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岩集 - 第 22 页/共 31 页
予扵集斋仕学之辈皆后而公辱与之为友公之政业学术髙朗肤敏随施辄效所至有述而其竒节之所震曜醇行之所优悉动乎朝着敦于家族躬人之所不能予心服且愧焉公间谓予曰恒言学弛于内嬿仕败于室讁予所以得有立而无歉于为人者有内友之助也予心识之时窃有以攷质访騐之知公所为予语其内者信也乆之遂托为婚姻则家人脯修之问常相及而公之夫人之贤知之备矣凡女妇有助于其夫者必其夫之才有不足以公之英伟杰特在交游寮寀鲜有能佐下风而独有得于夫人可谓难矣凢能助夫者其恩礼所及施于宗族乡党则有之而朝廷之谟议四方之经营非妇人才智所及也夫人事英伟杰特之君子而施于朝廷之上四方之广厥有助焉又可谓难矣以公之言与予之所知则夫人之贤有不可以事举而名称要为行谊才智克对君子而与之并贤欤故公之存天下之人慕声光而效趋走可谓甚盛夫人之志不为之泰其御家防身斩然有常也及公不存孰不谓繁华尽去门户改观而夫人之志不为之馁所以御家防身如一日公之遗光流风犹存四方贤者时时寓起居宗族乡党严夫人之防舍而诵夫人之惠恤不异于公之存也其所长有助于公之身而持公之身后至使光辉不磨风烈无替其难又有甚焉虽公之贤所赖于内友信有加而无疆与是嵗嘉靖戊午七月八日为夫人设帨初度之辰于是年六十矣其子维祯维栻欲献一觞为髙堂介寿宗族乡党之贤而知夫人与其严且诵者皆欲以为夫人祝二子跽于堂下以请夫人曰中丞公而存吾犹不欲侈然受子之献况公之不存乎儿子犹不欲受况受宗族乡党之长幼尊卑之祝乎二子不得命皇皇以告予谋其宜否曰如先生以为宜将固以请予谓子之事亲道固大矣知年而喜斯情之至也喜而欲有献献而以为祝礼之所由生也是称寿亦人子之孝也思中丞公之故而拒子之请夫人所以教孝也顺其子之情使展其一事之孝而因图所以思中丞公之大者亦所以教孝也二子其行之夫人殆将许焉若夫宗族乡党之祝则固非子之所能致而亦非夫人之所得拒者又何谋焉二子再以请而后得命于是复以告予曰因先生之谋而后得请敢乞言于先生以为寿吾母将且大悦而安我之所献矣予不得辞而乡之士南宫之彦庠序之秀偕以言见属遂见于序
李母金氏七十寿序
西方之法岂独可行于其国而已充其清净无欲之真心慈悲善救之本性贯通乎日用应感之间则有夫妇母子之伦亦足以黙存其教而积善召祥之福动于人事孚乎物理而家庭翕聚之乐服食滋殖之政何啻天堂陟生绕以香花之奉饰以珍宝之供之为芳美华贵也哉西方之圣莫盛于瞿昙而天方以西之域身毒天竺之派别自有其法盖出于瞿昙而少异其清净慈悲主于修治恶业以精进善慧则一而已亦一方之圣也入中国已非一日虽传之者无如佛氏之徒之盛然佛氏之徒已伪售饰习而为兹方圣人之教者犹不逺其祖持法守戒顾严于为佛氏者安得以其异于吾儒而尽訾弃之耶金夫人者庠生李君一林约甫之母也幼习兹方之教知以不贪不杀为戒而天性所禀最有善根独能守其戒不壊故其在家为女称孝及妇于李翁事舅姑能敬而敏佐夫子以勤俭起其家而以懿惠接姻党懐藏获蔼然有贤名于李氏之门翁虽弃夫人以去夫人能持其家授约甫君以尺度谨礼而惇谊称乡善士李氏卓为泉之名家约甫尤念母氏之恩思所以尽罔极之报孝养偹至夫人髙年弥康享其子之养可以千百嵗如一日可谓福矣一念清净真体完明百行之吉皆由是出以之致诸福之物如持劵取负非侥幸得之也西方之法何尝无助于人伦世教顾欲区区诵守固陋以非正法摈之盍观于夫人之所处而有寤乎某舅氏李小坡兄弟与吾弟性中皆防于约甫君最厚而尝拜夫人于堂也夫人是嵗七十九月二十二日其诞辰也故集合姻戚友朋以是日登堂举一觞祝夫人之寿而请贺言于予因书以授之使为轴张于髙堂以助约甫君悦亲之懽而愧于言之不文也
贺黄母蒋氏寿序
是嵗嘉靖乙夘冬十月八日门人黄君大本之母蒋设悦之辰也凢与黄君友者皆学问之士相与谋所以为蒋母寿者而来请文其所为説曰凢族戚乡党之为人父母寿者其所以为仪筐篚之将黄黼黻之煌煌也蒋母自失其所天而育大本之孤以自存也疏衣菲裳屏去华丽靡纷之饰拮据卒瘏朝夕不懈所以被其躬者取足御寒而已是不足为蒋母将也其所以为饮食则牢醴肴核肥鲜甘防充于品爼罇笾之奉者也蒋母专居自约茹淡食粝防无炊精而阁不庋肉非力不能具味也将以苦其口腹以明尝蘖丸胆之志故处人之所不能堪而常安是饮食之美不足以为奉矣其所以为歌舞则姣曼嫫姝彰采施色繁节竒态以和桐篠钟缶之声为可娱也蒋母言不闻于屏外而眎不逾阈忧思之笃不忘平心终其身闻乐未尝乐而所以防闲其耳目使不迩于非礼者葢未尝有乐之及闻也是尤不足以为娯矣故凢世之所以为寿而可以尽其情物者皆不足为蒋母悦惟得君子之言以张之其可哉余谓是则可矣然蒋母之年未六十也其寿未涯也稍需其可请者则又曰蒋母之节完且着矣国家旌表之制必年逾五十而后与之谓夫贞以立节者年至于是则无邪之行底终而有恒之志可信矣蒋母之节宜旌五十之期已逾蒋母独自敛抑不欲其子求闻之有司黄君恬然内脩竭志于善养忘他慕而轻外物以奉母之教而力为善也不以闻之有司而有司亦莫之闻也故吾党将以同然羣志登堂称寿代有司修问之文又得一言以明之视台臣覈疏之华未知孰为轻重也余谓是吾党之责也遂见于文以副诸君今日之请而且以为他日使有司闻之以举制令旌表之端云
奉贺蔡太夫人七十寿序
中丞蔡可泉公以留院重臣专制长江备守戎政其经畧敉定周于天堑洪流之上下而仓卒御遏岛夷之狂谋兼有海上之劳言者不察以为无功天子为解职事以待推覈将以明中丞之功而使言者自愧其失也公欣然还里曰克亷念母乆矣兹得暂解以归觐斯固上之大恩亦适得言者之助也太夫人于公之归喜动顔色谓其子曰而不自言其功则不直言功则非逊与其为直也宁逊而其安意侍我世岂终而舍哉公侍太夫人朝夕左右甚适治其鱼菽醪酏以进而退餍其饺甘于禄食钟鼎之丰抱衽请趾授几问向扶持居起以筋力为恭均子弟之勤而执臧获之细追视建牙设纛乘舆从徒顾为佚也是嵗四月十四日太夫人诞辰行年七十矣当庚戌嵗太夫人年六十有六公以参知浙江行省过家奉觞上寿今阅四嵗名位之华事业之茂光显于前矣而太夫人齿髪坚好耳目聦明不少减于其旧是日益盛上寿之仪母慈子孝其乐融泄鄊士大夫胄子之彦庠序衿佩之英与夫闾里父老子弟旄倪长少之羣莫不为公称庆缛文繁节侑以筐篚奏以皷钟期以为太夫人懽而佐中丞颂祷之忱煌煌如也衎衎如也人子之欲欢其亲力足以自竭而谊足以得人者近世士大夫随其分位所致然未有如公之盛者也夫不以解职为戚而以得侍其亲为悦可谓笃天性而忘外物固公之所至而犹人之所能也能安其子之志而乐其养不以功之不白为憾且教之以勿自言功太夫人之识于是乎加人数等矣其受缙绅章缝父老子弟之祝宜也人子之贤且贵者思以积庸累勤而介祜祉増年算于其亲非惟其脩饬行义践致休显之为可乐至其智虑殚于所职而劳不叙民物被其兼泽而恩无称尤为神之所听而可以责酬于勿莫不见之中公功在海上郁而不白复躬为含晦退而自厚以乐于天性之间所以介太夫人之福而増遐算于无穷于理不为诬也欧君徳深洪君世珍游于公最雅实倡诸胄子登堂具觞为夫人寿来请文慎中于太夫人通家子也乐附诸君之后敬以是为祝
南涧徐老先生官邸就养序
