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偶拈 - 第 10 页/共 11 页

后相从者四人:   曾亨,字典国,泗水人,骨秀神慧。孙登见而异之。乃潜心学道,游于江南,居豫章之丰城真阳观,闻真君道法投于门下。   时荷,字道阳,钜鹿人,少出家,居东海沐阳院奉仙观,修老子之教。因入四明山,遇神人,授以抬息导引之术,颇能辟谷,亦能役使鬼神。慕真君名,徒步踵门,愿充弟子。   甘战,字伯武,丰城人,性喜修真,不求闻达,径从真君学道。   施岑,字太玉,沛郡人。其父施朔仕吴,因移居于九江赤鸟县。岑状貌雄杰,勇健多力,时闻真君斩蛟立功,喜而从之。真君使与甘战各持神剑,常侍左右。   这弟子十人,不被炭妇染污,真君嘉之。凡周游江湖,诛蛟斩蛇,时刻相从,即异时上升诸徒也。其余被炭妇所污者,往往自愧而去。今炭妇市犹在。真君谓施岑、盱烈曰:“目今妖孽为害,变化百端,无所定向,汝二人可向鄱阳湖中,追而寻之。”施、盱欣然领命,仗剑而去。夜至鄱阳湖中,登石台之上望之。今饶河口有眺台,俗呼为钓台,非也,此盖施盱眺望妖蜃出没之所耳。其时但见一物隐隐如蛇,昂头摆尾,横亘数十里。施岑曰:“妖物今在此乎?”即拔剑挥之,斩其腰。至次日天明视之,乃蜈蚣山也。至今其山断腰仙迹犹在。施岑谓盱烈曰:“黑夜吾认此山以为妖物,今误矣,与汝尚当尽力追寻。”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杀败,更伤了二子,并许多族类,咬牙嚼齿,以恨真君,聚集众族类,商议欲往小姑潭求老龙报仇。众蛟党曰:“如此甚好。”孽龙乃奔入小姑深潭底。那潭不知有几许深。谚云:“大姑阔万丈,小姑深万丈。”所以叫做小姑潭。那孽龙到万丈潭底,只见:   水泛泛漫天,浪层层拍岸。江中心有一座小姑山,虽是个中流砥柱,江下面有一所老龙潭,却似个不朽龙宫。那龙宫盖的碧磷磷鸳鸯瓦,围的光闪闪孔雀屏,垂的疏朗朗翡翠帘,摆的弯环环虎皮椅。只见老龙坐在虎椅之上,龙女侍在堂下,龙兵绕在宫前,夜叉立在门边,龙子龙孙列在阶上。真个是江心渺渺无双景,水府茫茫第一家。   说那老龙出处,他原是黄帝荆山铸鼎之时,骑他上天。他在天上贪毒,九天玄女拿着他送与罗堕阇尊者,尊者养他在钵盂里养了千百年,他贪毒的性子不改,走下世来,就吃了张果老的驴,伤了周穆王的八骏。朱坪漫心怀不忿,学就个屠龙之法,要下手捉他,他又藏在巴蜀地方,一人家后园之中,橘子里面。那两个着棋的老儿,想他做龙脯,他又走到葛陂中来,撞着费长房打一棒,他就忍着疼,奔走华阳洞去。那晓得吴绰的斧子,又厉害些,当头一劈,受了老大的亏苦,头脑子虽不曾破,却失了项下这一颗明珠,再也上天不得。因此上拜了小姑娘娘,求得这所万丈深潭,盖造个龙宫,恁般齐整。却说那孽龙奔入龙宫之内,投拜老龙哭哭啼啼,告诉前情,说道许逊斩了他的儿子,伤了他的族类,苦苦还要擒他。言罢,放声大哭。那龙宫大大小小,那一个不泪下。老龙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许逊既这等可恶,待我拿来与你复仇。”孽龙曰:“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又得了玉女斩邪之剑,神通广大,难以轻敌。”老龙曰:“他纵有飞步之法,飞我老龙不过。他纵有斩邪之剑,斩我老龙不得。”于是即变作个天神模样,三头六臂,黑脸獠牙。则见:   身穿着重重铁甲,手提着利利钢叉,头戴着金盔闪闪耀红霞,跨着奔奔腾腾的骏马,雄纠纠英风直奋,威凛凛杀气横加。一心心要与人报冤家,古古怪怪的好怕。   那老龙打扮得这个模样,巡江夜叉,宁宫将卒,人人喝彩,个个称奇,道:“好一个装束。”孽龙亦摇身一变,也变作天神模样,你看他怎么打扮,则见:   面乌乌赵玄坛般黑,身挺挺邓天王般长。手持张翼德丈八长枪,就好似斗口灵官的形状。口吐出葛仙真君腾腾火焰,头放着华光菩萨的闪闪豪光。威风凛凛貌堂堂,不比前番模样。   那孽龙打扮出来,龙宫之内,可知人人喝彩,个个夸奇。两个龙妖一齐打个旋风,奔上岸来。老龙居左,孽龙居右,蛟党列成阵势,准备真君到来迎敌。不在话下。   施岑与盱烈,从高阜上一望,见那妖气弥天。他两个少年英勇,也不管他势头来得大,也不管他党类来得多。就擎手中宝剑,跳下高阜来,与那些妖怪大杀一场。施盱二人,虽传得真君妙诀,终是寡不敌众,三合之中,抵挡不住,败阵而走。老龙与孽龙随后赶杀,施岑大败,回见真君,具说前事。真君大怒,遂提着两口宝剑,命甘战、时荷二人同去助阵,驾一朵祥云径奔老龙列阵之所。那孽龙见了,自古仇人相见,分外眼睁,就提那长枪,径来刺着真君。老龙亦举起钢叉径来叉着真君。好一个真君,展开法力,将两口宝剑左遮右隔,只见:   这一边挥宝剑,对一枝长枪,倍增杀气;那一边挥宝剑,架一管钢叉,顿长精神。这一边砍将去,就似那吕梁泻下的狂澜,如何挡抵;那一边斫将去,就似那蜀山崩了的土块,怎样支撑。这一边施高强武艺,杀一个鹘人鸦群;那一边显凛烈威风,杀一个虎奔羊穴。这一边用一个风扫残红的法子,杀得他落花片片坠红泥;那一边使一个浪滚陆地的势儿,杀得他尘土茫茫归大海。真个是拨开覆地翻天手,要斩兴波作浪邪。   二龙与真君混战未分胜败,忽翻身腾在半空,却要呼风唤雨,飞沙走石,来捉真君。此时真君已会腾云驾雾,遂赶上二龙,又在半空中杀了多时,后落下平地又战。那些蛟党见真君法大,二龙渐渐抵挡不住,一齐掩杀过来。时荷甘战二人,乃各执利剑,亦杀入阵中。你看那师徒们,横冲直撞,那些妖孽,怎生抵敌得住。那老龙力气不加,三头中被真君伤了一头,六臂中被真君断了一臂,遂化阵清风去了。孽龙见老龙败阵,心中慌张,恐被真君所捉,亦化作一阵清风,望西而去。其余蛟党,各自逃散,有化作螽斯,在麦陇上逼逼剥剥跳的;有化作青蝇,在棘树上嘈嘈杂杂闹的;有化作蚯蚓,有水田中扭扭屹屹走的;有化作蜜蜂,在花枝上扰扰嚷嚷采的;有化作蜻蜓,在云霄里轻轻款款飞的;有化作土狗子,不做声不做气,躲在田旁下的。彼时真君追赶妖孽,走在田旁上经过,忽失了一足,把那田旁踹开,只见一道妖气迸将出来。真君急忙看时,只见一个土狗子躲在那里。真君将剑一挥,砍成两截,原来是孽龙第五子也。后人有诗叹曰:   自笑蛟精不见机,苦同仙子两相持。   今朝挥起无情剑,又斩亲生第五儿。   却说真君斩了孽龙第五子,急忙追寻孽龙,不见踪影,遂与二弟子且回豫章。吴君谓真君曰:“目今蛟党还盛,未曾诛灭,孽龙有此等助威添势,岂肯罢休,莫若先除了他的党类,使他势孤力弱,一举可擒,此所谓射人先射马之谓也。”真君曰:“言之有理。”遂即同施岑、甘战、陈勋、盱烈、钟离嘉群弟子,随己出外追斩蛟党。犹恐孽龙精溃其郡城,留吴君、彭抗在家镇之。