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川先生集 - 第 41 页/共 69 页

予闻之,古者墓而不坟,后世始有坟矣;古不修墓,后世始有修墓者矣。夫礼之微难言矣。「之生【生 按礼记檀弓上作「之死而致死之」,此「生」字疑当作「死」。】   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智而不可为也。」然孝子之于其亲,无往而可以致死者。故礼之微难言矣。后之君子,知隆于墓事者,岂非古礼之变,而近于人情者哉?周礼:冢人「用爵等为封土【用……封土 周礼春官作「以爵等为丘封之度」。】   之度,与其树数」。观其封,则知位秩之高卑;观其树,则知命数之多寡。所以使后世子孙之识之也。凡何氏之葬者,悉山泽之敦庞淳固,以忠厚世其家,而不显于位,故无行事可纪。独着其名讳死生,以示其后之人云。【此文,昆山、常熟二本大异。昆本叙何氏先世之生卒年月,及煃之历官较详,而文辞不如。今从常熟本。昆本有铭辞,仍存于后。】   大吉之性,归、有、胡、何,厥原维一。何于四宗,特世多显,封侯外戚。汜乡蜀郫,慎、济阳宛,族以运拨。成阳、阳夏,颖昌【颖 当作「颍」。】   遂之,逾贵而溢。继东海郯,庐江相望,雅道郁郁。晋兴恩泽,着自庐江,文穆赞密。懿哉孝子,皆维昆季,皆有名德。戾于宣城,厥县阳谷,子孙世茁。迢迢千载,奚前之遂,而后之塞。累累者坟,山高水深,厥藏孔谧。想其生时,黄发儿齿,熙然古质。蕴积之久,是生黄门,逢时浚发。松柏丸丸,石虎马羊,青葱崛岉。凡尔后世,有孝有忠,敬视斯述。 【按「大吉」字疑误。据罗泌路史:「归、有、胡、何四姓,皆虞舜后。此文连举四姓,必引用路史,则当云「大舜之后」,或「有妫之后」。何氏自前汉何武,以司空封汜乡侯。蜀郫人。后汉何进,以外戚封慎侯。进弟苗,封济阳侯。皆宛人。武为新莽所杀。进谋诛宦官,不克而汉亦随以亡。所谓「族以运拨」也。三国何夔仕魏,封成阳亭侯。晋何会,阳夏人。以三公封颍昌侯。阳夏之何,至曾而显,故云「颍昌遂之」。曾日食万钱,累世奢侈过度,所谓「逾贵而溢」也。何无忌,东海郯人。何充、庐江灊人。而宋何尚之及何点兄弟,亦皆灊人。所谓「庐江相望,雅道郁郁」也。何准之女,为晋穆帝后,而何充以尚书令辅幼主,谥文穆。所谓「晋兴恩泽,着自庐江,文穆赞密」也。何求,求弟点、胤,世称何氏三高。而点又有孝隐士之目。所谓「懿哉孝子,实惟昆季,皆有名德」也。宋神宗时,何正臣以刑部侍郎知宣州,宣城疑指此。阳谷未详。庄识。】   叶文庄公墓地免租碑   吏部左侍郎叶文庄公墓,在昆山城南湓渎之原。公以成化十年薨于位,朝廷敕葬如制,而墓地犹岁输官租。嘉靖十六年,天子奉册宝上祖宗徽谥,推恩海内。诏前代帝王陵寝,及名臣、本朝文武大臣敕葬坟墓好在,官为修治,置守冢,复其人税,未除者除之。时比境常熟大理寺卿章公格墓用此制,而昆山独否。至是,民叶奉言于巡抚都御史翁公,下其事于县。知县陈侯子佐,移牒常熟,取章卿事以上巡抚。公曰:「文庄公当代名臣,吏宜以丁酉诏书从事。」由是,文庄公墓地始不输官租云。   我国家正统己巳之变,几成宋南渡之祸。世谓于肃愍公有旋乾转坤之力。是时公在谏垣,一二日间,疏至七八上。所以裨赞庙谟者实多。信乎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矣。