令母舅自然拿这妈儿人等正法,借报此仇。不意被君子识破,望乞海涵,若肯相救,恩当重报。”   公子听了,正合争春园一段事情,前月又会过凤林,便起身说道:“如此说来,小姐莫非系孙佩贤弟之妇凤栖霞么?”小姐见问,吃惊说道:“君子怎认得孙佩?怎么又知难女小名?”公子惊喜道:“四处找寻弟妇,杳无音信,岂知身陷于此。今日会面,真天幸也。”就将在杭州结拜,马俊大闹开封府,杀米贼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如今令叔杀了王二府,那马俊同周龙、周顺往开封府去救孙贤弟,都上铁球山去。明日待小生禀过母舅,拿这贼泄恨。”小姐在难中遇着不识面的大伯,好生欢喜,又把他受苦的情由告诉一遍。公子穿了大衣,小姐穿上衫儿,二人坐到天明。公子道:“小生临行之时,非是小生放肆,小姐须要假作留情的模样,若是尊了礼,恐被他们识破,走漏消息,别生变动,反为不美。”小姐道:“难女知道。”慌忙梳了头,洗了面,换了衫裙。妈儿领几个丫鬟来叩门,公子起身开门,妈儿见凤小姐面上有喜色,又梳了一个好头,穿了一件好衣服,妈儿心中甚喜,便笑道:“今夜不睡杀,何起得这早呢?”公子道:“因昨日不曾与母舅言明,出来一天一夜,恐其望我,故此要早些回去,说明了,午后再来,少不得重重带礼来相送。”丫鬟捧上面水,二人洗了面,与妈儿同下楼,来到厅上,张、李、莫三人坐下,三人齐说道:“恭喜恭喜,非是小弟们放肆骗兄到此,只为霞娘生得天姿国色,却寻不出一位风流俊俏之人。昨日见兄容貌端庄,故尔托熟,请兄进院,多有得罪。”又对凤小姐说道:“我三人为霞娘费尽心机,才得请常兄来此,霞娘要着实请请我们。”公子与小姐二人恨不得吃他肉遂得称心,只得答应道:“小生自有重谢。”丫鬟摆上早膳,公子对妈儿坐下一桌,妈儿坐在横头,张、李、莫三人另坐一桌。用完早膳,公子对妈儿说道:“小生在此,多多有扰,又承霞娘留意,因昨日无心至此,未曾带得礼物,等小生回去禀过母舅,在此多玩几天,何惜千金之费。”妈儿道:“只是得罪公子,老身还要求相公求太爷出一张告示来挂在门前,禁止光棍骚扰,感之不尽。”公子道:“这个容易,在我身上。”就起身对凤小姐说道:“小生少陪,一刻就来。”小姐无奈,只得起身,老着面皮说道:“有慢相公,求速些来此,免得妾身悬望。”公子点头,又与张三等作别,说道:“小生暂别,午后即来。”便带书童走出,小姐相送出来,不好叮咛,心如箭刺,不觉泪下。公子看见,知是小姐不便嘱咐,故此流下泪来,便对小姐说道:“你今不必如此,小生决不失信,即刻就来。”小姐点点头,到了二门口,便住了脚。张、李、莫三人同妈儿送出大门,齐说:“有慢, 望公子屈驾早临。”公子拱手道:“暂别。”径自去了。   妈儿道:“霞娘接了客,又会留情。”叫道:“我儿,一夜劳碌,且到楼上歇息去。”小姐也不答应,上楼去了。张三、李四坐在椅上,欢喜道:“罢了罢了,这几天把双鞋子跑坏了,快些拿酒来,我们吃个太平宴儿罢。”莫上天道:“酒是小事,叫妈妈快些取银子兑罢。”张三道:“吃了酒再讲,多少日子到拖了,何在乎吃酒的时候?”妈儿道:“张相公说得是,当初老身说的话,难道少兑一厘米毫?”李四道:“妈妈说得大方,自然兑的,不用你催。妈儿,叫你丫头到厨房备了酒席。”不一时,摆在厅上,四人坐下饮酒。妈儿道:“昨日蒙三位相公替老身做了这桩事情,今日霞娘送常相公出去,看他那样留情,公子必要来的。非是老身不肯就兑,因我身上还缺百金,公子来必有二百金带来,那时一齐凑数交代。”张三道:“妈妈,你莫把常相公当口好食,况且他是公子,又是本府太爷的外甥,他在客边,那有多少银子到此使用?当初只要他来破了霞娘身子,另外好替你寻个好友,哄他几日,打发他动身。”李四道:“他就是官府的公子,哄他到此场上,也不怕他不出钱。”他四人吃着说着,好不兴头。只见傍边一个斟酒的丫鬟叫做喜儿,只有十三四岁,他便皱眉头插上一嘴道:“大家且莫要这等欢喜,只怕下午就有祸来。”张三睁着眼大喝道:“你这个少打该死的,有何祸事来寻着我们?”喜儿回道:“张相公你且不要骂我,片刻时辰就应了,这个八百两还是不成,只怕还要问罪呢。”李四见他说话蹊跷,便叫他:“喜儿,张相公吃了酒了,不要理他,你有话且告诉我,我把钱与你买花戴。”那喜儿道:“我昨夜在霞娘楼上宿的。”就把公子与小姐之话说了一遍,只吓得他四人魂飞魄散,缩头呆脑,那班粉头妈子,吓得龟尿直流,大家望着翻眼。妈儿道:“罢了,罢了,老身活活的死在他三人身上了,怎的好?怎的好?”李四道:“事已如此,却是难处的祸事。”又想道:“我有一计,好歹和他撞个金钟儿。”便向妈儿耳边说道:“你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倘若哄得动身,还有一样儿作为,又脱了这难。”妈儿道:“倘若不依,怎样好?”李四道:“不依么,瞒他卷起锣鼓,另寻别处去。”妈儿吩咐粉头收拾行李等件,又叫丫头们到房内收拾物件,他便起身往后楼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居二姑冶容惹祸   话说那妈儿听了李四的计策,便装了一个苦凄凄的样子,悲切切的声音,走上楼来。凤小姐平日见他如眼中钉,今日见他,便起身来道:“妈妈请坐。”妈儿却不坐,站立半边,假意儿把眼睛抹了一抹,便说道:“如今老身不敢坐了,要分上下贵贱,但此事非是老身逼勒,实是莫上天负了心,拐骗姑娘到此,老身一时昏迷,不曾问得如有了婆家。昨日请常相公进院就是他三人的晦气星进宫了,请来常公子,是姑娘大伯,如今常相公禀了本府姚太爷,差了四名公差,一张朱票,把我与张、李、莫四人连院内粉头都进府去了,他每人夹了一夹棍,打四十大板收监,幸亏常相公发了个慈悲,讨饶放了我,若不是常相公讨情,我还要夹打呢。姚太爷批得明白:着令官媒出银催船伏侍小姐回去,将功赎罪。”小姐听得此言,欢喜道:“莫上天这强盗把我凤小姐当做甚么人?当初他逼我,谁知他也有今日。怎么常相公还不见来?”妈儿道:“常相公先去雇船,在码头等我们送姑娘去。姑娘可快些收拾,轿子即刻就到。”凤小姐虽然伶俐,一时难辨真假。李四的鬼计原要哄凤小姐离窝,果然凤小姐当是真的,他就收拾动身。那妈儿忙下楼来,到了厅上,说道:“事成了。”便取些银子交与张、李二人先去催船,莫上天约他父亲,妈儿叫乘小轿,同小姐一起上轿,直奔上船。莫上天人等另在一船,复回开封府去了。也是凤小姐灾难未满,又被骗去。那院内人等各自逃生去了,丢下一个空院不提。   再说本府姚太爷清晨同文武官员迎接上司,姚夫人见常让一夜不回,就着家丁四处去寻。常让书童走到府前,家丁在辕门上望见公子来了,便欢喜道:“相公往那里去这一日一夜?老夫人好不心焦。”常让道:“有事去的,老爷如何不坐早堂?”家人道:“老爷接上司去了。”常让见说老爷不在衙内,心中着慌,急急的进了内宅。夫人见常让道:“贤甥,你这一夜那里去的?你临行之时你舅舅还吩咐你的,如何就去一天一夜了?”常让就把遇见光棍张三、李四哄诱进院去,灌醉了抬上楼去,险些被人刺死。及至问起缘由,乃开封府凤文山之女,被莫上天拐来卖在院内。又把孙佩的一节,详详细细说与舅母知道。“外甥回来,求舅舅出个朱票,速拿这班光棍和妈妈治罪,救出凤小姐来,偏生母舅又不在家内,却如何是好?”夫人道:“凤文山是舅舅的同年,若早知道,早救出来了。如今你舅舅又不在家,谁敢擅用朱笔?”常让道:“为今之计,叫家丁快去,就将此事禀明舅舅知道,出了朱票速拿光棍罢。”夫人又唤过老管家,去将这件事禀知老爷,速标朱票来拿光棍。家人道:“这个却使不得,老爷去接上司,恐怕不便,依小人愚见,相公依然带书童还到院内,多着几名家丁皂快,把守了前后门,相公在内拿银子哄骗着他们,等老爷回来,那时擒住奸徒,救出小姐来可好?”夫人道:“倒是他说的不差。”不一时,吃午饭,叫书童拿了拜匣银子,常相公来到院门首一看,只见冷清清,并无一人。常公子心内疑惑,忙走进去,一直到后楼,全无一个人影。喊叫:“那里有人?”公子心中明白,想是逃走了。急转身出来,只见皂快人等已到。不知他们怎得知道,逃走了。便叫家丁问四邻,四邻说道:“他们是午前走的,不知往那里去了。”公子急得没法,命家丁各门去追赶,只得与书童回衙向夫人说知:“院内妈儿人等知了风声,又将小姐拐往别处去了。”