仕不主乎己而主乎亲此天性之至之所能也养不主乎子而主乎己非盛徳之至不能也士之仕也秩禄之宠存乎目前而名势之荣诱于他日不以其身之便赖其官而惟以得事其亲为悦者吾尝谓不可见其人而于今见之开化徐君是也徐君奉其父南涧先生以令瓯宁不知有人民社稷之贵而乐于得事其亲可谓笃于天性行人之所难矣而先生之所以乐其子之养者如何也先生心抚乎四海之内而欲足于一区之间虑贯乎百世之后而功宻于一息之顷足之所蹈目之所及无非斯土固不知太末之为吾鄊建州之为他国又不知瓯宁之为邑治其子之为官于斯而吾之为其子奉以来也邸舍之深严不异乎逆旅邮馆之阅宿郛郭之浩穰不异乎岩穴谿谷之幽栖盖其所自乐者充于中而不系乎外之物故士民之欲见者未尝不可得见又不可得而妄见也其见之也非以洽流俗之欢其不可妄见也亦非以示形迹之介盖有道存焉故士民之加敬爱于先生其知之者以为信己之守其不知者以为全子之名先生之闻之也哑然以笑谓不知者之度我固深而知者之誉我亦疏焉而不精也养不主乎子而主乎己其道如是盛徳之至如先生可以为天下之父矣先生少而勤行壮而向道逾疆艾而益进垂老安焉而不倦年防九十精神盈溢气舒而体愉吾知其不在于鼎簋匕筯之奉之养矣瓯宁君志业敏茂功名将益显秩禄之来山増川至而不可御是皆不足以发先生之一盼其所主乎己者阅百嵗而如旦夜也某生晩而地逺不及见先生诸生之从予游者近出瓯宁君门下为道其所以然故序以为先生赠以寓致区区仰慕之私云
范母易氏贞节序
昔夏侯令女不忍曺文叔之死誓以节自终为曹氏妇而迫于父母至于割截鬒髪刖劓耳鼻然后免乎见夺嗟夫彼其爱不出于烈行令名而苟以保家室之欢为不失生子者之大愿如是而为人父母兄弟固亦鄙矣独怪令女之节其英爽足以激发来世而不能喻当时之亲其悃恳足以悲感仇怼而不见信同体之人岂其慷慨迫臆独立不闷有以自持而诚心精意伏潜着隠尚有所未至欤夫髪断耳刖形已毁矣彼区区之爱其女者犹欲修其已毁之形而饬之取其必守之节而夺之岂非其无苟他之志而犹有可惑之容耶故使父母疑其容而兼失其心令女亦知以容自累也故其计出于残肤伤体而后得免呜呼可以为难矣然其志靡他而容至于召疑是其所为苟难者亦所以为未至也令女之事余每以是悲之乃今得见节妇易氏益因以有感云始易氏之归于范氏而其夫君锡早死又无子以为养也其舅姑固以为不能终为范氏妇欲再图其所居易氏赋柏舟之诗以死自誓其兄易愧虚先生与其夫弟范玉泉君者友也先生以责其友范君以谏其父而易氏之志得以不夺无残肤伤体之痛而志喻于内外之亲孝养慈育偹有令善余是以知易氏之节非徒慷慨迫臆足以自持而精意诚心独有至者盖其所守与令女同而其所得则令女有不及也嗟乎闺閤惟第潜移黙感其欷歔嘅叹有出乎情有循乎礼义其擗摽哭泣有动于欲有激于伦常其然其否隙露端引如鼔室中之钟声音不能匿笑貌不能藏兄不得以苟信其弟母不得以苟信其子而舅姑顾得以苟信其妇哉后世之士好以苟难为贤震异尚刻之行骇于听而怵于视易至于冇述精诚笃至穷防彻幽非知徳者不能辨也故予序易氏之节与令女论而着之使世之士知其志靡他不愧于令女而其行之难者乃在此而不在彼也
裴母周氏贞节序
古载籍可见其辨于妇人女子之事莫诗详矣事之大者宜莫如节礼所谓一醮不改名之曰信是为妇徳而所以事人者也今考其诗以节著者共姜一人而已诗之所载自芼苹湘藻求桑采蕨抱衾宜鴈杂佩畜防敬一职而勤细事既皆録于师氏仲尼存之以为教不宜详小而顾畧于大岂诗之所载皆妇人之能言者其以节自全者或偶不能言师氏无从采而仲尼亦不得而存之欤至于春秋所书终始全节不失妇道者惟纪伯姬又何其靳也岂其书法与诗不同闾阎井邑民庶之事不从于赴告虽欲书之而有不得欤然诸侯公卿夫人有家国之佐范于礼而约于训尤宜有以自全而其可书之靳如此况于民庶之末哉而彼生于教民俗刑之时其有节与敬职而勤事者宜无不能言又不宜其偶不能言者即为有节也由是以推而节之难全也益可见矣以彼世之盛若此而世之后者可知矣中国若此而地之逺者又可知矣吾所为序者始兴裴母周氏葢妇人之有节者也观其不二其心于生死存亡之变而确然以礼自防皎白完善终免于凌暴防污之患力抚其子督使有立门户起而宗祊延亦其才足以辅其心而能然欤以时之今地之逺而其人若此岂不尤为难哉吾盖有感矣夫诗之于民庶得详矣其有节而可载者以不能言而不与存春秋所书不必其能为言也又以民庶之贱而不得列则彼妇人之有节而幸生于诗书春秋之时犹有不遇之恨也而仲尼之于是书其于欲搜着内美以显垂隂教之意其亦不能无憾矣乎吾之于周氏其敢谓使之无不遇哉然而阐发幽侧以辅翼世教固将学于仲尼者也方求夫事之可载者使见于文安得以其生之防而废之吾之为此序其亦窃有取乎仲尼之防而周氏之果不为不遇也
节妇何氏敦奬序
凢有淑美卓杰之迹而着以为世劝其明有众人之论其严有君子之书而其荣有王者之制王者之制与众人之论有得有失每为胜负而君子者常持所书以低昻于其间是非出乎众人予夺作于王者美刺之权则君子之所有事也盖有苟获王者之制而违众人之论则君子刺之以救众人之所负虽其苟获有不为荣者焉盖有同得乎众人之论而不防王者之制则君子美之以助众人之所胜虽其不防有不为不荣者焉其论是其制夺其论非其制予是论之公而制之私也故君子得以美其所夺而刺其所予有制之公而亦不得予其所是焉则君子盖叹之乃从而美之如吾友王思顺之母何氏岂非吾之所叹者乎妇有不幸其夫死而不忍死其夫育其遗孤养其父母完其身以归见死者而心不怍是淑美之徳而卓杰之行也国家有旌节之典载在令制以待四方之以其事来请而予之然其制令曰必年逾五十王母之节皦然白着而年未五十以卒吏于是土者莫不闻其节其为是土之民者莫不以王母之节闻而亦莫之请也夫有淑徳卓行足为世劝而不得着以劝于世者制不设于上而论不行于下也上无其制下之论诚行不得强而为之下无其论上之制诚设乌乎知而取之旌节之典制之所载也王母之节论之所同与也然以年不及令而不得请岂非制之公而众论之是亦有不得予之者乎此君子之所为叹而郡侯邑大夫所为致礼而敦奬也君子之书于是乎不可不行于其间矣王者之制有可以化裁而众人之论必至于磨灭化裁者不可知而磨灭者可坐而计其不化裁乎而论存也固可以劝于世其化裁乎而论不存也则世之欲劝者尤病之如是而君子之书盖不可以已矣予非敢谓君子而王母之节宜着于世以为劝众人之论有时而泯泯无闻辞乎君子之名使淑徳卓行不着而世无所劝则亦吾党之罪焉故为之书曰何氏晋江人生十七而嫁为乡进士王忠先生妻嫁七年而先生殁其子天锡君尚在腹中何氏知以大义自断不为迫抑推决急于一殉以絶先生后而待天锡之生含哀致毁以礼自防无一发齿举足之过以败其志先生复生质之不惭其言动有法事舅姑孝敬爱子能训之以义具有令徳而其节尤着乡人莫不称为王节妇云
赠韦孝子序
寡妇之子非有见焉弗与为友果其以迹为嫌如言礼家所云耶必不然也由王政所施之义推之则寡者方与孤独而鳏者先在赈收救助之数由君子之心行之则广其同体之爱以急无告为之周旋维防其所生宜加隆于不孤之子也今乃以其母之无夫也而嫌焉而不敢友其未有见之子岂先王设教之防哉夫嫌之为义有存于礼者谨男女之别明内外授受之仪盖自有节而岂以寡者之家为不可入也且人子之能有见者何从修哉必有师友之益以资开发辅植立而后可以有见于世也今必俟其见而后友之则为子于寡母之懐者非生而有知凢待教而善须友而有成者终不得有友也其果近于人情哉先王之教未尝不欲人之子皆有成而尤望于寡者之子之至葢其失严父之训无所视禀而易惰非峻为之儆则无以发其志而以仁孝之情求之则其母子相依之间上靡有怙外何所从其哀思于防疚勤瘁于囏厄宜痛有以惩毖其精神克艾其意气而感发于修为视有怙之子当百倍焉顾不能勇于自立而藐无善状能声可称于人斯亦不足友也已其言盖曰为寡母之子而不能自力以有闻则君子之所弃矣斯义也固若责之过偹其为深悯重恤乎斯人之子顾为独至也此设教之防也吾持是以论于今尤不敢忽乎斯人而于乡独得韦君君之母早寡专一室以幽居偹尝百瘁贞心匪石弥坚而不可转君感母之苦也矢必为君子一跬步一发语而不敢忘母朝夕乎左右之养而视听于形声之防盖无可违之志亦靡有不用之劳矣宗族乡党皆以君为孝子不间于彼此之口观君所以谨四体之保至于夙兴夜寐不径不游凛乎临渊履氷之惧也思检其言行之过则不敢慢恶于人严舆台如賔煦穉狂若长者而傲言侮行不敢出于口而设于躬也斯亦可谓自力而能以善闻者矣吾方敬而事之而奚友之足云抑又有感矣古之所谓见者皆必有显名盛位焉盖士脩于家君必求之求则无不得者而命数及之故得以兼名位而称有见也后世忽士而不求闾巷隠约自脩有老死于檐戸奥漏之下而已故以君之自力克敦天地之经以立百行之本而不免为乡里穷人亦其所处之时然也时之既降则徒知显名盛位之为见而见之在于自脩力为善者有莫知之矣故予特着之文以为君赠使人知古之设礼者所望于寡者之子之至其义如此又以知所谓见者其实不在彼而在此也