于是真君同群弟子,或登高山,或往穷谷,或经深潭,或诣长桥,或历大湖等处,寻取蛟党灭之。   真君一日至新吴地方,忽一蛟变成一水牛,欲起洪水,淹没此处人民。嘘气一口,涨水一尺,嘘气二口,涨水二尺。真君大怒,挥剑欲斩之。那蛟孽见了真君,魂不附体,遂奔入潭中而去。真君即立了石碑一片,作镇蛟之文以禁之。其文曰:   奉命太玄,得道真仙。劫终劫始,先地先天。无量法界,玄之又玄。勤修无遗,白日升仙。神剑落地,符法升天。妖邪丧胆,鬼精逃潜。   其潭至今名曰镇龙潭,石碑犹存。   一日,真君又行至海昏之上,闻有巨蛇据山为实,吐气成云,长有数里,人畜在气中者,即被吞吸,江湖舟船,多遭其覆溺,大为民害。施岑登北岭之高而望之,见其毒气障天,乃叹曰:“斯民何罪,而久遭其害也。”遂禀真君,欲往诛之。真君曰:“吾闻此畜,妖气最毒,搪突其气者,十人十死,百人百亡,须待时而往。”良久,俄有一赤乌飞过。真君曰:“可矣。”言赤乌报时,天神至,地神临,可以诛妖。后于其地立观,名候时观,又号赤乌观。且说那时真君引群弟子前至蛇所。其蛇奋然跃出深穴,举首高数十丈,眼若火炬,口似血盆,鳞似金钱,口中吐出一道妖气。则见:   冥冥蒙蒙,比蚩尤迷敌的大雾;昏昏暗暗,例元规污人的飞尘。飞去飞来,却似那汉殿宫中结成的黑块;滚上滚下,又似那太山岩里吐出的顽云。大地之中,遮蔽了峰峦岭岫;长空之上,隐藏了日月星辰。弥弥漫漫,涨将开千有百里;霏霏拂拂,挡着了十无一生。正是妖蛇吐气三千丈,千里犹闻一阵腥。   真君呼一口仙气,吹散其气,率弟子各挥宝剑。乡人摩旗擂鼓,呐喊振天相助。妖蛇全无惧色,奔将过来。真君运起法雷,劈头打去,兼用神剑一指,蛇乃却步。施岑、甘战二人,奋勇飞步纵前,施踏其首,甘踹其尾。真君先以剑劈破其颡,陈勋再引剑当中腰斩之,蛇腹遂尔裂开,忽有一小蛇自腹中走出,长有数丈。施岑欲斩之,真君曰:“彼母腹中之蛇,未曾见天日,犹不曾加害于民,不可诛之。”遂叱曰:“畜生好去,我放汝性命,毋得害人。”小蛇惧怯,奔行六七里,闻鼓噪之声,犹反听而顾其母。此地今为蛇子港。群弟子再请追而戮之,真君曰:“既放其生而又追戳之,是心无恻隐也。”蛇子遂得入江。今有庙在新建吴城,甚是灵感。宋真宗敕封灵顺昭应安济惠泽王,俗呼曰小龙王庙是也。大蛇既死,其骨聚而成洲,今号积骨洲。真君入海昏经行之处,皆留坛靖,凡有六处。通侯时之地为七:一曰进化靖,二曰节奏靖,三曰丹符靖,四曰华表靖,五曰紫阳靖,六曰霍阳靖,七曰列真靖,其势布若星斗之状,盖以镇压其后也。其七靖今皆为宫观,或为寺院。巨蟒既诛,妖血污剑,于是洗磨之,且削石以试其锋,今新建有磨剑池,试剑石犹在。真君谓诸徒曰:“蛟党除之莫尽,更有孽龙精通灵不测,今知我在此,若伺隙溃我郡城,恐吴、彭二人莫能慑服,莫若弃此而归。”施岑是个勇士,谓曰:“此处妖孽甚多,再寻几日,杀几个回去却好。”真君曰:“吾在外日久,恐吾郡蛟党又聚作一处,可速归除之。”于是悉离海昏而行。海昏乡人感真君之德,遂立生祠,四时享祭。不在话下。   且说孽龙精果然深恨真君,乘其远出,欲将豫章郡滚成一海,以报前仇。遂聚集败残蛟党,尚有七八百余。孽龙曰:“昨夜月离于毕,今夜酉时,主天阴晦暝,风雨大作。我与你等,趁此机会,把豫章郡一滚而沉,有何不可。”此是正是午牌时分,吴君猛与彭君抗恰从西山高处,举目一望,只见妖气漫天,乃曰:“许师往外诛妖,不想妖气尽聚于此。”言未毕,忽见豫章郡社伯并土地等神来见吴君,说孽龙又聚了八百余蛟党,欲搅翻江西一郡,变作沧海,只待今夜酉牌时分风雨大作之时,就要下手。有等居民,闻得此信,皆来小神庙中,叩头磕脑;叫小神保他。我想江西不沉却好,若沉了时节,正是泥菩萨落水,自身难保,还保得别人。伏望尊仙怎生区处。”吴君听说此事,侄吃了一大惊,遂与彭君急忙下了山头。吴君谓彭君曰:“尔且仗剑一口,驱使神兵,先往江后巡逻。”彭君去了。吴君乃上了一座九星的法坛,取过一个五雷的令牌,仗了一口七星的宝剑,注上一碗五龙吐的净水,念了几句“乾罗恒那九龙破秽真君”的神咒,捏了一个三台的真诀,步了一个八卦的神罡。乃飞符一道,径差年值功曹,送至日宫太阳帝君处投下,叫那太阳帝君把这个日轮儿缓缓的沉下,却将酉时翻作午时,就要如鲁阳挥以长戈,即返三舍,虞公指以短剑,却转几分的日子。又飞符一道,径差月值功曹,送太阴星君处投下,叫那太阴星君,把这个月轮儿缓缓的移上,却将亥时翻作酉时,就要团团离海角渐渐出云衢,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又飞符一道,径差日值功曹,送至风伯处投下,叫那风伯今晚将大风息了,气不要吹嘘,万窍不要怒叫,切不可过江掇起龙头浪,拂地吹开马足尘,就树撮将黄叶落,入山推出白云来。又飞符一道,径差时值功曹,送雨师处投下,叫那雨师,今晚收了雨脚,休得要点点滴滴打破芭蕉,淋淋漓漓洗开苔藓,颓山黑雾倾浓墨,倒海冲风泻急湍,势似阳侯夸要溟海,声如项羽战章邯。又飞符一道,差那律令大神,径至雷神处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将五雷藏着,休得要驱起那号令,放出那霹雳,轰轰烈烈,使一鸣山岳震,再鼓禹门开,响激天关转,身从地穴来。又飞符一道,差着急脚大神,送至云师处投下,叫他今晚卷起云头,切不可氤氤氲氲,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凤飞层汉,叠叠从龙出远波,太行游子思亲切,巫峡襄王入梦多。吴君遣符已毕,又差那社伯等神火速报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慑伏群妖,毋得迟误。吴君调拨已毕,遂亲自仗剑,镇压群蛟。不在话下。   却说孽龙精只等待日轮下去,月光上来的酉牌时分,就呼风唤雨,驱云使雷,把这豫章一郡滚沉。不想长望短望,日头只在未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头就象似缚了一条绳子,再也不下去。孽龙又招那月轮上来,这月轮就相似有人扯住着他,再也不上来。孽龙怒起,也不管酉时,就命取蛟党,大家呼着风来。谁知那风伯遵了吴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龙,你如今学这等歪,却要放风,我哪个听你。”孽龙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唤你,少可有千百声,今日半点声气不做,敢害哑了?”雷神道:“我倒不害哑,只是你今日害癫。”孽龙见雷公不响,无如之奈,只得叫声:“云师快兴云来。”那云师遵了吴君的符命,把那千岩万壑之云,只卷之退藏于密,那肯放之弥于六合。