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峯集 - 第 4 页/共 5 页

钦定四库全书   莲峯集巻五      宋 史尧弼 撰私试策   君臣遇合   干健乎上坤顺乎下明良之防乾坤之义也乾坤一于生而以气相合则万物育矣明良一于治而以道相与则天下定矣故乾坤之相合贵于久而不息一或息焉则万物不得其育明良之相与贵于久而无间一或间焉则天下不得其定久而不息则万物之生无已也久而无间则天下之治无穷也是知明良之防乾坤之义盖有自然一定之数存乎其间而岂可易哉古之圣人深知乎此也故凡所以遇其大臣者崇之以天下之髙位而不以为泰畀之以天下之重柄而不以为专异议之不揺谗间之不入犹以为未也吁俞以尽其谋赓歌以交其欢欲其久而不厌也古之大臣亦深知乎此也故凡所以事其君者与之靖天下之变而使之安任天下之繁而使之逸夙夜而不辞勤劳而不倦犹以为未也为之典章以求其传为之制作以成其化欲其治之久而不已也凡为此者岂特以致天下之治而已哉将以正夫乾坤之义使其久而不息者当如此也三代盛时其明良之间大抵皆然而未有若成汤伊尹相与一德之际深得乎此者何则汤以一德而为之君尹以一德而为之臣而乾坤之德固已合矣故汤之举尹也选天下而举之举商邑而听之隆之以阿衡之名吾之所以取平者惟尹之信也付之以革夏之事吾之所以救民者惟尹之望也当此时天下之事一则伊尹二则伊尹而不敢二也此无他干之所以合乎坤者其道当然耳而尹之相汤也始与之载自亳以除天下之暴终为之宅九有以成天下之治其任至重而不为之忧谓其责在我而不敢辞也久居其位而不以为劳知天下之望我而不敢逸也自币聘三至之初至咸有一德之日亦久矣未尝一日忘天下也此无他坤之所以承乎干者其道当然耳盖尹之为相几五十年而汤无纎芥之嫌尹无告劳之意此非乾坤之义久而不息者欤其德至于格天其造商之业至于五百有余嵗者用此道而已然则尹汤之所以为盛岂非深得乎此哉恭惟我主上专任相臣以乗中兴之运旣深得乾坤之义而逺轶尹汤之隆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兹承明执事下询欲讲求汉唐臣主难遇之因铺张今日君相同德之懿此千载一时之遇其可不揄扬以为万世之休哉彼汉唐之事董仲舒陆贽之不逢已无足言而贾谊之才宜见用于文帝而不用裴度之功宜有为于文宗而不为其难遇之因有不得不论者且文帝承髙惠之后海内方离战国之苦而始获一旦之安方当举画一之法尚清净之治内因汉家之业而外结匈奴之好谊当此时宜有以赞文帝休养生息之德而乃以一时之鋭气处士之大言欲系单于之颈笞中行説之背更已定之法改火德之王其説之不可用亦明矣然则文帝之不用谊无足怪也文宗承穆钦之后两河三镇之间悍将强藩节麾之自专号令之不禀为文宗计者宜乗太和之盛专任威德之臣以振朝廷不振之势而制诸镇莫制之患亦不可缓矣而乃信牛李媢贤之谗从阍寺自恣之计使元勲巨德之臣去京师之重而从外镇之逸其用贤之心亦可谓不固矣然则裴度之不留亦无足怪也是坤道贵静而贾谊则失之疎将何以事其君乾道贵健而文宗则失之懦将何以用其臣不然文帝岂弃贤之主而裴度岂真忘世之士哉呜呼文帝有可为之资而谊不得事之之道裴度有可为之才而文宗不得用之之术无怪乎明良之难遇而至治之难得也此君相今日同德之懿所以冠压百世而独为盛欤窃以草野之中窥天地之大日月之明而知之矣我主上之任相也知之甚深故浮议不动任之甚专故重权不分严之以师相之尊大之以两国之封表之以绘像之赞然犹若报功之未尽也而吾相之事君也还东朝以成孝治息干戈以全民命收兵柄以尊朝廷建太子以作人才礼乐文章粲然大备然犹夙夜而不倦也然则一德之盛舎尹汤其谁配之尝观咸有一德之篇于至治之后方将丁寜申勅以终始日新为事将久于一而不为二三之德故其书至于列之诰训为万世法则今日之盛宜有以作宋一经垂于无穷以见乾坤之大罔俾一德之篇专美有商也   赋役   三代之法至成周而备成周之法得周公而定夫周公所以定周之法而使之备者岂有异术哉举天下之法至纎至悉尽归之于中正重之而不加毫厘轻之而不损锱铢如斯而已矣是以其养民之政虽若甚繁而不乱其救民之制虽若甚悉而不伤田各有制赋各有等役各有差取之有时故用之有节司之有官而行之有序又安有作法之弊哉故行之当时虽循其旧制犹可以为国而施之后世虽祖其遗意犹可以为治也且其取民之赋园防二十而一近郊十一逺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唯漆林之征二十而五然犹太宰得以总其计小司徒得以经其土载师得以物其地惟恐民之或困也夫是以虽取之而不以为贪其役民之力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然犹司徒得以稽其民均人得以时其力卿大夫得以办其全惟恐民之或怨也夫是以虽役之而天下不以为劳然则周公之法其本于中正者其详如此宜其后世数百余年春秋之际晋楚齐秦之强兵无嵗而不交防盟无嵗而不讲然其所居之国犹周之地故所役之兵犹周之民其兵皆藏于民出则备行陈入则散于田野是以未尝无事而聚亦未尝无事而食非若后世之民兵开口以待县官之哺则其兵虽用而费不若后世之伙而况齐晋擅山东之饶秦拥陕西之富楚得东南水国之利加以管仲通鱼盐以斡其利秦穆公覇西戎而资其富魏绛为政于晋孙叔敖为政于楚皆能裕其民而使之不困其所以兴作甚多而不闻有财殚力屈之弊岂亦由此也欤若夫郑区区之国北通于晋南通于楚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凡晋楚之战郑必先受兵焉故常惴惴然束币篚玉以待命于郊者嵗无虚月月无虚日疑其不可支矣然而国小而易令民寡而易集虽受兵于外而中不失其所以为国之计虽应役于晋楚而皆有常数而不紊况以子产之徒执其政养民以惠使民以义宜其驱之无不率令之无不顺也故虽作丘赋然以听之田畴则周公井邑之制宛然其犹在是以加少而不至裒取以为无穷之患斯其所以舆人诵之封内大治者盖亦由此也欤以此观之周公之治后世慿借以为国而其效尚若此则其法之中正无弊可知矣彼汉唐之时赋役之制如汉髙十五而税一如汉文一男三年而事如太宗租调之法受田者为租丁嵗有粟稻之输而用人之力嵗二十日虽各出一时而初不外乎周公之遗意也我国家徃者多艰之初赋役虽久加于昔然比年以来庙堂轸裕民之念减月桩而两浙荆湖遂絶科抑之患除广西布估以苏岭峤僻逺之民蠲免租税于荆扬而田之荒斥者无虚额之税分屯汉上之兵而蠲蜀民馈运之费而比又亟申徭役之禁所以阜民财裕民力者如此则主相恤民求治之意至切矣可不讲求郡县之弊以仰副宵旰之念乎若夫戍兵冗官之费可省则省之覈其实数而使之不滥斯可矣将帅边鄙之给可损则损之计其实用使之不费斯可矣浮屠道宫之入可收则收之计其入使之不失斯可矣如此而民之财可丰也抑工贾之末不若禁其无益之货汰佛老之徒不若清其披度之源纠游手之惰不若加无职之民以夫家之征如此而民力可纾也能考之以周公之法酌之以中正之意何施而不可哉苟足以利天下则行之又何疑焉今朝廷方致成周泰和之治庙堂之上必有举周公中正之法而措之天下者矣愚不敏何足以知之姑以此塞明问   汉刘歆作三统歴谱以天地之数五百一十三年谓之防四千六百一十七年谓之元九防而后复元一元之间灾嵗五十七而隂阳有三五七九之厄自入元而有阳九百六之防其后谷永于成帝时述灾异遂因百六之防而陈三七之戒至光武中兴世俗多言防法而或者又因三七之戒而言四七之主如三者之论其有考而言耶其无考而言耶   圣人之垂教有先天而言者有后天而言者先天而言则详天道而畧人事后天而言则详人事而畧天道详天道而畧人事此以天道而禁人之所为也详人事而畧天道此以人事而戒天之所为也禁人之所为者禁于未然之前而戒天之所为者戒于已然之后故禁于未然者有不敢为而戒于已然者有不复为此圣人之垂教吾昔于书与春秋而见之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此上天之事也而皆起于视听言貌之间呜呼岂视听言貌之防足以致上天之变哉盖圣人先天而立教以为如是则雨如是则旸如是则燠如是则寒如是则风欲人君先事戒惧恐悚修省而不敢或为一不如是则上天谴责必有大祸此洪范所以详天道而畧人事禁于未然而人不敢为故欤曰日蚀曰星殒曰山摧曰川竭此亦上天之事也而圣人不着其所应呜呼岂灾异之自来而无以致之者哉盖圣人后天而立教以为如是曰日蚀如是曰星殒如是曰山摧如是曰川竭不复附防以着其变欲人君因事戒惧恐悚修省而不敢复为一不如是则灾祸继致不可复逭此春秋详人事而畧天道戒于已然而人不复为故欤尝怪刘歆作三统厯于天地之数五百一十三年谓之防四千六百一十七年谓之元九防而后复元一元之间灾嵗五十七而隂阳有三五七九之厄自入元而有阳九百六之防其后谷永于成帝时遂因百六之防而陈三七之戒光武之时或者又言四七之主呜呼若三者之论其有考而然耶其无考而然耶愚谓刘歆先天而立教则不言其所以致之之由若后天而立教则其以一世之人而决意明言数千百年之后于前则无所考于后则无所据亦是妄言而已矣如歆之説是使人君于人事则不修于天变则不畏推之于无可奈何之乡而曰数已先定非区区人力之所为焉然则残教害义莫此为极故无取于圣人之门焉大抵汉自仲舒倡为灾异之説而一时之士从而和之迂若刘向僻如京房狂如眭孟夏侯胜怪如翼奉李寻诬如杜钦谷永皆弊精神劳心术于天命之间终其身而不知厌焉至如刘歆特又甚焉者一为其説而王莽遂以符瑞自立睥睨汉鼎而窥之岂非刘歆之徒有以启其志耶推乎此则虀粉其骨不足以谢天下矣   六韬与诗书异   