送叶生士直还呉序
古者人子之养其亲也其节至繁而其事至劳寝起坐袵温凊向趾之适其宜纷帨刀砺镌燧箴管槃□之偹其用肉鱼枣栗桃柤脱作新撰胆鑚之辨其治饘酏酒醴芼羮燂汤潘浙免莞脂憜之悉其物其朝夕之勤则蚤作晏息而不得休其视听之专一则无声无形而耳目将营之其亦为繁且劳矣又当从事于学出与其乡之俊选相羣而乐以嵗时朝其长老乡大夫习其射飨燕食以知上功尊齿之教诗书礼乐之术顺四时而歌诵蹈舞之其所防居进退不于塾序则于学不在国中则在郊既入而为其繁节劳事以左右于父母之养出而从事于学其趋术博而用功多又如此其为养也非独少时然也至于壮而已老而孝敬不敢衰其为学也非独其长时然也自其幼学就傅而居宿已离于帏闼宜乎其不能两得而兼至也然古之制无越乡之业其子弟未尝离父兄之侧其父兄之贵而命于朝者亦为仕于其乡耳子弟之孝而能养材而好学者入则悦其亲出则敬其师而乐其朋其力足以两得其情无有不至也今之为仕无在其乡者父兄苟不仕而使子弟学焉则有蹑□负笈裹粮而驰四方常有不得养其父母之叹其仕而子弟从之则往往视其仕国之人如异域之不可以目接而面觏也深居简出匿崇严而守空虚虽左右之养得矣而常苦于学之难兼彼其学而废养者固不养之责耳其养而不得兼于学者岂非时习之失拘曲之説胜而大公之道微耶余用是有慕于叶生矣叶生呉人也其尊翁素峰公始仕为泉州节推而生来省于郡邸公之为郡不以拘文曲法自蔽其刑既明其令既行则进邑士之聦明材敏有志于学者语之以礼乐之事道徳之言士之闻其语虽感动兴发大小异等然睹于至意而渐于大和莫不欣欣然如弟子之立于严师明傅之前而不知其为吏于吾土也公亦喜其教之着而人之从乃使其子出见乡缙绅先生暇则与诸士游谈诗问礼考徳正业不在乎术序党庠之间而有藏脩防息之益亦可为两得而兼至矣古人两得之者以父兄之仕之在其乡也叶生防于他邦举养与学而兼至焉信乎人之乐有贤父兄也哉公既命生以归奉丘庙戒日将行矣诸士谋所以赠之而来请于予夫生辞亲而归既息乎就养之勤无繁节劳事以役其形气则于为学功宜益専他日徳行成而闻名达泉之士将有望其声光思从之防而不可得若是虽不朝夕乎亲之侧其于为养也大矣生乎勉之哉
送诗人沈青门序
诗人之不偶者有性灵触发之能而无物役拘纠之害此天民之佚乐者矣其视富贵之人宜如槛狙牢豕闵然于中而不足近名器宠数俗所谓尊华者皆瓦砾涂炭琐屑而朽秽也然予观唐世诗人不偶者顾不以谒贵者为戒呈巻投轴左睨右瞩防幸一遇如秦闗燕壁游说之客结轸驰叩朝失于此而暮冀乎彼皇皇然其有所迫而不得休吾未见其能乐也其时公卿得以荐士节镇得以辟官故不偶之诗人虽其失意于塲屋而多侥幸于荐辟斯人也之与显者游固其词艺矜美相为标致而借援恃力之图为不浅矣彼显者皆有才学词章名一时其吟咏风格非出不偶者下也顾能不爱屈己以成不偶者之名如张燕公之于孟浩然贺监之于李白栁子厚之于符载杜牧之于张仲吉殆不可胜举以斯论之唐世诗人沦落江湖者未可为贵而诸显者能成人之名其道有足尚矣近世风骚将絶江湖之上有能为诗歌视唐世难得何啻千百而一二也而士大夫取髙资都盛位盖有不能为诗者以显者所少在此而江湖之士难得又如彼相求之迹固当在此而不当在彼矣且此之与彼游也无荐引之门无辟用之途彼亦无所借恃于此而倡和往反之间果相矜于艺而非有皇皇之冀矣江湖沦落之人诚可大贵于今之时而士大夫往往不知所以成其名以自附于唐之显者岂不过哉钱塘青门山人沈仕江湖之能诗者也自壮而强行游四方多与富贵之人逰其能屈己以成青门之名宜必有之吾未之及知而知青门无所借恃于诸显者以其来游闽中之迹推见之也青门入闽枲袍布衾从一僮黧面而微跛踽踽然惫也唐之以诗谒显者一见则欲废其半饷之享辍其一姬之赀如执劵责负傲然必得何至如青门之惫也予用是知今之显者之所以遇江湖沦落之人矣予闲居寂寞絶意当世好事之徒顾辱青门枉与之游予之不能有益于青门可知矣独不难屈己以为之重而又非有文章之名也虽俯躬匍匐胡能増昻青门之锱铢为青门计当且改图庶防有偶也青门顾谓予曰斯行遇公归亦将终隠矣不复有望于余人也斯言其为谩邪其非谩也则青门之踽踽南行而穷宜矣古有得人一双之璧百镒之金盼若毫毛惟以一言之知为重此豪士佳公子之所为非所以施之今也青门行四方受双璧百镒于人宜不少矣今乃持岭外迂废无用之人一纸之序以归曰可以终隠也青门虽自不为谩世其不有以为谩者乎是可笑也
周莲坡公荣封序
迹混而人殊庸者之所忽而智者之所明也今夫材不试于事而虚有其职之号食不及其禄而遥有其秩之宠上之人无所择而畀之以为是其子若孙所得之职之秩而还以与其祖父无所费吾之器与名而可以为其人之荣也下之人不必量而受之以为是吾之子若孙所得之职之秩而推以及吾之为祖父者非有待于贤且能而可以安享乎上之赐也是今之所谓封官者也且夫不试于事而不食其禄者岂必皆无能之人哉葢有懐藏道徳重其身而不出遗逸于世而不悯者矣亦有挟长负竒屡奸于时而不一遇龃龉坎无所发愤而敛志以穷者矣重其身者无所慕于外非虚职遥秩所得而荣之也敛志以穷者志在于効长见竒而不肯以虚职遥秩自乐为荣者也然而上之人以是畀之则不得辞故有召之而不至官之而不屈而无有封之而不受者是懐藏道徳与挟长负竒之人苟有其子若孙所得职秩推以及之则无异于无能之人之所蒙者也此非所谓其迹混而非常人之所能知者耶呉郡昆山周莲坡公其子大理君为兴化知府天子加其乆劳于外善于持身谨法以仁其民也优以褒典授公以其子官以慰其子之勤而且以为宠焉于是公亦为兴化府知府尊于家公之夫人晏氏尊为恭人乡人无不为公与夫人荣者公方澹乎其深藏冲乎其善下守其履素之原而忘夫外来之益重珪累组之华其躬曽不加于草衣芰裳之陋雕毂文茵之愉其体不以易乎穴居石卧之颛而漠然不知名宠之贵锡贶之羡也岂非其志欲以有为不以虚得其职秩为荣而其自乐之道有不得而荣之者耶虽然所谓有道者不敢过于自肆而傲上之赐有志者善于继之有人而不必其身之自为公乌得无以为荣乎哉公之所以为荣者如是是所以为殊于人也兴化君之僚郡丞呉君节推章君严事其长之贤本其所自而幸其所防之盛也欲有以赠公而余为之序如此公其不以余为庸人之知哉其以余之言谓有以明之哉
送闲寂海上人序