只见玉宇无尘,天清气朗。那云师还在半空中唱一个“万里长空收暮云”耍子哩。孽龙见云师不肯兴云,且去问雨师讨雨。谁知两师亦遵了吴君的符命,莫说是千点万点洒将下来,就是半点儿也是没有的。孽龙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风风不至,唤雨雨不来,驱雷雷不响,使云云不兴,直激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遂谓众蛟党曰:“我不要风云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终不然滚不成海。”遂耸开鳞甲翻身一转,把那江西章江门外,就沉了数十余丈。吴君看见,即忙飞起手中宝剑,驾起足下祥云,直取孽龙。孽龙与吴君厮战,彭君亦飞剑助敌,在江西城外大杀一场。孽龙招取党类,一涌而至。在上的变成无数的黄蜂,扑头扑脑乱下,在下的变成滚滚的长蛇,遍足乱绕。孽龙更变作个金刚菩萨,长又长,大又大,手执金戈与吴君彭君混战。好一个吴君,又好一个彭君,上杀个雪花盖顶,战住狂蜂,下杀个枯树盘根,战住长蛇,中杀个鹞子翻身,抵住孽龙。自未时杀起,杀近黄昏。忽真君同着诸弟子到来,大喝一声:“许逊在此,孽畜敢肆害么?”诸蛟皆有惧色。孽龙见了真君,咬定牙根,要报前仇,乃谓群蛟曰:“今日遭此大难,我与尔等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诸蛟踊跃言曰:“父子兄弟,当拚命一战。胜则同生,败则同死。”遂与孽龙精力战真君。怎见得厉害:   愁云蔽日,杀气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仙子无边法力,妖精许大神通。一个万丈潭中孽怪,舞着金戈;一个九重天上真仙,飞将宝剑。一个棱棱层层,甲鳞竦动;一个变变化化,手段高强。一个呵一口妖气,雾涨云迷;一个吹一口仙风,天清气朗。一个领蛟子蛟孙,战真仙,恰好似八十万曹兵鏖赤壁;一个同仙徒仙弟,收妖孽,即好似二十八汉将闹昆阳。一个翻江流扰海水,重重叠叠涌波涛;一个撼乾枢摇坤轴,烈烈轰轰运霹雳。一个要为族类报了冤仇,一个要为生民除将祸害。正是两边齐角力,一样显神机。到头分胜败,毕竟有雄雌。     却说孽龙精奋死来战真君,真君正要拿住他,以绝祸根。那些蛟党,终是心中惧怯。真君的弟子们各持宝剑或斩了一两个的,或斩了三四个的,或斩了五六个的,喷出腥血一片通红。周广一剑,又将孽龙的第二子斩了。其余蛟党一个个变化走去,只有孽龙与真君独战,回头一看蛟党无一人在身旁,也只得跳上云端,化一阵黑风而走。真君急追赶时,已失其所在,乃同众弟子回归。真君谓吴猛曰:“此番若非君之法力,数百万生灵尽葬于波涛中矣。”吴君曰:“全仗尊师杀退蛟孽,不然弟子亦危也。”   却说孽龙屡败,除杀死族类外,六子之中,已杀去四子。众蛟党恐真君诛己,心怏怏不安,尽皆变去,只有三蛟未变。三蛟者,二蛟系孽龙子,一蛟系孽龙孙,藏于新建洲渚之中。其余各变形为人,散于各郡城市镇中,逃躲灾难,一日有真君弟子曾亨,入于城市,见二少年状貌殊异,鞠躬长揖,向曾亨问曰:“公非许君高门乎?”曾亨曰:“然”。既而问少年曰:“君是何人也?”少年曰:“仆家居长安,累世崇善。远闻许公深有道术,诛邪斩妖,必仗神剑,愿闻此神剑有何功用?”曾亨曰:“吾师神剑,功用甚大,指天天开,指地地裂,指星辰则失度,指江河则逆流。万邪不敢挡其锋,千妖莫能撄其锐。出匣时,霜寒雪凛;耀光处,鬼哭神愁。乃天赐之至宝也。”少年曰:“世间之物,不知亦有何物可挡贤师神剑,而不为其所伤。”曾亨戏谓之曰:“吾师神剑,惟不伤冬瓜、葫芦二物耳。其余他物,皆不能挡也。”少年闻言,遂告辞而去。曾亨亦不知少年乃是蛟精所变也。蛟精一闻,冬瓜、葫芦之言,尽说与党类知悉,真君一日以神剑授弟子施岑、甘战,令其遍寻蛟党诛之。蛟党以甘、施二人追寻甚紧,遂皆化为葫芦、冬瓜泛满江中。真君登秀峰之巅,运神光一望,乃呼施岑、甘战谓曰:“江中所浮者,非葫芦冬瓜,乃蛟精余党也。汝二人可履水内斩之。”于是施岑、甘战飞步水上,举剑望葫芦乱砍。那冬瓜、葫芦乃是轻浮之物,一砍即入水中,不能得破。正懊恼之间,忽有过往大仙在虚空中观看,遂令社伯之神,变为一八哥鸟儿在施岑、甘战头上叫曰:“下剔上,下剔上。”施岑大悟,即举剑自下剔上,满江蛟党约有七百余性命,连根带蔓悉无噍类。江中碧澄澄流水,变为红滚滚波涛。只有三蛟未及变形者,因而获免。真君见蛟党尽诛,遂封那八哥鸟儿头上一冠,所以至今八哥儿头上皆一冠。真君斩尽蛟党,后人有诗叹曰:   神剑棱棱辟万邪,碧波江上砍葫瓜。   孽龙党类思翻海,不觉江心杀自家。   且说孽龙精所生六子,已诛其四,蛟党千余,俱被真君诛灭,只有第三子与第六子并有一长孙,藏于新建县洲渚之中,尚得留命。及闻真君尽诛其蛟类,乃大哭曰:“吾父未知下落,今吾等兄弟六人,传有子孙六七百,并其族类,共计千余,今皆被许逊剿灭,只留我兄弟二人并一侄在此。吾知许逊道法高妙,岂肯容我叔侄们性命,不如前住福建等处,逃躲残生,再作区处。”正欲起行,忽见真君同弟子甘战、施岑猝至,三蛟急忙逃去。真君见一道妖气冲天而起,乃指与甘、施二人曰:“此处有蛟党未灭,可追去除之,以绝其根。”真君遂与甘、施二人,飞步而行,蹑踪追至半路,施岑飞剑斩去一尾,追至福建延平府,地名□洋九里潭,其一蛟即藏于深潭之中。真君召乡人谓曰:“吾乃豫章许逊,今追一蛟精至此,伏于此潭。吾今将竹一根,插于潭畔石壁之上,以镇压之,不许残害生民。汝等居民,勿得吹去。”言毕,即将竹插之,嘱曰:“此竹若罢,许汝再生,此竹若茂,不许再出。”至今潭畔,其竹母若凋零,则复生一笋,成竹替换复茂,今号为“许真君竹”,至今其竹一根在。往来舟船,有商人见其蛟者,其蛟无尾。更有一蛟被真君与甘、施二人赶至福建建宁府崇安县。有一寺名怀玉寺,其寺有一长老,法名全善禅师。在法堂诵经,忽见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曰:“吾乃孽龙之子,今被许逊剿灭全家,追赶至此,望贤师怜悯,救我一命,后当重报。”长老曰:“吾闻豫章许逊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处可躲?”少年曰:“长老慈悲为念,若肯救援小人,小人当化作粟米一粒,藏于贤师掌中,待许逊到寺,贤师只合掌诵经,方保无事。”长老允诺。少年即化为粟米一粒,入于长老掌中躲讫。真君与甘战、施岑二人,赶入寺中,谓长老曰:“吾乃豫章许逊,赶一蛟精至此。今在何处,可令他出来见我。”长老也不答应,只管拿掌拱手,口念真经。真君不知藏在长老掌中,遍寻不见,遂往寺外前后各处寻之,并不见踪迹。