愚尝读汉史至张子房传观良之为人画隂谋则不如陈平善征伐则不如淮隂攻城野战则不及曹参供饷给馈则不如酂侯然卒能掉三寸之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而四人者不及尝读至此未尝不叹惜也及推考其事然后知汉之兴皆子房之功焉何则始良起下邳有一父老授以兵法曰读是则为王者师良视之乃黄石公之三畧也故髙祖用之以西定关中南取蜀汉约三章诛暴秦破强项而天下服其仁义解鸿门之阨陈灞上之师裂韩彭之地散垓下之卒而天下服其权谋虽曰髙祖之治而实留侯之策虽曰留侯之策而实出于黄石公之书因徐考三畧乃知上畧设礼赏别奸雄差德行审权变下畧陈道德察安危仁义权谋之道相为表里参用之黄石着之于前子房行之于后皆二道之相济也幸承师问请因是而论太公六韬之法焉呜呼郁郁乎洋洋乎洸洸乎周文王武王之治也纪于书咏于诗杂出于传百家之言昭如也有道德焉有仁义焉有礼乐焉有教化焉有法度焉其休功骏烈裕如也其深恩美泽蔼如也其典章文物灿如也其纪纲制度炳如也其所以治天下之法何其仁其所以除天下之暴何其义虽寥寥千百载之后可端拜而议焉然尚有可疑者今兵家者流有六韬之书文武太公答问之辞也有文韬有武韬有龙韬有虎韬有豹韬有犬韬自文师至战步其二君一相军旅答问凡六十篇以至兵车楼橹粮草器械山川险要风云天象无不备论而详説其间又杂以权谋之言夫诗书亦文武之书也六韬亦文武之答问也何六韬与诗书相反戾之若是耶岂文武之功兼权谋而用乎抑非太公所作而后世好事之人妄传乎试折衷之夫仁义者常行之道权谋者辅助之术时可以用仁义则用之时可以尚权谋则尚之譬如造大厦焉其柱石栋梁旣已具矣而榱椽楹桷亦存之岂以其防小屈曲而遽废其用哉仁义者栋柱也权谋者榱桷也两不可废也然而仁义为其本权谋为其末是故三代之君有以行仁义之兵而亦参用焉何者成汤之伐桀民有来苏之望亦可谓仁义之兵矣然汤誓之篇乃曰升自陑而孔安国谓从陑出其不意则权术亦用焉商髙宗伐荆楚克鬼方与天下除残暴之害岂非仁义之兵乎而商武之诗乃曰罙入其阻而郑康成谓冒入其险阻则权术亦用焉周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劳徕万民岂非仁义之兵乎而常武之诗歌曰如飞如翰而郑康成以谓啴啴然疾如飞鸷如翰则竒兵亦用焉盖其以仁义为本而以权谋辅之焉推是三君之事则文武从可知矣今取六韬之书而观之无非出此也盖王者之兵专用仁义故必进贤退不肖以清其源赏功罚罪以修其政利而无害成而勿败惟以爱民为心此仁义之术也不然何以六韬之篇独首之以仁义耶及不得已而用兵方且选将练卒料敌应变上得天时中得地利下得人和深思而熟计之此权谋之术也不然何以隂符之篇独首之以权谋耶则其兼而用之亦明矣噫向使文王武王非仁义则何以退修文德崇虎来降八百诸侯不期而防云合响应哉向使非权谋则何以破牧野之旅降崇墉之人哉意其必出于太公之言也夫兵凶器也战危事也戎国之大事也故古人必审谨而用之一举而有功则禁暴除乱安民和众混一区宇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用而无功则海内虚耗人民流离大兵之后必至凶年而民受其殃故善人教民七年然后即戎盖如是审也文武当虐君之时思欲有以拯天下之溺而除天下之残然而知兵之不可轻用也故丁宁反覆问于太公详悉细究知其必然故方举兵以除暴孰谓六韬而后人妄传乎仁义譬之五谷可以养生而不可以伐病权谋譬之药石可以伐病而不可以养生文武之时海内未宁知权谋之可以伐病也故以仁义为本以权谋为末而防用之及天下已平四方无事知权谋之不可以养生也遂偃武修文归马华山之阳放牛桃林之野干戈包以虎皮将帅使为诸侯示天下不复用武亦六韬之防意也自斯以降宋襄公弃权谋而行仁义故卒败于秦始皇舍正道而专诡谲故二世而亡向使二君知太公之书仁义权谋兼而用之则乌得为三王之罪人乎惟张子房之用黄石亦可谓造其阃域矣承学荒残姑诵所闻以塞明问幸执事裁之   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之君不忍民之无知而恶其无以别忧其无以生是以为网罟耒耜衣裳舟车杵臼弧矢宫室棺椁书契凡若是者一切便民而近于人情若夫秦自始皇废封建破井田置书以更大小篆为纸以易简策后世遵之至今未已斯亦便民也何帝王则圣贤称之以为变通之利而秦则论者讳而不言   知经而不知权则其失常在于乐因循知权而不知经则其失常在于乐更变此古今治乱之所由也古之人君虽乐于更变而不失为盛帝者知经之由也后之人君亦乐于更变而不免于灭亡者其不知经之罪也愚尝为之説曰有天下国家者当在于守经而达之以权盖经非权则泥权非经则悖二者相资而相成苟经之失则权虽有取亦何以为治也哉孔子于系辞序十三卦皆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之为制愚与其知权也惟数圣人能守之以经故可以为治焉降及后世秦皇帝变徃古之制以行便民之法愚亦与其知权也惟秦皇不能守之以经故终不免于乱焉呜呼知其全则昌得其一则亡此秦之知权与上古同而所以异者其不知经常之制也窃观包羲之世无网罟之用而于是为之结绳神农之世无耕耨之利而于是为之耒耜无为市之制而于是为之聚货黄帝尧舜相继而起垂衣裳而治天下作舟楫以济不通服牛乗马重门击柝杵臼以为利弧矢以为威造栋宇以易古者之居作棺椁以异中野之葬为之书契以代结绳者皆伏羲神农尧舜之为也呜呼可谓不知权乎然其所以治天下者皆五常之道也皆相授之制也曷尝作为聪明而失于不知经者乎此所以为孔子之取云尔秦始之兴其英迈过人之才似可以为治其废封建置郡县此皆可为而始皇勇为之而井田之制与封建相表里封建废则井田不可以独存由是阡陌开焉夫封建废而郡县置井田废而阡陌开创书而易小大之篆为纸而更简策之繁斯皆始皇以英武而作此伟事也人皆曰简便之路秦实启之而不知公天下之端柳宗元以为自秦始者亦非过论矣呜呼亦可不谓之知权乎然而其焚先王之书销天下之兵尚刻削之政者岂非其骋一人之见而废万世经制之法乎此后儒之所以去之云尔夫上古知权而守之以经故治始皇废经而达权故乱何足怪哉然愚于始皇有所深取者以其可与权而有所深恨者以其不能守之以经故也或曰马迁谓三代之政若循环周文矣秦救之舍质故亡矣数者何足取乎愚曰壮士不复幼东水无复西秦之简便施之于夏商之世则不可若以之救文之弊得其宜矣今欲得以质而救之是犹使壮士复幼而挽东水以西之者亦难矣故愚于此以马迁为庸士而始皇之权可以为后世法或曰何其亡乎曰不知经   元结陆贽言论   扬子云汉末大儒也作法言以凖论语大抵商畧古今人物少有许可至论唐虞人材则曰臯陶以智为帝谟论后世之事君则曰谟合臯陶谓之嘉夫自尧舜至于西汉之末凡数千年岂无一人翘然献忠赞襄弥缝以为后世之法哉子云孜孜臯陶以为臣子献言之模范者不为无説也愚尝反复而论之熟矣盖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立德之士鲜矣士之生于世当佐人主兴衰拨乱以立非常之功苟为不然则必铺陈利害条别是非明当世之得失而补人主之缺焉观尧舜之时在廷之士如禹稷如益契或以治水有功或以播种有功或以敷教有功独一臯陶者碌碌诸子之间若无能为然舜以不得为已忧者诚以其谟可以治天下国家也考之于书臯陶谟之所载不过曰在知人在安民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而已然则扬雄孜孜取之者岂非美其知人安民之策乎其后如伊尹之训太甲傅説之诲髙宗周公之戒成王无非以此为念也三代而下献言之士云集雾合不可胜数独李唐三百年间有可采者何以言之隋失其鹿太宗举晋阳之网而罗之当此之时咄嗟叱咤所向无前人皆以为太宗能创业矣殊不知一不从魏徴十渐之戒唐何能兴哉盖十渐之戒不过讥太宗之逺君子近小人是不能知人也讥太宗之奢肆劳役是不能安民也宜乎太宗听之贞观之治寖寖乎成康之际欤女武为乱明皇提戈藩邸之中而剪除氛乱遂即帝位当此之时人皆以明皇能守文矣殊不知一不从姚崇十事之训唐何能治哉盖十事之训不过陈禄莽阎梁之乱汉欲明皇之知人也不以峻法绳下而愿政先仁恕欲明皇之安民也宜乎明皇从之开元之治巍巍乎文景之上欤然则唐之所以剏业守文者皆由魏徴姚崇能进知人安民之谟而太宗明皇倾心听之之效耳夫以祖宗创业守文皆由于此后世子孙欲中兴王室者岂外是哉自安史乱天下肃宗幸河东于斯时也攻城陷阵折馘执俘专阃外之寄者郭子仪李光弼之徒是矣元结之于肃宗初无肺腑之托也特以当天下扰攘之时自揣其才智不足以立功于当世于是三篇之时议上焉自泾卒犯京师而德宗狩奉天于斯时也陈师鞠旅备御盗贼以清一时之难者李晟浑瑊之徒是矣陆贽初无葭莩之亲也特以当国家艰难之际自度其智虑不足以有为当世于是数篇谏论上焉然结之所陈不过数百言贽之所陈无虑千余言其文简严峻厉汪洋大肆为能切中当时之利病大矣哉虽臯陶之嘉谟魏徴之十渐姚崇之十事其知人安民殆未能逺过也请撮其机要而言肃宗违李泌河阳之谋而不能从任诸将征伐而心怀犹豫是昧于知人矣安史之乱来归者戮于独柳之下待罪者毙于缧绁之中是昧于安民矣故结之所陈不过言将士临敌而奔贤人君子遁逃任贤人斥小人乃帝王之常道其知人之谟有如此者国家失于太明太信故力役乞丐冻馁不足苍生危窘贫独流亡其安民之策有如此者德宗任卢杞之奸邪盘固如山祸乱屡作而犹且不悟知人安民果安在也故贽之所言以致冦为羣臣之罪纳谏为帝王之德一酬一诘未尽臣下之能君子小人必辩明而精审知人之谟孰能出其右哉断失于太速察失于太精寡恕多猜祸难滋至必使润泽洪而人心悦安民之谟孰能出其右哉呜呼二子所陈分别利害条陈是非载在青史炳若丹青有不可掩者然撮其大畧不过知人安民而已譬如兵家之书千章万句不离乎多方以误之之一句耳使肃德二君皆能虚已听纳以成中兴之功顾不伟欤恭惟主上抚中兴之运祸乱之变又甚唐室之季然则知人安民之谟诚今日之药石也天下之士防被朝廷教育者久矣行将淬砺词锋展摩天劲翮效一鹗之高翔然后伏劔束书直扣天阍吐胸中之所蕴如元陆铺陈安民知人之谟期不负所学而后已不识先生以为然否   歴代之君或以功或以德而受天命也然班彪作王命论以为出于天命唐柳宗元作贞符书以为由于人事何耶   