佛氏见距于儒非以其好广大宫室珍美服食聚不耕之身而为放恣如近世所名学佛之徒也殚力于性地会精于心源谓之髙大微眇而毫髪千里之间此其所以为吾儒距者也近世名徒于佛者何如哉惟其宫室服食之知而隈下惰窳无复小慧他能以为放恣矣士之名儒者犹睢雎盱盱词费气盛以距佛为功是佛之得距于儒既非其所以取距而儒之力距乎佛尤失其所以为距矣不亦谬而可笑哉其间固有屏絶声色禁耳目之邪淡节臭味裁口腹之欲约身劳体以自苦刻居无寻丈之安而行有山防谷涉之勤属属然奉其教之所谓戒者以求别于其徒士者且以为世所难得交礼而多誉之彼亦以此自贤沾然内胜谓足以抗吾道而存其教如吾所见漳州开元闲寂上人智海殆庶防其人矣佛之为言固存于其经以大小分教乘而明圣贤之差别则守戒不失蹈人之所极难犹不足语于下乘之数盖自东土所传离祖而为宗者未可望其门墙视彼迦叶以下二十七人一镫之照西土相续如其经所称云者又未知羊牛之车相去如何耳充吾儒之所距则摩竭掩室片词俱冺之防乃足以深攻细折而与之较同异于毫髪之间如上人所守非独其教之末亦吾道之所不足致距也上人于佛氏之经该诵而精讲良亦勤且博矣其言固在苟求之而思思之而得究其所主将必有以抗吾道而特存吾方距之不暇而暇与之逰哉上人勉之然吾亦惧夫所以自为者不至他日复见上人无所操以为息邪放淫之本力不足以有距而卒为上人之道所抗也吾与上人交当勉之
送章心壶序
予闲居抱疾凢吾土之名能医与以医行过吾土予未尝不致而见之各售其方药饵杂投徒以予腹为试方之壑童子疲于取火束火之役蠁莙之臭达于墙戸查滓之弃余积若小丘而予疾如故医者方且援证古经陈説素难上言天和隂阳六气之宜下言血脉虚实寒暖五脏九窍之变惟恐不终售其方而侥幸万一冀其试之获中也予既困于药稍谢诸医疏食饮水聊以永日自是虽不敢倦于致医而良以药为戒矣一日客有言余姚章心壶之医者因致而与之谈未即叩其术非不欲叩也盖将斋心澡虑修其诚心以待他日再见而后请焉又将节宣起居从容旬日庶防脉安于体使之一诊而可得其要也章君坐乆鉴予之色遽言曰公之疾将愈矣可以勿药矣吾方非不良不复为公出矣继此数相见纵谈当世之故与其平生逰寓风土人情之美恶其于该涉艺能辨订器物形证而品别之往往有可听者未尝为予言六气五脏九窍如他医所云云也予疾亦日日有间君虽未尝引以为己功察其意似隂以予疾间自负也岂其使予一见而有斋澡修诚之心与其数见而泛及傍综世故形品之谈皆攻疗辅爕之所存而所谓药物者不在草木金石之性味治法者不在烹煎防咀之剂量耶于乎君之医果有以异于予往时之所致者虽日与君处不厌也而君揖予将归矣予疾果日益有间方谋裹粮逺游访良友于呉越之间倘与君遇尚当叩君为予二鉴其色究斯疾之根本伏藏消长分数如何也
遵岩集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遵岩集巻十二
明 王慎中 撰
志铭
封通政司通政谿桥王公墓志铭
温州永嘉英桥之王氏有老而号谿桥翁者生为乡人所荣而交慕之没相与哀之而祭之于其社翁尝以两子武库君司成君贵褒为封君人不称其爵命而称其居盖以徳掩其贵也谿桥未为翁所治潦水钟之浸为广斥过者不睨翁独售焉斩藋菼决垢汚作室于其间时犹贫也而绳板之所树引寻尺之所图度深广而髙衍或疑其壤之不吉以为翁忧又有笑其侧者曰胡所取财而室巨如是其为筑于道傍尔矣翁闻不顾治之不倦今之藋菼变为翚革之华垢汚变为垩磩之美而位置觚隅满其绳板之所至寻尺之所揆无少缺失器币服物僮指玩植以充备其中亦称向之忧且笑者或已不及见而使他人追訾其愚其及见者皆自悔责其识事之近量人之浅而益以翁为不可及也始丧其父翁早孤而家又贫也奉母周氏兼畜诸弟经营毛宻母常足甘防而诸弟衣食甚均其意气暇裕无纎细苦急之态遇有当费曽不恡情力亦副之于人无所忤而当有势者在前亦漠然无所诎愧也其后富贵矣足以放其欲以夸世驾俗见谓得意顾独悃愊自好不以侈张具取娯快故轻糜货用其遇物尤醇与敌以下为钧情慤而貌恂非缪为恭愿买童儿口吻收不骄之声而内存矜喜有不能制时肆发而窃露者也其和气内溢老而弥盛目光防熻深夜广坐烱然与炬相射须眉厐皓顔如渥丹观者皆惊为神绰意旷度济以温色亹亹谈辩间出于嘲谑丝竹杂作嘈啁喧耳聴受有节赏工摘误与少年好事均其精谿桥之居既大翁以徳齿为人所尊事媚爱往者辐辏门无停客举尽賔际宴游之洽微时所识有所不给咸以翁为归施贷赈防不自为量歌舞其徳所在有之故其厯年滋多备生人之欢嘉而不得者不以为怨翁既富贵尤念其所自曰微先人积徳以遗我胡以及此始祖某髙祖某久矣墓茀不治恻然追新之治其曾祖珙祖毓之墓尤严而割田以入大宗之祠必选其腴美诸费甚钜曾不以一铢发敛其族人盖其行谊笃厚如此嘉靖丙申七月二十二日卒去生景泰庚午阅八十七年矣卒之日吊者数千人哭无不尽哀者其仲子国子祭酒激以闻于上为赐祭宠之以闵其孝公名钰字九思封通政司通政卒之年十二月某日伯子澈与弟激沛卜吉于先域半山之原而与恭人张氏合焉恭人故相张文忠公孚敬之女兄徳夀配翁有孙五人叔樊叔程为国子生叔果叔杲乡贡士叔本庠生可以知为善者之所享也之日乡人相率祖奠于途引柩而泣者数百人绋长数十寻不胜执己则相与敛钱为祠绘像祀焉蜡飨赛馈必俎豆之期于久而不废盖英桥隣壤之五都濒海而居其土积卤其业宜盐故置场名永嘉以榷之其民籍皆系于灶嵗赋盐入廪转饷塞上征其力之所出而不责其非有而近嵗有司重以折色之征推肤剥髄不能充也公谓灶地半坼于海民输其有已不赡而重以折色是责米于盆缶镬釜之间非其出也为书具言灶民所以穷迫不堪重赋之状甚明切以上于朝天子览而悯之下其书浙东均折色于诸县之不为灶籍者五都之灶民得以不徙死故其五都之民送之尤悲挽柩行者累踵骈肩恐不得负绋为恨又无以自慰而图祀之于社以记不忘嗟夫士有当势得位力足以施于民而卒无一善状其生为人所诟嫉至于死犹追数其过以咎之何限其不足懐于人泯然以死而人不知者又不知几何人翁无尺寸之柄而没有以得民如此不独其行谊之厚其材亦有以逾人者是可铭也翁之伯子武库君不逺千里寓书于予曰先人之图所以告诸幽者非得能言而可信于后之君子不敢以托故既久而未有所托今敬以托子矣武库君之贤而多与海内之名公雅故所以重其亲之终事而其请铭之言如此予其可辞铭曰
深坎而周封以为之宫其蔵之宻其树之崇千百嵗之后过者必恭相栢与松
周府仪賔郭公配保昌郡君墓志铭
郡君朝列大夫周府仪賔郭公昂之妻陜西副使凤翺湖州府同知凤仪之母镇国将军子之女汝阳恭僖王之孙周定王之曽孙而髙皇帝之孙生于成化庚寅六月三日卒于嘉靖庚子七月十八日享年七十有一讣闻礼部以请上赐祭如制皇后皇太子并悯悼遣祭于夀福荣哀备矣而郡丞君悲不能自释谓宜有以垂久逺而不忘者以慰无穷之情事乃来乞铭郭固名家郡丞君有闻于时力足以得显人大官之文而来请于余是其趣必有所存也乃为掇其事行而志之云郡君勤俭静肃慈而能训虽禀女质而有男子之识尤精计画其于度财任力敏甚菹芼泲涚臡胖醯醓紃絍缫缉耘获豢字为生之事莫不明习而察归郭氏不数嵗而郭为钜家名于大梁僮婢数百指使之各当其能与尽其力无得无功而食果蔬粟麦之入羡溢蹈借无茎蓏秉穂之遗为人所私亦无腐败于莒庾而弃者其贵而多材如是然不以是骄其夫在夫前语不扬声唇无反者复能本夫之意其舅姑所进衣服饮食必得其饥饱寒暖之宜朝列公倜傥好议论文史交游半于城中餽赠宴享之礼无失而公不知其费所出又不敢私以己意掠恩沽美有所贷予间则益为公市膴厚田园卜防宅广树畜以娱其志而课二子读书常衣以布衣食以菲食曰非不能美好若辈口体顾无益于发志进业而足以长过耳二子起进士为官皆以修洁闻于人盖教所素成亦知其母之志不乐以他物养也郡君于宗室女属辈为尊门既显大春秋髙同姓外姻之游者益众嵗时庆问长幼尊卑来防冠舄楚楚填溢闺闼郡君顔如渥丹齿健而目清应接有则老而不惰怡如也大梁人传説以为荣其相语尊者愿其妇卑者愿其母皆欲如郡君两子在职并先后奏疏乞谢职归侍父母诏可之已而宪副君与朝列公相继殁哭之既哀而郡丞君奉郡君之教治其丧有礼郡君渐衰厌事郡丞君视飡尝药旦夕不去于侧母子之间慈孝备至尤以家法为大梁所推不独其富厚荣达云郡君二子长宪副次郡丞女三人长适林纪次适麻冕生次适典仪尹复春孙五人东南中西朔东早卒中举人南西朔皆郡学生女孙五人曾孙三人坦増墉曽孙女三人郡丞君以是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启朝列公之兆而祔焉铭曰婉彼硕人容徳具美不言在昔齐姜宋子曰图尔家朝列维士修于闺中有闻邦里其闻维何维夫游且歌曰妻之以子曰有母优学而仕既相既诲实受多祉终老无斁克令厥始执是阃仪梁人所视本盛追兴功存郭氏琢铭防墟以诒不毁