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处寻赶。”   却说蛟精以真君去寺已远,乃复化为少年,拜谢长老曰:“深蒙贤师活命之恩,无可报答,望贤师吩咐寺中,着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钟擂鼓,容我报答一二。”长老依言,吩咐师兄师弟,徒子徒孙等讫。及至三日,只见寺中前后狂风顿起,冷风飕飕,土水自动。长老大惊,谓僧众曰:“吾观孽龙之子,本是害人之物,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动钟鼓,今只三日,风景异常,想必是他把言语哄我。若不打动钟鼓,莫说望他报恩,此寺反遭其害,那时悔之晚矣。”于是即令僧众撞起那东楼上华钟。那钟儿响了一百单八声,荣荣汪汪,正是梵王宫里鲸声吼,商客舟中夜半闻。又打起那西楼上画鼓,那鼓儿响了一个三起三煞,叮叮咚咚,正是俨若雷鸣云汉上,恍疑鼍吼海涛中。那蛟精闻得钟鼓之声,吃了一惊,即转身又化为少年,回到寺中,来见长老言曰:“吾前日吩咐寺中七日勿动钟鼓,意欲将寺门外前后高山峻岭,滚成万亩良田,报答我师活命之恩。今才三日,只将高山上略荡得平些,滚有泉出,未及如数,而吾师即动钟鼓,其故何也?”长老以狂风顿起,山动地动为对。那少年不胜叹息。长老乃令人往寺外前后观之,但见高峻之处皆荡得坦平,滚滚泉流不竭。至今怀玉寺中,不只千顷平坦良田,盖亦蛟精报恩所致。   却说真君离了寺门,遍寻不见蛟精,乃复回高处望之。只见妖气还在寺中,乃与甘、施二人,又来寺中寻觅。其蛟精知真君复来,即先化为一僧,拜辞长老,言曰:“吾族中有众千余,皆被许逊诛灭,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知存亡何如。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言毕,垂泪而别。真君果复至寺中,只见妖气出外,遂乃蹑迹追至建阳,地名叶墩。遥见一僧,知是蛟精所变,乃令甘、施二弟子追赶至近,甘、施意欲斩之,真君连忙喝住曰:“不可,此物虽是害人,今化为僧,量必改恶迁善。”遂叱曰:“孽畜,我今赦汝前去,汝务要从善修行,勿害生民。吾有谛语,吩咐与汝,劳心记着:‘逢湖则止,逢仰则住。’”吩咐已毕,遂纵之而去。甘战叱曰:“孽畜,我师父饶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师父谛语,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那僧含羞乱窜而去,脱离了叶墩地方,来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问曰:“此处是何地方?”牧童答曰:“此处地方贵湖,前面一山,名曰仰山。”僧闻牧童之言,乃大喜曰:“适间承真君吩咐,逢湖则止,逢仰则住。今到此处,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遂憩于路旁水田之间,其中间泉水,四时不竭,此地名龙窟,后乃名离龙窟。龙僧即于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禅师。遂建一寺,名仰山寺。其寺当时乏水,古梅将指头在石壁上乱指,皆有泉出,其寺田粮亦广,至今犹在。真君即于叶墩立一观,名曰真君观,遥与仰山相对,以镇压之。其观至今犹存。   却说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龙第一子之子,孽龙之长孙也。此蛟直走到福州南台躲避,潜其踪迹,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处寻索。乃自立于一石上,垂纶把钓,忽觉钓丝若有个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开。石至今犹在,因名为钓龙石。只见扯起一个大螺,约有二三丈高大。螺中有一女子现出。真君曰:“汝妖也。”那女子双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闻尊师传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故乘螺舟特来相叩。”真君乃指以高盖山可为修炼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参、甘草,上有一井,汝将其药投于井中,日饮其水,久则自可成仙。”遂命女子复入螺中,用巽风一吹,吹螺舟浮于水面,直到高盖山下。女子乘螺于此,此螺化为大石,至今犹在。遂登山采取苦参、甘草等药,日于井中投之,饮其井泉。后女子果成仙而去。至今其乡有病者,汲井泉饮之,其病可愈。却说施岑、甘战回见真君,言蛟精无有寻处。真君登高山绝顶以望,见妖气一道,隐隐在福州城开元寺井中喷出,乃谓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铁佛一座,置于井上压之。其铁佛至今犹在。真君收伏三蛟已毕,遂同甘战、施岑复回豫章再寻孽龙诛之。后人有诗叹曰:   迢迢千里□南闽,寻觅蛟精驾雾云。   到处留名留异迹,今人万古仰真君。   却说孽龙既不能滚沉豫章,其族党变为瓜葫,一概被真君所灭,所生六子,斩了四子,只有二子一孙,犹未知下落。越思越恼,只得又往入扬子江中,见了火龙父亲,哭诉其事。火龙曰:“四百年前,孝悌明王传法与兰公,却使兰公传法与谌母,谌母传法与许逊。吾知许逊一生,汝等有此难久矣,故我当时就令了鼋师,统领虾兵蟹将要问他追了金丹宝鉴、铜符铁券之文,谁知那兰公将我等杀败。我彼时少年精壮,也奈何兰公不得。今日有许多年纪,筋力憔悴,还奈得许逊何,这凭你自去。”孽龙叹曰:“今人有说,父不顾子的世界,果然果然。”火龙骂曰:“畜生,我满眼的孙子,今日被你不长进,败得一个也没了,还来怨我父亲。”遂打将孽龙出来。孽龙见父亲不与他做主,遂在江岸上放声大哭,惊动了南海龙王熬钦第三位太子。彼时太子领龙王钧旨,同巡江夜叉全身披挂,手执钢刀,正在此巡逻长江,认得是火龙的儿子,即忙问曰:“你在此哭甚事?”孽龙道:“吾族党千余,皆被许逊诛灭,父亲又不与我作主,我今累累然若丧家之狗,怎的由人不哭。”太子曰:“自古道家无全犯,许逊怎么就杀了你家许多人,他敢欺我水府无人么?老兄且宽心,待我显个手段,擒他报取冤仇。”