其明年,皇舆旋轸。公封上匿名书,请为河南之避。在廷之臣,无敢为言者。然斯论所谓「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也。自虏 【虏 原刻墨钉,依大全集校补。】酋阿罗入黄河套中,虏【虏 原刻墨钉,依大全集校补。】   种遂久居不去,为陕西边患。议者欲驱出之,而连城属之东胜,田作其间。公奉命往相视,独以道险远劳费,又春迟蚤霜,不可田,请增戍守而已。至今上时,言事者锐意欲复河套。既而天子震怒,皆诛死。而后知公所谓时势之难者,卓见远识不可及也。公在广,至今抚臣守其规模,如吴中之于周文襄公。而独石宣府所筑八城七百堡,为边人长久之利。公所至有所建明,而清明直亮,望重本朝,信一代之名臣矣。   天子思股肱之臣,湛恩沾被于墟墓之间;而有司之废格沮令如此。巡抚公祇奉明诏,修举旷典,汲汲于师旅饥馑日不暇给之时,其风谊尤可尚矣。贤人君子之没,远者数千年,近者数百年,而光显于世,常如一日。盖贤者虽殁,而后之贤者相继而生,故能表章崇奉之,而精神意气之续,历世而愈新,此世教所以不堕也。公五世孙乡进士恭焕,蒙荷天子之恩,感巡抚公之谊及县侯之勤其事,因请书之于石,以告于后人。   安亭镇揭主簿德政碑   安亭镇在昆山东南偏,镇以北三区石田,岁收于他乡最下。往者周文襄公特为优假,规画县赋,以岁布予之,务纾其力,民以乐业。其后县官克去岁布,敛以常额。会水利益废不治。田高,枯不蓄水,卒然雨潦,又无所泄。屡经水旱,百姓愁苦失业。然有司习闻其贫下,凡议宽恤,犹先三区云。   正德末,吏于兹者,颇为急政。或告以「海壖去治回远,界入四邑,东驱则西走;赋不时输,非由田恶,直负依抗吏治耳」。于是务穷难之,始有收解等役,与他乡比。诸捕系拷掠,大户瘐死者数十人。民逃亡无数,田多荒莱矣。自是十余年来,有司日忧三区之赋税不起,太守以上,悉知其弊,而未有以救也。   嘉靖乙未,岁大旱,野无青草。官督赋如常,民狼顾四走,将空其地。主簿揭侯,言于太守文安王公、县令同安杨公,为借兑,约岁熟还之。履亩量视,诸不可垦者除其税。立「图头法」。「图头」者,先是为粮长一人掌税,悉亡其家。今则图各一人,事力省而易辨【辨 依文意疑当作「办」。】   。又检故事免其收解,永无所与。会二公皆有勤民之心,故侯言得施行。民稍稍安业,乃相与涕泣曰:「吾人自父子祖孙,百年以来,生聚于此,几不复以相保;乃今得有其室家,揭侯之赐也。为立石,请纪侯之事」。   嗟夫!先王之道,量地以生人,必权其轻重而均一之。若吾县之三区,殆宜如鳏寡孤独而先之。彼暴横者,独何心耶?揭侯之职卑矣。朝有其心,而夕效焉。且一时救败之术,仅仅止于力之所及;而民之胥悦如是。则夫瞋目以视,谓吾民难治者,亦未之思也已。侯名夔,江西南丰人。元翰林学士文安公之族孙。以太学生来调,称良主簿,多可纪者。   +玄朗光生墓碣 +张季翁墓碣+褚隐君墓碣   +赠文林郎邵武府推官吴君墓碣+泗水何隐君墓碣+宣节妇墓碣   +王烈妇墓碣+曹节妇碑阴+张通参次室钮孺人墓碣     玄朗光生墓碣   呜呼!士之能自修饰,立功名于世以取富贵,世莫不称述之,若是而以为贤,不知此亦其外焉者耳。苟其中有不然,虽暴着于一时,而君子奚取焉?盖昔孔子之门,其持己立身,不以小节而不闲,其论可谓严矣。而于虞仲、夷逸之徒,其人皆放于礼法之外,而孔子未尝不深取之。