呜呼天人之际未易言也人事得则天命归人事失则天命去是天命即人事也人事即天命也岂人事之外别有天命哉愚尝持是説以观歴代数千百载间上自唐虞下迄五季凡所谓尽人事以祈天命者不过德与功而已有德以受天命唐虞三代是也有功以受天命汉唐是也若夫魏晋而下泯泯棼棼例无功德天命亦从而去焉夫受天命以德则以位相禅而天下不以为私以兵相攻而天下不以为暴此无他天地有奉生民有庇也故乱而复治絶而复续必数百年而后已焉以功而受天命则布衣崛起而大业不难成仗劔请命而大勲不难集此无他亦天地有奉生民有庇也故亦乱而复治絶而复续数百年而后巳焉若乃无德与功而欲窃上天之命则近不过于数十载逺不过于再传安能绵绵不替如瓞之咏耶请试言之尧继喾而黎民臻于变之风舜继尧而天民防垂拱之治揖逊之德为如何也夏之有天下始于嗣舜而传世十有六王商之有天下始于克夏而传世二十八王周之有天下始于伐商而传世三十六王继述之德为何如也故曰唐虞三代以德而受天命者以此春秋之后六国争雄至秦并之而不能守汉髙祖起自丰沛乗秦之乱云合响应八年而天下为汉传世二十五歴四百年有功于民可知也典午之时南北分裂至隋并之而不能守唐太祖起自晋阳乗隋之乱席巻长驱六年而天下为唐传世十八歴三百年有功于民可知也故曰汉唐以功而受天命者以此若夫汉之后而有当涂之魏以至杨氏之隋唐之后而有朱氏之梁以至郭氏之周虽各得正统年号之纪承承不替然取以权谋则人复以权谋取之此魏晋宋齐梁陈隋是也取以诈力则人复以诈力取之此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是也大抵纷纷籍籍代雌代雄故曰无德无功天命亦从而去焉国家皇天眷命厯数过于汉唐艺祖开基受禅同于舜禹削平僭叛混一海宇则有德于天下有功于民未可量也肆及主上运遭艰难未克复平或者归咎于天故执事作为问目以班叔皮王命论柳子厚贞符书下询诸生愚敢不罄所闻以对夫怪力乱神之事圣人之所不言图防符瑞之学君子之所不取若叔皮作王命论是特知髙祖之兴五星聚白蛇分而不知诛秦灭项约法三章则有功于民而后受天命者也以是观之叔皮虽世掌史书岂为无失乎然所可为今日道者非柳子厚贞符书而何观其痛隋氏之虐叹大圣之起如三代受命之符一切非之其言曰德绍者嗣道怠者夺岂非以功德为人事耶岂非以人事为天命耶推此则今日之事不过修祖宗之德复祖宗之功彼区区敌国不足患也虽然或者有曰关中天府之国四塞为固王不得不王覇不得不覇愚谓不然创业之君先定于关中人心所系可以卜天命之去就焉若乃中兴之君旣能慿借祖宗之功德则关中不患不能取也何哉髙祖之兴与彊楚相抗者屡矣论彊弱则楚彊而汉弱论勇怯则楚勇而汉怯是以不知人心孰归焉天命孰与焉不得不先定关中以卜汉楚之废兴也故先入关中而彊项遂灭四百年之汉始定于此太宗之兴与羣盗相持者亦屡矣论彊弱则盗彊而唐弱论勇怯则盗勇而唐怯是以不知人心孰归焉天命孰与焉不得不先取长安以卜唐盗之存亡也故霍邑一战而老生就擒三百年之唐始定于此若乃光武之起不过延揽英雄务悦民心以复髙祖之业而已是虽决策河北而其后果能安集关中以成中兴之业焉肃宗之起亦不过治兵讨贼委任将帅以复太宗之业而已是虽即位灵武而后果能恢复两京以造中兴之业焉故曰中兴之君旣能慿借祖宗之功德则关中不患不能取也我主上聪明神武汉光武唐肃宗之所不逮也则所谓功德固已万万于汉唐二君则朝廷之上岂无如冯异辈安集关中乎岂无如郭子仪辈恢复两京乎愚庶几尚及见之   采摭汉唐以来时君世主号令文章所以感动人心者以形容今日制诰之美焉   昔鲁君过宋都呼垤泽之门守者曰非我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愚于诏书亦云葢自古仁圣之君发一德音下一制令其所以感动人心使天下乐闻而喜见之者皆相似也如三代之君为训诰誓命周详委曲通上下之情开生灵之惑或导利除害或去危就安或立法审令或遣使誓军当时翕然而奉之后世欣然而传之读诵流布烂然百篇之书播在人口为万世法夫岂必区区类举而后足以为今日献哉请独借两汉而论之髙祖之初兴其制诏之可以上拟于三代者屡矣然末有善于约法之诏也其言曰凡吾所以来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何其言之足以感动人心至若是耶当时秦民必有至于流涕者矣向试使陈涉项羽发号施令无是言也髙祖之兴谅由是哉光武之中兴其制诰之可以拟三代者亦屡矣然未有善于举贤之诏也其言曰吾德薄不明冦贼为害强弱相陵何其言之切直至若是耶向试使王莽更始发号施令无是言也光武之兴亦以是哉虽然非特此也又有愈于此者唐德宗中兴陆贽为教令而李抱真为帝言山东士卒闻之感激思奋臣故知贼不足平武宗中兴德裕为诏书王元逵等得之皆震恐思効已帝每称魏博功则顾德裕道诏语言甚切于事而能代谋夫如是丝纶一出而感动激昻欢欣鼓舞万口一辞岂非有以顺人心之所在切其情之所宜而然乎恭惟主上禀帝舜之孝思躬文武之纯德所任者皆髙宗之佐所修者皆宣王之政重以侧身修行夙夜匪懈仗顺举义将欲囘北狩之銮舆复先圣之境土廼者发德音下明诏抚慰士民激昻在位孝悌之义禀于天性而见于言辞恤民之意出于优为而发于文章三代诰誓无以加矣如明策所谓更生之喜创见之叹诚不知其几何也恭承明问诸生采摭汉唐以来时君世主号令文章所以感动人心者形容今日制诰之美夫赞扬盛化末学鲰生殆不足以措手然敢不竭愚见以道其一二焉窃尝闻汉唐之世王言诏防不下千数固有足深嘉者以愚观之皆未足形容今日请得以我艺祖故事而证之干德初王全斌讨孟昶先皇帝觉寒而念征蜀将士遣使赍诏劳全斌等三军之士皆致感泣已而蜀平呜呼此其言之足以动人心激昻忠义之节古未有也我主上廼者下明诏所以感人心而激忠义者岂特汉唐之比哉葢所以祖述三代之宪章艺祖之故事也夫如是干德之成绩不逺而全斌之忠节有继矣中兴之功愚将拭目而见之   钦定四库全书   莲峯集巻六      宋 史尧弼 撰论   洪范论上【并引】   洪范之要有二出于天者其数也施于人者其用也天不能言其用故示之以数圣人者知天之意原其数而得其用者也且天之与人其势必不能以相接则洪范之所从锡何如其锡也箕子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曰九畴者则天亦不过示之以数焉耳世之不知乎此是以其説不传也久矣诚欲得其传乎必先有以考其数而后得以明其用数与用皆得而圣人之意乃可以见矣作洪范论上下   六经之作有出于人而易知者有出于天而难知者其易知者天下皆可以意推而其难知者虽圣人不能以义起也甚矣説者之惑也举夫不可以义起者而施之于可以意推者之间而不得其要圣人之道遂以灭没不振天之所以畀付圣人者因以晦而不明亦可惜矣且诗之作不过于咏叹而书之作亦不过当时相与诰戒故其意若指诸掌无疑也春秋之予夺礼乐之名数虽若有所难知者然皆出于人之所作是故可以意晓而无难也六经之中惟易与洪范乃皆出于天而有所不可知者而或者乃一以诗书春秋礼乐之法而求之则亦不思而已矣昔者河图之未出九畴之未锡也伏羲与禹之圣盖亦拱手而莫能窥也及夫天之有所畀付而后二圣人者始得以措意乎其间此必有所系乎数而非人之所能与也数者虽非圣人所用心道之出于天下亦非数之所能尽然而非数则道无以见故夫不通于数而论易与洪范者皆一时之曲説而非其实耳然或者犹知以数论易而不知以数论洪范此何也易之为数详洪范之为数畧详者显而畧者晦是以或者之有所不见也且彼不知夫九畴之数圣人不足之为十而止于九皇极之大不加之于初一次二之间而反列于次五是二者其故必有説也窃尝推之洪范之数盖与河图合河图则施于天而洪范则施于人者也河图之数本于九独五处其中而为之用其所谓五者即易之天五其余八位则五之所统也意夫圣人之初见天下之大事物之众变故之多而不可以寻常治也是以观天之所为神者揽其要防以制其治皇极之次五而处于九畴之中者盖取夫五之为用而畴之所以有九者盖本夫河图之数加之不可为十损之不可为八而天地事物之理无所不在是也夫然后圣人处其中建皇极以统治之使其彞伦不至于斁以及于乱此洪范之为作而天之所以畀禹也彼不知者则为臆説曰五论人事天则吾不知而遂以论天者为诞如是则行道之人皆可率其私意而作洪范何待天之锡禹之传武王亦可以自陈而何俟夫箕子哉故尝论之知天之数然后禹与箕子之意明知夫五之为用然后皇极之所以列于次五之意可见本乎河图然后畴之所以为九者有所一定而不易其所从生者可考也不然则去道也逺矣   洪范论下   洪范其出于天乎曰固也其出于天也曰然则孔安国之説浅矣歆向之以灾异相传而明天人之应也不几于妄乎嗟夫其所谓天者特牵合五行五事庶徴福极之应而为之説尔道之出于天总其要而防其归设为九畴之用举而措之天下以成圣人之事业者歆向则无毫发于此矣且箕子之陈洪范将着其应而已乎抑亦求其可以措之天下者之用也若欲考其应则歆向之説且犹未至而况其所谓措之天下者之用哉葢尝考歆向之书其牵合而有所不至以自乖张其説者葢不少矣然其为妄则莫甚于举皇极以防五事而配之以六极之弱也不知歆向以皇极为何物也哉福旣止于五已分事无复余矣独六极余其一而无所遂牵强皇极以充之又外引眊与阴而配之夫眊与阴皆洪范所无者不知歆向何从而得也此亦见其妄甚矣且彼不知夫箕子所以列四畴于上列四畴于下而以皇极当其中独于次五始明言王道以为之主此其意葢以皇极赅九畴而无所不统也或者之论旣知歆向之为非矣而断以已説曰洪范百归之五十五十归之九九归之三三者五行也五事也皇极也知皇极之为本其説是矣然曰以一治三三治九九治五十则恐夫箕子之意或有不然也彼葢知九畴之中有相为用者之相应而不知夫不相为用者之倶统于皇极也五行之数五五事之数五五福之数五庶徴之数五其理有相应者故彼得以合之举庶徴福极以应五行五事而系之于皇极而遂以八政五纪三德稽疑为不相应而在数者之外则亦惑矣夫皇极之于天下犹人之有心谓心为无所不治百骸之理不理系于心之正不正则可而谓以心治首以首治足以足治耳以耳治目则理岂有如是哉故尝论之皇极虽均为一畴然以道观之其他八畴皆不过入于形器事物之间而皇极葢居其虚位而无所不治者也苟王道行而极之建则五行之用于物者必得其常五事之见于人者必得其和八政之布于治者必得其理五纪之施于天者必得其叙三德本于中则不悖稽疑定于正则不妄于是庶徴无所致其咎六极无所措其极而五福得以均被天下矣极之不建则反是如是而后洪范之用乃可议矣且洪范之要葢亦简约易晓非若易之道广大悉备而无际有所不可窥者苟知皇极之无所不治则知禹与箕子之意无难也彼或者之説乃欲以一治三以三治九而今之説则曰以一而无所不治夫彼是各以其説而皆曰此禹与箕子之意也呜呼其将何所取正哉天下其独无明者欤于此三者其必有能择之矣   