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集 - 第 5 页/共 7 页

鸠赋   嘉平中得两鸠子,常食以黍稷,后卒为狗所杀,故为作赋。   伊嘉年之茂惠,洪肇恍惚以发蒙。有期缘之奇鸟,以鸣鸠之攸同。翔雕木以胎隅,寄增巢于裔松;云雾以消息,游朝阳以相从,旷逾旬而育类,嘉七子之修容。   始戢翼而树羽,遭金风之萧瑟。既颠覆而靡救,又振落而莫弼。陵桓山以徘徊,临旧乡而思入;扬哀鸣以相送,悲一往而不集。终飘摇以流离,伤弱子之悼栗。何依恃以育养?赖兄弟之亲戚。背草莱以求仁;托君子之静室,甘黍稷之芳饎,安户牖之无疾。洁文襟以交颈,坑华丽之艳溢,端妍姿以鉴饰,好威仪之如一,聊俛仰以逍遥,求爱媚于今日,何飞翔之羡慕,愿投报而忘毕。值狂犬之暴怒,加楚害于微躯,欲残没以麋灭,遂捐弃而沦失,〔嗟薄贱之可悼,岂有忘于须臾〕。 猕猴赋   昔禹平水土而使益驱禽,涤荡川谷兮栉梳山林,是以神奸形于九鼎而异物来臻。故丰狐文豹释其表,闲尾驺虞献其珍,夸父独鹿祓其豪,青马三骓弃其群:此以其壮而残其生者也。   若夫熊狚之游临江兮,见厥功以乘危;夔负渊以肆志兮,杨震声而〔衣〕皮。处闲旷而或昭兮,何幽隐之罔随;鼷畏逼以潜身兮,穴神丘之重深。终或饵以求食兮,焉凿之而能禁?诚有利而可欲兮,虽希觌而为禽。故近者不称岁,远者不历年,大则有称于万年,细者则为笑于目前。   夫猕猴直其微者也,犹系累于下陈。体多似而匪类,形乖殊而不纯。外察慧而内无度兮,故人面而兽心。性褊浅而干进兮,似韩非之囚秦,扬眉额而骤眒兮,似巧言而伪真。藩从后之繁众兮,犹伐树而丧邻。整衣冠而伟服兮,怀项王之思归。耽嗜欲而眄视兮,有长卿之妍姿。举头吻而作态兮,动可增而自新。沐兰汤而滋秽兮,匪宋朝之媚人。终蚩弄而处绁兮,虽近习而不亲。多才伎其何为〔兮〕,固受垢而貌侵。姿便捷而好技兮,超超腾跃乎岑岩。既〔投林以〕东避兮,遂中冈而被寻。婴徽缠以拘制兮,顾西山而长吟;缘榱桷以容与兮,志岂忘乎邓林。庶君子之嘉惠,设奇视以尽心,且须臾以永日,焉逸豫而自矜,斯伏死于堂下,长灭没乎形神。○《本集》。又略见《艺文类聚》九十五。《北堂书钞》一百五十八。《初学记》二十九。 清思赋   余以为形之可见,非色之美;音之可闻,非声之善。昔黄帝登仙于荆山之上,振咸池于南〔岳〕之冈,鬼神其幽,而夔牙不闻其章。女娃耀荣于东海之滨,而翩翻于洪西之旁,林石之陨从,而瑶台不照其光。是以微妙无形,寂寞无听,然后乃可以窈窕而淑清。故白日丽光,则季后不步其容;钟鼓阊铪,则延子不扬其声。   夫清虚廖廓,则神物来集;飘飖恍惚,则洞幽贯冥;冰心玉质,则激洁思存;恬淡无欲,则泰志适情。伊衷虑之遒好兮,又焉处而靡逞。寒风迈于黍谷兮,诲子而游鶄。申孺悲而(毋)〔母〕归兮,吴鸿哀而象生。兹感激以达神,岂浩瀁而弗营。志不觊而神正,心不荡而自诚。固秉一而内修,堪粤止之匪倾。惟清朝而夕晏兮,指蒙汜以永宁。是时羲和既颓,玄夜始扃,望舒整辔,素风来征,轻帷连扬,华茵肃清,彭蚌微吟,蝼蛄徐鸣。望南山之崔巍兮,顾北林之青。大阴潜乎后房兮,明月耀乎前庭。乃申展而缺寐兮,忽一悟而自惊。   焉长灵以遂寂兮,将有歙乎所之。意流荡而改虑兮,心震动而有思。若有来而可接兮,若有去而不辞。嗟博贱而失庚,情散越而靡治。岂觉察而明真兮,诚云梦其如兹。惊奇声之异〔造〕兮,鉴殊色之在斯。开丹桂之琴瑟兮,聆崇陵之参差。始徐唱而微响兮,情悄慧以蜲?。   遂招云以致气兮,乃振动而大骇。声飂飂以洋洋,若登昆仑而临西海,超遥茫渺,不能究其所在。