盖知其存于中者不苟然也。   昔吾亡友吴纯甫,尝称玄朗之为人。历指平生之知交,而独言玄朗有高行,多大节;以其在于隐微幽独之间,而不可诵言于人者,此玄朗之所以为贤,而人莫之知也。玄朗姓沈氏,讳金马,字天行;后更讳世麟,字明用,而自号玄朗。少有俊才,为文,率意口占而成。与吴纯甫、周于岐同里,并知名。三人者,相善也。于岐宦达,位至大理寺丞;玄朗、纯甫,屡困于乡闱。纯甫晚乃得荐,其后一再试南宫,复不第以殁。然二人在学校中,名声籍甚。太末方思道为昆山令,自负海内文学之士,而于玄朗、纯甫,深所推奖;然纯甫后益矜奋,治名园,与其徒讲学论文,邑之才俊多归焉。   玄朗自放于酒,无日不醉,往往对人皆醉中语也。尝持胡饼,独往来山中。或时髽髻裸袒行于市。遇不可意,即大骂。家贫,从县令乞贷,令亦笑与之。有郡推官迎延为师,玄朗日与饮酒,不交一言。岁终谢去,瓶罂堆积满庭。督学御史与之有故,檄令读卷,玄朗不屑意,故为妄言却之,御史莫能致也。玄朗于书强记,其后绝不观,而架上书数千卷,指谓纯甫曰:「吾神游其间矣。」其寄兴清远如此。   玄朗以嘉靖七年二月二十二日卒,年四十有二。有子一人,曰大宗。玄朗之祖讳愚,字通理;其从祖讳鲁,字诚学:兄弟皆有文名。葬在邑中马鞍山。纯甫一日与予过之。指曰:「此玄朗家墓也。异时古栢甚奇,常郁郁苍翠,以此代有文人。今忽枯萎,明用其不起矣!」已而果然。沈氏至今有仕者,独玄朗负才气以死,人犹谓之狂生云。嘉靖某年月日,附葬于朱沥原之祖茔。纯甫曰:「我宜为铭。」及纯甫北上,大宗送之浒墅,泣以请。纯甫许以南还,竟不果。于是大宗以属之予。盖又二十年,始为之书于墓上,此纯甫之意也。呜呼!纯甫其亦可谓深知玄朗者矣。   张季翁墓碣   古之言能孝者,生以致其养,死以致其哀而已。生以致其养,至于千钟之奉,食饮饍羞百品味之物,以为无加焉;然犹有啜菽饮水,可以尽其情者。死以致其哀,至于未绿龙輴题凑之室,以为无加焉;然犹有敛手足还葬,蓬颗蔽冢,可以尽其情者。凡皆先王所以尽性命之理,顺万物之情,而使人得而为之者也。若人之行善不善,不可以责诸其子。使为人子务扬前人之善,而亲之行不能皆善,则将有诬其亲者矣。以不以概于礼,而礼之所得为者,生养死哀尽之矣。虽然,此虑其亲之有不善者也。人不能皆无不善,故不以责诸其子。若其父有善而不彰,是非其子之情也。然则礼不止于生养死哀而已矣。   余识张季翁之子献翼,尝造其室,与之饮食,而未及见翁,然闻其贤久矣。先是季翁年六十,献翼与其兄凤翼,征诸文土为传叙数十篇。余闻之,疑季翁以生人之欢,而豫死者之事,于是尽终矣。季翁其不久乎!明年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五日,季翁卒。然翁之行,卒赖诸文以显。故以为翁之子能尽于生养死哀之外者也。于是请余碣其墓之左。夫诸作者详矣,余敢着其大略。   翁讳冲,字应和。其先濠州人,国初始占名数于吴。数世为富家。翁为人孝友,以财让其昆弟,刲股以疗父疾。尝游燕还,受人寄千金,为盗所掠。金主闻被盗,颇来讯。翁绐曰:「金皆在。」尽以己资偿之,而卒不言。养寡姊,代其户徭。翁好为高髻小冠,短衣楚制,携吴姬,度歌曲,为蹴踘诸戏。常在吴城西山水间。人以少年轻侠目之,而其大节乃如此。至以师史之业,而好聚古书,为子致千里客,盖皆彬彬有文学矣。子即凤翼、献翼,皆太学生。燕翼,府学生。