李母纯懿孺人秦氏墓志铭
嘉靖二十一年二月十日李母纯懿孺人秦氏卒年九十有三子若孙若曽孙与其妇扶杖胜衰哭于帷堂而东西列者百五十余人女子适人而携其子若孙来临者称是若孙曾之亲戚所尝往来之党尊事敬业之大夫士吊者以数千孺人之存以嵗时受其子若孙曽及诸妇之夀女子与其夫及其男女亦来防大车肥马塞巷陌裘带缨絇充溢堂上堂广百余步至不能容闺中步揺翚翟垂揥悬瑱巧丽之红实筐布篚缫绣为借以献酒芬殽洁迭承第进为孺人欢孺人以尊卑大小序而接之腹坚齿健饮防嚼嘉人莫不自喜谓为得孺人之欢如是者余三十年自郭邑郊聚老少贤不肖传説嗟叹为不可及或仰天诵祷以愿其母至有咨怨吁欷恨其母之不然以咎夫天之不均秦孺人之名人人莫不闻呜呼盛矣孺人泉州卫千户杰之女嫁为恪庵李公瑄之妻恪庵不问剂劵而赀日进不知馈遗之费而交游益亲乡人之饥与疫者资恪庵之药与粟以济以善闻于乡然恪庵称于人曰是吾妻之助恪庵殁诸子孙之为士者其学専其材成为他业者其生事办皆曰吾祖母之教盖孺人之子孙蕃矣买田作室督任条置以笃其生者甚均且至而有矩法孺人坐堂上以色笑开示所好恶其执丝枲撰酒食之治女事者常若孺人之临其室其省种获力赋税之治男事者常若孺人之临其家诵诗读书则古称先尊师乐羣者常若孺人之临其塾其政不肃而齐其教不怒而威所统弥众所及弥精而所处弥适其材禀神识盖天得之也母于李氏七十余年劬躬约已累仁勤行以大李氏之世其事甚众不可悉书余所论其凡而又特着其事之大者初李氏族大无谱孺人命诸孙之贤而有文者士绚士章士黙士弼士撰论世次聘邑名士沈亨纂而成之复以意授士绚等定为家范数十条勒之祠堂子孙朔望展谒读家范一通以戒焉李氏子孙不忘其先油然兴其惇睦之爱由孺人也俗降教失士大夫因陋守近能言其祖者鲜矣孺人之志宏逺如此观其大其细可知也士绚等述孺人之行来请曰吾祖母之存知书喜文章于人之贤否尤有辨别而向意贤者今其得先生铭之是祖母之志也故为论而铭之使其子孙得以二十二年癸卯二月初十日启恪庵之墓而合焉孺人子孙既多男女嫁娶名氏具其家谱及乡进士君之状兹不着铭曰
曰氏自秦栢翳云裔始有好马国于汧渭仲奋佐周礼乐肇赐有非冉祖及孔之门汉彭晋起绾玺乗轩统卒一旅徂闽之昆厥根既逺枝条芬敷爰生贤淑令族攸符禀女之身材也维夫为妇能恭为母能慈匪曰恭只其家由治匪曰慈只训督寔师克笃其庆以昌李宗作之自我亦享在躬斵石刻铭壶仪是崇
户部主事周迹山公墓志铭
士有奋微起陋立人本朝沾一命之寄无当世之责而怀忧世之心无正君之任而愧衮职之阙亦其志然也然而虑过其身之所居言逾其位之所守则有思出其位行越其思之説出而攻之虑过其身虑未遂而身逢其殃言逾其位言不行而位贻其危则有徒丧其身无益于君之説羣而诮之夫使身违其责而皆逃其忧位非其任而并讳其言犹有当责受任者也若夫畏逢殃为不济而全其身惧贻危为无禆而固其位则是莫有忧与言之者矣彼为思出其位无益于君之説者岂诚其心之所然哉阴持全身固位之私计而阳为是説以自解脱耳议论不明于世而节义不立于朝其失盖由此夫君仕为户部主事在朝六品官耳督储视榷有可举之职防计当出纳平防范谨勾稽详君既能其职矣而忧盛世危圣主蒿目怛中常若一日不能安食而居于位者其志然也君以言获罪偶毙杖下其心固能不悔也君天也安所逃之受死如受命为东西南北之行亦事之所不得逃者也而余有以知君之无悔者君居家孝与兄弟友与人交信而能敬为户部始监草场继督徳州仓储最后榷崇文门商税皆利权易染君絶无所近如置玉涅中渐而不入其白皜如也菲衣粝食挟册吟诵不安旧闻思广所业于世之贤人志士口讲神注虽不能尽交意常以为向而谨趋舍慎操术卓然必为君子矣其应诏一疏冀以微诚感悟非为求死也主上怒其越职过直薄挞示儆非欲其死也而君不幸死盖命也使其杖而不死其忧当益切其言且益多必不为少挫以败其志或守封疆备障圉患至祸及必能以身殉职不苟免以幸其身此余所以知君之心而断其无悔于当日之死也君姓周名天佐字宇弼泉州晋江人嘉靖乙未进士娶吴氏女三人以兄天正之子日暹为后上疏逮杖之日为辛丑五月六日下诏狱两夕卒五月八日也距生正徳辛未二月一日为年三十一耳其仕不久其年不永其学専鋭而方进其行勤修而日敏进而未见其止勉而不及至于成独其志皎然可知也忆君丧归时余友人毘陵唐君顺之寓书于余曰不可使周君无传子以文名世周君又乡人也子必勉之余奉唐君之教不敢失而君之父封主事公琅以状委余曰贫不能亡子赖诸当路之赙与缙绅之遗买地后市之里寳盖山之麓穿圹坚宻将以是嵗甲辰十一月十五日矣愿有志余不敢辞予惟唐君之不欲君无传也亦伟其言而哀其死也余志君之墓独论其志详焉庶世之求君者不徒伟其一疏而哀其一死也然以余文之陋如此知不足副唐君贻书相勉之意而有孤封主事公之托矣其何以慰君于地下耶
铭曰以为如是而可以死耶非君忧主之意以为不可以死耶亦所以明为臣之义以一死为足传耶则君之好修不止于是以为不足传耶则大节已昭然而若此
朱液妻陈氏墓志铭
朱君液之妻陈氏谥淑静澹斋先生之长女也澹斋名尚谦以名儒隠居自晦一发齿举足不苟教其家有法淑静为女其父之教不烦朱君之父轸亦以名儒为学者师教其家有法淑静为妇于舅之志无违者朱君俊爽有竒志欲以文学拓迹淑静夙暮修饰以佐其夫甚备未尝自以为勤朱君志与命仇学久不遇困而自悔淑静善慰之未尝几微愤怨望其夫也久不举子力劝朱君买妾以辅寝广嗣朱君感其贤又年尚少也不忍至婉曲通诚恳于夫之兄弟使谕其夫而朱君竟不忍淑静竟以无子卒予室澹斋先生次女故熟与朱君游而闻淑静之贤是宜贵且夀而多男子也然卒以穷约无子早世澹斋先生盖甚悲之而朱君以志其圹属予抆涕言曰淑静非宜穷约无子早世者也是不谷之不徳获谴于天使淑静不得贵且夀而多男子也虽其行施于家室不足暴着于人人然贤而无命有足悲者不谷无以慰其亡敢图不泯于大君子彼其存亦知贤人之言之为可贵庶其有以慰也以澹斋之悲而朱君之请之勤予不得辞也为之铭曰
生于丙寅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卒于辛丑正月九日于甲辰正月十日山曰石壁坐辛向乙是谓淑静陈氏之室
处士易直王翁墓志铭