诗论   圣人之于天下所以设为礼乐品节次序绸缪反覆常若迂缓而不迫者此非苟然而已也要使天下之人入乎其中周旋曲折不敢为放恣以消烁其忿戾顽悍难制之气使其性情和平而乐易其心纡徐温厚而不刻方其无事相与优游雍容以居其安其或与之处危亦将徘徊眷顾不忍割去以及于乱夫天下之情惟其忽焉而合者故亦必将忽焉而离圣人恐其忽然而离以及于乱也是以设为礼乐节文而与为久逺相得之计故夫迂缓不迫者将以求其眷顾而不忍割去也甚矣夫三代之治其朝廷乡党闺门之间何其文礼之繁且曲也其朝防之际先之以五玉荐之以缲借而后得入一揖之为简而三揖之为礼再拜之为易而百拜之为礼其卿士大夫之相见必遵之以僎介表之以三帛二牲一死贽其平居相与宴饮乡射必严其齿德之分定其位置以法三光之象币帛觥豆酬酢终日而不乱其宗庙之中伛偻跪起分毫不敢为慢易其大者旣总于朝觐祀享冠婚丧祭而其细又及于进趋步武鸾和之鸣笾豆钟鼓乐舞之数无一不为之疏数之节使其公卿大夫日从事于其间虽其匹夫小民亦于农隙登之公堂合之以大蜡野衣黄冠讴歌鼓舞以尽其欢欣而莫不有文采之序自今观之虽若濡滞烦数而不知圣人所以调理天下使浸之深习之熟乐不至于淫悲不伤于怨而不为变者其权固在于此也盖尝得之于诗虽其危乱困苦而其人犹有徘徊眷顾不去之意然后知圣人所为迂缓不迫者之效至此而后见也且周自幽厉以来虐政弊俗布满天下当时之人非不怨之深切而犹恋恋比物引类称述先王而隐讽之其言常及于理乱犹冀其或闻而改也且其言曰静言思之躬自悼矣静言思之寤擗有摽又曰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忧心如酲谁秉国成虽其思之至于自悼自摽而亦未尝痛割以去忧之深而亦未尝一念不在于家邦虽心意繁乱而终复于仁义道德之説周衰天下不宁者数百嵗而人终不至崛起以犯上者由此之故也不然忧思而至于割则乱将有不可胜言矣嗟夫后世日相与从事于急迫惨刻而无复有迂缓不迫之治故虽其至尊与至亲之间一有所拂逆至于相背相击亦无复有不忍之意尝思所以反其本者窃以为欲上之人以情接下丁宁而不倦宜必观乎书欲下之人以情爱上眷顾而不去宜必观夫诗庶乎王政可得而闻也   中庸论上   中庸之説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察乎天地虽今日为中庸明日为君子圣人以为必可至者非其故为是广大以私天下彼盖有以晓然知天下之可与皆至于此也今人有百顷之田不自知其五谷之贵而外慕夫商贾金玉之利使其一旦自取其田而深耨之则其无穷之利岂特金玉而已哉甚矣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有其所有弗能反身而充之以极髙明此天下之所迷焉而圣人所以为之率也夫圣人所与天下均者道心之防天下之所以与圣人异者人心之危其自充与自弃之间乃有天壤之异仲尼见其然也故其教无所不受虽其门人不仁如宰我踞傲如原壤可弃而皆不弃者知其所有者犹可与为善也圣人盖因天下以其所有岂能与之以其所无也哉惟能开其匹夫匹妇毫毛之端以至于察天地此其所以博大深逺而天下无所逃遁俾天下各以其所有而入于吾教故力不劳吾亦未尝强之以其所无故道易行以至于今不废嗟夫荀况者乃一举天下所有者而尽付于性恶谓桀纣性也尧舜伪也夫使天下自知充足饱满而易入然犹奔放而弗从今乃举其良璞而剖击之彼无所慿借而以入于善则将荡然肆于恶必矣且所贵于君子者以其能尽性以入道率道以范世也今况之言反若此则况之所学者不知其何为也仲尼之道传至孟轲轲之心惟恐人求之于逺而不自反其所有故其诱人也皆以圣人之事期之自取诸身推入于深防之域是以坚持四端之论而专斥义外之説要以广容而博受俾人各率其毫毛之端以入于中而已非求立论也论性之争不自于孟氏而实起于况道本无异故不争况不探其端而务为立异论论不当而争遂起扬雄韩愈纷然失其真自况始也本于太髙而反失于太卑求异于孟子而反有叛于孔子是亦过矣且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为治天下虽待于圣人圣人亦有待于天下彼盖取中于民还以导之要使避恶就善斯已矣夫五帝三王周孔之所用六经之所范围皆所以使天下之性归诸道而止况之书亦知帝王周孔之为尊六经之为贵而乃甘持性恶之论是反尽其所尊贵者而捶提之矣且今天下皆知申韩杨墨之为异端而共击之而况也倚吾墙反有祸于吾教夫万金之家盗其千金而不足忧狡悍妾无故窃其一金则深可虑何则祸自内者所丧大也义外之论君子且深惧而况于性恶乎使世不从况则已使世而从况之説则为善者苦其难必曰吾性恶矣不可为矣有志化天下者必曰其性恶矣弗可化矣喜刑名者必曰人性恶矣刀锯于是乎用矣尝恐其害之至于此故特举而论之云   中庸论下   中庸之道万世之所通行而不可违者也故圣人之在上也举是道而措之于用使人油然而皆化圣人之在下也敛是道而施之于教使人黙然而皆识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措之于用者也故修诸身谓之执中观于民谓之取中举而措之谓之用中又大为之名谓之皇极当时圣人未尝不本乎此以化人而当时之人未有不由此而得为君子者故能刚不吐柔不茹寛而有制从容以和行之当世而无弊矣此唐虞三代之士俗所以为大过人也欤晩周之衰斯道不复行于上矣故孔孟汲汲以诲其徒敛而施之于教而其説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久矣民旣鲜则卑者必入于汚髙者必入于僻智不制而至于诈勇不学而至于荡圣人忧其然也故极髙明以导中庸而躬率之要使天下皆入于中庸而不为小人之无忌惮是以独取顔氏之子为庶几不取狂者之过而深嫉乡原之害德以为天下之劝焉呜呼圣人之欲行中庸之道甚切也有人焉于中庸则过然犹可以入于善则圣人虽无取而犹或可取也又有人焉近似中庸而反有害于德则圣人之所切恶而不可复教矣狂狷之徒是过中庸而犹可为善者也乡原之徒是近似于中庸而有害于德者也执是而论西汉之士斯可得而议矣汲黯之直萧望之之刚得非近于狂狷者欤郑庄之推贤倪寛之下士韦元成之谦逊平当之通明得非入于乡原者欤何则汲黯之面折廷诤可以为直矣而失之戅萧望之堂堂折而不挠可以为刚矣而失之太刚而必折虽可谓贤而于中庸则过岂非嘐嘐有大志狂而进取狷而有所不为哉彼郑庄之流则异于是矣屈志以下贤弃产以市义郑庄以此为善而力行之卑体以下士循黙以逺名倪寛以此为善而力行之疑若近似中庸者矣然二人处武帝之世庄有趋和之讥寛有封禅之请是失之佞也其可以之入德乎避侯以为逊自劾以为谦元成以此为善而力行之逡巡而有耻坚卧以辞封平当以此为善而力行之疑若近似中庸矣然二人处元哀之间元成不能守正平当无所建明则是失之懦也其可与之入德乎然则是四人之为善不过同乎流俗合乎汚世奄然以媚于人者而已由是观之汲黯望之虽过乎中庸然而用心之刚有圣人而引之犹可复也彼四子之所为自以为善而固执之不知其失之佞失之懦没溺而不可复返虽有尧舜不可化之于道矣兹不亦乡原之害德者哉使之用于世必无益于成败之数而汲黯望之之贤犹足以为近古社稷臣此孔孟之深疾夫乡原而或取于狂狷也欤呜呼圣人虽不轻许人以中庸而欲使天下尽入于中庸之道其所以望于人者皆欲其刚不吐柔不茹如唐虞三代之士俗而后已也至于狂狷犹或取而于乡原则深疾之学者之志于道者其可不求其意哉   尧言布天下论   圣人之为天下何其道之神用之妙也以其一身处乎巍巍之上以其一心运乎茫茫之中而意有所趋治有所向虽四方万里之逺不崇朝之顷防然如影响之必从使之治则治使之化则化而不敢有后是岂待于谆谆然令之而后从哉此其道之神用之妙所以鼓动其心者有不在于言而其效之速施之博又有甚于言则其为言也不亦大乎若是者虽非言而谓之言可也昔者尧之治天下未尝有一言加乎民也而夏侯胜以为尧言布于天下窃意其道之神用之妙其鼓动天下者虽不在于言而其效有甚于言欤独不观夫天之所以成四时生万物乎确然而不见其动也寂然而不闻其声也疑若天之所无为也及其运也吾欲生物则春为之荣吾欲长物则夏为之秀吾欲揫物则秋为之肃吾欲蛰物则冬为之藏至于日月为之照临风雷为之鼓舞雨露为之滋殖雪霜为之坚凝是数者皆从焉而不敢违虽毫忽之间皆不爽也而天下实运之夫天亦曷尝有言哉而其道如此其神用如此其妙则甚于有言矣故吉凶祸福之间天下之人兢兢然常若天之日临其上而戒勅之祗惕警惧而不敢慢也是天之所以言于人者无所徃而不存矣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尧之圣岂有他哉本乎天道而已矣以天之所以言于人者如此则尧之言布于天下者从可知矣夫尧之时昊天之象羲和司之洪水之害鲧禹治之贤能之举四岳任之百揆之职虞舜总之而尧未尝有所为也曰吁曰俞曰咈哉曰钦哉曰徃钦哉其所言者是数语而已非有所谓布于天下者也然欲明俊德则俊德明欲亲九族则九族亲欲平章百姓则百姓昭欲协万邦则万邦和欲于变黎民则黎民变是数者尧未尝训之以一词以求其如此也而其意之所欲至有不期化而化不期率而率者岂非其道之神用之妙不动而章无为而成有甚于言欤是以七十年之间天下之人从其化而不敢违惕然常若帝尧亲临其家晓之相与尽入于仁寿之域至于画衣冠而不犯则是七十年之中尧未尝一日而不言言未尝一日而不布于天下而何待于哓哓然而告之哉是以圣人不以言为教而以不言为教敛其神道妙用而黙运之以磅礴于天地之间而施及于四海之外则其言布于天下者广矣是以内而精神之运心术之动无非尧之言也外而礼乐之作法度之备无非尧之言也自是而动容周旋以示天下之仪施设措置以成天下之治无徃而非尧之言矣何待出于口而后为言哉彼不知者乃以都俞吁咈为尧之言此知尧之粗者是不知尧言之布于天下者在彼而不在此也此尧之所以配天而列圣所以不可跂及者欤而或者之论昧于夏侯胜之説而遂指尧为能以言布于天下夫三盘九诰之作孑孑然沥心腹肾肠以告于人之不暇此乃商周至变之事岂陶唐甚盛之举哉胡不观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于民而民敬之葢亦尽行尧之道而已由此观之治至于道之神用之妙而能以不言之言而布于天下治之至也中庸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呜呼其尧之谓欤   