葬在塘湾百花山,实四十二年三月六日云。   褚隐君墓碣   前史有孝友传,余尝叹之。世之善人君子,非其迹着于朝廷,莫可得见。王于岩壑草莽之中,没没者多矣。其得列于史,盖百之一二也。若榆次褚隐君者,其孝友笃行,非其子进登于朝,与当世之君子游,亦何以称焉?   隐君世家榆次东白一里,考讳矿,仁善好施,畜牧于沾之重舆山间。牛羊以谷量,人称之为东山翁。东山翁病且死,君吁天求代,赛祷山神祠,去其家数里所,十步一膜拜,见者怜之。又为母持佛氏盂兰经,十五年不辍呗诵,菓蔬有鲜,必进乃敢尝。从父两人无子,孝养之终身。已丧葬,立其祠。为弟更娶后妻。及其避徭之旁县,召还,分与之田宅。县中有大役,吏请贿免。君曰:「吾有财,不佐县官之急,而以私吏耶?」岁租必先入。里人化之,无敢逋者。人有病死,先尝盗禾,为田主所笞,遂诬以殴死。君率众白于官,为直其事。岁饥,山庄千石谷,皆以赈。饥民犹不逞,盗其窖中藏。其党泄之。曰:「是不能忍饥而至是,不足问也。」然家自是乏。至人有求,必屈意赴之。平生重然诺,不与人分争。田宅财物必让,而布衣蔬食终其身。尝自号善庵。   榆次张先生曰:「善庵孝友忠信,今时罕见。虽暂困,天将使之有后。」其后果然。娶李氏,继娶秦氏,最后娶贾氏,皆有贤德。君以嘉靖三十六年八月日卒,年六十有一。葬于其县之杨安祖茔之次。先二孺人祔。子男五人:针、锭、鈇、钺、镗。女一人,适杜庭元。鈇登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在京师,具状谒余书其墓石。铭曰:在晋之辽,畇畇原隰。草莽广荐,羊牛濈湿。有美伊人,仁服义袭。嶷嶷厥子,载观其入。允矣国器,其究有立。前闻是追,公卿是为。后将考始,其在于斯。   赠文林郎邵武府推官吴君墓碣   嘉靖某年,天子曰:「福建邵武府推官梁之父翰,可赠文林郎邵武府推官。母李氏,赠孺人。」命翰林儒臣撰敕命。臣梁拜捧感泣,为焚黄于墓。而先是墓石未具,梁升为刑部山西司主事,于是始竖石于墓道。唯文林君之懿美,制词所褒尽之矣。   君姓吴氏,讳翰,字某,世为华亭人。君未有以显于世,而幽潜之德,久而自光。率性履贞于草野之间,而遂得达于天子,而形于制词,岂不谓之荣显也?君之行,盖非有求知于世,以徼为善人之名,独其性之所自得而已。而皆世人之所难为者。   诗曰:「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子之于其母,孰无孝爱之心?而能敬为难。君之母氏丧明,而孝养备至。有所谴责,叱令之跽,虽至竟日,母不命不起也。君之孝如此,制词所谓「竭力尽欢」者无愧矣。   诗曰:「脊令在原,兄弟急难。虽有良朋。况也永叹。」兄之于弟,孰无友于之念?而亦不能不自顾爱。君之弟诖误有司,匿之他所,而身被搒掠;遂脱弟于难,而成就之,卒贡于礼部,为郡文学。君之悌如此,制词所谓「挺身急难」无愧矣。   诗曰:「彼有旨酒,又有嘉殽。洽比其邻,昏姻孔云。」人必自裕,而可以及人。而君乐于施予,迎延宾客,瓶之罄矣,赈恤不倦。日阕无储,尊酒不空。君之济人爱客如此,制词所谓「尚义乐施,履谦秉礼」无媿矣。   凡此皆人之所难,君又非好为之,特其性然。推君之志,虽无闻于世,亦非其意之所及。而天之报之,遂有贤子。政行于郡邑,名著于本朝,所谓立身扬名,于君为不朽矣。余与君之子为三十年交,因知之详,遂不辞其请而书之。