至晚家丁回来禀道:“四处追寻不见。”常公子闷坐书房。次日姚太爷方才回衙。常让见母舅,就将此事禀告一遍。姚太爷一面即差捕役访拿,常公子一面辞了母舅,要回家去了。姚太爷相留不住,厚礼送行,又着家人送公子回去,代请姑太太金安。常让拜别起身,出城登舟,一路访问消息。数日到了杭城,叫夫子挑上行李,到家拜见母亲。姚府家人亦来叩见夫人。请安已毕,夫人问道:“你家老爷夫人安好?”家人道:“托伏姑太太福庇。”住了几日,遂赏姚府家人几两银子,打发他回去不提。再说常夫人叫公子带书童进京探看父亲,常公子随即辞别母亲进京,一路心内想着寻访凤小姐下落。   如今再说开封府城内有一个客店,店家姓武名志,他父名叫武乾振。因马俊寓在他店杀了知县米斌仪,他又下乡收了几天账目,冒了风寒,回家病了五六日,就呜呼哀哉。其妻毛氏每日哭泣,其子武志择了块坟山,看了好日子,埋葬已毕。但说这武志年已二十八岁,生得黑胖,一嘴短须,逐日在四处闲顽,不务生理,游手放闲,赌场上混帐,早出晚归,不管家中母亲有柴无米,只管自己终朝一醉,且又生事闯祸,真是亡命之徒。其母也管他不下。那一日合当有事,毛氏见儿子不在家,开了后门望望这街景,却是闲街,旁有一家姓居的老者,名叫奉玉,年已六旬,只养了两个女儿,乳名叫做大姑二姑。大姑已出嫁,在城外金家巷金辉庵为妻,二姑尚未出嫁。那居奉玉在府里当个刑房书吏,日间往衙门内去办事去了,只有二姑在家,因饭后无事,开了后门也出来望望,遂看见毛氏,便问道:“武妈妈,你老人家也到外面玩玩吗?”毛氏见居二姑叫他,他也叫道:“二姑娘每日在家做针指料理家务忙得紧,也该出来散散心。”二姑道:“我这几天身子不爽快,也没有做针指。武婶婶,你无事何不到我家来玩玩?只可怜武叔叔多在几年也好。”二人正说之间,又只见后面有十数个骑马的匆匆〔走〕来,头一匹马坐着一位官家子弟,头戴锦巾,身穿松花绣锦战袍,大红镶〔边〕内衬紫袱,粉底缎靴,面如冠玉,左手扯着丝绳,右手执看珊瑚鞭子。猛见居二姑生得一貌如花,便把坐下花马一勒,把眼一梭,却不好交言。那居二姑见官人貌如美玉,马骏如龙,甚是可爱,不觉失声一笑。那两下也无可通情,一个也只得加鞭,竟自去了。直等那些马过完了倒是毛氏说道:“二姑娘妇道之家,看见生人切不可轻笑。如今人好的少坏的多,方才那骑花马的人是南门外李员外的儿子,叫做花马三官,又是举人;若是那不三不四的人,还要惹出祸来呢。”这句话说得二姑娘满面通红,不好意思,只得转身关门进去了。毛氏见居二姑娘进去了,他也即关门到里面料理煮饭。   直至黄昏时候,武志吃得半醉,身背着两串钱进来,叫道:“老娘那里?我来家了。”把钱在桌一丢了,就坐下。毛氏道:“儿呀,你这一天往那里去的?这时候才回来?”武志道:“孩儿被几个好友扯了去赌钱,”又在腰内取出一包银子,打开来看,约有七八两,便说道:“老娘呀,这银子是今日赢来的,你替我收好了。”那毛氏见儿子有了几两银子,便说:“儿呀,你如今快三十岁了的人,也该放老成些了,积几两银子,要房媳妇。你娘也老了,早晚间伏侍伏侍,也不枉我养你一场。”武志道:“孩儿在外面打听哩。”毛氏快嘴道:“这孩儿呀,向日还亏你没有要居二姑娘,我今日亲眼看见来,有些不正气。”便把那日见骑马官人一笑,细细捣熟一番。那武志不听尤可,听了大怒道:“我前日叫了几位好朋友向老儿说这亲事,只是不允,一定是这个贱人阻拦,今日他到看上了李家小畜生,这个可恶可恨。”当晚气得连晚饭也吃不下,说道:“我要睡了,明日要起早呢。”毛氏听说,收拾完了,自己归房去睡了。武志进房坐在凳上,想道:“世上有这样不值钱不识羞的贱人么?他父母只怕肯与我,我想他定要嫌我丑陋,他到看上李举儿。我如今怎肯甘心?当初我在他家玩耍,也曾将言调戏他,他一些也不理,如今怎样有个方法算计他才好。又想了一会,道:“有了有了,我如今装做李举姓名,越墙过去,看他怎样。”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三十二回 武大汉妒奸行凶   话说武志起了一点邪心,要越墙过去强奸居二姑娘。忽又想道:不妙不妙,他若依从便好,若不依从,喊叫起来,怎么处?忽然又想道:有了有了,去年那玉蛱蝶马俊杀了人,有口宝剑寄在我家,如今现在那里,我不免带着此剑爬过墙去,闯进他房内,他若肯便罢,他若喊叫,就把剑吓他,不怕他不从。主意定了,便取马俊的剑带在腰间,走到后院墙边,将一个酱缸架子搭脚,上得墙头一看,月色朦朦,四方寂静,只是无处下脚去。低头往下一看,只见那边房檐下有张短梯,武志即从梯上爬下。原来这居家住的是三进房子,第一进是厅,二进是居老儿住的,三进西首乃厨房,东首是二姑娘卧房的。后有小院一间,即是丫头妇女睡处。这武志平日熟识,那时站在天井内,一会,樵楼已是二更了。掣剑在手,轻轻的弄开了窗儿爬进去,又摸床前,低低的捏了腔儿,叫声:“二姑娘,我是南门外李员外之子花马李二官是也,只为日间蒙情顾盼一笑之美情,故小生不敢负意,所以夤夜而来,特求一叙。”   此时居二姑尚未睡着,影影听见有人说话道“日间马上的李郎”,这一惊不小,忙睁眼坐起,心头如小鹿乱撞,忽见窗外月影光中有一个人,正欲扯衣遮身出外喊叫,却被武志掀开帐门,举起宝剑一晃,剑光射目,吓得二姑娘魂飞魄散,则声不得。武志喝道:“日间是你对我笑的,非是我来寻你。你喊叫,我便一剑挥为两段,你若是好好的依从了我,明日央媒说合,择日行礼娶你过门,做个帘下夫人,掌管百万家财,倘得祖宗保佑,高中鼎甲,那时你是一位诰命夫人了。”二姑是个弱女儿,见他手内有剑,就吓软了,又听见他说有百万家私,便含羞说道:“我日间不过戏笑,实非有意;况且你是正人君子,岂有夤夜到此之理?须当禀知父母,通其媒妁成婚才是。”武志听了此言有此允意,便把剑放在一边,脱衣说道:“小生为姐姐费尽心机,担惊受怕方才到得此处,岂可空回?万望姐姐允从,日后决不负心。”口内说,将手伸揭起半边被来,伏上身去,把他脚分开,那管好歹奸二姑。二姑无可奈何,忍着疼痛,被武志破了身子。二姑一来见他马上风流可爱,即有俯就之心,只得将脸面遮起,随他轻薄一番,心内惊惊喜喜,又谁知错认了冤家?武志也不去掀他的被,恐怕认出真假,故连话也不敢说,将计就计,半推半就,他尽力干了一个难,弄得那二姑疼痛难熬,将手一推,始终不曾败露。武志恐怕天明看出破绽来,他起身穿衣,说道:“小生恐怕天明有人知觉,令尊知道不便,我去也。”即提宝剑,依旧从窗内跳出,带好了窗子,依然把后梯子爬上墙头照前跳下,回向自己家里睡了。   居二姑娘次早起来,洗净了床上的红斑,只得忍在心头,也不敢告诉父母。等了一天,也并不见李家有人来说亲,心内猜疑,莫不是他父娘不肯?到晚来睡了,胡思乱想。到了初更人静,武志依旧又跳过墙来,仍从窗内进房,到床前揭帐子,二姑已知是那人来了,便将面向里道:“你昨日说今日着人来说亲,怎么不来?”武志道:“小生父亲恰出外去了,一到家时就来的。我恐你忧心,故来回复。”此夜竟放大了胆,一连弄了四五次,直到更尽时,过墙去了。自此两三日来一次,二姑自得了甜头,尝着滋味,心中到有些恋恋之意。   将及半月有余,那日武志借了亲戚人家几两银子,往封邱做买卖去了,竟隔了有二十多天。那一日居老儿六十大寿,多少亲戚并同衙门人都来拜寿,那大姑同了大女婿金辉也来上寿。热闹了一天,晚上是戏酒待客,到得戏完客散了,只有大女婿在城外住,路远不能回去,又多吃了几杯酒,醉得昏沉不知南北,信步寻床要睡,那晓得一撞撞进二姑房内,连衣就倒在床上,呼声如雷,竟自睡了。那居老儿忙碌了一日,身子困倦,也进他自己房里睡了。二姑照管收拾,偶来房内取东西,听得床上打呼,吃了一惊,近前看时,却是姐夫,怎么睡在我床上呀?连忙拿东西出来,即告诉大姑,大姑道:“想是他醉了,等我去叫他起来,到前头爹爹房里去睡。”恰遇着一个老妇人多嘴,道:“大姑娘,你不要惊动姑爷,让他睡去罢,我和二姑娘在房中睡罢。”大姑道:“怎好叫妹妹同你睡呀?”老妇人道:“这何妨呢?”又笑道:“老爷又没相公,你姑娘就同姑爷一处睡也不妨事。”大姑笑了一笑,说:“也罢,妹妹权与老婆婆睡一夜,也省得又去费事。”如此收拾完了,二姑到自己房中取了被褥,同老妇人厢房内歇宿去了。