唐虞三代纯懿论   所以致天下之治在道所以行天下之道在心古之圣人修之身举而措之天下国家至粹至美而丝毫之无杂至久至逺而须臾之无间夫岂有他哉其心术之妙见于天下有不可得而名言者天下之人见其然而昩其所以然也于是言动求之而不得礼乐求之而不得度数求之而不得则以为圣人之心或几乎隐而不知其心术至粹至美至久至逺者未尝不行于日用之际未尝不行于天地之间凡所以育万物而抚四海者盖无徃而非纯懿也岂可以言动之端礼乐之具度数之末而求尽其妙哉深知乎此而唐虞三代之所谓纯懿者如取诸目如指诸掌王道之论有未尽者请因而毕之纯懿之道帝王之心也其本出于心其用达于天下尧不得之无以为尧舜不得之无以为舜禹汤文武不得之无以为禹汤文武然而天下之人皆知纯懿而不知其所以为纯懿者不能论圣人之心故也夫纯懿之在心而不在政自心而发于政则唐虞三代之纯懿可得而见也自政而求其心则唐虞三代之纯懿不可得而见也尧之理隂阳舜之叙百揆禹之修九功汤之正六事文王之和庶狱武王之范九畴天下之事无不毕举当是时民休而不役刑寝而不试礼乐则兴学校则辟此皆其纯懿之发于政者天下可得而见也至于正心诚意之本修于宫庭屋漏之间勤于夙夜旰食之际诚明以得之中和以养之仁义以行之礼乐以文之其于为善动容周旋颠沛造次无一毫违于道者及其发于至幽而见于至着也不令而人信不威怒而人感无声臭之可接无始卒之可穷此其纯懿之本于心者天下不可得而见也故尧之心见于钦明其所以钦明者不可见舜之心见于濬哲其所以濬哲者不可见禹见于无间所以为无间者不可见汤见于日跻所以为日跻者不可见文武见于式孚下土所以为式孚者不可见夫是以其用不可测而其功不可穷非真心之如此而动如此而静如此而始如此而终一于纯懿而不可见者孰能与于此哉由是言之纯懿之心唐虞三代治天下之妙用也论唐虞三代之纯懿而不论其心是言干而不言健言坤而不言顺亦不穷其本矣且三代之时已与唐虞之时异三代之治亦与唐虞之治异然言治必曰唐虞三代岂非以其心同于纯懿而不可以异欤是知言心之道岂独唐虞三代为然哉后乎此有圣人焉亦不出乎此矣然而不能者非不能也不为而已故汉髙祖杂于纵横文帝杂于黄老武宣杂于刑名光武杂于防纬是则汉之治失于杂而不为纯懿唐太宗怠于贞观之末明皇荒于开元之末宪宗惰于元和之末是则唐之治失于末而不得为纯懿非失于治也失于心故也向使汉之君移其杂好之心而一于道唐之君移其慎始之心而一于道虽不可以望唐虞三代而其用心岂不庶几于尧舜禹汤文武之万一哉且孔子顔子皆不用于世者而孔子则曰文王之后文不在兹顔子则曰舜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岂非同其道故耶岂非同其心故耶夫惟圣人之道同故其心同孔顔犹同于舜文况于有天下之君而以唐虞三代纯懿之心为心则与尧舜禹汤文武之盛易地皆然矣   周秦之士贵贱论   举天下而驱之以道则天下之士必将相率而入于道举天下而驱之以利则天下之士亦必将相率而趋于利士以道为务虽欲其贱不可得也士以利为务虽欲其贵亦不可得也夫士非能自贵也道之所在何徃而不贵士非能自贱也利之所在何徃而不贱然是二者皆本夫上之人驱之上之所驱则下之所必从是必然之理也由是观之非士之能自贵而自贱亦非道能使之贵而利能使之贱其所以为贵贱者其权盖在于上之人也扬雄曰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呜呼是皆当时驱之使至于此欤盖尝论之周之君举天下而措之于不得不为道之地秦之君举天下而措之于不得不为利之地士之所以为贵而所以为贱者其故盖出于此也且周之所以驱之者盖可见矣昔文武成康之致治其朝思夕虑惟以正天下之风者何其详且尽也党有庠遂有序家有塾天子有辟雍诸侯有泮宫天下之人其入则有家塾其出则有辟雍泮宫而小则有庠序是无适而不学也其朝夕之所游泳耳目之所观听起居饮食未尝一刻不在于孝悌仁义礼乐之间是无适而非正也及其取人也宾之乡闾论之司马升之天府六德有所不正六艺有所不备者弗升也其试之以射容体有不比于礼进退有不和于乐者弗取也其登之于朝有一言之失中有一行之未尽者弗用也其幽隐僻陋之中有抱道怀德之士天子则安车束帛以招来之诸侯操币执贽以就见之其所以驱之者如此则天下之士相率而入于道者必然之势也若夫秦之所以驱之者则不然使之以术诱之以赏贵之以法其用人也非使之屠戮人则使之倾覆人也吾欲事防説若之口不利而辞不险者不用也吾欲辟土地若之不能屠人邑而践人城者不侯也吾欲破军杀将若之首虏不多者不赏也设为十二级之爵苟无尺寸之功虽有周孔之才曽闵之术不是选也其驱之者如此则天下之士相率而趋于利则亦必然之势也士苟入于道必自重而不轻故周之士三公有所弗屑万钟有所不就诸侯有所不见晋楚之富有所不居而惟道之务夫如是奚而不贵士苟趋于利则必惟利是徇而无所不至故秦之士闾阎以公乗侮其乡人郎官以上爵傲其父兄其甚者至为穿窬斗筲之事而不以为愧夫如是奚而不贱由此观之非周之士能自贵也非秦之士能自贱也其上之人驱之使必至于此也及周之衰自幽厉失道至春秋之季数百年间王泽虽已衰防当时之人犹据礼守正以风其上其言纡徐婉美乐而不流怨而不伤怒而不戾悲歌忧思而终无犯上难制之气凡此者皆入于道而可贵者也是驱之以正之效也及秦之衰天下豪杰恣睢之士释耒辍耕徒手击搏环向而攻之秦以不祀凡此者皆入于利而可贱者也是驱之以不正之效也抑尝歴考古今之变而观之前乎周驱天下者盖无不正后乎秦驱天下以正者则亦寡矣曰三皇曰五帝曰夏曰商虽其时之或变详畧之或殊而其所以为天下者盖无以异乎周也故其当时之士无有不贵者也自秦以来西汉御臣之法重故其士相率而为委靡之俗东汉聘召之礼重故其士相率而为沽激之行魏晋之君贵庄老故其士尚浮虚而不适于用隋唐取人以辞章故其士务华藻而不由于正其弊也西汉以乱东汉以亡魏晋隋唐天下何其纷纷多故也然则为天下者可不谨其所以驱之者哉   钦定四库全书   莲峯集巻七      宋 史尧弼 撰论   五帝其臣莫及论   圣人以神道役天下非特使天下可由而不可知可知而不可议虽贵为大臣而所谓天下道德浑备之士吾能黙然运之于不可知之间而使之自尽于天下以助吾为治而卒不知其所以然者何也盖役人者道全于神圣之妙而役于人者道偏于职业之间夫道一而已大者得其全而为君小者得其偏而为臣是以天下之偏者必聚而求合于大全之君以为之用为其君者能廓吾大全之神道而黙然运动其中故在上者得以优防无为而道常有余在下者谓之服勤而道常不足此天下所以不劳而治也故晁错曰五帝神圣其臣莫及夫五帝役人故其道全其臣役于人故其道偏君臣之间职此而异矣呜呼五帝之时天下淳风未散也天下之人皆君子也皆道德之士也其间与人主大有为而天下推其贤者必其英伟矫拔之人也有如是之臣宜必有大过人之君如五帝者以运其材智使之常为我用而自以为当然而不逃吾神道之中苟非君有所过之臣有所不及畴克尔哉今夫大匠指挥百工而无敢不从其令者因其智能技巧有以过之也五帝之治天下亦若是而已故立制度风敎化使天下陶至治之盛未足以窥其妙用也子万灵柔逺人使薄海内外浃吾恩而渐吾泽未足以观其妙用也其妙用常存于不可见之间能使亮功熙载之人可以为之用不可以企而及此神道之至也孟轲有曰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见于施设而难可名极天下之至精通天下之至变道至于此无以复加矣而五帝之治天下一本于此故其时也斯圣人者端然于法宫之中未尝动容变色而能运用夫风后重黎与夫四岳九官十二牧之徒绰然而有余雍然而有序而天下之人莫能窥其界量及成效已见而当时亦不自知其为神其妙用可胜言哉是以仲尼系易至神而化之必归之黄帝尧舜固其宜也彼为风后为重黎为四岳为九官为十二牧使之穆天縡经国体则固其所长至于神其道妙其用则在所不能故五帝之所以显诸仁其臣可得而能也五帝之所以藏诸用其臣不可得而能也能其所易而不能其所难不及其君也可知矣五帝之道何异乎天地之道也天以神地亦以神故育万物而不可得而名然星辰雨露皆天也而终不可以侔天之大山川丘陵皆地也而终不得防地之厚故五帝之臣终不可以及其君然而其君虽过其臣天下后世皆以为过而五帝不自以为过闻其臣言则惟恐不及此又其过人者也嗟呼后世之君非无聪明睿哲之资非乏勤鋭希慕之志而终不能跻五帝之万一者盖其臣负其才而欺其君为君者复无微妙运动之术以临其下上无所长下无所短此莽撡所以亡汉仲达所以倾魏也其甚者希五帝而反乃违戾或矜材鬻智以求过其下而自谓神圣或设边幅厓岸以待其臣而自以为不测不知已大失圣人之意是岂知有心无心之间哉以是而治天下其五帝罪人欤由是推之帝王之王天下必有以过其臣然后其才可得而运用非过以才也过之以道也后世之治虽弗逮五帝然亦有可观者观汉髙祖度量汉光武沉防过其臣唐太宗英畧过其臣故能运用当时人才以取天下彼晁错得之而未尽何待圣人之浅而自叛其説也七国之反请帝自将无乃前日自亲之策乎然腐儒曲学不论五帝所以取天下而区区陈晁错之失盖亦疎矣   泰伯可谓至德论   