王氏家族雍睦之盛在成化治之间某曾大父时事也曽大父兄弟八人皆同祖其六人年齿差池并时六人者刚柔寛急不尽同并以材畧行谊为乡长者乡人曲直长短不相下得六人者一言以为平姻党吉防大防无六人者在愧不为重也王氏为安平右门所从来久矣易直翁所谓八人也当事持家后六人而有六人之风接其声迹不替某生晩犹及见翁时年十四五稍有识颇知诸父先生行事而翁于诸族子中独爱某以为贤谓必有立某少一庸儿耳不知翁何所别而贤之今幸有立益能讲知诸父先生行事而翁又所及见翁之某宜为铭翁名瑞字廷怡别号易直髙祖公讳子元曽祖徳轩公讳廷中父信斋公名澄坚取蔡氏无子翁与兄珍皆出侧室陈氏翁生十二嵗信斋公以贾客死吴中尽亡其金环堵萧然兄弟两人与二母相依为命备尝艰厄稍长即自奋曰不可当吾身而废先人之业茹麄衣恶拾弃掇残卒能移缩就余以寡为多贾行吴中寻父故游处以不泯其志翁所挟赀于诸贾中为最下然温郁可近貌悦色恭言语煦煦其和袭人临财有信若秋霜吴中髙其为人爱而任焉诸挟髙赀者顾不得与翁齿缙绅士夫南北行过吴中翁得皆与其贤者接同贾者常尾翁后附名刺中因以求通揖让进止视翁每招贤者游指斥山壑谈説光景亹亹与贤者往反成其为賔主诸贾黙然引爵执筯竟日徒饱而已退则相目推翁以为能王贾之名在吴中颇盛然赀不大进最后倾赀怀珍货买巨舶浮海踔东瓯乱明州以济将赴临安为逻卒所邀赀没之尽然翁所怀货皆非令所禁逻卒为暴勒没之耳或劝翁胡不自白于官翁曰所为行贾者固为求利亦以遨迹肆意也使吾囚垢以乞货不如徜徉徒手而行耳且吾年亦衰矣浮游江湖意倦殊思归吾将返矣吾长子读书为士将托以其志次子从吾行虽少而材可付以其业吾其返矣防翁长子亦奔急至吴中翁乃返至家三月而病作竟不起呜呼其于行休之际亦不为苟然矣始某大父确轩公自安平徙居入郡城课先吏部大夫以儒业翁即遣长子水心先生与先大夫同学两人者并以文荐为学官弟子王氏诗书由先大夫与水心先生始王氏子孙日蕃而诗书之业益衍且多者惟公与确轩公之后耳他公之后终不若也于此观之翁之志亦畧可观矣翁长子宦邑庠生明经有行屡试不售所谓水心先生者也次子寳所谓少而材能继父之业者也翁殁后数年次子贾大进廓增溢羡为安平钜家地下有知当为抚掌大喜翁丧母尽哀养嫡不殊已出事兄顺奉寡姊有恩礼遇宗人尽其情欵有族党之行二子肖之家富而无异财衣食丰约出入劳逸甚均某尝嘉叹之呜呼此非所谓为善之报耶公娶陈氏今年七十有六康强无恙二子谨奉焉以禀家政女五人适王文大陈世住杨伯元陈丕雍陈自谨孙男徽言娶黄佥事鳌之女徽猷郡庠生徽谟俱娶蔡氏孙女三人长适龚俸次适伍伦修次未许人皆宦出徽典聘陈氏徽音徽谦孙女二人皆寳出翁生成化乙酉六月二十三日戌时卒于嘉靖丙戌二月三日酉时享年六十有二以甲辰十二月二十日于五都葛林口山坐坤而向艮徽谟早卒附圹于墓之东铭曰
佳哉葛林之原龙翔虎蹲驯伏而掀鶱有丘隆如中出而短此名为尊水流其前若之与繄孝子之所卜兮曰吉徳之攸安我铭其藏其永勿迁
石母洪孺人墓志铭
石君华岳申卿谋其父潜轩先生能得贵溪江午坡公以达之铭可以矣而以其嫡母洪孺人之铭委予予谢不敢午坡公以才名雄海内予所畏也乃使执笔颉顽其间不亦冒非任而忘所畏乎申卿再拜言曰知我者于海内惟午坡公于家惟先生今父母终事不得一言是无以明不肖之受知于先生也潜轩公非华岳与弟乔嵩无以衍石氏非孺人无以有岳等孺人之徳在岳等与所自出之母其功在潜轩公与石氏之宗先矣孺人殁华岳仅七龄已知哀思哭泣今长矣不至无知识饮食坐起未尝不思思未尝不涕出华岳虽六七龄孺人已预待之云异日当如何今尚如此也无以报重赐慰遐灵惟使其氏行一挂名贤之笔庶其有以慰也华岳亦借以为报矣予愧不敢当而不忍辞其意予观风人所咏葛藟勉治服之俭巻耳明审官之志苹蘩敬祀事之修而其徳在于闗雎盖其反侧忧思求窈窕之女以佐君子为之琴瑟钟鼓以乐之所谓不淫于色无伤善之心是为妇人之徳而首他行也江沱之媵有不以之悲小星之御有宵征之劳然以际后悔之恩沾在公之惠犹歌之以为美而删诗者列之二南亦足知有徳之难也世衰俗失教不及于妇人有如孺人絶去妬媢敛己専居以安诸侍之筦簟使荐君子蒸和委顺卒见诜绳虽位分仪等与风人所咏不同亦嫓有其徳矣他行不着固可知其兼之也如孺人之徳而使当上世之生逢能言之媛必有播于声歌而垂之无穷既其不遇则亦安可使之不一出于予之笔也哉孺人生成化己丑四月二日生五十二嵗而殁为正徳庚辰八月十四日殁十八年而为嘉靖乙巳正月十二日铭曰毓名族翳洪氏家仙岭越百禩父敦素雄于里选所归石之子恭为名敬夫字蚤业儒晩不仕家既落中复起衎其游居无悔胡能然内佐以馈职共絶惰侈仁且惠克具美榷厥最不妬忌蕃他出覆由已逝不泯受多祉子华岳誉髦士如圭璧砻四邸缫蕴藏待荐侑乔与嵩孙龀齿梧竹间鸾鹄跱椒条逺初聊耳考吉卜辰良只从其夫令终始镂贞珉告勿毁世嚚昏尚视此
张母黄夫人墓志铭
故乐平尹张南溪公文应既殁祀于学官而乡之子弟谒其家庙之寝因得拜公之配黄夫人于时年六十有八矣色庄气淳容止不瞆语某曰南溪公平生所友慕惟王一臞先生所敬事惟李尚寳公耳今得与王先生偕祀知其歆也但愧先于尚寳耳尚寳公名源世所尊称竹坡先生曾铭南溪公之者也已而李公亦祀于学某闲居以其所学于古者时时为人讲説夫人长子达甫君好聴其説夫人闻之悦勉使与余游无倦自余为人言学大防羣口讪笑多名为士者彼诚鄙薄颛陋不能通其意也而夫人知以勉其子夫与当世之贤者相尚以义而与其为学者相讲以古皆有伟丈夫之所蔽而夫人所以助其夫督其子者如此岂妇人之智所及哉达甫与弟厚甫并以文材知名达甫犹为学官弟子厚甫仅举于乡人皆叹其屈夫人不以闵其子盖知其足以有立而必有待也二子常以不给于养为戚夫人顾谓曰吾从而父为令力足以得财而以贫终其身是吾安而父之介也今乃以养故戚而辈耶居常俭衣菲食以自勤如旧处约絶不以挠意遇其有时人方以急来归己者辄为之出至无所余其后不复衔以为徳也接抚内外宗姻之属无老少亲疎不违于礼而恩意有加其恳恻咻喣于人如恐不及而敛饬端一动有仪法虽怀附依戴未尝不式其肃也南溪公没持其家法益笃老而不懈女子适人多显者所出男子日以盛长夫人以慈诲为之尊不独其齿分然也爱其庶子天纪甚曰是其母异而子少吾爱之宜加于南溪公之在乃如公之在耳嘉靖二十四年十二月己酉属疾者环侍夫人力视之曰时至当去徒哭无益其为送我耶呜呼何其明于志而不乱于终也盖年七十有一卒之明年十二月其子将奉以祔于姑而合南溪公之域窆焉哭而拜语予曰天衢天叙不肖谨身力学庶不殒先孺人之教顾穷阨坎踬未有以显先孺人也惟孺人之行宜有以述以其存勉不肖以聴先生之説今其知欲得先生之文也某游于达甫兄弟而闻夫人之贤详矣于法应铭其可辞铭曰
寳林之冈贤人所藏惟其配之其徳与方
笋江潘翁暨配方氏墓志铭
翁潘姓名泗徳教其字娶方氏髙祖仲曾祖文显祖永贵父世瞻皆不仕世瞻生子四人其季翁也翁生于成化丙申生六十有三年而卒为嘉靖戊戌方氏后翁二年生而先翁五年卒则为成化戊戌与嘉靖癸巳也子二人实寛实早卒而有子女各一人寛六子三女子皆使读书其长者多为学官子弟潘氏之世将益大竭力尽志卜地甚吉作竁甚固以父母者寛也之日为嘉靖丙午九月二十八日墓在南安县二十都月半山之原坐戌而向辰未前一月寛持吾友尤见洲君状且介尤君来乞铭予少时与实同学舍从师虽未定交然追奇其才而早死意常悲之潘氏之世既大子女聘嫁皆名家与予家相聨缀呼为姻戚寛能卑身蹈礼以见于予其词甚愿而怛恻予固不能辞而寛之词有及其兄实者曰以亡兄之志使其在必得志力足以累公今虽已死使其有知亦必以是累公也予闻而益悲益不得辞而翁有二女其一以归陈紫峯先生琛之介子紫峯以徳学自髙于俗寡好顾甚好翁不独为姻娅故使紫峯先生在固当铭翁是翁终必得名笔也予文乌能固辞既志之如此并为论而铭之铭曰
予观世之有家而兴者莫不有贤夫妇焉盖鲜有偏举而能独成者也若潘翁与其妻方氏亦其人已翁性坦夷喜施而方氏警慧度事出费翁善为不疑方氏巧于前亿其于一家之治相劳于初而偕享于末两勚以积而并食其报如藨蓘之必获崇比先俟而后收不爽厥谋良亦贤哉且非独兼举又有相济之功焉夫啬而无散则人莫之附然多与而不节将有难继之忧好猜而不情则人莫之任然过信而无权将有易欺之患而潘氏夫妇各致其长以力于生宜其少败而终成也是二人凡民也其用之一家小道也以予论之如此岂不有可观者哉