那大姑娘生得人物风流肥胖,却是个最好色的,夜夜不能离汉子的人,今晚又吃了些酒,那老妇人又提醒了这句话,大姑不觉骚兴顿发,走到床前,将他男人推了一推,说道:“你少吃一杯也好,怎吃得这般烂醉?就睡在妹妹床上,若是爹爹知道,成何体统?”那金辉庵被大姑摇醒了,说道:“我睡得好好的,你又来缠甚么?”大姑啐了一口道:“谁来缠你?怎不起来脱衣服睡呀?”那金辉庵无奈,起来脱衣,开开眼睛要脱衣裳,见大姑脱得赤条条的,雪白肥团儿坐在马子上,金辉庵道:“今日在这里难道还好干这事么?”大姑涎着脸道:“别又装这鬼话了。”二人遂闩上房门,搂抱上床,吹灯大干起来了。   他二人正在快乐之间,且慢讲。再表武志从封邱回来,就是这一日,毛氏在家心疼病发,睡了。武志自己收拾了货物,做酒饭来吃了,就想起居二姑来。与他离了好些日子,未曾和他顽顽了,又想道:我只冒李举名字,终无了局,今日还把这剑带去,告以真言,我的真名,原本冒名而来,一向已经到手,也不怕你强了你。今日好好依我,贴我几两银子,我便央媒娶你,成其长久夫妻;他若不从,他若叫喊,我便杀了他,省得后来事露。算计将定,便带了剑,越墙一径来到二姑房门窗前,见灯尚未灭,不敢进去,忽听房中有人说话,遂停了脚步,向窗棂缝中细细望去,见床上帐子已放下,侧着耳朵去听,好像一男一女在那里交合,声息朦朦,那男子说道:“我的亲亲,已经玩了这一会,怎么你还不彀么?”那女子带喘带笑道:“早哩,想奴家好不熬想。也是今日缘法,一个人也不知道,必要玩耍十分受用。”又过了一会,又听那男子道:“怎么今夜你这般骚兴发作,比往常加倍快活?”女子道:“可是造化了你这冤家。”说着,又带笑哼哼的淫浪了一会,方才事完,安寝。武志在窗外听见了这般事情,二人言语,分明是二姑又勾搭上了别人。一时气上心来,想道:你二人如此亲热,玩耍了这好一回如何还有我在心上?遂大怒道:“小贱人,从未曾同我有句知心话儿。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如把这小贱人和这狗头杀了,才出这口气,免得日后记挂在心。”起了一个凶念,便大踏步推进房门,又有残灯未灭,抢到床前掀起帐子,只见二人精光光的,闭着眼睛沉沉睡了,见了人来也不知。也是他二人今当命绝,武志掣剑在手,举起来,一剑一个。此乃马俊的宝剑,杀人全不费力,砍了两个头来。武志先提起女头来一看,却望见暗暗的不甚明白,那男人亦不认得,武志收剑道:“杀得爽快,爽快,才出俺胸中之气。恐人知觉,不如走了罢。”猛想起前日被买饼的七麻子兄弟两个为赌钱打了我一顿,此恨至今未消,我想打又打不过,告他,他又衙门人熟,我如今不免把这两个好东西送他,叫他吃个无头人命的官司,与他些苦吃也不为过。主意已定,把两个人头提起来结在一处,拿件衣裳包了,提在手中,一并把灯吹灭了,亏得路熟,摸出房门,往后院中爬梯上墙。那剑上皮条括断坏了,“拍通”一声掉在地下,却惊醒了老妈咳嗽起来。武志想道:“罢,不要这把宝剑罢,且先干正事要紧。下了墙,到自己家里,重开了门出去,幸喜不远,走到七麻子门首,却无处放,一想,放了他饼锅堂里罢。遂往里一掷,即便悄悄回家,关门睡了,神不知,鬼不觉。单想道:这奸夫不知是谁?只可惜 一口剑不曾拾起来,倘马俊来问我要,如何回他?也罢,不怕他,他若好说,买口宝剑还他;若是狠要,我便出首他杀官劫狱的大罪,不怕他狠上天去。未知第二日居家起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狠上狠杀头灭口   话说开封府北门外有一人家,姓赵名永正,生了一子名赵大,娶媳何氏,时常口角,赵永正乃忠厚之人,怕事,便分居了。赵大时常送些柴米供养。这日赵大因进城挑灰粪,遂起早挑了箩担扒子,到城门口等开城门,进了城,要晓挑灰,却有祸事。单单郎七家离城门不远,赵大走到城门口,那郎七家饼锅砌在门里,灶门却在外面,每日赵大扒惯了,那一日扒竟扒不动,扒子捣着锅底,惊动了郎七骂将起来道:“你把我的锅打破了,还陪不起呢,你这小碎乌龟,清早就来,想什么东西呀?”赵大说:“往日这灰好打,今日有什么塞住了,我老人家难扒。”郎七听见,即便起来,开了门要打他,这里赵大将扒子用力一下,不知什么东西往外一滚,赵大一看,吓得乱叫道:“不好了,杀了两个人头。”郎七来看,也吓了一跳,再低头看见头发结连一处,灰迷了,看不出男女。赵大是乡里人,吓得呆了,郎七是个光棍,便心生一计,叫将人头还放在锅堂内,即将赵大拉进店来,道:“赵大哥,我兄弟与你相交不薄,况这两个人头不知什么人拿来移害我的,如今只要赵大哥包涵,我自重重谢你。”赵大此时吓得无主意了,说道:“我屡次承你厚情的,但是如今人命关天,叫我如何处治?”郎七道:“赵大哥,你心里不过要我们谢你多些,我如今谢你二两银子如何?你只与我把这人头带出去掩埋了就是。”赵大听说,欢喜道:“也罢,你再每日请我吃十个饼罢。”郎七依允。赵大说:“虽如此,只是这两个人头怎出得城去?”郎七道:“这个不难,将头发放开,一头粪箕内放一个,用灰盖好了,即挑出城去,挖个坑埋了,回来还请你吃酒呢。”赵大说:“此计甚妙,但我一人还好,须要你同我去,还带把锄头好挖坑的。”郎七道:“也好。”即取出二两银子,付与赵大接了,收在兜内。郎七将人头放在箕子内,盖上灰,又洒些水,恐怕风吹开。郎七拿了锄头,赵大担子挑了,二人一径出了城。   到了义坟地上,歇下担子,说道:“埋在那里好?”只见旁边有一个现成的坑,赵大道:“省得挖,就埋在这里罢。”郎七道:“也罢,只是浅些,不要被人看见,还要挖两下。”于是郎七挖了两下,赵大扒土。那郎七猛然想道:我郎七兄弟两个在开封府从无人敢欺负,这如今现有个刀把在赵大手里,每日要吃我十个饼,倘有一言半语,终为后患。我如今不免除去了他,免了后患。主意已定,凶心顿起,趁赵大低头扒土,便提锄来照头一下,脑浆迸出,头顶已两半,倒在坑中,两脚一叉,呜呼一命。郎七此时跳下坑,把他身上这二两银子摸出来,将家伙一齐丢在坑内,两个头及尸都用土盖好了,此时神不知鬼不觉,独自一人回进城来,不提。   且说居老儿清早起来,开了门,又到后边天井来,见地下有几点血,便惊道:“呀!”又见梯子下有把剑,居老儿忙叫二姑:“快起来,想是昨日不曾照得门户,躲进贼来了。”见房内不答应,越发慌了,连叫几声,只听得厨房后答应出来,居老儿着急:“你何不在房里睡,却在厨下?”二姑道:“我姐夫姐姐睡的。”居老儿又到房前叫了大姑,不见则声,居老儿拾起剑来,拔出看见有血淋淋的,人又不答应,忙推房门,房门未曾关。一发慌了,来到床上一看,只见赤条条雪白两人挺在床前,就像没头水鸡一般,满床鲜血,把居老儿吓的半晌不出声,好一会方喊道:“不好了,杀死了人。”居二姑与老妇人忙来进房一看,好不害怕。老妈妈听见,跌跌跄跄跑进房来一看,大哭起来。一家哭个不止,惟有二姑哭着想道:怎的好好他二人睡在我房中,就被人杀了?连头也不见?好不蹊跷,顿想道:难道昨日李举来的?看姐姐姐夫睡在一处,他认我与别人睡了,所以杀了?不料此人这般凶恶,起初时来吓我,手中就拿着这剑,这必是他无疑了,只怕要连累我呢。想到此间,越发伤心起来了。   且表那居老儿急忙写了贼子杀人命状子,又知会了坊中与四邻,又着人到金家送信。那祥符县新官未到,还是雷太爷代理。正坐早堂,见投呈有盗杀人命,太爷一看,大惊道:“前有马俊黑夜杀了米斌仪尚未结案,今日又是黑夜杀人,首级又不见,真是无头事情。”又看看金家告居家谋杀子媳人命状子,太爷只得传唤仵作行人,打轿来到居家相验。仵作验明二人睡在一处,身上并无伤痕,实系杀伤无头。居老儿又将那剑呈上,禀道:“恩主太老爷,不知何人杀死小的女儿女婿,将头偷去,却把这凶器丢下来,求太爷作主。”那金老儿跪下禀道:“太老爷,不可听他一面之词,这居奉玉久已嫌小的儿子丑陋,故此杀死,绝了我的后代,求太老爷取究抵命正法。”太爷道:“不必多言。”便起身来看验尸首形踪,又内外细看了一会,前后门又不曾开,这禁城内杀死两个人,头又不见,这是件难明之事。只得叫衙役押带居、金二人并四邻坊甲人等回衙听审,将尸骨俱买棺木装了,一众书役人等跟随太爷回衙进内。   这位太爷即是个清正官府,吃了早膳即便登堂,书役两旁伺候,将人犯跪在仪门。太爷点名,先叫金进章上来,问道:“你家儿子要这居氏还是他亲生的女儿,还是螟蛉的?