其世次生卒别有载,兹不具云。   泗水何隐君墓碣   何氏,世居鲁泗水。君讳珍,字伯荆。高大父清,曾大父名,大父聪。聪三子,瑄、璠,其季即君也。世修学,不仕,则去为耕农。伯兄为令长子,而君与仲居田。初,县举君有德,为亭长,督乡赋。赋入而人不告病,令旌其能,以鼓吹、饩牵、绛帛、金簇花,再至门犒之。后为乡饮酒宾者十有九年。嘉靖四十一年正月某日,无病,年若干而卒。将卒,告其子凌霄曰:「汝兄弟三人,今唯汝存。又学问孝养我。至于今获考终,吾惧重累汝。吾死三月,即返我玄宅。毋久殡,且怛化。」凌霄如其言,三月而葬之某乡之先兆。娶杨氏,嘉靖二十年十一月某日卒,年六十有六。慈和祇肃,能助君为家。先君而葬,实合葬。三子,凌汉,次即陵霄;又次凌云,蚤亡。二女,适张某、毛某。庶子凌斗。三女,适陈某、乔某,其一未行。凌汉子学,凌霄子问,凌云子虑。   陵霄初倅云中,以行能高,徙倅魏郡,今大名。而余官邢,邢、魏两郡之守倅数往来也,故余善凌霄。又尝同有事京师,旦暮会阙下。因为余言其先人葬时,不及埋铭。按令得以品官树碣其墓,因拜请为碣铭。余诺而未果。及是,岁将终矣,自大名遣人如京师来请。铭曰:孰智而趋,山穷水殊,舟浮而马驰?孰愚而居,耕农钓渔,生而壮而耆?终身不出孔子之乡;铭以揭之,此古三老之良。   宣节妇墓碣   节妇姓宣氏,苏州嘉定人。同知日?永之孙,濮州通判效贤之女也。节妇少有异质。生数年,濮州病,侍立床下,终夜不去。如是者数日,人以为奇。   及为张树田妻,树田与同里沈师道友善。师道妻孙氏,夫妇相爱,而树田暴戾无人理。节妇归且父母,父母对之泣。节妇曰:「此不足以伤父母,儿自是命也。」树田病,节妇进药,树田泛之,骂曰:「若毒我乎?」节妇饮泣而退。及树田死,节妇被发号踊。人初见树田狂虐,皆为不堪;比死,则皆以为喜。而节妇哭之极哀,非众所儗也。是时沈师道亦死。孙氏与节妇,两人志意相怜,数遣女奴往来。比孙氏送夫丧,过河下,因求见节妇,以死相要。顷之,同日自缢。节妇有救之,复苏。而孙烈妇竟死。其后三年,父母谋嫁之。节妇见其家窃窃私语,觉其意。登楼自缢。时嘉靖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年二十五。   予友李瀚,好义之士。每谈节妇事,慨然叹息。至是与节妇之弟应揖,请书其墓上之石。   夫捐躯狥义之士,求之于天下,少矣。嘉定在吴郡东边海上,非大都之会,数年间,女子死节者四人:甘氏、孙氏、张氏、宣氏。张氏得祸最烈,予尝为记其事。若宣氏,盖又人所难者。铭曰:   沉沉幽谷,不见日光。葵藿生之,日向严霜。彼童之狂,以为存亡。绿衣、终风,自古所伤。生虽不辰,有此铭章。   王烈妇墓碣   余生长海滨,足迹不及于天下。然所见乡曲之女子死其夫者数十人,皆得其事而纪述之。然天下尝有变矣,大吏之死,仅一二见。天地之气,岂独偏于女妇?盖世之君子不当其事,而当其事或非其人,故无由而见焉。   嘉靖三十三年,倭夷入寇。余所居安亭,有一女子自东南来奔。衣结束甚牢固。贼逐之至一佛舍,欲污之,不可得。乃剖其腹,肠胃流出。里人为藁葬北原上。竟不知其姓名。余欲为之志其墓,而未及也。至如王烈妇之死,在姻亲之间,今二十年而无一言以纪之。至是,其弟执礼始请书以勒石其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