君子之于天下不求其德之可见而求使其德之不可见是以功足以及百世君子于此辞之而不为泽足以被万物君子于此避之而不居寜举而推之于人使天下受其赐而已不与焉此其用心不亦甚大而其为道不亦甚逺也欤呉泰伯之将逊商之将衰而周之将兴盖可必也以泰伯之兴而得立于天下其功之可以及世而泽之可以被物者亦可必也而泰伯方且逡廵固避若无能然必举而逊之王季以待文王之兴宁使天下被文王之道而已不与焉此其志在于天下而岂屑屑然逊国以为髙逃名以为美哉孔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甚矣世之人不足以知圣贤之意则以为举当受之国而与不当受之人此人之所以难能者既有逊国之实而深逃逊国之名此又人之所难能者而遂以此为泰伯之至德夫举国而畀人好名之士可得而能也有其德而辞其名遯世之士亦可得而能也泰伯之德岂好名而已乎抑亦遯世而已乎是二者皆不足以为德而况所谓至德者哉方太王之居也周之王道虽未行于天下而天下之心已归于周矣君子幸而出于此时岂不欲有为于天下哉使泰伯于此奋然以周家之业自任天下必不以我为贪使王道自我而成天下必不以我为専而泰伯则不然以为天命之归有待于文王天下之人方陷于涂炭亦有待于文王寜使王道待文王而行不必其行于我也使王业待文王而成不必其成于我也于是脱然舍去其所当传之业而不以为嫌逺托于蛮夷之地而不以为陋以成文王之德于天下率天下之诸侯环向而惟文王之归举天下之民无有逺迩莫不均被文王之泽而周之勲遂大集于天下此其心岂逊之以位哉亦逊之以德而已岂特为周室哉将以为天下而已及夫王道既已行王业既已成天下皆知其为文王之功而已不与焉此岂寻常逊国以为高逃名以为美者可希其万一哉是知以天下逊于人犹可能也逊而使天下防其泽所不可能也泽及于天下犹可能也泽及天下而使人不知其泽之所从不可能也非天下之至德其孰能与于此哉昔之以位逊人者非一矣尧之于舜舜之于禹以天下逊者也伯夷之于孤竹子臧之于曹季札之于呉以一国逊者也其事之大小不同故其效之浅深亦异今泰伯之逊不过区区之七十里之国而已而孔子乃以天下逊归之此与伯夷子臧季札逊一国者何异而乃加之以尧舜逊天下之名何哉尝闻之孟子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君子之不以天下轻授人如此故尧之逊为天下得舜也舜之逊为天下得禹也今泰伯之逊是为天下得文王也此其用心岂非尧舜为天下之心欤尧于此使舜之道及于天下舜于此使禹之道及于天下而泰伯于此亦能使文王之道及于天下此其所收之效岂非尧舜及天下之功欤逊行于蕞尔之国而其道大被于天下虽谓之天下逊其谁曰不然是以伯夷之逊人不过称其清子臧之逊人不过称其节季札之逊人不过称其义而防伯之德至于民无得而称岂非其道之在天下有不可得而名言者欤虽然泰伯所用之心所收之功与尧舜同而其所遭之事则与尧舜有大相逺者尧舜之逊也当徳业之已成天下之全盛而舜禹又皆有已试之功故尧舜之德可得而见也今泰伯之逊也当德业之未着天下之未一而文王之方防又无已行之验故泰伯之德不可得而见也孔子之定书于尧舜之逊止直着其事而未尝论其所以然岂非以其显而易见也欤至于泰伯则不然必断然表而出之曰至德以明示天下后世呜呼泰伯之心非吾圣人其谁明之   曾子论   道之难言也久矣不可以一言而求其几也使其一言而可几也则圣人岂不欲尽言以告人哉圣人惟急于告人是亦尝有言矣然其为言亦不过举其端而深托其意使人探焉而自知浅深随其所受而得斯已矣其所以为言者盖未尝指名其实也非不欲指也而有所必不可也昔者虞夏商周之君始举其所谓道者而明用于世而犹未着于言也及商之衰文王适当其时有所廹于中而不能自已者于是始观隂阳之变以为易始见于言矣犹未施于教也及春秋而天下之不幸无有尧舜禹汤文武之主而人亦不复有知此者是以孔子隠而有所不忍而必至于为教凡天下之教盖自孔子始然而未尝定其所以为教之名今夫欲制器于天下而独指物以为用则其用必将有所穷而不可以及逺惟其能设为方圆而虚之以待天下之器故吾之方圆无穷而器有尽彼虽百变而终不离吾方圆之域圣人之教亦犹尔矣天下之人孰能不日由其仁义孝弟礼乐而行者而圣人终未尝指人以吾道止于此尔其如此而为仁义如此而为孝悌如此而为礼乐也盖亦尝因问而应之矣且应者不同而亦未尝立为必然可指之説要于其终俾各有得焉而已尔是以天下视圣人如天之恢然不可指名以一而物亦无所遁者孔子曰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非也予一以贯之虽然言其贯与一矣其所以为贯与一者终莫可得而闻也然则圣人之意亦可见矣顔囘伸弓防于其门可谓得其深者而亦未尝见于言也至曾子始举一以贯之之理而指为忠恕以告门人或曰门人之不可深告故告以近似者盖尝观之曾子之见虽不止于忠恕而其所性则有近于忠恕者故其言若此其几以一言之几而言圣人之道者盖自曾子始子思学曾子者而始指为中庸孟子学子思者也而始指为性善夫忠恕中庸与性善三者孔子虽尝言之然而未尝指是为吾之要而三子始各取其一夫弓人之子或习为箕而豢鹰之家或至于薰鼠何者其所习者然尔今天下之人莫不知孟子为性善之论而不知其源流出于曾子无怪也且邦之兴亡其变也有状宜可以言尽者而圣人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而况夫圣人之至者而可几也哉故尝谓曾子孟子之説固天下率从之易矣然常恐夫学者之昧其致道至此而或分也其可以不深思之欤   墨翟论   孔子没杨墨始鼓其説以率天下当是时人惟杨墨之知至孟子始奋而辟之曰杨氏为我是无君墨氏兼爱是无父无父无君是禽兽今天下之人亦从而和之曰是禽兽也夫墨与杨其君子欤其小人欤其为道必有所据依其説亦必有所本矣甚矣瞽者之暗于明也人曰此东西也而谓为东西此黒白也而谓为黒白彼盖未睹其实也今之从孟子者亦犹尔矣夫君子之斥邪説岂苟然也哉淫辞必求其所陷邪辞必求其所离而后得以致其攻今也特随人以辟杨墨而实未能明知其所为非也使天下不幸复有杨墨而不能以自决是将反为其惑溺必矣故夫君子者必求晓然知其端而无务为相应和之説庶乎其可以有守矣且杨之道不若墨之盛也自战国至秦汉以孔墨为一是以墨之书至于今不废故尝求之墨氏之初盖学圣人而亦有所措于世者惟其所见之颇僻遂陷于邪途而不反流于禽兽而不知也昔者上古之世其人鄙陋质野荡然如兽之在圹不知所适从惟各任其性情而不知有上下长防亲防之分圣人恶其无间忧其终之相贼杀也故因其尊卑隆杀而设为绸缪委曲其口腹耳目周旋进退以至于床箦几席之间无一不为之等差而人亦终日安行之无以异于饮食起居者是亦足以见夫礼义者乃人之性情见于节文而非节文之外复有性情也彼墨子者乃始患其然而更欲合其爱而使无差等其意谓人之爱一而已不可分也而不知其混并以入于乱也故孟子诋之曰天之生物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荀卿亦曰一于礼义则两得之一于性情则两失之儒者使人两得墨者使人两失也夫惟一本故能两得惟其有二本而始两失之矣圣人之道虽一于内而必有别于外此其所为两得而彼乃欲以待人者而待禽兽待于兄者而待途之人兄为亲而途人为踈人为贵而禽兽为贱各有分也苟以待其兄与人者而待途人与禽兽既以失其分反而论之是以途人待其兄而禽兽待人此不亦两失欤孟子之时申商仪秦惠施之徒非一矣而孟子未尝排之其论仪衍之为非盖因问而发独于杨墨乃若是切齿而于墨尤详者岂非以其两失其本以乱人之性情破坏先王之礼义为天下祸至深也欤   苏秦论   昔之圣人将立事于天下必先有以变而通之而智者之所以为智亦贵夫利而行之天下之事惟其能有以变而通之利而行之而后无所不济嗟夫苏秦张仪以小人之资变之之极而利之之过以入于倾覆之域是以君子鄙耻其事而不道然其以区区之匹夫无尺寸慿借而能动天下于静合天下于离六国皆以万乘之尊随其指意而不敢有后秦之强视之以为轻重之决方其用事天下非无豪杰智略之士而皆拱手熟视而不能投其隙此其为智必有过人而其为谋必有能尽天下之利者且齐楚与赵皆天下所谓强国也而苏秦之説必始于燕张仪之説必始于魏是二者其故何也夫以孑然之身而欲合天下之众此诚事之至难而又谁敢听从惟能先得其一以招其余而后可以集事于天下故夫仪秦之説六国必先得其一国而后可以合其他夫既已得其一而使人得以撼动之俾其势易以破而其隙易以乘则天下将有所不从而事必有所不济故尝观其纵之所以先于燕而横之所以先于魏然后知仪秦之斟酌夫天下之势而巧于术也纵非秦人之利横非六国之利天下所共知也纵成则秦人必起而防其纵横成则六国必起而破其横是皆必然之势也今也欲纵而使秦人得以散之欲横而使六国得以破之则二者皆不可得成是以苏秦之説必始于燕者以燕为逺于秦燕若叛秦则秦人之攻逺而诸侯之救近使燕知纵之利而无其害然后决意而惟纵之听得燕而后纵可合也张仪之説必始于魏者以魏去秦为甚近魏而不事秦则秦人之攻近而诸侯之救逺魏知秦之可畏而诸侯之不足恃故决意而惟仪之从魏从而后横可成也此皆其至计也使秦仪而或先説赵与齐与楚彼其皆强大之国见纵横之无利害于已则必有所不听夫惟始于燕而后纵成故秦人不敢动始于魏故横成横成而后秦得以逞然则二子之游説其始终盖亦有理而岂苟然也哉是知天下之事必使之无衅隙之可动揺而后可以望其有成然世之君子智不足以及此故事有所不立而或至于败孟子之所谓居广居行大道者既已不可得见而当世之事又多无成故仪秦之事亦或有取二三策于此也   项羽论   