几岁上娶到你家来的?到你家几年了?”金进章道:“小的年六十五岁,止生一子,媳妇是居家生的,周岁结亲,十六岁娶来的,已经是五年了。”太爷道:“今可曾生下男女?”金老儿道:“生了几胎都不存在。昨日因是居奉玉生日,办了礼物打发儿媳两个去拜寿,不知因何把我儿子杀死,绝了我后代,求太老爷作主,追出头来正法。”太爷说:“暂且下去。”叫居奉玉上来,问道:“你既作刑房掌案,岂不知人命事情?可从实讲来。”居老儿道:“小的知道,这金辉庵自幼结亲,多年相好,以及嫁娶过门,夫妻恩爱。昨日因小人生日,他来拜寿,与亲友们饮酒吃醉了,不能回家,所以就与他两口儿睡了。到了今日早上看时,不知被那个贼强盗连我女儿一齐杀了,连头都不知去向,求太爷高台明镜,拿了凶人,伸理小人的冤枉。”太爷听了道:“你已出嫁之女,因何留他二人一处同宿呢?”居老儿禀道:“太老爷,小人年已六十,止生二女,并无子侄,大女出嫁金家,二女未许人家,所以将女婿女儿如儿一样,不遂忌讳,皆因爱女之故。”雷公爷想道:他两下的话全无更变,又问道:“你二女儿多大了?”居老儿道:“十八岁了。”雷太爷道:“你前后门不开,单单到你二女儿房中杀了外人,其中必有原故,且将你次女拘来一看,本府便知。”即掣笺朱笔批道:“速拿居奉玉次女二姑当堂回话。”原差领命飞将居二姑拿到府前,未知雷太爷如何审问,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误中误认假为真   话说雷太爷差皂快去拿居二姑,去不多时已拿到,当堂跪下,禀明:“居奉玉次女拿到。”太老爷道:“带上来。”只听一声吆喝,居二姑吓得魂胆皆酥,低头跪下。太爷道:“你是居奉玉亲生次女么?”二姑答道:“正是。”太爷道:“你抬起头来。”二姑吓得满面通红,浑身是汗,太爷一看,道:“你且起来走几步与本府看看。”二姑无奈,只起来低了头走了几步,复又跪下。那雷太爷把二姑面容行动一看,笑道:“你的小名叫做二姑么?”二姑说道:“正是。”雷公低低说道:“唤你非为别事,只为失凶手要你交出,你可从实招来。”即把惊堂一拍,说道:“你免受刑法。”居姑娘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半日自言说道:“爷爷呀,小女子身居闺中,怎知杀人凶手?求青天太老爷开恩。”雷太爷道:“非是本府冤枉你,我看你神疏步懒,眉散乳高,非是真处女。近日与谁有好,从实招来。”叫左右:“看拶子伺候。”二姑一听,吓得哑口无言,羞得满脸通红,心中道:这官是个神仙,无奈哭道:“爷爷呀,冤枉难招。”太爷道:“我看你小小年纪,还要强口,与我拶起来。”只见两旁皂役如狼似虎,便将二姑套上拶子,一绳收足,拶得二姑死去还魂。那时居老儿看见二姑自幼娇生惯养,割肉心疼,此时受了极刑,便求太爷饶了他罢,太爷怒道:“与我打下去。”又问二姑道:“你招也不招?”那时二姑疼得十指连心,哭个不止。太爷道:“你好好招出奸夫,我便饶你;如有半字吱唔,就与我拶死他。”那时二姑疼痛难忍,一想便道:“天杀的,你害得我好苦呀。”便叫道:“小女子愿招。”太爷一声吩咐:“松了拶,你快把始末奸情一一招上来。”二姑那时无奈,只得含羞忍耻招道:“自从前月小女子偶在门前闲望,一个骑马郎君少年可爱,见他马上偶然绊了一下,小女子便失声一笑,不想那晚三更时分,就是骑马的人从窗外跳进,手提利剑道:“小女子日间对我一笑,是约我来的。”小女子正欲叫喊,他便举剑要杀,那时我是个弱女,对不过他男子,被他逼吓无奈,被他奸了。”太爷道:“他叫甚名字?”二姑道:“他说是南门外李员外之子,名叫花马李三官李举。”太爷道:“他来过几次了?”二姑道:“五次了。”雷太爷一想,心中顿然明白,必定李举昨日又来奸他,见他大女夫妻少年酒后睡在一床,只道疑他另有奸夫,因作好忌,行凶杀了,将头带去,又移害别人无疑矣。且将李举拿来自有分晓。即掣坐票道:“速拿李举当堂回话。”仍差经手原差火速飞奔南门外去。太爷又问二姑道:“李举到你家来是甚么时来的?”二姑道:“俱是夜深黑地里来的。”又问 :“甚么时去呢?”二姑道:“五更便去。”太爷又叫居奉玉问道:“你既为个书吏,竟不知女大随娘么?”居老儿道:“只小的家无人照应,所以疏于防范,那晓得天上掉下这狗养的来杀了人去。”两边看的人无不发笑。   且说皂快领了朱签,同坊甲来到李家门首,叫伙计:“你们在外面,我自进去。”到了大厅上,问道:“你家员外在家么?”家人道:“在家,你请少坐,我去叫他出来。”不一时,员外出来,差人说明原故,太爷在堂上等着呢,员外忙送了银子几两,差人不要,说:“就是千两黄金,也不敢要你的。”遂扯了李举就走,门外早进来几个差役,一同要上锁,员外道:“不消,大官人是个要脸面的人,大家容情些。到府门口再上刑具罢。”众人飞速来至府前,后面李员外着慌,叫家人到各亲家送信#,自己带了些银子与家人,一起到府前大头门,上了铁绳,自先上堂缴了朱签,禀道:“回太爷,李举带到。”太爷吩咐:“带上来。”那李举当堂跪下:“小人李举,叩见太老爷。”那雷公坐在上面望下一看,那李举儒巾华服,文彩风流,眉清目秀,相貌端庄,想此子不过二十多岁,如此仪容,不像个杀人的凶徒,必定另有别情。因问道:“你可知罪么?”李举道:“小人奉公守法,不知所得何罪?”太爷道:“你每日黑夜伏剑强奸人家幼女,昨日又去奸,杀死他大女儿女婿,现有凶器,你还不知罪么?”李举一听此言,如半空中一个霹雳,吓得魂飞魄散,连叫“冤枉,冤枉,小人早晚身随父母,闭户攻书,何曾有强奸妇人之事,伏剑行凶之理?此言从何说起?”太爷道:“你也不须强辩,我与你一个对证就是。”吩咐:“居二姑带上来对证。”太爷道:“李举也径拿到,你须认明,不许冤害良人。”居二姑走到李举跟前,叫道:“李举呀李举,你这样丧心的强盗,害得我好苦呀。”李举抬头喝道:“你这无耻的女子,好没来由,我何曾认得你?有甚么冤仇平空扳害我来?”那二姑把李举便细细一看,吓得往后一退,暗想道:好奇怪,那李举却有须,身长肥胖,面貌声音大不相同,何曾有这般眉清目秀?便是死也甘心。我此时却又受刑不起,若是不是他,一定又要受刑了追究。我也顾不得丧心,非是害你,我实无法了。便跪下道:“太老爷,正是他。”一口咬定不放。那雷太爷坐在上面,看见二姑将他一看,就眉头一皱,沉吟半晌方才说“是”,他其中必有隐情。问道:“是他不是他,不可冒认了。”那二姑此时不能改口,急了便道:“李举李举,你不要赖了。”李举道:“你这女子,我和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并认不得你姓甚名谁,住居何处,不知被那一个天杀的贼子奸了去,却来衔血喷人,坑陷良民。”那二姑只作不听,低着头,伏在地下。太爷道:“好个不知姓名,住嘴,他就是居奉玉次女,住在北门后街。”李举道:“一发不是,他住北门,小人在南门外,怎能黑夜来往? 况且小人家资颇可,就有意爱他,难道不令央媒说合?还怕居家不允?小人时刻相随父母,从不相离,怎言黑夜出门,持剑强奸人家女子,行凶杀人?岂是这柔弱书生做得来的事?伏乞太老爷公侯万代笔〔下〕超生。”太爷又问二姑道:“果然是他不是他?”二姑道:“是他。”李举道:“你连人都认不清白,何人冒名来奸骗你,难道面貌声音都不分别?你一个少年女子,怎无良心天理,冤害我。”言罢,泪如雨下。二姑此时明知不是他,死也不肯认错,一口咬定正是。雷公爷见据李举说来毫无干涉,到不忍加刑,奈二姑不肯改口,太爷吩咐:“且把二人带去下监,明日再加#严讯。其余人犯暂且回家。”掩门退堂,且慢表。   再提那武志听了拿住李举羊代牛灾,便满心欢喜,只恨郎七这狗头不知美到那里去了,这样干净。且说居妈妈见把二姑拿去拶打收监好不痛哭伤心,金老儿夫妻见儿子媳妇俱被人杀死,更觉伤心,痛哭得捶胸跌脚,按下不言。   再表铁球山郝鸾等众英雄,终日操兵演武,饮酒取乐。那一日正在聚议厅上,忽有喽罗来报道:“有个买卖正要来禀大王,遇着胡头目私自要分,山下头目不肯,被胡头目杀了,小人们不敢隐瞒,特报大王发落。”焦豹道:“先把赃物取来,胡罗绑去砍了。”不一时喽罗献上赃物,打开查点,忽见衣服内抖出一物掉下地来,“当”的一响,众人不知甚么东西,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三进开封索宝剑   话说那衣内之物掉在地下响了一声,鲍刚取起看来是一付八宝金镯。