孽龙道:“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仙女所赐宝剑,其实神通广大,难以轻敌。”太子曰:“我龙宫有一铁杵,叫做如意杵,有一铁棍,叫做如意棍。这个杵,这个棍,欲其大就有屋桶般大,欲其小只如金针般小,欲其长就有三四丈长,欲其短只是一两寸短,因此名为如意。此皆父王的宝贝。那棍儿被孙行者讨去,不知那猴子打死了千千万万的妖怪,只有这如意杵儿,未曾使用,今带在我的身边,试把来与许逊弄一弄。他若挡抵得住,真有些神通。”孽龙问道:“这杵是那一代铸的?”太子道:“这杵是乾坤开辟之时,有一个盘古王,凿了那昆仑山几片棱层石,架了一座的红炉,砍了广寒宫一株婆娑树,烧了许多的黑炭,取了须弥山几万斤的生铁,用了太阳宫三昧的真火,叫了那炼石的女娲,炼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头。却命着雨师洒雨,风伯扇风,太乙护炉,祝融看火,因此上炼得这个杵儿,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要长就长,要短就短。且此杵有些妙处,抛在半空之中,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更会变化哩。”孽龙问曰:“如今那铁杵放在那里?”太子即从耳朵中拿将出来,向风中晃一晃,就有屋桶般大,晃两晃,就有竹竿般长。孽龙大喜曰:“这样东西,要长就长,要大则大,那许逊有些法力,尚可挡抵一二,徒弟们皆是后学之辈,禁得几杵。”夜叉见太子欲与孽龙报仇,乃谏曰:“爷爷没有钧旨,太子怎敢擅用军器,恐爷爷知道,不当稳便。”太子曰:“吾主意已定,你肯辅我,便同去,如不肯辅我,任你先转南海去罢。”夜叉不肯相助,自去了。那太子杀奔豫章,要拿许逊,与孽龙报仇。却怎生打扮,则见:   重叠叠“鳖甲”坚固,整齐齐“海带”飞斜,身骑着“海马”号三花,好一似“天门冬”将军披挂,走起了磊磊落落“滑石”,飞将来溟溟漠漠“辰砂”,索儿绞的是“天麻”,要把“威灵仙”拿下。   却说真君同着弟子甘战、施岑等,各仗宝剑,正要去寻捉孽龙,忽见龙王三太子叫曰:“许逊,许逊,你怎么这等狠心,把孽龙家千百余人,一概诛戮?你敢小觑我龙宫么?我今日与你赌赛一阵,才晓得我的本事。”真君慧眼一看,认得是南海龙王的三太子,喝曰:“你父亲掌管南海,素称本分,今日怎的出你们不肖儿子。你好好回去,免致后悔。”太子道:“你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孽龙是我水族中一例之人,我岂肯容你这等欺负。”于是举起钢刀就望真君一砍,真君亦举起宝剑来迎,两个大杀一场。则见:   一个是九天中神仙领袖,一个是四海内龙子班头。一个的道法精通,却会吞云吸雾;一个的武艺惯熟,偏能掣电驱雷。一个呼谌母为了师傅,最大神通;一个叫龙王做了父亲,尽高声价。一个飞宝剑前挑后剔,光光闪闪,就如那大寒陆地凛严霜;一个抛铁杵,直撞横冲,□□珰珰,就如那除夜人家烧爆竹。真个是棋逢敌手,终朝胜负难分。却原来阵遇对头,两下高低未辨。   真君与那太子刀抵剑,剑对刀,自巳牌时分,战至午时,不分胜负。施岑谓众道友曰:“此龙子本事尽高,恐师父不能拿他,可大家一齐掩杀。”那太子见真君弟子一齐助战,遂在耳朵中取出那根铁杵来,晃了两三晃,望空抛起。好一个铁杵,一变作十,十变作百,百变作千,千变作万,半天之中,就如那纷纷柳絮颠狂舞,滚滚蜻蜒上下飞,满空撞得乒乓响,恰是潘丞相公子打擂槌。你看那真君的弟子们,才把那脑上的杵儿撇开,忽一杵在脑后一打,才把那脑后的杵儿架住,忽一杵在心窝一笃,才把心窝的杵儿一抹,忽一杵在肩膀上一锥。那些弟子们怕了那杵,都败阵而走。好一个真君,果有法术,果有神通,将宝剑望东一指,杵从东落,望西一指,杵从西开,望南一指,杵从南坠,望北一指,杵从北散。真君虽有这等法力,争奈千千万万之杵,一杵去了,一杵又来,却未能取胜。忽观世音菩萨,空中闻得此事,乃曰:“敖钦龙王十分仁厚,生出这个不肖儿子,助了蛟精。我若不去收了他如意杵宝贝,许逊纵有法力,无如之何。于是驾起祥云在半空之中,解下身上罗带,做成一个圈套儿丢将起来,把那千千万万之杵尽皆套去。那太子见有人套去他宝贝,心下慌张,败阵而走。孽龙接见,问曰:“太子与许逊征战得大胜否?”太子曰:“我战许逊,正在取胜之际,不想有一妇人,使一个圈套,把我那宝贝套去了,我今没处讨得。”孽龙曰:“套宝贝者,非是别人,乃是观世音菩萨。”言未毕,真君赶至。孽龙望见,即化一阵黑风走了。太子心中不忿,又提着手中钢刀,再来交战。此是败兵之将,英勇不加,两合之中,被真君左手一剑,架开钢刀,却将右手一剑,来斩太子。忽有人背后叫曰:“不可,不可。”真君举眼一看,见是观音,遂停住宝剑。观音曰:“此子是敖钦龙王的第三子,今无故辅助孽龙,本该死罪,奈他父亲素是仁厚,今我在此,若斩了此子,龙王又说我不救他,体面上不好看。”真君方才罢手。   却说那巡江夜叉,回转龙宫,将太子助孽龙之事,一一禀知龙王。龙王顿足骂曰:“这畜生恁的不肖!”彼时东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广,北海龙王敖润,同聚彼处亦曰:“这畜生今日去战许逊,就如那葛伯与汤为仇。辅助孽龙,就如那崇侯助纣为虐,容不得他。”敖钦曰:“这样儿子,要他则甚。”遂取过一只利剑,敕旨一道,令夜叉将去叫太子自刎而亡。夜叉领了敕旨,赍了宝剑,径来见着三太子。太子闻知其故,唬得魂不附体,遂跪求观音,收道:“善菩萨,没奈何,到我父王处讨过这次。”观音道:“只怕你父亲难饶你死罪。你不如到蛇盘谷中鹰愁涧躲避,三百年后等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罚你变做个骡子,径往天竺国驮经过来,那时将功赎罪。我对你父亲说过,或可留你。”太子眼泪汪汪,拜辞观世音,往鹰愁涧而去。观音复将所收铁杵付与夜叉,教夜叉交付与龙王去讫。真君亦辞了观音,回转豫章。不在话下。   却说观音菩萨,别了真君,欲回普陀岩去,孽龙在途中投拜,欲求与真君讲和,后当改过前非,不敢为害,言辞甚哀。观音见其言语恳切,乃转豫章,来见真君。真君问曰:“大圣到此,复有何见谕?”观音曰:“吾此一来,别无甚事,孽龙欲与君讲和,今后改恶迁善,不知君允否??真君曰:“他既要讲和,限他一夜滚百条河,以鸡鸣为止。若有一条不成,吾亦不许。”观音辞真君而去。弟子吴猛谏曰:“孽畜原心不改,不可许之。”真君曰:“吾岂不知,但江西每逢春雨之时,动辄淹浸,吾欲其开成百河,疏通水路耳,非实心与之和也。吾今吩咐社伯,阻挠其功,勿使足百条之数,则其罪难免,亦不失信于观音矣。”