淑闲吴氏墓志铭
嗟乎世衰伦废而兄弟之恩缺人各有心彼此乖向如张骍角之弓翩其相反岂独其人之罪哉亦败于室中之多搆蔽于惑而害其好也虽以姜肱之笃行缪肜之至性犹不能无畏于是况他人乎以吾所见乡人兄弟之笃如尤怀璞公琮与其弟璋衰世之仅得者也今得其子麒述其母淑闲吴氏之事行而知尤公能友于其弟盖有所助云淑闲尤公室也善顺其夫曾不以意志相违异非徒色语无忤而已尤公兄弟共炊而食自劳其身转货浮巨海出东方欧骆鄮甬之墟授弟其柄使握家政淑闲尽敛公所转赢金与他财物置箧缄以一钥持钥牡畀娌氏使恣出入不问其何所为也方其丰时一门衣食饶沃独俭已为倡不以共财故有所溢费以自快其后尤公转货渐折家无所入益困淑闲未尝貌愠或追过丰时谁所出入有不实也故尤公于兄弟之好终其身不败淑闲尤能事其姑而迎其夫之意自买妾以侑其寝生子麟抚之如麒麒于某友也故知其母之善确而不诬于其来乞铭义不能辞况其善可铭也乃诺而铭之淑闲生成化丙申年七月初三日卒嘉靖壬寅年十一月初五日年六十有七而以丙午年七月二十八日祔于尤公之兆其子孙生出兆域背向吾友庄君采志怀璞公之具矣铭曰
分割以为能家离间以为善内教不行于中闺习久昏于此世胡不视乎斯人庶有泚而知悔我铭其幽其贻其诲
冠带散官涂翁墓志铭
由临漳门西出曰笋江阛比阓聨突烟起于屋霤东西行者骑蹑蹄舆戛毂有桥翼然横江如垂虹饮汉纵东西以达其兴圮系人利病可覩也每桥圮首事鸠财以佐官召役使圮者治行者不病役讫螭拏蹲载穹碣以记不忘镌题石后曰倡义董役耆老某则涂栗斋翁绍也嵗饥人饿瘠道死官为劝分聚米煑粥活之出米多受奨则又涂翁也县官度经费不足悬格募人出钱计其多寡予散官大小以酬之人皆惜钱莫肯应格佐县官勇赴不吝出钱多得予散官七品给赐冠衣以别乡人则又涂翁也翁本由贫起富以啬发赀度事出费不妄捐一介至所当为能不啬如此戎籍有涂伯坚者不知谁姓户已絶名犹系籍中仇人指以诬翁之族曰是为伯坚之涂当勾丁应籍以从伍族人咋齿弹指相视莫知所为翁跳身独出鸣于官仇故劲敌不肯服淹三嵗乃决费至数百金族人未尝捐铢发其不啬于所当为此尤着可记也晩嵗自营地于槐市山之原或谓翁康彊无艾胡遽谋此子孙多而材何至自为此翁应之曰恒言人生百嵗然世何尝见百嵗人即百嵗亦必死吾之为此非忧子孙不能我所以晓世之不知命者自是尽弃生事以产业分其子留田数亩衣食其中节缩移用寛然有余意怡如也老而耳目聪明形气不倦比卒犹炯然悦豫无呻呼砭饵沉绵枕席之苦兹所谓以天年终者予尝与其孙思谦游思谦来乞予铭以曰吾祖也贤翁之子淳孙谨夫复因友人求通于予来趣铭曰吾父祖也贤其急于不泯其亲而知所托以尽其无己之情事世之庸子顽孙视之良愧翁可为不没矣予既不忍拒淳等之意而翁之贤有可思者故诺其请铭曰
时所谓富者以纎细致钜羡深有味于细也有宁死不苟掷一钱又握利权久目营足赴惟恐有失如沃漆染腻终身不能释去贫苦日长而富者患嵗之促闻人言死掩耳不肯聴翁皆反之兹其所以为贤与
广东巡检涂静轩墓志铭
予一日从游野外至窰市登所谓槐市山者冈盘陇逗茂林繁薄之间有城佳哉后墓而前庐直欵其扄入门门内闉外植石为表题曰涂栗斋翁夀域洎子静轩公之圹涉堂厯阶主人深衣练冠而出揖乃予尝所与游涂君思谦益夫也予曰君之亲耶乃倚墓庐而居也益夫曰未也吾祖卜此以待曰乐哉斯丘冢子吾甚爱之又长也不宜逺我死则渊也从我冢妇朱氏从吾妻焉渊先人之讳而号静轩者也先人殁十年矣以吾祖之命不敢他以吾祖之存而不忍前也谦也闻之未服不变而吾祖之存也故为是衣冠以处手植墓木日防月抚见其茂长躬治堂寝朝粪夕除勿使秽蔓所以用劳于吾祖而致哀于亡父也且亡父之志有甚足悲者父少魁岸负竒气不乐为齐氓期以功名自显闭户读诵穷日夜不辍至悬发屋梁以警睡其自苦如此然辄试辄黜惭沮发愤怒骂掷研裂巻弃去从掾史得一官为广东梁家沙巡检戴冠束带归拜亲于庭下意殊歉吾祖望见冠衣俨然官人也为发笑见齿父始稍降惭愤曰亦足博吾亲一笑矣其为梁家沙及再除神安镇讥御非常之外不逻索人一钱曰小官何足为名聊以明吾本志俛而就此者不乐为齐氓耳非汩卑冗以牟纎细者也晩学为诗不甚求工解亦以自别他掾事刀笔而不晓文墨者尤破去岸幅好倾尽与人为欢若恐人知其为是官然此其足悲也予重益夫之词有礼而能言其父别去逾年而益夫衰衣俟门容蹙词哀拜而不起曰吾祖与父今将同归于此土矣吾父之志不能以儒业显卒由掾途知其抱惭愤以至没也思谦不肖又无以发先人之志而慰地下之知惟得大人君子书其姓名纳之幽为足以塞其慙而蠲其愤日夜念此至熟必以累先生矣且辱志吾祖之敢并请予不得辞乃一日而铭涂氏父子两世铭曰
瞻彼墓矣其侐而硕形魄沈墨维此之宅瞻彼庐矣既靓且蠁魂气清杨兹游之乡神之游斯父前子随坐耶立耶僾乎有仪其呼其唯岂曰无知式燕尔后惟慈及孝藨蓘寔勤灭裂匪报视此铭词不尚有诏
居易黄处士墓志铭
公名锽字允谐别号居易少尝有志于仕矣故以举子业游邑庠其业不以趋时而以适已进退得失不撄于心卒以弃去见者谓为钝惰困于材力而自止不知其好有所不存也所居不离家室而非溺于内行不越市肆而无所求于外世之所谓声名势柄通显芬华瘽身殚力争攫惟恐不获决性命而不止者皆无意于其间頽然自放以酒为娱足以毕一日而已日毕一日以至于老族姓尊卑长少乡人贵贱贤不肖与之偕无不尽意有酒必请公饮饮必为之醉醉中无僣忒之容游诞之语容益醇语益真以酒饮公者见其如此以为意惬曰与人接而无有一人怨斁亦无刺刺娓娓为厚者于机变权数漠如也予尝爱庄生醉者堕车而神不伤之説然彼所谓全于酒者喻也如王无功阮嗣宗之流诚所谓以酒自全者彼犹有所托以逃其迹而混其不能平之心如韩退之所论非真有得于酒者也以其材气之竒杰文采之超卓有闻于后有逃世之名而亦有败俗之诮公浑然愉恬不斵其真名诮两泯麴蘖之防真为我得岂不全与彼奇杰超卓者又何羡也然使公之才气文采有以自振必且骛于世之所争而天者且不得全是则人之所不足于公者乃公之所不欲也公姓黄氏其始祖真为元司令自朔漠来籍于泉州之南安县髙祖妃保曾祖光生皆不仕父传为寳州判官公其第五子也娶王氏某之姑先公卒吾弟惟中铭其墓继娶余氏亦先卒再娶许氏有子六人苞苗蕚莲藻荇女三人苞莲蚤卒苞娶赵生守敬蕚娶潘生守礼继娶洪生守贞守大女长适张视次适陈拱宿三适蒋廷埙皆王氏出苗娶陈生守谦继娶徐莲娶王无子侧室陈氏出藻聘蔡荇未冠继室许氏出生成化戊戌正月十六日卒嘉靖乙巳八月初一日而以丁未十一月十四日偕王孺人于二十一都王山之原而余氏合焉铭曰来则寓名于生去则取号于死有所谓寄于此者方归于彼胡去之悲而来之喜惟其生之不忧庶其死之无悔
双泉处士杨君墓志铭
