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 - 第 45 页/共 354 页

我家不是茶馆店,请你立刻滚出门。   依还再向西。一个年老婆婆在家纺纱,嘴上里嗦,念的“般若波罗蜜多”。“老婆婆,请你送个火把我。”“你这冤家,进门没大没小的,叫我这么大年纪的人送火给你,你倒不折福?要火自己去点!”长生进门到油盏头上去点火。老婆婆说:“这是我诵经的灯盏,不可以到这灯上点。给你一点,我修来的功德还不够你点走哩,要点么,到我家锅堂里点!”观音用沙子、黄泥、木屑拌的三昧真火,看看火蛮旺,用媒纸头一拨,火星对里一滚,点不着。长生就叫:“老婆婆,你家火虚潮的,点不着!”“冤家,是你的媒纸头虚潮的,不是火虚潮!” “格,我怎点不着?”“点不着对里攻哎,用嘴吹风也!”长生他—— 一步一爬对里攻,外锅堂攻到里锅洞。 两脚在那扫烟囱,攻得没气不通风。 横一吹来竖一嘘,铁罩子罩得紧箍箍。   长生喊:“婆婆哎,我怎点不到火,灶攻倒了莫怪我!” 高喊婆婆不答应,低喊婆婆无回音。   长生喊声不好了啦—— 三家村上出妖怪,晴天白日鬼迷人。   观音说:“你要见鬼了,把点鬼你看看。”她抓一把香灰一,鬼使在他四周乱舞。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观音吩咐善才、龙女变作牛头、马面捉拿他。牛头马面向西,张长生向东,对面一碰,撞了肩膀。“呸,人多不碍路,船多不碍港,哪个与我撞肩膀?”长生问:“二位老兄上哪去?”“哦,到韦林县魏岳村。”长生想,只当此路无人走,竟还遇到同路人。“请问二位姓甚名谁?”一个说,我姓牛名头;一个说,我姓马名面。长生闻听是牛头马面,吓得魂不附体,说声不好了啦, 遇上牛头并马面,入得阴司地府门。   长生惊问:“二位去魏岳村有何贵干?”“奉阎君之命凭票拿人。”“拿、拿哪个?”“拿张长生!”长生吓得稀稀步子就跑。牛头马面一把背住他:“你可就是张长生?”“我、我不是的。”“你叫什么?”“我、我是叫张长生,不过,我与他同姓不同宗,他住河西,我住河东。”“那地府不乱捉人,不是你。” 立刻溜了就动身,快从东门去逃生。   到东门一看,是刀山剑林地狱。看那罪鬼一到,对刀山上一撂,痛得乱嚎。 上刀山,刀千万,犹如春笋, 爬上去,剑穿心,鲜血淋淋。 长生到东门,刀剑地狱门。 你在阳间杀生灵,破肚又穿心。   长生问头儿们:“这刀山摆这块做什么?”“你不识字?这牌子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刀山不等其别个,专等阳间张长生。”   张长生一听,稀稀步子又跑。“喂,你可叫张长生?”“我,我不是,我叫张打生。”“那地府不错捉,你走开吧!” 依还溜了动身走,快到南门去逃生。   溜到南门一望,火坑地狱。罪鬼对火坑里一撂,烧得浑身起泡。 上火坑,如炭盆,皮焦肉烂, 野狗村,拖了去,囫囵生吞。 打生到南门,火坑地狱门。 你在阳间放野火,如今火坑焚自身。   打生问头儿们:“你们还等哪一个?” 火坑不等其别个,专等阳间张打生。   打生稀稀步又跑。头儿们一把抓住他:“你可就是张打生?”“我,我不叫张打生,我叫张活生。”“哦,阴间不错捉,你跑你的路!” 依还溜了动身走,赶往西门去逃生。   西门是油锅地狱。罪鬼一到,背去对油锅里一撂,红面鬼使烧火,青面鬼使上灶。 滚油锅,沸腾腾,上下翻滚, 抛进去,无救度,化作灰尘。 活生到西门,见到油锅滚。 如同生灵肉,油煎四翻身。   活生走近一看,啊依喂,罪过哩!问头儿们:“这油锅等何人?”“铁面牌挂在这里,等牛头马面捉人!”“捉哪个?” 油锅不等其别个,专等阳间张活生。   张长生吓得想溜,鬼使们一把背住他,“你可就是张活生?”“不、不,我叫张卵生。”“那你走吧,地府里不错捉!“ 依还溜了向前跑,北门到了奈河桥。   奈河桥是一尺三分阔,三丈六尺高,两头铜钉钉,中间滑油浇。罪鬼对上跑,桥身只是摇;要是向后退,马叉要倒背;如对旁边让,蛇狼虎豹又要咬。 桥上罪鬼哀哀哭,无人搭救罪难熬。   长生叫声双亲哎, 可知为儿上山打猎非好事,活活闯进了地狱门。 母亲哎,十月怀胎空养我,三年哺乳枉费心。 双亲哎,枉枉养我成长大,做不到端汤奉茶人。 你们总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谁知一场空欢喜,竹篮担水枉费工。   观音老母想:随你怎样哭,想不修行二字总不来度你。长生又哭了—— 我要早听僧人话,免到阴司做罪人。 早知地府有千重狱,我出娘胎就修行。 我今愿解杀生孽,又没师父领头人。   观音说:“妥了妥了,你这才愿修身戒杀,改恶从善!不管怎样,还得要把师姐的面子顾起来。”