项羽有盖世之勇曹操有纵横百出之术刘裕有英发豪健之气皆天下所莫及也天下有所短而我独长焉则长者胜三人皆以独出天下之资而卒无成操﨑岖中国裕亦崛强以卒世而羽又防至于败何哉夫惟圣人退藏于无穷之原而以无事役天下是以愈用而莫量其所止苟惟不若于圣虽独出天下其用盖有所尽也三人之无成意其鋭有所尽欤官渡之役操之鋭尽矣燕秦之师裕之鋭尽矣京索荥阳之间羽之鋭尽矣有所动有所不动有所战有所不战此智者之事也而曹刘能之利亦动不利亦动可亦战不可亦战此勇者之事也而羽甘心焉宜其亡之亟不若曹刘之犹有成也古之善用天下者使之常有不足之心而后有有余之气凡人之能天下之力盖有时而穷尽也少强则老必弱朝奋则暮必隳彼善用兵者养其强且奋而重发之俾力不尽而有余勇智不尽而有余术欲不尽而有余求而吾亦得以雍容条理未尝疾胜亟败以乱吾气气不乱则智益明而愈不竭是以有所不用无所不胜其不善者反之故事未成而天下之心已帖然共止而不可复用则我之鋭亦随索而已异哉羽之战也竭力转鬬以窘髙祖屡战而屡得志不胜而愈不止此其意谓与我争天下者惟刘季一人耳是以利害之不知成败之不审穷日之力以逐于百鬬要以得刘季则天下悉归我不知彼未易得而此之鋭已先索矣垓下之战楚歌一唱八千之师委甲而溃非其有所怀而去盖其勇厉之气用之久而耗之已甚则亦有穷而已也是八千尝奋迅百战从羽而不去亦欲冀尺寸之劳而后已尔使其负有余之力岂肯一旦弃垂成之功狼狈而归哉羽不知养其心而反销铄其气则屡胜者乃所以必败而无疑江东之业虽可复兴而江上之舟彷徨而不得济意羽之心亦自见其百胜而尚未成立则气亦委而不振是以舍去而弗恤也曹刿与齐战师将鼔刿曰未可齐人三鼔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问其故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顷刻之间犹有盈而与竭之异况数年之间屡战之后岂有常盈而不竭也哉是知强弱之相推胜负之相荡此兵家消长倚伏之理也易曰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往者屈也来者伸也故夫项羽之败者其徃也高祖之胜者其来也屡北而怒方作是以来者之必胜屡胜而鋭已尽是以往者之必败而羽方曰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虽然天亡羽矣意其亦战之罪也   又   古之英雄其力之强未有若项羽者其败之亟亦未有若羽之亟者此其故何也尝读史见楚汉转战以必争成臯也不然羽之亡不至若是亟也沛公长者天下之所归羽暴害残贼故天下去之速且当是时齐魏燕赵九江已尽入汉羽孤立无与为助而又轻用其锋使汉得乘其弊是数者羽所亟败而岂在成臯之得失哉虽然羽之势固必亡然汉之君臣论战皆无足当羽者使羽裒百鬬之鋭亦足与旷嵗相刼而岂遽至于遁哉夫人必有羸疾之乆筋力精气悉已耗散一旦赫然就尽此无足怪者至于雄勇健特之人冲击水火冒犯风雷而不少衰而亦卒然不救此必其有所重伤亟困以至于此也呜呼羽之强亦必其形势有所大去故其败若此速也且楚汉百战之塲实当中原八逹之地使其无有要害岩险为之阨塞则楚汉之成败将决于一日之间而又何俟夫百战哉夫惟当时之势楚东而汉西而成臯以天下之险介其两间以限二国之冲彼此皆不能以逾焉故相持而不决者数嵗使其不然则髙祖可以长驱于楚之彭城羽亦可以直捣汉之关中而又何难哉始羽东击齐成臯不可守故汉得以刼五诸侯兵直指彭城据羽之巢穴幸其兵败故引而西羽亦知天下之势在此而不可缓也故百战京索荥阳间而必取之既得而使枞公守之汉亦力破而必据之及汉败于广武而成臯复归羽羽又使司马咎守之戒勿与汉战俾汉无得东是时汉已失据欲退保巩洛防听郦生计故复留遂尽鋭诱司马咎而破之成臯始复入于汉而羽明年遂亡此其理岂不昭然甚明也哉今夫猛虎负嵎咆哮而凌厉虽使万夫荷戈而不可向及其失势奔走平地则匹夫设穽取之如杀狐无异也向使羽得成臯出入乎其间以冲汉之腹心汉将为羽冲轶之不暇而能窘羽哉惟其形势一决使汉得通兵于东追羽固陵韩彭英布四面以至当是时羽欲不亡得乎故夫兵家之要必求重地以为门键出入往来之孔道而重扼之以制敌之命不然则反为敌制汉之成臯光武之河内唐之潼关皆当时所谓孔道者也汉惟得成臯而楚亡光武得河内故河北遂定唐惟一失潼关禄山得以西唐社几不血食然则兵家孔道之所在其可不谨之欤   吕后论   天下之事顺其理而各适其所则安行而不悖惟其有所咈逆而触其怒则必有所不平以至于怨乱而莫可解是以变之作未有无故而作者其未作之初先有以激之而弗得平抑欝而不能发散则必溃裂四出以致其忿而后已故天下之变或起于内或起于外而其始皆有以激之而后作然其间尝若有无故而作者是亦有无意于相激而势必至于相激而其乱乃与夫有心于激之者均也有心于激之其激也有所指则其祸发也有所归如晁错削七国而呉楚因以叛若此之类人皆知之而无难而独有无心于相激而势必至于相激者虽髙见之人亦莫知其故是以乱每出于意外而莫可止尝怪汉唐之初收天下于秦隋鼎镬之余而与民休息意其根蒂卒未可揺动也然皆不再世而几夺于一妇人之手者盖武氏之初一言一顾而遂为后其得之也易则举而委之也必不甚惜髙宗又尝欲废之而事不谐宜其愤毒惨烈至于烹灭宗室菹醢大臣以撼取神器而后已盖其享之也易而又有以大触其怒其所以然者无足怪也若夫吕后则不然彼其初随髙祖颠越狼狈艰难劳苦之态亦备尝其极味矣故得天下而为汉家谋虑亦不可谓不至而实未有暌忤之怨然一旦忘悲别付托之言乃欲举天下授与不相属之人隂沉险刻将必取而后已夫其情理与武氏异而其反乱与武氏同盖未尝不怪其无故而作也呜呼此必其闺门之间事有无意于相激而势必至于相激以至于此也尝观髙祖以爱故欲易太子然后知其有以激之而无疑且其同冒百战而后得天下其情岂不愿其嫡嗣有天下哉今乃无故立戚姬子而视我如路人焉百战离合之恩爱至此已了不相属矣故得意之后遂鸩如意粉戚姬以发其至痛其愤闷急切纡郁无所逞必举天下而授诸吕者其意以为若能置我以从若之爱则予岂不能外若以从我之亲哉妇人之情至此而后已也是知诸吕之祸虽起于吕后之隂险而实原于髙祖之激之也今夫惟天下至亲者易合而亦易以离易合者以其爱深易离者以其情切而怨不可解古今之乱有朝为父子兄弟夫妇而暮已如禽兽之相食者皆其情切而怨不可解也故贵其顺而深忌其相逆若夫圣人则不然必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心无为而不正则理势必不至于相逆而乱何由起哉夫以泗上一亭长而能以大度盖天下而王之亦古今旷絶矣圣人之事未之容责焉然而祸之所自发则咎必有所归亦不可不督过之也   安刘氏者必勃论   天下之事在我者可以必为而在人者不可以必为见于今者可以必料而出于他日者不可以必料图于有形者可以必成而为于未兆者不可以必成汉髙祖临终之时天下未有大患难之可忧而周勃亦无大功业之可见然帝付托之语乃曰安刘氏者必勃举天下不可必之理而加之于必然此盖髙见逺虑存乎其间而非世俗之所可知也窃谓髙祖之意有不可晓者四【原本缺】当其时天下无事刘氏既安矣而勃又何安耶此不可晓者二也陈平之智足以应变而无穷而勃椎鲁若无能为者乃云安刘氏者必勃何耶此不可晓者三也若谓周勃可以制诸吕胡为乃面属吕后使用为太尉又何耶此不可晓者四也此其髙祖微机乎甞原帝之亡嗣君防弱诸将尚存侯王太盛惟吕后之多谋而更事然后足以制其变此髙祖之所以不去吕后也然堇毒足以治病而亦足以杀人吕后足以制变而亦足以起乱妇人之情好私其外戚则诸吕之势必至于倾汉此又髙祖之所以逆知吕后之乱也然诸吕之祸起于萧墙缓之则养乱急之则速变是必顽然若无能而使不吾虑确然若不动而使不吾察而后可图也此又髙祖之所以必周勃之安汉也既知吕氏之必倾汉又知周勃之必安汉然私用为太尉则吕后有致疑之心勃不绾兵柄则刘氏无可兴之理此又髙祖之所以面属吕后也髙祖其有忧患乎何其虑之深而计之尽也且制天下者莫易于治亦莫易于乱盖其发也有状则吾处之也有方而最不可为者莫难于不治不乱之际以为治耶则乱藏乎其中以为乱耶而治见乎其外此其祸必隂沉而莫可解既不可弭其变又不可聴其乱而诸吕之祸盖亦在乎欲治不治之间欲乱不乱之际欲图之而无可图之形欲救之而无可救之状以才与之角则才有所不足用将动而求成功则势有所不可废故王陵之直而无所措而陈平之智亦难独任然则将何为而可耶曰是必有厐然无能为颓然若不足虑者而后可以定乱于天下此髙祖之所以必周勃之安刘氏与勃为人厚重而少文故其镇重足以压天下之乱而使之不能动其椎鲁足以安诸吕之心而使之不吾疑然后徐起而取之则大事必决于我方是时直谏以抗之者王陵也隂谋而图之者陈平也合将相者陆贾也结吕禄者郦寄也倡大义者朱虚侯也握重兵者齐与灌婴也而刘掲御史窋张辟疆之徒皆并力驰骋乎其间是数子者皆以其才与之角惟勃能以不才而合其谋皆欲动而求成功惟勃能以不动而制其防是以入北军而人不知士皆左袒为刘氏而诸吕不之觉安社稷定刘氏而天下不见其状此髙祖所以必其成功而陈平所以自谓不及也向使勃处危疑而以区区之才动于其间则奸人得以乘势而夺其权又何刘氏之安乎吾乃今知勃之无能者乃所以为有能而不足虑者乃所以为深可虑也呜呼周勃今以无能而安刘氏髙祖亦常以无能而取天下矣方项羽咄嗟叱咤其势若飘风震霆天下以为无汉矣而髙祖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横塞其冲其顽冒椎鲁虽足以取笑于人而卒能张项羽于始而翕之于终其知人之术无乃其取天下之术欤其所以任人者乃其所以自任欤不然何其能必周勃之安刘氏也耶方其既没之时天下虽平而内有诸吕之祸蓄怒而欲发不可谓之治亦不可谓之乱故髙祖知其然也以其治焉而付之曹参以其乱焉而遗之周勃参卒能行其清浄无为之政安然而致其治勃卒以椎鲁无能之才安然而平其乱此非髙祖知人之效盖其御天下之术也尝观西汉之事有可怪者二周勃椎鲁少文而高祖必其能安刘氏霍光不学无术而孝武必其能辅防主皆卒如所料盖椎鲁少文者乃所以安刘氏而不学无术者乃所以能辅防主也世之人不知夫不才之为才无用之为有用踈矣晁错以其才而发七国之乱窦武以其才而速防官之变西汉以乱东汉以亡沈重而不发者未有不成踈狂以速祸者未有不败故晁错窦武用则刘氏必危周勃霍光用则刘氏必安岂非自然之理耶   光武授邓禹西讨论   