心瀁瀁而无所终薄兮,思悠悠而未半,邓林殪于大泽兮,钦邳悲于瑶岸。徘徊夷由兮,猗靡广衍。游平圃以长望兮,乘修水之华旗。长思肃以永至兮,涤平衢之大夷。循路旷以径通兮,辟闺闼而洞闱。羡要眇之飘游兮,倚东风以扬晖。沐洧渊以淑密兮,体清洁而靡讥。厌白玉以为面兮,披丹霞以为衣。袭九英之曜精兮,佩瑶光以发微。服儵煜以缤纷兮,綷众采以相绥。色熠熠以流烂兮,纷杂错以葳蕤。象朝云之一合兮,似变化之相依;麾常仪使先好兮,命河女以胥归。步容与而特进兮,眄两楹而升墀;振瑶溪而鸣玉兮,播陵阳之婓婓。蹈消漺之危迹兮,蹑离散之轻微。释安朝之朱履兮,践席假而集帷。敷斯来之在室兮,乃飘忽之所晞。馨香发而外扬兮,媚颜灼以显姿。清言窃其如兰兮,辞婉婉而靡违。托精灵之运会兮,浮日月之余晖。假淳气之精微兮,幸备嬿以自私,愿申爱于今夕兮,尚有访乎是非。被芬芳之夕兮,将暂往而永归。观悦怿而未静兮,言未究而心悲。嗟云霓之可凭兮,翻挥翼而俱飞。   弃中堂之局促兮,遗户牖之不处。惟幕张而靡御兮,几筵设而莫辅。载云舆之奄霭兮,乘夏后之两龙,折丹木以蔽阳兮,竦芝盖之三重,翩翼翼以左右兮,纷悠悠以容容。瞻朝霞之相承兮,似美人之怀忧。采色杂以成文兮,忽离散而不留。若将言之未发兮,又气变而飘浮。若垂髦而失鬋兮,饰未集而形消;(自)〔目〕流盻而自别兮,心欲来而貌辽。   纷绮靡而未尽兮,先列宿之规矩。时党莽而阴曀兮,忽不识乎旧宇。迈黄妖之崇台兮,雷师奋而下雨。内英哲与长年兮,笞离伦与膺贾。摧魍魉而折鬼神兮,直径登乎所期。历四方而纵怀兮,谁云顾乎或疑。超高跃而疾骛兮,至北极而放之。援闲维以相示兮,临寒门而长辞。既不以万物累心兮,岂一女子之足思! (元)〔亢〕父赋   吾尝游(元)〔亢〕父,登其城,使人愁思,作赋以诋之,言不足乐也。   (元)〔亢〕父者,九州之穷(也)〔地〕,先代之幽虚者也。故其城郭卑小局促,危隘不遐;其土田则污除渐淤,泥涅盘洿。方池边属兮容水滂沱,秽菜惟产兮不食实多,地下沉阴兮受气匪和,太阳不周兮殖物靡嘉。故其人民顽嚚梼杌,下愚难化。   其区域壅绝断塞,分迫旋渊,终始同贯,本末相牵,畴昔讫今,旷世历年。钜野潴其后,穷齐尽其前,甽浍不,垢浊实臻,不肖群聚,屋空无贤。故其民放散肴乱,薮窜泽居,比迹麋鹿,齐志豪(枢)〔貙〕。是以其原壤不辟,树艺希疏,苋苇弥皋,蚊惨肤也。   于其远险,则右金乡而左高平,崇陵崔巍,深溪峥嵘;美类不处,熊虎是生,故人民被害嚼啮,禽性兽情。尔之近阻,则鸣鸠荫其前,曲城发其后;鸱枭群翔之可悼,岂有志于须臾?故其人民狼风豺气,电无厚。   南望春申,东瞻孟尝,(豪)〔袤〕界薛邑,境边山阳;逆旅行舍,奸盗所藏。北临平陆,齐之西封;快捷方式燕赵,逃齿逍遥;故其人民侧匿颇僻,隐蔽不公,怀私抱诈,爽匿是从,礼义不设,淳化匪同。   先哲遗言,有昭有(袭)〔聋〕。如何君子,栖迟斯邦! 阮籍集 卷三 为郑冲劝晋王笺   冲等死罪。伏见嘉命显至,窃闻明公固让,冲等眷眷,实有愚心,以为圣王作制,百代同风,褒德赏功,有自来矣。   昔伊尹,有莘氏之媵臣耳,一佐成汤,遂荷「阿衡」之号;周公藉已成之势,据既安之业,光宅曲阜,奄有龟蒙;吕尚,磻溪之渔者,一朝指麾,乃封营丘。自是以来,功薄而赏厚者不可胜数,然贤哲之士犹以为美谈。   况自先相国以来,世有明德,翼辅魏室,以绥天下,朝无阙政,民无谤言。前者明公西征灵州,北临沙漠,榆中以西,望风震服,戎东驰,回首内向;东诛叛逆,全军独克,禽阖闾之将,斩轻锐之卒以万万计,威加南海,名慑三越;宇内康宁,苛慝不作,是以殊俗畏威,东夷献舞。故圣上览乃昔以来礼典旧章,开国光宅,显兹太原。   