孙佩看见道:“鲍兄与我看看。”鲍刚递与孙佩,孙佩看时,不觉泪下。众人问道:“贤弟因何见镯伤心起来。”孙佩回道:“此镯是凤小姐之物,今日见了,岂不伤心。”凤公也走来,看见了此镯,便哭起了道:“此镯是我女儿常戴之物,今日有了此镯,不见我女儿,料是死矣。”凤夫人哭个不止。自古见镯思人,众人嗟叹,只得苦苦劝住,来日请僧追荐,不言。一日,探子报道:不日有官兵来捕捉。郝鸾道:“纵有官兵我们也不怕他,奈无空地操演。”遂与众人下山,找寻地基,操演武艺。郝鸾见山树交加,虽有空地,不过十亩之地,郝鸾叫众喽兵伐树。有些喽兵半日伐得一棵,郝鸾焦燥,骂道:“这些无用的狗头,半日才伐得一棵。”在腰间取出剑来,只见那剑光华曜日,认树砍了一剑,响了一声见树倒了,连伐数棵。众人见了,无不称好,道:“真乃宝剑也。”周龙道:“借与我一看。”郝鸾便将剑递与他。周龙同众人看了,又借鲍刚的剑看了一回,众人道:“不识此剑是何名?求兄指示。”那郝鸾便将升仙桥遇过司马傲赠剑的话说了一遍:“愚兄这口宝剑名为龙泉剑,鲍兄这剑名为攒鹿剑。”回头向马俊道:“贤弟那口剑名为诛虎剑。如何不佩带在腰间?”那马俊见郝鸾问他,便“不瞒仁兄说,只因到开封府去杀了米斌仪、孙知县、鲍成仁,自己不便佩剑,所以寄在武志饭店内,尚未取来,小弟过几日就去拿来。”郝鸾听了此言,把脸一沉道:好不小心,我当初赠剑之时何等吩咐你的?就把剑失落了?你那里认得好歹?也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说得马俊心头火起,却不敢回言,便道:“仁兄不必性急,俺就到开封取来。”郝鸾也不答应,马俊自上山去取了行李,不辞众人悄悄带了行李下山去了。郝鸾等至天晚方才回寨,孙佩道:“仁兄言语太重了,但马兄不好与兄争论,其心不悦。”郝鸾道:“我是一时得罪马兄,着人来请他出来,我赔他个礼罢。”喽罗道:“马爷携了行李,下山去了多时了。”郝鸾大惊道:“马贤弟好生性急,我一时冲撞了他,他竟到开封去了,恐有不测,怎样呢?敢烦兄弟们到开封去走走,免其后虑。”众人齐道:“仁兄说得有理,小弟愿往。”只留焦豹、陈雷守寨,余者尽去。”   且说马俊晓行夜宿。那一日,到了个镇市,叫作临轩镇。此时有一更天气,无处觅店,只见一个院落,院开着。想道:“今夜就在此处宿了罢。便走进门来,屋内还有灯光,马俊放下行李道:“有人么?”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问道:“是什么人?”马俊道:“是过路的,赶不上宿店,借尊府暂宿一宵,明日自当重谢。”老者看了马俊几眼,道:“非我薄情,怎奈官府告示知照各家,凡有面生之人,不许容留;倘有不测罪罚不恕。请爷可往别处宿罢。”马俊道:“好没分晓,俺又不是贼盗,说什么面生可疑?俺偏要在你家宿。”老者见他人发急,连忙说道:“爷也不是那样人,只是舍下没床铺款待,恐其得罪。”马俊道:“说那里话来?随便晚饭足矣。”老者没奈何,只得到后边对一个少年媳妇说了,捧出一钵大米饭来,两梗小菜,放在桌上。马俊吃了饭,后面又送出些小菜,拿了一壶酒,摆在桌上,对马俊道:“荒村地面,无物可敬,望乞宽恕。”马俊道:“我心甚不过意,又费老翁之心。”老者道:“真非待客之礼。”当时二人坐下饮酒。老者道:“请问客长尊姓大名?作何贵干?往那方去的?”马俊道:“俺姓马,要到开封取一件东西。不知老翁尊姓?”那老者道:“老汉姓莫,祖居此间。”马俊道:“原来是莫老丈,此地离开封还有多少路?”老者道:“有五十里。”马俊道:“俺明日要赶路,酒不吃了。但明日取了东西回来,还要拜谢。”莫老儿收拾了物件,往后面去了。   马俊就在长桌放开行李,又将双刀枕在头下,竟自睡了。想道明日怎生向武家取刀之法,作何话说。又想在山上被郝鸾大哥说那样言语,怎么样好?细听方有三更时分,忽听得外边有人轻轻敲门,原来莫老儿未曾睡着,听得外边敲门,从后面走出来开了门,又轻轻的说道:“里面有人借宿。”门外人道:“晓得今日有事,也不该留他宿。”悄悄的拿了个东西,往后面去了。马俊吃了一惊,道:原来这老者认得我,莫不是叫人来拿我?便起身将行李卷好,把双刀拿在手内。他若来,我自有对敌之法。不一时,那人依然去了。马俊又想道:此人不是害我,必是偷盗来的,寄在此处便知好歹。一直未曾合眼,直到五更天明,起身整整衣服拿了行李,带了双刀,叫道:“莫老丈,俺去了,明日再来谢你。”说毕竟自去了。莫老出来相送,关了门,又去睡了。   再言马俊走出荒村,镇市上买了些馒头吃了,换衣服才行。到午时方才进城,自己悄悄走到孙佩门首。巷内有鬼作祟,人走得稀少。马俊要到武家去取剑,恐有口角,不便就去,故此先去孙佩家坐坐。想着,将身一纵进来,只见厅上摆着十数只棺材,院内草长多深,他往前面走了一回,叹道:“这样一个人家被奸人弄坏了。不知孙兄弟几时方能复兴家业。”放了行李,就在上面睡了。日已沉西,起身来,将行李卷好,就待取了剑,再来睡罢。纵了出来,寻了一个饭店,吃了一饱,就赶武志家来。   此时约有一更时,纵上屋,到那里落下地面来。找到他向日歇宿的所在,只见武志坐在门槛上,在那里扑手打掌的笑什么东西。马俊用手抓住武志的后领掼在地下,又举起来叫道:“武志,你可认得我么?”武志见有人抓着他,吃了一惊,睁眼一看,见是马俊,越发吓慌了,道:“小人认得马俊。”马俊道:“俺吩咐过你的,叫你莫动这间房,怎么就忘了?俺的宝剑在那里?快快取来。”武志道:“宝剑在呢。”马俊见他说在,就放武志起来,到房坐下。马俊道:“俺当初做了事,怕累你家,到你家叫你把这间房子锁着,就是一年二年俺来取剑,自然认你的房钱。因什么竟自开了?”武志道:“不瞒马爷说,自你去后,我父亲染病身亡。又因此处巷内作怪,人都不来下宿,家计贫了,所以开了房门,借了爷的行李典当了。”马俊道:“衣服是小事了,俺的宝剑快快拿来,重重赏你。”武志道:“宝剑呢?”马俊说:“既在,快些拿来。”武志道:“剑在呢,在呢。”连说了两三声,又说了七八个“在呢”。马俊性烈如火,怒道:“你这狗头,胡言乱语,既在,快些拿来就是,敢是你失落了么?”就把武志掼在地下,举起刀来问道:“剑在与不在,快快说出,免你一死;若还不说出,我砍你为肉酱。”武志一时要命,况也是天理难容,该当事发,只得直说道:“不瞒马爷说,剑在开封府库内。”马俊道:“因何剑在府库内?”武志就把前后事情细说了一遍,“被居老儿禀官,将剑作了凶器呈出,太爷验明贮库。这都是真话,饶了小人罢。”马俊道:“你这个狗头,做的好事。你今杀了他,害别人把宝剑又贮在库内,如何拿得出来?”心内想一想道:俺马俊乃是个作汉子之人,必须把性命二字丢开,若不大着胆进府见太爷把武志这件事情诉说一番,要救出李举,也免得太爷审这无头的官司。只教他把剑还我便了。主意已定,收了刀道:“既是你失了宝剑,何不早说,我也不与你要了。”话说未了,纵上屋去了。武志见马俊去后,痴了半会,方才开口说:“吓死我也,几乎死于刀下。我真是凶屋过度,不免回头吃斋罢,免了这宗惊吓。”   且说马俊穿房过屋,来到府衙内四处厅上找寻太爷的房屋,寻到东边,看见有灯。有一人在内叹气,说道:“这件事叫本府怎样断法?”马俊听见大喜,原来太爷就在此处,我如若不见太爷,就不是个大丈夫。不知马俊怎样见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两案人命审真情   话说马俊大着胆走到门口,用手把门一堆,说道:“居家杀人事,必须问俺玉蛱蝶马俊便知。”太爷听得“马俊”二字,吓得魂不附体,回首一看,果然是马俊,他进房拿张椅子拦门坐下,太爷指着道:“马俊,你可是行刺本府么?”马俊摇手道:“非也。”带笑说道:“请坐,俺马俊有机密事禀太爷。”问道:“你有甚事情来禀本府呢?”马俊便把武志冒名李举,携剑强奸居二姑,只因妒奸杀了金家夫妻二人之事,说了一遍。太爷对马俊道:“侠士如何得知?”马俊道:“非是讹言,有个缘故,那武志杀人的那口剑原是俺的,因上日杀了米公子等,俺自来投到,不好带在身边,所以寄在他家。今日到此与武志讨剑,他无剑还我,我就要杀他,因他害怕,才将此事说明,求我饶他。