却说孽龙接见观音,问其所以。观音将真君所限之事,一一说与。孽龙大喜,是夜用尽神通,连滚连滚恰至四更。社伯扣计其数,已滚九十九条。社伯心慌,乃假作鸡鸣,引起众鸡皆鸣。孽龙闻得大惊,自知不能免罪,乃化为一少年,未及天明,即遁往湖广,躲避去讫。真君至天明,查记河数,只欠一条,鸡声尽鸣,乃知是社伯所假也,遂令弟子计功受赏。真君急寻孽龙之时,已不知其所在,后来遂于河口立县,即今之南康湖口县是焉。   却说孽龙遁在黄州府黄冈县地方,变作个少年的先生求馆。时有一老者姓史,名仁,家颇饶裕,有孙子十余人,正欲延师开馆。孽龙至其家,自称豫章曾良,闻君家有馆,特来领教。史老见其人品清高,礼貌恭敬,心窃喜之,但不知其学问何如,遂谓曰:“敝乡旧俗,但先生初来者或考之以文,或试之以对,然后启帐。卑老有一对,欲领尊教何如?”孽龙曰:“愿闻。”史老曰:“曾先生腰间加一点,鲁邦贤士。”孽龙曰我就把令孙为对,遂答曰:“史小子头上着一横,吏部天官。”史老见先生对得好,不胜之喜,乃曰:“先生高才邃养,奈寒舍学俸微少,未可轻屈。”孽龙道:“小子借寓读书,何必计利。”史老遂择日启馆,叫诸孙俱贽见之仪,行了拜礼,遂就门下授业。孽龙教授那些生徒,辨疑解惑,读书说经,明明白白,诸生大有进益。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以孽龙自滚河以后,遍寻不见,遂同甘战、施岑二人,径到湖广地面,寻觅踪迹。忽望妖气,在黄冈县乡下,姓史的人家。乃与二弟子径往其处,至一馆中,知是孽龙在此,变作先生,教训生徒。真君乃问其学生曰:“先生那里去了?”学生答云:“先生洗浴了。”真君曰:“在那里洗浴?”学生曰:“在涧中。”真君曰:“这样十一月天气,还用冷水洗浴?”学生曰:“先生是个体厚之人,不论寒天热天,常要水中去浸一浸,若浸得久时,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回来。”真君乃与弟子坐在馆中,等他回时,就下手拿着。忽举头一看,见柱壁上有对联云:   赵氏孤儿,切齿不忘屠岸贾。   伍员烈士,鞭尸犹恨楚平王。   又壁上题有诗句云:   自汉年来运不济,子孙零落却无遗。   心怀东海波澜阔,气压西江草树低。   怨处咬牙思旧恨,豪来挥笔记新诗。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真君看诗对已毕,大惊,谓弟子曰:“此诗此对,皆是复仇之诗,若此孽不除,终成大患。汝等务宜勉力擒之。”言未毕,忽史老来馆中,看孙子攻书。时盛冬天气,史老身上披领羊裘,头上戴顶暖帽,徐徐而来。及见真君丰姿异常,连忙施礼,问曰:“先生从何而来?”真君曰:“小生乃豫章人,特来访友。”史老谓孙子曰:“客在此,何不通报。”遂邀真君与二弟子至家下告茶。茶毕,史老问真君姓名。真君曰:“小生姓许,名逊。此二徒,一姓施名岑,一姓甘名战。”史老曰:“闻得许君者,法术甚妙,诛灭蛟精,敢是足下否?”真君曰:“然。”史老遂下拜。真君以其年老,连忙答礼。史老问曰:“仙驾临此,欲何为?”真君曰:“尊府教令孙者,乃孽龙精也,变形于此。吾寻踪觅迹,特来擒之。”史老大惊曰:“怪道这个先生无问寒天暑天日从涧中洗浴,浴水之处,往时浅浅的,今成一潭,深不可量。”真君曰:“老翁有缘,幸遇小生相救,不然今日是个屋舍,后日是个江河,君家且葬鱼腹矣。”史老曰:“此蛟精怎的拿他?”真君曰:“此孽千变万化,他若提防于我,擒之不易。幸今或未觉,纵要变时,必资水力,可令公家凡水缸水桶洗脸盆及碗盏之类,皆不可注水,使他变化不去,我自然拿了他。”史老吩咐已毕,孽龙正洗浴回馆。真君见了,大喝一声:“孽畜走那里去?”孽龙大惊,却待寻水而变,遍处无水,惟砚池吸一点余水未倾,遂从里面变化而去,竟不知其踪迹。后人有诗叹曰:   堪叹蛟精玄上玄,墨池变化至今传。   当时或肯心归正,却有金书取上天。   史老见真君赶去孽龙,甚是感谢,乃留真君住了数日,极其款曲。真君曰:“此处孽龙居久,恐有沉没之患,汝可取杉木一片过来,吾书符一道,打入地中,庶可以镇压之。”真君镇符已毕,感史老相待殷勤,更取出灵丹一粒,点石一片,化为黄金约有三百余两,相谢史老而去。施岑曰:“孽龙今不知遁在何处,可从此湖广上下,遍处寻觅诛之。”真君曰:“或此孽瞰我等在此,又往豫章,欲沉郡城土地,未可知也。莫若且回家中,觅其踪迹。如果不在,再往外获之未晚。”于是师徒们一路回归。   却说孽龙精砚池变去,又化为美少男子,逃往长沙府。闻知刺史贾玉家生有一女,极有姿色,怎见得:   眉如翠羽,肌如凝脂,齿如瓠犀,手如柔荑,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娇媚姿。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么吴宫西施,说甚么赵家飞燕,说甚么杨家贵妃。柳腰微摆鸣金珮,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嫦娥难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孽龙遂来结拜刺史贾玉。贾玉问曰:“先生何人也?”答曰:“小人姓慎,名郎,金陵人氏,自幼颇通经典,不意名途淹滞,莫能上达。今作南北经商之客耳。因往广南贩货,得明珠数斛,民家无处作用,特来献与使君,伏望笑留。”贾使君曰:“此宝乃先生心力所求,况汝我萍水相逢,岂敢受此厚赐。”再三推拒,慎郎献之甚切,使君不得已而受之。留住数日,使君见慎郎礼貌谦恭,丰姿美丽,琴棋书画,件件皆能,弓矢干戈,般般惯熟,遂欲以女妻之。那个郎鞠躬致谢,复将珍宝厚贿使君亲信之人,悉皆称慎郎之德,使君乃择吉日,将其女与慎郎成亲。不在话下。却说慎郎在贾府成婚以后,岁遇春夏之时,则告禀使君,托言出游江湖经商买卖,至秋冬之时,则重载船只而归,皆是奇珍异宝。使君大喜曰:“吾得佳婿矣。”盖不知其为蛟精也。所得资财宝货,皆因春夏大水,覆人舟船,抢人财宝,装载而归。慎郎入赘三年,复生一子,一日慎郎寻思起来不胜忿怒曰:“吾家世居豫章,子孙族类一千余众,皆被许逊灭绝,破我巢穴,使我无容身之地。虽然潜居此地,其实怨恨难消。今既岁久,谅许逊不复知有我也。我今欲回豫章,大兴洪水,溃没城郡,仍灭取许逊之族,报复前仇,方消此恨。”言罢,来见使君。使君问曰:“贤婿有何话说?”慎郎曰:“方今春风和暖,正宜出外经商,特来拜辞岳丈而去。家中妻子,望岳丈看顾。”使君曰:“贤婿放心前去,不必多忧。若得充囊之利,早图返棹。”言罢,分别而去。   时晋永嘉七年,真君与其徒甘战、施岑周览城邑,遍寻蛟孽。