摇身一变,变作普贤去他家化缘的僧人一样。引磬木鱼一敲,口中念念有词:“龙奔深潭,僧奔善门,斋僧布施,布施斋僧,功德无量,南无阿弥陀佛!”   张长生一看,“啊唷,这鬼和尚不是在我家化缘的,他怎到阎王殿来化缘的?”观音老母又念:“地府阎王有十家,家家为我备早茶。”长生想:这和尚与阎王是亲戚?要不,阎王怎留他吃点心的! 长生一见战兢兢,怎遇上前世里的对头星。   观音又来到奈河桥头,说声道变,奈河桥变样,化作一座金桥。 一头通向阳关道,一头直通到阴曹。   桥头站立仙童仙女,手执长幡宝盖迎接僧人。张长生喊道:“僧人师父!”不睬他。“和尚师父!”不理他。“僧人师父,你可认识我啦?”观音回过头来对他看看,“不认识你是何许人氏!”“哎,你上个月在我家化缘的!”“我们就靠化缘为生,哪认得许多施主!”“不,你帮我拿桂花树弄活的。”“不要说枯树可以逢春,就是人在阴间也可以送他还阳,这些好事我做了千千万,哪记得许多!”“不,你挨我绑在桂树上用箭射的。”“哦,这我记得。你是魏岳村的张长生唷!”“师父,请你小声点,牛头马面在捉我哩!师父哎—— 你拿我带了转家门,我千家万当愿斋僧。”   “嘿嘿,我不信你了,当初只许二百两银子还赖得光光的,现在你许了千家万当,只要我将你对家一带,将来你不是赖得更快。你是急来抱佛脚,病来许菩萨的人,不信你骗了!”“师父哎—— 开口听出你喉咙里音,就是要我罚愿心。 师父哎,我修心就从今日起,永远斋戒不杀生。 若是以后再杀生,披毛戴角变畜生。”   “长生,你真回心呗,要受佛门三皈五戒!”“师父,不要说三皈五戒,六皈十戒我总是愿意的。师父,哪三皈,你快讲哎。”“三皈呀,是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五戒呢?”“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邪淫,四戒诳语,五戒酒肉。” 三皈五戒要记明,不可违犯一星星。 吃饭想到牛耕地,穿衣不忘纺纱人。 开戒想到罚誓愿,得道要思领头人。   长生说:“师父哎,我记住了。从今以后,决意忏悔前愆,皈依佛法!”长生呀—— 你吃常斋我担忧,怕你修行不到头。 如若中途开荤酒,连我功劳一齐丢。 吃斋吃斋要真吃斋,旁人劝你心莫歪。 船到江心把好舵,不被狂风刮转来。 贤徒呀,我善言善语对你说,你要坚固牢落记在心。   师父,你放心—— 学无量山上一棵松,三丈六尺透虚空。 十万八千枝和叶,树大哪怕起狂风。   这么,你既诚心修道,我要替你取一个法名,我们今天是有缘相遇,度你修行。 取名叫做裕缘僧,裕缘僧人办修行。   众位,大圣宝卷在这之前 叫张长生,张打生……从此称他裕缘小真人。   大悲观音说:“贤徒,你一人修恐怕难到头,要劝你父母双亲一齐修。拿房屋改成三宝殿,装金塑佛做善堂;骡马畜生放生去,安童梅香送还乡。”   “师父,我一定依你。”“依我?你还有一笔债未还呢!”“师父,我还欠哪个债?”“你呀,这满头的青丝细发要还给生灵!”“怎样还呢?”观音说: 若把生灵债还清,要拔尽青发办修行。   “师父,拔得不痛?”“当初你拔生灵的毛可痛?”“这当然是痛的。”“痛呗就要还痛债!“张长生说:“师父,我不拔!”“不拔,不拔呗随你便,我走了!”“师父,你不能走,要等等我,我来拔。”这下,长生揪住一把发,咬紧牙关使劲拔,一拔“咔嚓”,“啊依喂,师父哎,痛哎!”观音说:“痛也要拔!”长生又揪住一把头发,横一拔竖一拔,也未拔出一根发。叫声师父哎—— 我自肉割不深,冷汗总痛到足后跟。   大悲观音想:既然你晓得拔发痛呗,也算你忏悔了,我来替你拔,观音用杨枝净水洒,拔起来虚虚松松。“徒弟,可痛?”“不痛,有点麻辣酥酥。”随手用仙丹一按,鲜血打转。用一块月蓝色布一扎,鲜血溢在上面—— 兰不兰来青不青,茄花色扎巾到如今。 两旁善人如不信,家主神轴上看分明。   徒弟,跟我走吧! 眼见青山绿沉沉,青凉山到面前呈。   长生抬头一望,白马对他一声嘶叫。他走到马前:马儿呀。 你也是头顶青天未曾修,背驮日月不抬头。 从此各修前程路,放你到荒山去安生。   裕缘僧人一想,我今斋戒杀生,也去劝王师父回心哩! 裕缘僧人说得轻,观音在云端听分清。   观音仍旧变作王教师在青凉山煨生灵肉,烧得烟绕蓬天,喷脑真香。   裕缘来到王教师身旁。王教师问:“你去点火怎玩到现在回来的?”“师父,我不曾玩呀!”“不曾玩呢,是与人打架的!”“也不曾与人打架。”“你的头发都挨人揪掉了,还赖哩!” 师父哎,你叫我下山去点火,不知怎闯入狱门。   “喔,我叫你去拾柴垒灶呗你不肯,懒见阎王呢,躲到阎王家就不用做事啦?”“师父哎,天地睽睽,冤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