俺想彼时杀了他,又恐太爷这里无对证,案件难阅,特来奉禀。太爷速拿武志正法,开释李举,把这口宝剑还我,马俊决不忘恩。”太爷道:“侠士美意,本当此刻交还,怎念更深开库不便,明日奉还侠士,侠士还在明日此刻此处来取,本府备酒相谢,若是本府照丹有害侠士之心,本府不得回乡,死于非命。”马俊笑道:“太爷擒我马俊,我到也不怕。领太爷的命,就到明日来取便了。”言毕出房,一纵去了。太爷想道:“好个有胆气的贼子么?他来意与本府讨剑,此人真是个侠士,真好胆量,我若不做个人情将剑还他,枉我一片丹心。”再言马俊顺路偷些肉馒头吃了,依然到孙府了。   太爷到次日天明,坐上早堂,衙役参见已毕,即差皂快人等,拈了一根签子,检写“即拿武志,立等回话,火速火速。”仍差皂快人等去了。太爷又叫提居奉玉一案人命听审。又听得外面一个老儿搀了两个小孩儿,拉着少年妇人,大叫道:“青天太爷,人命关天。”太爷道:“带他上来审问。”老儿哭道:“小的住居城外,姓赵名正,止生一子,名叫赵大。自从娶了这不贤的媳妇,把老汉赶出来,不肯养老汉。这也罢了,这个淫妇结上奸夫,把我的儿子杀了,尸首都不知去向,求太老爷作主。”太爷道:“把状子接上来。”衙役们接了老儿的状子递上,太爷展开了一看,上面写道:   具状人赵正跪,年六十三岁,住北门外。呈为毒妇奸夫杀死亲夫事。切身止生一子,名唤赵大,挑灰营生。因五年前娶何氏为媳,赶身在外,俱是何氏不良,百般恶毒,将是儿赵大于本月二十三日被何氏结上奸夫杀死,身子尸首无存。做此无法无天之事,伏乞太老爷电赏追尸抵命正法,以正人伦。焚■上呈。   雷太爷看毕大怒,道:“你这老奴才,告这样谎状,总是代书不知道理,毕竟奸夫是谁?尸首现在何处?干证某人?这写得不明不白的状子。不是念你年老,打你几个板子。”叫衙役:“赶他下去。”那赵正跪下禀道:“何氏的奸夫都是狠毒的,求太爷拶起他来便知奸夫名姓。”太爷道:“你这老奴才,越发胡说。本府且问你:你同儿子曾拿个奸夫么?”赵正道:“实在不曾拿过。”太爷叫左右:“掌嘴。”正欲动手,只皂役禀道:“武志带到。”太爷道:“带上来。”又叫赵正:“你且跪过一边,等审过这案再来责罚你这老奴才。”太爷道:“把居二姑带上来。”居二姑跪下,太爷笑问道:“那李举果然奸你的?”二姑想道:今日问得蹊跷,难道晓得李举是假的不成?回道:“真正是的。”太爷笑道:“你且下去,本府还你个真的。”二姑只得下去。太爷道:“带上武志来。”众衙役喝堂,武志心惊胆战走到丹墀跪下,太爷看了几眼,与李举不同,却是鬼头鬼脑,一脸凶气,必是此人,马俊之言不谬。便问道:“武志,你可知罪么?”武志道:“小的开张下处,从不犯法,小的不知罪。”太爷道:“本府只问你怎么样充李举的名字强奸居二姑,又杀了金辉庵夫妇,你从实招来,免受刑法。”武志听了此言,犹如雷打的一般,便呆了半天,回道:“不曾……不曾。”太爷道:“不夹那里肯招?左右,取夹棍夹起武志来。”两边执刑衙役把武志掼在地下,脱去鞋袜,套上夹棍,收了一绳。武志喊了一声,死过去,半天苏醒,乱喊说道:“是居姑娘看上李举对面笑的,小人当晚带剑强奸也是有的。”太爷道:“你为何杀那金家夫妇?”武志道:“小人那日又过去,听见房内有人行奸,小人认是他又结上新奸夫,小人故此杀了。”太爷道:“头在那里?”武志说:“因郎七与小的同党同谋,头在他家。”太爷又差皂役急拿郎七当堂回话。差人去了。吩咐松了刑具,画了口供,又叫居二姑上来,李举也上来。太爷对李举道:“果然与你无干。”又对居二姑道:“你这小小年纪,专会强口。你且看看那个李举。”居二姑看了武志一眼,便道:“此人是真的,果然冤枉了李举。只是他冒名强奸小女子,该死了。”太爷道:“且等郎七拿来,有了人头,本府自有话说。”只见差人把个郎七拿到,丹墀跪下。太爷问道:“你叫郎七?”道:“小的叫郎七,并无罪过,太爷唤小的有何吩咐?”太爷道:“那武志杀了金辉庵夫妇,移害你的?你如今将两个人头埋在那里?本府差人挖来,与你无罪,并无连累你。”郎七道:“实在与小的无干,那日早上起来开店,见锅堂内两个人头,是小的埋了,待小 的一人挖来献上太老爷。”太爷道:“你一人去不得,恐有人讹诈。”随即着皂头协同捕快四名,同郎七去挖人头。那郎七想起赵大之事,不肯同人去挖,捕快人等那里能让他一人独自挖去?暂且不提。雷公见审出真情,心中畅快,叫把何氏与赵正带上来,先问何氏:“你公公告你杀了亲夫,可是真的?”何氏哭道:“小妇人从不与男人交言,小妇人的丈夫自二十二日不回家,小妇人带着孩儿在家,柴米全无。今早来问公公,说丈夫两日不曾回家,可在公公这里?公公就把小妇人拉到太爷这里来,说小妇人结交奸夫,谋死丈夫。只求太老爷作主。”太爷道:“你丈夫平日可到别处去过宿么?”何氏道:“不曾。”太爷道:“你家远近可有亲眷么?”何氏回道:“没有。”   太爷正在不决之时,叫衙役且押下去。又见皂役锁了郎七,跪在丹墀,差人禀道:“小的同郎七挖取人头,只见坑内有一人尸,天平盖都打破,不知为何。小的不敢隐瞒,禀明太爷作主。”那捕皂将金辉庵夫妇首级呈验,太爷叫金老儿认明,领回入棺。太爷道:“叫郎七上来。”问道:“这坑中尸头从何而来?”郎七回道:“小的不知。”太爷又问差人道:“那尸首可有什么掩埋?”差人道:“并无寸板,只有个锄头,上有血迹,还有扁担粪箕两宗。”太爷听得,正是明白。便问郎七:“你把真情说出,免得本府动刑。”郎七道:“小的实在不知。”太爷道:“挖是你挖的,埋是你埋的,岂有不知之理?”叫左右:“把郎七夹起来。”下面即将郎七夹起,郎七熬刑不住,只得说道:“扒灰的赵大替我挑人头,要我的银子,小的一时愚见,一锄打死了是实。”太爷道:“赵大乃是赵正之子。”且叫武志、李举站在一旁,又叫赵正公媳同到郊外,随太爷去检验死尸,以便识认。太爷上轿,一直来到郊外野地。先是何氏认丈夫面目,赵正认了儿子,二人一见大哭。太爷叫郎七买棺木,又用封条封了,太爷回衙。赵正换了人命状子,领媳妇回去。郎七画供,同武志下监,居奉玉、李员外同亲友写了领字,当堂保领儿子、女儿回去。太爷又道:“有了凶手,是武志冒名强奸此女,是本府开恩,但这女子人人知道,谁肯娶他?本府知道你的儿子已聘朱门之女未娶,本府作媒,将居二姑与他作妾,也是托名之故,不知你意下如何?”李员外道:“太爷作主,小的怎敢违迕?”太爷又问李举、居奉玉同二姑,都点头依从。太爷道:“你们回去,择日过门,不可迟缓。”太爷退了堂,深感马俊之德,若不是他说明,这两案人命真是无头之案。本府今已审明此案,岂有不还他剑之理?便叫家丁取了一口剑,暗暗的开了库门,换出马俊的宝剑,晚间好交还马俊。二回做审语详文报详上司。太爷是日晚上在书房等候马俊,交还原剑。不知怎样见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因贪财横死奸党   话说雷太爷审明两案人命,叫人开库换出宝剑,仍回书房。初更时分,马俊前来,太爷迎问道:“壮士果是信人。”马俊道:“小人怎敢失信?”两下分宾而坐。马俊道:“太爷可曾拿着武志?”太爷道:“深感侠士指教,方能审出真情。已把武志问成死罪。”马俊道:“不知宝剑可曾换出?”太爷道:“侠士仗义,本府岂有失信之理?”便在书架上将剑双手递与马俊。马俊接来,掣出一看,毫无差错,就佩在腰间。说:“小人有了此剑,就要告别而回,另日再谢。”太爷道:“侠士少坐,还有小酌奉酬。”马俊恐有擒拿之意,便起道:“已承赐剑,感之不尽,岂有贪杯之理?只还有一件,小人讨个情面,那牢内罗辉庵实是无辜,求太爷释放了他,马俊日后自当重报。”言毕,上屋去了。太爷想了半念,他要放了罗辉庵,我明日自有道理。   再说莫上天父子,因在扬州同张三、李四、妈儿,复接凤小姐来至半路,便将凤小姐卖与个乡宦人家去了。张、李、莫三人同商议道:“我们虽是将凤小姐拐卖价银不多,有妈儿一份,越发少了。不若将妈儿丢下河去,丧了性命,不但于少分一份,还得他些银钱衣服。”所以半途将妈儿淹死,妈儿带来的衣服物件卖小姐的银子等。前日莫上天将衣银用了些,寻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寡妇,新近招了此处。那张三、李四都要到他家来往住下,要分赃银衣服,莫上天同张三在房内,李四在天井里闲走想主意。