三年间,杳无踪迹,已置之度外去了,不想这孽龙自来送死。忽一日,道童来报,有一少年子弟,丰姿美貌,衣冠俊伟,来谒真君。真君命入,问曰:“先生何处人也?”少年曰:“小生姓慎,名郎,金陵人氏。久闻贤师有斡旋天地之手,慑伏孽龙之功,海内少二,寰中寡双,小生特来过访,欲遂识荆之愿,别无他意。”真君曰:“孽精未除,徒负虚名,可愧,可愧!”真君言罢,其少年告辞而出。真君送而别之。甘、施二弟子曰:“适间少年,是何人也?”真君曰:“此孽龙也。今来相见,探我虚实耳。”甘、施曰:“何以知之?”真君曰:“吾观其人妖气尚在,腥风袭人,是以知之。”甘、施曰:“既如此,即当擒而诛之,何故又纵之使去也。”真君曰:“吾四次擒拿,皆被变化而去,今佯为不知,使彼不甚提防,庶可随便擒之耳。”施岑乃问曰:“此时不知逃躲何处,吾二人愿往杀之。”真君举慧眼一照,乃曰:“今在江浒,化为一黄牛,卧于郡城沙碛之上。我今化为一黑牛,与之相斗。汝二人可提宝剑,潜往窥之,候其力倦,即拔剑而挥之,蛟必可诛也。”言罢,遂化一黑牛,奔跃而去。真个:   四蹄坚固如山虎,两角峥嵘似海龙。   今向沙边相抵触,神仙变化果无穷。   真君化成黑牛,早到沙碛之上,即与黄牛相斗。恰斗有两个时辰,甘、施二人,蹑迹而至,正见二牛相斗。黄牛力倦之际,施岑用剑一挥,正中黄牛左股,甘战亦挥起宝剑,斩及一角。黄牛奔入城南井中,其角落地。今马当相对,有黄牛洲。此角日后成精,常变牛出来害取客商船只。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谓甘、施曰:“孽龙既入井中,谅巢穴在此。吾遣符使吏兵导我前进,汝二人可随我之后,蹑其踪迹,探其巢穴,擒而杀之,以绝后患。”言罢,真君乃跳入井中,施、甘二人亦跳入井中。符使护引真君前进,只见那个井,其口上虽是狭的,到了下面,别是一个乾坤。这边有一个孔,透着那一个孔,那边有一个洞,透着那一个洞,就似杭州城二十四条花柳巷,巷巷相穿,又似龙窟港三十六条大湾,湾湾相见。常人说道:“井中之蛙所见甚小。”盖未曾到这个所在,见着许大世界。真君随符使一路而行,忽见有一样物件,不长不短,圆圆的相似个擂槌模样。甘战拾起看时,乃是一车辖,问于真君曰:“此井中怎的有此车辖?”真君曰:“昔前汉有人,姓陈,名遵,每大会宾客,辄闭了门,取车辖投于井中,虽有急事不得去,必饮罢,才捞取车辖还人。后有一车辖,再捞不起,原来水荡在此处来了。”又行数里,忽见有一个四方四角,新新鲜鲜的物件。施岑捡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印匣儿,问于真君。真君曰:“昔后汉有宦官张让,劫迁天子,北至河上,将传国玉玺投之井中,再无人知觉。后洛阳城南骊宫井,有五色气一道,直冲上天。孙坚认得是宝贝的瑞气,遂命人浚井,就得了这一颗玉玺。玺便得去,却把这个匣儿遗在这里。”又得数里,忽见有一物件,光闪闪,白净净,嘴弯弯,腹大大的。甘战却拾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银瓶。甘战又问于真君。真君曰:“曾闻有一女子吟云:‘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想这个银瓶,是那女子所引的,因断了绳子,故流落在此。”符使禀曰:“孽龙多久遁去,真仙须急忙追赶,途路之上且不要讲古。”真君于是命弟子趱步而行。只见水族之中,见了的,唬得魂不附体。鲇鱼儿只把口张,团鱼儿只把颈缩,虾子儿只顾拱腰,鲫鱼儿只顾摇尾。真君都置之不问。却说那符使引真君再转一弯抹一角,正是行到山穷水尽处。看看在长沙府贾玉井中而出。真君曰:“今得其巢穴矣。”遂辞了符使而去,自来抓寻。却说孽龙精既出其井,仍变为慎郎,入于贾使君府中。使君见其身体狼狈,举家大惊,问其缘故,慎郎答曰:“今去颇获大利,不幸回至半途,偶遇贼盗资财尽劫,又被杀伤左额左股,疼痛难忍。”使君看其刀痕,不胜隐痛,即令家童请求医士疗治。真君乃扮作一医士,命甘、施二人扮作两个徒弟跟随。这医士呵:   道明贤圣,药辨君臣。遇病时,深识着望闻问切;下药处,精知个功巧圣神。戴唐巾,披道服,飘飘扬扬。摇羽扇,背葫芦,潇潇洒洒。诊寸关尺三部脉,辩邪审痼,奚烦三折肱;疗上中下三等人,起死回生。只是一举手。真个是东晋之时,重生了春秋扁鹊,却原来西江之地,再出着上古神农。万古共称医国手,一腔都是活人心。   却说真君扮了医士,贾府童仆见了,相请而去。进了使君宅上,相见礼毕,使君曰:“吾婿在外经商,被盗贼杀伤左额左股,先生有何妙药,可以治之,容某重谢。”   真君曰:“宝剑所伤,吾有妙方,手到即愈。”使君大喜,即召慎郎出来医治。当时蛟精卧于房中,问童仆曰:“医士只一人么?”童仆曰:“兼有两个徒弟。”蛟精却疑是真君,不敢轻出。其妻贾氏催促之曰:“医人在堂,你何故不出?”慎郎曰:“你不晓事,医得我好,也是这个医士,医得不好,也是这个医士。”贾氏竟不知所以。使君见慎郎不出,亲自入房召之。真君乃附使君之后,直至房中,嘱声叱曰:“孽畜,再敢走么?”孽龙计穷势迫,遂变出本形,蜿蜒走出堂下。不想真君先设了天罗地网,活活擒之。又以法水喷其三子,悉变为小蛟。真君拔剑并诛之。贾玉之女,此时亦欲变幻,施岑活活擒住。真君大惊。真君曰:“慎郎者,乃孽龙之精,尔女今亦成蛟,合受吾一剑。”贾使君乃与其妻跪于真君之前,哀告曰:“吾女被蛟精染,非吾女之罪,伏望怜而赦之。”真君遂给取神符,与贾女服之,故得不变。真君谓使君曰:“蛟精所居之处,其下即水。今汝舍下深不逾尺,皆是水泉。可速徙居他处,毋自蹈祸。”使君与家惊惶,遂急忙迁居高处。原住之地,不数日,果陷为渊潭,深不可测。今长沙府昭潭是也。施岑却从天罗地网中取出孽龙,欲挥剑斩之。真君曰:“此孽杀之甚易,擒之最难。我想江西系浮地,下面皆为蛟穴。城南一井,其深无底,此井与江水同消长。莫若锁此畜回归,吾以铁树镇之井中,系此孽畜于铁树之上,使后世倘有蛟精见此畜遭厥磨难,或有警惕,不敢为害。”甘战曰:“善。”遂锁了孽龙,径往豫章。于是驱使神兵铸铁为树,置之郡城南井中,下用铁索钩锁镇其地脉,牢系孽龙于树,且祝之曰:   铁树开花,其妖若兴,吾当复出。   铁树居正,其妖永除。水妖屏迹,城邑无虞。   又留记云:   铁树镇洪州,万年永不休。   天下大乱,此处无忧。天下大旱,此处薄收。   又元朝吴全节有诗云:   八索纵横维地脉,一泓消长定江流。   豫章胜地由天造,砥柱中天亿万秋。   真君又铸铁为符,镇于鄱阳湖中。又铸铁盖覆于庐陵元潭,今留一剑在焉。又立府靖于苕峣山顶,皆所以镇压后患也。   真君既擒妖孽,功满乾坤。时晋明帝太宁二年,大将军王敦,字处仲,出守武昌,举兵内向,次洞庭湖。真君与吴君同往说之,盖欲止敦而存晋室也。