明公宜承圣旨,受兹介福,允当天人。元功盛勋光光如彼;国土嘉祚巍巍如此,内外协同,靡靡违。由斯征伐,则可朝服济江,扫除吴会;西塞江源,望祀岷山;戈弭节以麾天下,远无不服,迩无不肃,(今)〔令〕大魏之德,光于唐虞,明公盛勋,超于桓文。然后临沧州而谢支伯,登箕山而揖许由,岂不盛(平)〔乎〕!至公至(乎)〔平〕,谁与为邻!何必勤勤小让也哉!   冲等不通大体,敢以陈闻。○《文选》。又见《晋书?文帝纪》。 诣蒋公奉记辞辟命   籍死罪死罪。伏惟明公以含一之德,据上台之位,群英翘首,俊贤抗足。开府之日,人人自以为掾属,辟书始下,而下走为首。   昔子夏处西河之上而文侯拥彗,邹子居黍谷之阴而昭王陪乘。夫布衣韦带之士,孤居独立,王公大人所以屈体而下之者,为道存也。今籍无邹卜之德,而有其陋,猥烦大礼,何以当之。   方将耕于东皋之阳,输黍稷之余税,以避当涂者之路。负薪疲病,足力不强,补吏之召,非所克堪。乞谬恩,以光清举。○《文选》、《晋书?阮籍传》。   违由鄙钝,学行固野,进无和俗崇誉之高,退无静默恬冲之操;猥见显饰,非所被荷。旧素尪瘵,守病委劣,拜谒之命,未敢堪任。   昔荣期带索,仲尼不易其三乐;仲子守志,楚王不夺其灌园。贪荣塞贤,昧进负讥,忧望交集,五情相愧。明公侔踪鲁卫,勋隆桓文,广延俊杰,恢崇大业。乞降期会,以避清路。毕愿家巷,惟蒙于许。○此篇明刻阮集不载,见旧写本集。 与晋文王书荐卢播   盖闻兴化济治,在于得人;收奇拔异,圣贤高致。是以八士归周,周道以隆;虞舜登庸,元凯咸事。   伏惟明公公侯,皇灵诞秀,九德光被,应期作辅,论道敷化,开辟四门,延纳羽翼贤士,以赞雍熙。是以英俊之士愿排皇闼,策名委质,真廌之徒辐辏大府;诚以邓林、昆吾、翔凤所栖;悬黎和肆,垂棘所集。   伏见鄙州别驾,同郡卢播,年三十二,字景宣。少有才秀之异,长怀淑茂之量;耽道悦礼,仗义依仁;研精坟典,升堂奥;聪鉴物理,〔心〕通玄妙。贞固足以干事,忠敬足以肃朝,明断足以质疑,机密足以应权,临烦不惑,在急弥明。若得佐时理物,则政事之器;衔命聘享,则专对之才。潜心图籍,文学之宗;敷藻载述,良史之表。   然而学不为人,行不求达,故久沉沦,未阶太清。诚后门之秀伟,当时之利器,宜蒙旌命,和味鼎铉。孔子曰:「如有所誉,必有所试。」播之所能,着在已效。不敢虚饰,取谤大府。○本集。《艺文类聚》五十三。 答伏义书   藉白:   承音览旨,有心翰迹。夫九苍之高,迅羽不能寻其巅;四溟之深,幽鳞不能测其底;矧无毛分所能论哉!且玄云无定体,应龙不常仪:或朝济夕卷,翕忽代兴;或泥潜天飞,晨降宵升,舒体则八维不足以,促节则无闲足以从容;是又瞽夫所不能瞻,琐虫所不能解也。然则弘修渊邈者,非近力所能究矣;灵变神化者,非局器所能察矣。何吾子之区区而吾真之务求乎!   人力势不能齐,好尚舛异。鸾凤凌云汉以舞翼,鸠鹓悦蓬林以翱翔;螭浮八滨以濯鳞,?娱行潦而群逝;斯用情各从其好以取乐焉。据此非彼,胡可齐乎?   夫人之立节也,将舒网以笼世,岂樽樽以入罔;方开模以范俗,何暇毁质以通检。若良运未协,神机无准,则腾精抗志,邈世高超,荡精举于玄区之表,摅妙节于九垓之外而翱翔之乘景跃踸,踔陵忽慌,从容与道化同逌,逍遥与日月流,交名虚以齐变,及英祇以等化,上乎无上,下乎无下,居乎无室,出乎无门,齐万物之去留,随六气之虚盈,总玄网于太极,抚天一于寥廓,飘埃不能扬其波,飞尘不能垢其洁,徒寄形躯于斯域,何精神之可察。虽业无不闻,略无不称,而明有所逮,未可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