张三开口说道:“今日事已完全,前日曾许下愿来该还,今日我们买牲礼还愿,再讲吃酒分赃。”各人回去,李四道:“这个甚是。”莫上天就扯张三到僻静处,低低说道:“我与你为这件事情费了多少的心机方能到得手,那李四坐着一些不管,今日要分银子。我想这宗银子若三份子分,你我就少了。你买牲礼回来,叫李四先拜神圣,待我取块石头把他这狗头打死,岂不是你我两个人均分了?也作得着本钱。”张三道:“好计策。”李四又想道:“这两个狗头神鬼不知是些甚么话,我想身在异乡,又无人知道,待张三上街,我暗自买些砒霜放在锅内,连莫老鬼一齐毒死,我只推腹内疼不吃。等他毒死,我得了银子衣服,连夜走去,岂不是妙?主意已定。张三叫莫上天拿出银子来,叫李四一同上街。到了镇市热闹处,正走之间,李四忽然叫:“哎哟,肚内好疼,你二人先去买罢,我要去出恭。”张三道:“你可就回来。”李四溜了下来,莫上天同张三买了牲礼回来。   且说李四一人腰内取出三四钱的一块银子来,走到药店门首,见柜台上没有大人,只有十三四岁孩子。李四就把银子递与小孩子,道:“我家里有些老鼠儿恶得很,把我衣服都咬碎了。今到宝店买些砒霜,去毒老鼠。”孩子见了一块银子,管他甚么好歹,到后面包了一包砒霜递与李四。李四拿到家中,张三埋怨道:“你去出恭就不来了,此时三牲煮好了,你才来家。”李四道:“肚疼得紧,所以来迟。”莫上天在堂屋内收拾,李四假意走到厨房,只见锅内骨碌碌的开着,莫上天的新妇在灶下烧火,李四就掀开锅来看看,敬神之物,不可过烂。那新妇怕羞,只是低头不语。李四掀开锅盖,将砒霜到下去,将锅依旧盖好。说:“嫂嫂不用添火。”言罢,到前面料理打点。不一时,捧上三牲,张三假意道:“莫兄先拜。”莫老道:“年兄先拜。”张三道:“如此说,李四兄先拜。”李四果然先拜,跪下暗暗祷告前因拐了凤小姐,害官妈,今日还愿;今又许下新〔愿〕:“弟子买毒药在内,但愿毒死他们,另日备三牲还愿谢神圣。”言毕,低头便拜,张三向莫老头儿把嘴一歪,莫上天便捧起大石头,认定李四脑门,尽力一下,打得李四遍地花红脑子,真个不得活了。张三道:“做得好计,真爽快受用。”二人也跪下叩头烧香,便将尸首收拾,叫老婆把牲礼捧到厨下,放在锅里滚一滚。张三、莫上天父子三人把李四尸首抬到后面,挖个坑,一递一气换着挖,张三下坑埋,莫上天在上面想道:“李四已死,还有张三要分这宗银子。想他也是个异乡人,不若狠狠心肠把张三打死,埋在一处,我领父亲妻子搬回本庄住,岂不妙哉。这些银子总是我的了。拿定主意,张三正在下低头挖坑土,那莫上天举起锄头,认定张三,一下,倒在坑内,几滚呜呼哀哉。那莫老儿在旁,吓杀了,望屋里便跑。那莫上天也不叫他回来,就把李四尸首抱下坑去,拿锄头慢慢的将土掩上。   且说莫老儿进到厨房把张三的话告诉媳妇,“这些银子俱是我们的了。”妇人道:“好胆气,这些钱财总是我们的了。”那莫老儿闻得锅内肉香,急忙忙去到前面拿了条扫帚,冷水,将地下血迹洗刷干净,复奔厨下道:“娘子,我年纪大了,忙了一会,心中有些饿了,且盛碗饭我吃。”那妇人拿了一个碗,盛了一碗饭,递上老儿。这莫老儿闻见肉香,自己掀开锅盖,拿了一个木瓢,盛了一瓢汤泡饭,拿块肉来动手撕撕,放些作料,好似饿鬼得食,吃了半碗,口中觉得麻口降舌,便问:“娘子你把作料放多了些胡椒。”妇人道:“不曾放胡椒。”老儿道:“姜汁多了?怎正麻口?”说着吃着,方才吃完,觉得肚内有些疼,媳妇道:“想是饭泡汤热吃下去有些不受用。”那莫老儿放下碗来,摸着肚子,走到自己房内,啊了声,跌倒在地,滚了一滚就七窍流血,魂灵已同张、李二人去了。那媳妇见公公才吃了一点荤腥,没福受用,吃了下去,肚里就疼起来了。真乃穷鬼薄命,才吃得碗把汤,就到房中出恭去了。可笑可笑。就自己掀开盖,拈起些好的,足足有一碗肉,又放了些作料,又斟了一大碗酒,捧到自己房里饮酒吃肉,好不受用。一时自己的舌头也有些降,也有些麻木了,勉强又吃了些,就上马桶,一般便丢了酒碗抓起马桶盖,扯下小衣,坐在上面,心中也便疼痛起,滚在地下,一同追着公公走路去了。   那莫上天足足弄到日西方才完了,走到厨房,一人不见,寻父亲妻子,又不料李四、张三魂多拦住,不肯让他进去,单将肉味之香浇他鼻内。莫上天一是肚里饿了,力又用尽,闻得肉香,咽口吐沫,想道:“敢他二人吃了酒饭去睡了饱不成?待我也吃些快活快活。便坐在灶边,拿冷酒就肉鸭子,就在锅边狼吞虎食吃了一饱,自己吃得快活,捣鬼道:“好麻嘴。”骂道:“死人手里弄的,胡椒放多了,这样麻嘴。”又吃了些肉。原来这砒霜在锅内滚了几滚,药性慢了,故此吃下去不能暴跳了。先媳妇公公吃得早些,莫上天吃得多,便大叫道:“肚内好疼。”把肉碗掷于地下,半空乱跳,跌于地下,滚了几滚,便爬起来说:“罢了罢了。”站起身来,开大门跳河,只是朝下一跳,伏于地下,两手分开,也是七孔流血,这五个鬼同到阴司断判,不提。   且说马俊得了宝剑,飞奔临轩镇来。方才午牌时候,在酒市内吃了一顿酒饭,又到林内睡去。只到更深方出林内,来到莫家问信。敲门敲了数十下,无人答应,他便纵上屋去,望见神前一对烛亮的紧,猛然见前面房内正中倒了一个人,七孔流血,马俊吃了一惊,便回身抽出了宝剑,叫了两声,又无人答应。走进来,又见莫老鬼亦死于地。到房内又见一妇人坐在马桶上,也是服毒而死,走到厢房,见牲礼在锅内许多鱼肉,便把宝剑放在锅内,那宝剑见毒,登时火起腾腾,剑黑了半节。马俊想道:他一家三口如何俱毒死?又有牲礼,必是敬神,其中蹊跷。待我且回林内,明日再来看是何故。今日马俊回林,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为施恩放走家丁   话说马俊等到天明看个明白,不提。且说镇上有一光棍,叫做王老虎,父子六人,行凶撒泼,在镇上的人无不怕他。只到月色正明,这王老虎只因昨日不见了一只狗,所以今日起早到四处寻狗。走到莫家门首,见洞内伏着一只黄狗,王老虎认得是自家的狗,便唤了几声不应,他伸手在内拖出,却是死的了。王老虎见狗死了,便骂道:“我把你莫家奶奶肏死了,因何把爷爷的狗毒死了。”即便用手打门,又不开,遂转身回家,叫儿子出来说道:“莫上天这野囚,把我家黄狗毒死了,我去寻这狗囚。”这五个儿子整衣携棍,各执兵器,一路骂到莫家门首。那些人劝的劝,拦的拦,这五个儿子如凶神一般,将莫上天大门打下,往里一顿乱跑,见莫上天死于地下,便往外要走,被人拦住道:“那里走?你们打死莫上天,还想往那里走?”王老虎是个停当光棍,便上前扯住了众人,说道:“你们且到隔壁土地祠去,我有话说,你们讲我只是不赖便了。”众人说道:“料想里面还有死尸。”内中有人说道:“地下还打碎许多家伙。”到得厨房中,见莫老儿身带重伤,跌倒在地,那边房内有一妇人,亦带伤而死。地方人说道:“我们且将边门带上,我们到庙内有话说。”一众人等俱拥着王家父子齐到庙内,王老虎对众人说道:“虽是我父子快嘴屡屡恼人,非我王老虎与人不和,只因我性直情粗,好抱个不平,所以恼人。但今日之事,这莫家真不是我父子打的,其中恐有别故,望众位想想看。”那地方说道:“今是你父子六人骂过几次,劝你不肯罢休,回家各人带了兵器,打进莫家门去乱打一顿,可是有的?”王老虎道:“才进他的门,就看见他死在地下。”坊甲道:“无论先死后死,你却是打到他家,就是你打死的了。把你父子先锁来再作道理。”众人要锁王老虎父子,不提。   且说那个凤小姐已被一个都察院的麻太爷买了去做妾,因见了老夫人,细细的说道:“小女子本是太常寺凤竹之女,因被奸人所害,又遇拐子莫上天将我拐卖,我是有婆家的。”老夫人听了此言,忙叫家丁快将此女送到莫家,身价银子也不要还了,叫他送此女回家,与他父母团圆。家丁领命,雇轿子送到莫家去了。有一个家丁先到镇市上找问莫家住处。这些众人与王老虎理论,见来了十二个家丁,又来了一乘轿子,王老虎低说道:“列位,看这轿子跟着了许多家丁来问莫家,其中必有缘故来。列位放我父子罢,把他们拿住,还有个财发;倘若不能,还是我们父子抵偿。”众人道:“这个如何使得?”王老虎道:“包管代你们作法。”众人依了王老虎之言,道:“你们这些人怎把莫家人打死?”正说之间,后面又来了多少乡民人等,七嘴八舌,麻府家丁那里招架得来获看轿子?内中有一个家丁说道:“列位不要认错了人,我等是都察院麻府家丁,并不曾打伤人。”