是时郭景纯亦在王敦幕府,因此三人得以相会。景纯谓真君曰:“公斩首蛟精,功行圆满,况曩时西山之地,灵气钟完,公不日当上升矣。”真君感谢。一日景纯同真君、吴君来谒王敦。敦见三人同至,大喜,遂令左右设宴款待。酒至半酣,敦问曰:“我昨宵得一梦,梦见一木破天,不知主何吉凶?”真君曰:“木上破天,乃未字也,公未可妄动。”吴君曰:“吾师之言,灼有先见,公谨识之。”王敦闻二君言,心甚不悦,乃令郭璞卜之。璞曰:“此数用克体,将军此行,干事不成也。”王敦不悦曰:“我之寿有几何?”璞曰:“将军若举大事,祸将不久。若遂还武昌,则寿未可量。”王敦怒曰:“汝寿几何?”璞曰:“我寿尽在今日。”王敦大怒,令武士擒璞斩之。真君与吴君举杯掷起,化为白鹤一双,飞绕梁栋之上。王敦举眼看鹤,已失二君所在。且说郭璞既死,家人备办衣衾棺椁,殓毕,越三日,市人见璞衣冠俨然,与亲友相见如故。王敦知之,不信,令开棺视之,果无尸骸,始知璞脱质升仙也。自后王敦行兵果败,遂还武昌而死,卒有肢解之刑,概不听三君之谏,以至于此。   再说吴君邀真君同下金陵,遨游山水。既而欲买舟上豫章,打头风不息。舟中人曰:“当此仲夏,南风浩荡,舟船难进,奈何?”真君曰:“我代汝等驾之,汝等但要瞑目安坐,切勿开眼窥视。”吴君乃立于船头,真君亲自把船,遂召黑龙二尾,挟舟而行。经池阳之地,以先天无极都雷府之印,印西崖石壁上,以辟水怪,今有印纹。舟渐渐凌空而起,须臾,过庐山之巅,至云霄峰。二君欲观洞府景致,故其船稍刮抹林木之表,戛戛有声。舟人不能忍,皆偷眼窥之。忽然舍舟于层峦之上,折桅于深涧之下。今号铁船峰,其下有断石,即其桅也。真君谓舟人曰:“汝等不听吾言,以至如此。今将何所归乎?”舟人恳拜,愿求济度之法。真君教以服饵灵药,遂得辟谷不饥,尽隐于紫霄峰下。二君乃各乘一龙,回至豫章,遂就旧时隐居,终日与诸弟子讲究真诠,乃作《思仙之歌》云:   天运循环兮,疾如飞。人生世间兮,欲何为。争名夺利兮,徒丘墟。风月滋味兮,有谁知。不如且进黄金卮,一饮一唱日沉西。丹砂养就玉龙池,小瓢世界宽无涯。世人莫道是愚痴,酩然一笑天地齐。   又作《八宝垂训》曰:   忠孝廉谨,宽裕容忍。忠则不欺,孝则不悖。   廉而罔贪,谨而勿失。修身如此,可以成德。   宽则得众,裕然有余。容而翕受,忍则安舒。   接人以礼,怨咎涤除。凡我弟子,动静勤笃。   念兹在兹,当守其独。有丧厥心,三官考戮。   却说天地水府三元三品三官大帝,及太白金星,因言真君原是玉洞天仙下降,今除荡妖孽,惠及生灵,德厚功高。其弟子吴猛等,扶同真君,共成至道,皆宜推荐,以至天庭。商议具表,奏闻玉帝。玉帝准奏,乃授许逊九天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之职,封孝先王,远祖祖父,各有职位。先差九天采访使崔子文、段丘仲捧诏一道,谕知许逊,预示飞升之期,以昭善报。采访二仙捧诏下界,时晋孝武宁原二年甲戌,真君时年一百三十六岁。八月朔旦,见云仗自天而下,导从者甚众,降于庭中。真君迎接拜讫。二仙曰:“奉玉皇敕命,赐子宝诏,子可备香花灯烛,整顿衣冠,俯伏阶下,以听宣读。”诏曰:   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卿在多劫之前,积修至道,勤苦悉备,天经地纬,悉已深通,万法千门,罔不师历。救灾拔难,除害荡妖,功济生灵,名高玉籍。众真推荐,宜有甄升,可授九州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孝先王之职。赐紫彩羽袍,琼旌宝节各一事。期以八月十五午时,拔宅上升。诏书到日,信诏奉行。   读罢,真君再拜,遂登阶受诏毕,乃揖二仙上坐,问其姓名。一仙曰:“余乃崔子文、段丘仲,俱授九天采访使之职。”真君曰:“愚蒙有何德,能感动天帝,更劳二仙下降?”二仙曰:“公修己利人,功行已满。昨者群真保奏,升入仙班,相迎在迩,先命某等捧诏谕知。”言毕,遂乘龙车而去。真君既得天书之后,门弟子吴猛等,与乡中耆老,及诸亲眷,皆知行期已近,朝夕会饮,以叙别情。真君谓众人曰:“欲达神仙之路,在先行其善,而后立其功。吾去后,一千二百四十年间,豫章之境,五陵之内,当出地仙八百余人。其师出于豫章,大阐吾教。以吾坛前松树枝垂覆拂地,郡江心中,忽生沙洲,掩过井口者,是其时也。”后人有言:“龙沙会合,真仙必出。”按龙沙在章江西岸畔,与郡城相对,事见《龙沙记》。潘清逸有《望龙沙》五言诗云:   五陵无限人,密视松沙记。   龙沙虽未合,气象已虚异。   昔时云浪游,半作桑麻地。   地形带江转,山势若连契。   是时八月望日,大营斋会,遍召里人,及诸亲友并门弟子,长少毕集。至日中,遥闻音乐之声,祥云缭绕,渐至会所。羽盖龙车,仙童彩女,官将吏兵,前后拥护。前采访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又至。真君拜迎,二仙复宣诏曰:   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功行圆满,已仰潜山司命官,传金丹于下界,返子身于上天,及家口厨宅,一并拔之上升。着令天下力士与流金火铃,照辟中间,无或散漫。仍封远祖许由,玉虎仆射,又封曾祖许琰,太微兵卫大夫,曾祖母太微夫人,其父许肃,封中岳仙官,母张氏封中岳夫人。钦此钦遵。诏到奉行。   真君再拜受诏毕。崔子文曰:“公门下弟子虽众,惟陈勋、曾亨、周广、时荷等外,黄仁览与其父,盱烈与其母,共四十二口,合当从行。余者自有升举之日,不得皆往也。”言罢,揖真君上了龙车,仙眷四十二口,同时升举。里人及门下弟子,不与上升者,不舍真君之德,攀辕卧辙,号泣振天,愿相随而不可得。真君曰:“仙凡有路可通,汝等但能遵行孝道,利物济民,何患无报耶?”真君族孙许简哀告曰:“仙翁拔宅冲升,后世无所考验,可留下一物,以为他日之记。”真君遂留下修行钟一口并一石函,谓之曰:“世变时,迁此即为陈迹矣。”真君有一仆名许大者,与其妻市米于西岭,闻真君飞升即奔驰而归。行忙车覆,遗其米于地上,米皆复生。今有覆米冈、生米镇犹在。比至哀泣,求其从行。真君以彼无有仙分,乃授以地仙之术,夫妇皆隐于西山。仙仗既举,屋宇鸡犬皆上升,惟鼠不洁,天兵推下地来,一跌肠出,其鼠遂拖肠不死。后人或有见之者,皆为瑞应,又坠下药臼一口,碾毂一轮。又坠下鸡笼一只,于宅之东南十里。又许氏仙姑,坠下金钗一股。今有许氏坠钗洲犹在。时人以其拔宅上升,有诗叹美云:   慈仁其羡许旌阳,惠泽生民耿不忘。   拔宅上升成至道,阳功阴德感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