君讳希宪字思狷其卒且而君之配石氏先卒于县之塘尾山至是合焉君有子四人贤而知学者曰春芳纉芳皆庠生与余游将乞铭以君卒嘉靖丁未正月五日之日为三月九日几筵之奠未彻也二生乃属其叔思和君来道其乞铭之意甚悲余方以不知死者为解比往吊二生顿颡于筵侧久而后起哭而言曰微先生之铭孤等其无以吾父余为之伤许之于丧次归而按思和君之状与余所闻不谬可信也君性豪爽敏辨有口居众人中遇有所谈众人方諠君谈脱口諠者骤息以其善适机綮人莫能易也君敏如是顾善为韬藏周慎不欲以所长加人杨姓着于州而君父枫山公为徳国左相君固不为张出入居处絶去宦家藩饰宅临通衢车马填轧独宴处一室往来征游纷华漠如也相国公在官所宅门长闭升其堂阒若无人或窃从户隙窥之徒见一榻偃仰旁无侍者以此终日晚营枫山别业俟相国公倦归屋宇缔搆整而不丽草木艺植有列日游其间与人益疎而庭内事无纎钜皆出意画锱铢不漏一布袍数十年非敝不改为食未尝肉也菲恶非徒为爱其微防要以贻后图永使不近于靡败肉食帛衣古所以奉髙年辅体悦口之具虽庶人得享之而不为逾也君既老犹然诸子窃制美馔轻裘敬进之固屏不御曰吾性固然至其资诸子游学交聘之费与接賔客治祭享未尝不丰其好义急困时有所捐予不为龊龊顾吝有世之富者不能为也其自言性固然固性然耶昔相国公以经学名一时蔡虚斋先生髙弟数人其一曰杨孟洪是也君既以疾不能读父书居常愧焉因以父书授四子而二生独贤能读相国公书君益资遣使就时师之能为虚斋学者二生文声日起学官髙第弟子名二生君意不能无望二生宦达当身见之以为荣然知其有时亦不戚戚也二生所为属铭于余其意不能无恨不及当君之身宦达痛无以显其父而欲有所托也然君行年六十四而有四子二女四孙长子三子二生也次子庭实末子庭楠虽不读相国公书并谨愿有家法壻孙振宗邑庠生名与二生埒王梦周宦家子居人世而情事如此其卒宜无不满意而思和君而速铭又谓余曰兄陈宜人所出麟母王宜人兄继母也兄事之如实出兄爱麟如实同出今其死不独麟有丧兄之爱王宜人尤抱亡子之悼也呜呼君于内行如是尤宜铭铭曰
盈以为亏损为益维天之常百不失去盈之损君之徳厥后将大斯勿惑有如不信考此刻
陈澹斋先生墓志铭
陈氏有姓于晋江自其曾祖顺从外家徙通州而籍于泉州卫其始着籍从所壻之家为武氏顺子二人长成由千户累起战功为都指挥佥事次忠以文学髙等为学官弟子忠生钱塘教谕恪轩公宁勉义有徳为贤师儒殁后诸生思其教请祀于学教谕公生归安知县朴斋公及先生归安公与先生始反其姓之本为陈氏陈氏虽徙未逺都指挥公以壮畧英特开阃全闽钱塘与归安公及先生以儒业禔身教家陈氏遂望于泉陈姓行方新人称之未习泉人口熟犹多言武氏云陈之为泉望不独门阀尤以兄弟友爱名其家公从归安公学事以父师终其身归安公先五龄耳齿发差池斑白相亚于行则随于坐则侍唯诺肃如也声柔气下竟日不见齿进退视所谓不敢以意主久速见者始怪为矫已见其造次无变迄老如一日感慕以为不可能嗟叹内愧而已趋其兄之事必在己先视其兄子之疾休必在兄后佐其兄治嫂与侄之谋吉卜善必胜于自其妻归安公罢归善殖产赀髙郡中先生舍内常空甔储瓶蓄萧然自足无几微望其兄兄亦乐其弟之甘贫不益以财以慁其趣时人两贤之事母张孺人尤谨旦暮起居之适衣薄厚寒暖饮食温凊多少所宜以志逆为之节无一失所欲每察色笑得意向不待声之及母固爱少而先生尤懽其心尝潜行觇先生爨廪庖库欲得其所不足以谓其兄先生輙晓所行行輙从曲为有余以示无所急孺人竟不得所言事姊如兄丧之哀甚竭其情嵗时甥祭其母先生当期而往久之无所解两女弟皆为士人妻爱其士人如弟先生既好学二士人皆有文而又女弟夫也相与恳欵特至偲偲怡怡有知其为兄弟之姻者怪其似朋友但知其为朋友之好者又怪其似兄弟也诸甥皆才事其舅加于母之存二士人皆继室嵗中之先生之家十九而一之继室之家盖先生所以感之归安公生徒数十人多异才先生常以文最其列器于兄甚同学咸伏无誉弟之嫌累试有司无所合頽然在后生间颇不乐而值东宫霈泽赐诸学官弟子髙等屡试不第者冠服复其身先生欣然曰时方违我我且舍时栖栖乎何为荣君之赐而老焉其可也遂蹈舞受诏拜赐归安公勉之不能止既隠不复着赐服婆娑巾屦归安公每命之服先生曰负恃所有而不荣君赐是士也骄吾不敢果以为荣而忘吾故毋乃陋乎归安公嘉叹之先生于兄有违者勉之使不冠服而冠服既命之冠服而不冠服然兄不以为违也先生闇然修饬无事皎皎襮衍之为光晖内映于世之纷华澹如也故以澹名其斋家人未尝闻疾声呵谴不至于臧获谋于人不隠所长施于人有不答不责其称与人交能敬久不为衰才智出己下者尤贬己下之其有显者不为曲降有所求也为善以足其性而已深自覆匿惟恐有知其学深于古其才足以有为于世世皆莫之知惟孝弟之行以其积而不可掩虽重为覆匿卒彻于闻昔孔子论士以宗党称孝弟者为次然列士之品三而是为之次顾不难与先生才守既以不遇又匿不自着某独述其孝弟有闻者以志先生之终嗟乎是亦孔子之所谓士矣不亦难哉先生名尚谦字正夫配庄氏生子谔娶傅氏生子元孙女二人长适朱液次归某封恭人刘氏生子诜娶侯氏生子英孙妾刘氏生子询女二人适庠生林益明其一尚幼生于成化癸夘十一月十二日卒于嘉靖甲辰二月二十三日以丁未十一月二十五日于三十二都徐仓里之原某为之铭铭曰有衣于此褧其表而绣其内观之者以为无有而知之者以为晦其可得而晦者晦矣其不可得而晦者益章于外惟其晦之而益章斯吾铭之不愧
庄孺人墓志铭
澹斋陈先生之配静顺庄孺人以正徳丁丑九月八日卒年三十有二嘉靖壬辰日长至澹斋厝之东郊皇山至是其子谔启封奉而合澹斋之域焉庄氏之先有官少师名夏者以文学论议出入两制为宋名臣始自永春徙晋江赐第建坊御书其额曰名从今其坊圮而故宅犹存人目其家不曰宅而曰府以尊异之世次冠绅承代不絶于宋元间入国朝赠文林郎大理评事公士明孺人髙祖也广西按察司佥事公琛曾祖也徳庆州判官公楷祖也安陆县知县公熙父也庄氏世诗书安陆公清约恬慤立家有礼孺人习其教不近于骄华其归澹斋井臼饎焬涤浣之事必亲不以生于贵惮苦不堪也慧敏足以辅家政澹斋内外事谋于室尝获顾未尝自以为仪有所适主可否取与也于内外事微夫之命不敢行澹斋性孝而母张孺人严孺人在姑左右声色无所违姑悦其敬顺谓子之能夫也勉而事我久之益笃未有难者悦甚曰是妇之孝也其性与及其卒夫哀其无助姑哀其无以事我者哭之甚悲澹斋求续室事者于媒氏必问曰如庄孺人孝谨乃可求久之卒无能如孺人者澹斋竟以无室终其身澹斋之不室非以为思也然以求其似者而至于不得有室则孺人之贤有可思也澹斋尝为某言昔先大夫以某之名通于陈以求婚澹斋谋诸孺人曰观王先生之端亮明剀必能教子其子必材澹斋决于其口而以次女许焉盖先大夫与澹斋友孺人窃从屏间聴其谈辩知之耳其慧敏足以有辅推此可观也今其女以夫贵屡封为恭人而孺人不及见已孺人当吾恭人以足疾卧不能与祖奠流涕沾枕席顿首于褥间以属予曰其为吾母铭予壻于陈闻孺人之言信可铭不独以吾恭人之痛也铭曰
不偕老以谷而同穴以宿谷之短而宿之长弥百世以偕藏魂乎宁此其勿伤
王室顾氏墓志铭
吾季父少渠公持家甚宻家人于事不白不得行虽细碎亦然某以诸子从容侍公问曰大人不劳乎公愀然曰恶有不劳顾久习亦忘矣然孰使吾如此习者因然垂泣曰而叔母之在吾日与相好者游越宿逾时而不还而门户启闭不失节臧获有职不惰食亲賔嵗时吉防之好问赠赙轻重丰俭莫为之制辄得吾意客在堂当为酒馔与乐吾坐不起语传入内顷之具治客必乐而后去有内如是吾虽欲习于劳恶乎而习之今虽欲不习恶得而不习因指其室谓某吾与之作是室也所知者材木之美恶工力之怠勤而钱米出入之数勿庸知也嗟乎孰使吾如此习者而恶得不念吾又有愧焉始吾为举子业功倍而事左志苦而命仇吾方恚必有美词吾且倦必有戒语吾为之慰且激恚不至怒倦不至废今吾老而休矣其殁虽久慰激之言犹可记愧负其意也盖吾叔母殁二十五年其子敬中始克赞吾季父治域于钱埔山之原而卜嘉靖丁未十二月十四之吉以涕泣请曰母殁于癸未五月初七日敬中生五年耳既不能知母之事行学而未成干时而不遇又未有以为母荣敬中其为不孝人矣吾兄其哀之使吾母有闻也叔母之殁予亦少然以季父之言如此夫其佐夫之家而其出用当于事勉夫之学而其处义徇乎命不谓贤而可铭乎叔母出顾氏十七而归吾季父经三十三而卒今少司徒顾新山公实其伯父宜得其重以为藏老不志少尊不志卑礼也于是司徒公为告土以奠其窆而某铭其藏铭曰
其夫之思其子之材侄也铭之无年乎奚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