王老虎道:“你们打死人,就拿都察院压势我们不成?”   那些家丁正在喧闹,只见大路上来了一人,身长九尺,头扎花手巾,身穿元色箭衣,足下登皮靴,腰带宝剑。乃是马俊。因在林内睡着,只因辛苦,方才睡醒,只听得喧闹之声,不知何事?便走到跟前,叫道:“何事吵闹?”人见马俊异相凶暴,便说道:“我这里有个姓莫的,被这般人不知为何事把他一家三个人都打死了。”马俊道:“只恐不是打死了的,只怕是服药毒死了的。”便走到轿边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因何打死莫家呢?”众家丁道:“我们是都察院麻太爷家丁,只因老爷买妾,有张三、李四拐了一个女子卖与我老爷为妾,前日抬到府中,见了夫人,就问他姓甚名谁?他说是太常寺正卿凤竹之女。夫人听了此言,叫我们雇轿抬来,送还莫家。今见莫家一人俱无。有个姓王的,同了地保人等拦阻,说道是我们大家打死了的。”马俊听说这轿中乃是抬的凤小姐,忙说道:“谢天谢地,今日才见了弟妇。”忙到轿边问道:“轿内可是凤栖霞弟妇么?”小姐听得有人叫他名字,便道:“小女子正是。不知外面是谁?”马俊道:“孙佩贤弟与郝大哥俺都拜过的。”又低低说道:“我是马俊,曾杀米公子。今日来取宝剑,幸喜遇着弟妇。”凤小姐道:“求伯伯救我。”马俊道:“等我打发众人,领你回山。”马俊对众人说道:“莫家现有许多银子,莫家是他自己吃了毒药死的,与他们无干,你等可拿他银子买几口棺材掩埋罢,余的银子你们分用。”那个王老虎道:“你是那里来的无名无姓的野人?好大脸面。”马俊道:“问俺姓名,你且站稳脚步,听俺说来:俺是杭州钱塘县人,姓马名俊,号子昌,另号玉蛱蝶,又叫做电光目是也。曾在开封府烧监牢,杀了米公子、鲍成仁、孙知县,携了人头,反监劫狱,救了孙佩。今日又到开封府来。这段情由,你可知道。”王老虎与众人听了马俊之言,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连麻府家丁听得此言也打寒噤。马俊道:“抬轿的,代俺抬了走,与你五两银子。”又对家丁说道:“列位请回,凤小姐是俺的弟妇,俺要请他上山与他丈夫父母相会,日后自当重谢。”家丁道:“凤小姐到也罢了,但是那帮人不肯放我们。”马俊在腰间掣出宝剑:“谁敢上来阻拦,着我一剑,分为两段。”那几个家丁上前去了,无人敢上来阻挡。马俊拦着,麻府家丁叩别而去了。且说那坊甲与众人等,内中有的说:“如今到处捕获马俊,我们何不擒马俊到官去领赏银子?”内中有人说道:“玉蛱蝶乃会五道三除之法,又会杀人,又会放火,拿的住他便好,拿不住他,他到夜里来放火烧我们,如何是好?”众人七言八舌,主意不定。且说凤小姐在轿内把被拐到扬州遇见 常让的话〔说〕了一遍。一头走,一头想。马俊在后仗剑相随轿子同走,不提。再言王老虎与众人说道:“有事总在我们身上,大家齐上前追拿马俊。”镇上人总向前行,一时远远又来了十数个捕人,亦是追拿马俊的。马俊见后面有些人赶来,他也不在心上,就犹如草芥一般,只催轿子前走。且说镇上有人进城传说,却被米府中知道,叫了十数名能干家丁,骑了快马,各执兵器追赶来了。这些乡民见大路上来了十几个大汉,说道:“快拿马俊。”你道十人是谁?   米府家丁十名:   一名叫活土地刘交,   二名叫生铁头王僧,   三名叫蜈蚣须方盛,   四名叫铜脊背周炎,   五名叫擒虎手伍泰,   六名叫捉虎将孟先,   七名叫不怕死吴能,   八名叫扒山虎施戚,   九名叫入地蛇花龙,   十名叫双头狼孔白。   这十个人打马如飞,直奔那一丛人赶将来。那王老虎喊道:“前头跟轿的是马俊,列位将军,可快上前擒拿。”十人问道:“轿内是谁?”王老虎道:“甚么凤小姐,名叫凤栖霞。”这十个大汉内中有个人说道:“这总是凤栖霞身上起的祸,我们还不快快拿他?”这些飞马往前一拥,围住马俊。那刘交说道:“我们今奉钧旨,各处缉获,谁知此处相逢?”十人各执兵器要拿马俊,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铁球山喜燃花烛   话说马俊路遇凤栖霞,好不欢喜,只见四面来了许多人。马俊想道:必是来擒我之人。便叫:“弟妇不要慌乱,”又叫二名轿夫:“不要害怕,有俺在此,你且将轿抬到靠山窝之处。”又看见先来的一名马快生得面短须长,肩揸背阔,手提双刀。站在东首那几人身胖力单,人人手内各执器械。马俊先见一班乡民不足为意,后见这几个人,略略有些惊慌。暗道:这些人一定是来擒俺的了,怎奈弟妇在此,又怕失错。想道:罢罢罢,拼得这条性命,有何他虑?便把手帕扎了头,腰间系带紧了一紧,手提宝剑,指东画西,说些闲话,眼睁睁守着众人,一心只防着身子遮架。   不言马俊在此受困,且说郝鸾等自马俊下山之后,便领了众英雄奔赶开封府而来。却今日来到此地。郝鸾、鲍刚人等正走在那高岗之上,远远望见一丛人,在那里不知做何事喧嚷。便叫能干喽罗前去打探。不多时,急急忙忙跑来禀道:“不好了,不好了,前去打探信息,那一众人不为别事,却是围着马爷,又靠着一乘轿子。小弟走去问那些乡民,说那轿内坐的是凤小姐,又说米府家将要拿马爷呢。”郝鸾、鲍刚人等听得此言,便吃了一惊,说道:“列位贤弟,事不宜迟,恐马贤弟遭其毒手。”鲍刚、陈雷生平性急,拍马前去,郝鸾道:“不要乱为,恐惹人耻笑我们不知兵法。”周龙道:“急急往救,不可迟缓。”郝鸾道:“众位兄弟,打马走着,听我号令。”先叫鲍刚领五名喽罗向正南方按定,这等动手可敌贼子;又叫陈雷领五名喽罗正东方按定,周龙正西方按定,曹双正北方按定。又叫周顺、王龙、张发、樊冲四人,往来四面围定。各人奉令,打马四散,各方围住。那十个大汉见郝鸾一马当先而来,马俊正在惊慌之际,猛然又见一伙人马,谁想却是郝鸾、鲍刚人等手执兵器杀奔而来。马俊大喜,叫道:“好了,有了靠手了。”不觉英风陡发,气高千丈,便大叫道:“列位贤弟,俺马俊路见不平,要救受难之人,不觉竟被奸党光棍拦阻俺的去路,请列位公言一二。”正南上鲍刚便来接上说:“这扶孤救难是好事,那个敢阻去路?若是多一嘴,一剑砍下他的驴头来。”陈雷亦说道:“若是阻拦,将刀杀这狗娘养的。”郝鸾向前说道:“朋友要走就走,休来阻挡。”郝鸾又叫周龙等:“贤弟们且护送轿子要紧,那个敢阻拦你那边?”刘交叫道:“众位,此时还不下手拿马俊,等待何时?恐怕溜了无处找他。”这刘交提了双刀,大叫道:“马俊,不要走,有俺活土地来拿你。”便举双刀来劈马俊。马俊提剑相迎。刘交自幼学的纵跳法,马俊因有此法,方才敌住,不分胜败。那方盛、王僧一齐来奔马俊,鲍刚看见,骂道:“你这狗头要打攒盘。”便叫道:“大家上来打攒盘。”陈雷、曹双一齐向前,大杀一场。那郝鸾手快,一剑把王僧挥为两段。马俊将剑执定,半空跳纵,刘交也纵跳起来,马俊猛然一剑,刘交招架不住,众人四散逃奔,郝鸾也跳起上前,方盛对敌不住,也就逃了。众捕役见米府家将都被杀伤,焉敢抵敌?亦四散逃去了。郝鸾道:“贤弟等不必追赶,且保弟妇回山。”众人道:“今日幸遇马仁兄救得孙佩贤弟并弟妇凶难,真天幸也。”马俊道:“若不是列位仁兄相助,必遭毒手。”郝鸾道:“那时愚兄冲撞贤弟,贤弟不辞而去,我深恐贤弟有失,故此同众位兄弟前来接应 ,不想果有今日之事。米府家丁也被俺们杀得魂飞魄散,今又遇见孙家弟妇,真真万幸。”叫喽罗抬起轿子,马俊取出两锭银子赏那轿夫去了。众人方起身离了此镇,竟奔铁球山去了,不提。   且说刘交众人等今日被敌,各人带伤受疼,又杀了王僧,俱气忿不平,奔进城来,说雷太爷卖放凶手,诈了雷太爷千金方才罢休。这也是雷太爷的盛德处,不表。   再表雷太爷亲到临轩镇去检验莫上天家人命,又被搜出多少银子,叫坊保买了棺木盛好,余下的银子派散带伤之人,太爷回衙,做详文通详上司咨部。   且说刘交、方胜诈了太爷千金银子,竟作路费,起身进京,走到米相公府上去。那米相爷在京新请了一个军师,名为百胜祖师,能呼风唤雨,又会定身裹眼法。这米相爷好生欢喜。忽有刘交、方胜跪禀道,路上遇着马俊、郝鸾等交战之事,说了一遍。米相爷听得此言,心下踌蹰,就着刘交、方胜四处访寻好汉,不论僧道响马,只要有本事有武艺的。刘交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