善平乱者必审观敌人之势而用其将帅之才今夫敌人之势必有坚脆而将帅之才必有长短故古之善取天下之君其所以收万全之利者岂有他哉盖亦固敌人之坚脆以用将帅之长短能使将之才与敌之势相称然后能相当能相当然后能相制故能取胜于天下而其兵不可败方其将发也必观敌之兵而又观其气观敌之气而又观其势彼为吾之敌者谁乎其气果怠耶势果缓耶虽以雍容之才亦足以制其乱其气果鋭耶势果急耶则必以纵横百出之才而当其冲亦犹因病用药而已非惟以丹砂而去其易除之病而又以乌喙蝮蝎而抟其难攻之毒其理盖甚近而易晓嗟夫世之人不斟酌敌势而酬酢之乃以雍容之士当飘忽震荡之敌而兵始败矣甞怪光武扫荡羣盗而不能不失威于赤眉其故何哉其失在于以邓禹雍容之才不能与敌人之势相胜亦无怪乎兵之至于败也方其命禹也盖曰禹有深沉大度故授以西讨之略夫当时之盗其剽鋭而轻者莫如赤眉剽则彊悍而不可敌鋭则奋发而不可当轻则倐忽而不可禁而欲以深沉大度之士顽然而当其冲是犹冠冕佩玊之人而使之悍御山林之勇其不毙者几希矣虽然禹发光武取天下之心不可谓无智然而可以决一定之议而不可以应无穷之变可以优游于帷幄而不可以奔走于征伐向使民有未安耶禹也旦暮而抚之者其所长也谋有未决者耶敌有未抚者耶决其谋而镇抚其敌亦禹之所长也而光武舍禹之所长而用其所短以当赤眉之鋭则西讨之师适所以败北而已今夫有雍容之才者必无纵横百出之智稷契未必能当蚩尤之锋曾闵未必能制盗跖之怒孰谓禹也而能当赤眉也耶呜呼赤眉之势本不张张赤眉之势者邓禹也邓禹之才本可用悮邓禹之才者光武也请论邓禹制敌之踈以观光武用人之失夫天下之乱莫难于当飘忽震荡之乱自古以来其乱有四在汉则有项羽有七国有黄巾在唐则有安史其势类皆如迅雷暴雨遽而不可遏然而卒破灭者制之有术也髙祖之取项羽李郭之制安史是百战以摧其锋而已亚夫之制七国皇甫嵩之破黄巾是坚壁以老其师而已锋之摧则势有所折而弊可乘师之老则气有所竭而亡可待虽有震动之势终何为哉赤眉之乱大类于四者而邓禹有老其师之势而不能用于始以防其功有摧其锋之势而不能用于终以至于败且赤眉之势不终日之势也虽有难拒之形而实有必败之理虽有嵗月之彊而实无经久之患所谓寄生之冦无根之盗盖可必取而无难方禹之临山西也苟能乘悦附之心当屡胜之后直捣长安而据其险积财于内使我师优游而有余闭关于外使赤眉皇皇而无所归如是而赤眉不破吾不信也奈何得关中而不能守使贼势横行于长安而不可禁故曰禹有老其师之势而不能用于始以防其功方禹之入长安也苟能困赤眉扶风而其气已沮犒吾兵养吾鋭于是以素饱而乘其机以至逸而待其劳以方鋭而攻其衰如是而赤眉不败吾不信也奈何以饥馑之卒而当其鋭于威损之后而继之以战是以二战而至二大败故曰禹有摧其锋之势而不能用于终以至于败夫禹之出也与更始诸将三战而三胜与赤眉遇则二战而二大败更始诸将懦而无立故禹胜之为有余赤眉之势暴而难敌故禹当之为不足其有雍容之才而无纵横百出之智盖可见矣而光武反使之当冲突之敌以取败故曰非邓禹制敌之踈光武用人之失也昔者髙皇帝料韩信必能当柏直料曹参必能当冯敬萧何之镇重不使之运筹子房之多谋不使之征伐任人各当其长用人各当其敌故能取胜天下光武之用防恂用耿弇亦若髙祖之用萧何韩信矣而反失之于邓禹嗟夫禹之才置之于帷幄不失为断大事之谋臣而反用之以当飘忽震荡之冲则不免为败军之将此光武不观敌势之过也兵法曰知彼知此百战不怠呜呼深知乎此而后可以将将矣   钦定四库全书   莲峯集巻八      宋 史尧弼 撰论   光武以柔道理天下论   惟天下之至柔能制天下之至刚甚矣天下之人不能无纷纭好变之心亦不能无猛悍难制之气也方天下之未定则有以发其纷纭之心猛悍之气故强者胜焉及天下之既定其纷纭之心猛悍之气抑而不得骋蓄而不得作则将有所难服也是以天下之患常起于此而莫可止善治天下者必有道焉寛大慈祥雍容和易以消磨其心于茫茫之中折服其气于防防之际使好变者不得为变难制者皆易以制潜消隂服而不知所以然则天下之大可以拱手而治然则柔之制刚其用为如何此东汉光武所以以柔道理天下之意夫治天下无以异于治水也善治水者行于水之所无事善治天下者行于天下之所无事如斯而已天下之不能无好变之心难制之气亦犹水不能无悍湍之怒横流之暴也故禹之治水必顺水之性而柔之使其暴怒无所施而水之势得矣光武之治天下亦顺天下之理而柔之使之不能为变而易以制而天下之乱息矣是知禹能行于水之所无事光武能行于天下之所无事在能柔之而已耳且光武之定天下无以异于髙祖也然髙祖于天下既定之后外之则困于冒顿而有平城白登之围内之则困于悍将而有韩彭英卢之变髙祖终身奔走于介冑之间天下几至于不测而光武之既定也冦邓呉贾服从之不暇匈奴西域帖然而不作传至于永平之间天下有百年之承平而无一日之警急此其故何也在能柔之与不能柔之之间而已由是观之髙祖非好胜也非好强也不得夫柔之之道故也光武非不欲胜也非不欲强也得其所以柔之之道故也髙祖无以柔之故激诸将好变之心而触匃奴难制之气而身受其弊光武则不然天下既定遂戢弓矢散马牛退功臣进文吏使天下知吾之不生事寛法禁薄征赋使天下知吾之不苛不荅太子攻战之问使天下知吾之不好战下黄石之诏戒广地之荒以塞臧宫马武使天下知吾之不开边修辞币礼匈奴之使闭玉门谢西域之质使天下知吾之不务逺是岂真柔真弱者哉其至微之机至变之权运于心术之间举天下而柔之使至刚之人消磨折服而无复作故其用柔之效见于天下而天下终不见其用柔之迹此其为柔也大矣盖尝观光武之初焚王郎往来之书而示之以寛轻行铜马之营而示之以信首举良吏卓茂为太傅戒冯异安集关中不务以战攻取胜当战伐之际方且投戈息马以论道艺此其柔道不特用于理天下之日盖尝用之于取天下之初矣吾以是知昔之人君善用柔道如光武者盖寡然而柔之在天下同是柔也有用柔而安亦有用之而危有用柔而彊亦有用之而弱何哉彼以姑息为柔后将有姑息之弊以怯懦为柔后将有怯懦之弊此以柔用柔之失也若夫善用柔者守之似弱而能巻舒天下之至强行之似懦而能驰骋天下之至坚至于使兵无所投其刄虎无所措其爪牙方矫揉帖服之不暇此以道用柔之得也尝试以两汉之君言之如惠帝如元帝以柔用柔者也如文帝如光武以道用柔者也惠帝柔而汉之宗社几至于中絶吕产吕禄几至于盗国元帝柔而萧傅刘向无所奋其忠恭石显有以窃其柄以柔用柔之失盖如此善哉文帝光武之治乎老上尉佗之慢侮文帝屈已遗书而南北之祸不作呉王称病不朝文帝赐以几杖而呉楚之变不起是文帝之柔有以胜之也四七之将光武优礼以慰其心而无葅醢之忧西北之戎光武卑情以答其意而无冒顿之暴是光武之柔有以胜之也是虽不求胜于天下然盖有以大胜之矣语曰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是道也非文帝光武孰能知之彼南阳宗室之论乃谓光武少时谨信直柔耳今乃能如此呜呼是安知所以为光武者欤   曹公论   兵家之最难者莫难于坚者之必不可拔而实者之必不可攻也故善兵者必有以利而通之先攻其瑕而后坚者无所不拔先击其虚而后实者无所不破夫惟天下之势不能皆坚与实而必有虚与瑕此盖兵家之所亟赴而所速乘之而后能以得天下之利今夫两兵相加强弱相敌而未有所决此其间必有虚而易动之处而后成败以分故夫昔之欲求胜者必先自反以求其有所易动之处而重实之设为形格势禁使人无以乘吾然后荡然征伐四出无所掣肘而后可以得志嗟夫曹公之用兵其智畧纵横变化百出天下莫能敌者而曾不能以及此哉赤壁之师虽其平生未有若此之败然不足以为操之利害也许之地乃操之窟穴其存亡成败所寄者而使人得以屡窥之是以知操之危机莫大于此而终不为之备亦足以见其智之有所不及于此矣方其征张绣与征刘备及其官渡之役田丰许攸之徒盖三劝袁绍乘虚袭许矣而绍皆不能用及其北征而刘备又以劝刘表刘表又不能用天下之窥许亦屡矣张绣之役操闲田丰劝绍袭许遂释绣以自救彼非不知也而终不为之计夫与其奔走自为之不暇孰若使人有所不敢动而后能以必胜彼其意盖谓绍与表之心不能出此则亦已危矣向使田丰许攸刘备之计得行绍与表悉其鋭以捣许之虚挟天子以制操之命且分兵据其街路操闻之必狼狈自救东北诸防利其有内乱而乘其归必引兵袭撃其后操欲进则街路之兵遏其前退则袭击之兵蹑其后进退无防其败可立而待也昔章邯尽鋭于河北而髙祖得以入秦关羽起兵攻于禁而荆州遂入于吕蒙之手唐神策六军悉戍河北朱泚猝发而京师遂陷有所虚而使人得以乘之未有不败者也今操有易动必危之势如此而天下终无有以投其隙操亦可谓幸免矣袁绍刘表得天下之大机防拱手而不能应则亦土木偶人也哉昔光武之兴其敌亦多矣彼其见东北之不可不先事而恐西南之防之议其后也是以先命岑冯扞其冲而光武始得専意东北而无忧故天下卒以次平定帝王之经畧当世其深计逺算所为必胜者夫岂苟然哉呜呼操以百战百胜之威而终不能以一天下此其料敌制胜为有余而天下大虑有所不足故也   荀彧论   人之最难测者情也情而果易测则其黒白之辨虽匹夫可与知之惟其有所不可测者虽明智之人于此亦不能无惑也今一人焉或以为善亦或以为恶人一也而或谓善或谓恶此惟不烛其里而观其外冝其善恶有所难决也故君子莫大乎察情以见隠而天下难决之理得矣昔荀彧实为操之谋臣及操议九锡而彧乃死之故或谓其助操倾汉亦或谓其忠于汉而终不得其的此不原其情以求其故尔且彧之是非所难辨者岂非以其死生之际欤尝谓彧之死盖有隠晦之意焉而世莫之测也且彧之附操其朝夕所与谋者莫非规图天下之计也及功粗成操急谋九锡而彧乃以忧恚死此其故何哉且彧所与操主谋者盖有不可得而隠者是欲使之挟汉之权以殖已势而收已功而隂伏其所以取之之机持以嵗月优防不迫而徐待之功髙势极则神器自至而人不知天下后世亦将无以议吾簒而操不能忍于朝夕速欲得志以自暴露其奸状事未集而天下已明其欺孤之迹而议其后彧亦将与同陷不义之域此其所以深惜痛恨以至于死盖有以也夫功被万物而无欲得之心迟乆而天下自至者三王之事也今乃欲借圣人无心之迹以行田常王莽簒窃之志是诚何心欤昔汤放桀而曰缵禹旧服武王伐纣而曰于汤有光伐人之子孙而曰缵其服而且有光惟其志于援天下而无心于得天下者能之汤武惟无心于得故虽以伐取而不为嫌苟其有心于得之虽欲徐取之使人莫之觉而罪终不可掩盖世有操刀而戕人者而彼又教以徐毙之使人莫之觉抑又甚矣语曰兵莫憯于志镆鎁为下今必以情而听小大之狱则荀彧之罪当加于曹操之一等矣昔鲁悼公之防季昭子谓孟敬子曰礼为君何食食粥逹礼也吾三家之不能安公室四方莫不闻矣勉而为瘠则吾能无乃使人疑夫不以情居瘠者乎我则食食夫三家虽均为得罪而敬子之罪则少瘳矣何者犹愈于伪也今也借人之势以窥伺人之国而又能以不惜北面就人臣之位以待神器之至是礼也荀彧必有以处之矣或谓彧之事有合于文王之心者而实不知操之终取汉也夫文王岂挟商之势以取商也哉且其制变秋毫无遁情而岂不知操者祢衡谓彧可借面吊防刘备闻彧死亦曰老贼不死祸难未已彼目击其事意者必有以见其情欤   荀彧迹疑而心一论   为国之害莫大于天下知有臣之强而不知有君之尊故善为国家谋者常使人臣之功与天下之权皆归于君是以天下惟知有君之尊而不知有臣之强如是而不治者未之有也后之天下尝至于乱亡者何耶盖以反是而已矣其患毎在于奸雄之人攘臂于天下而权谋之臣敎之以深服天下之术使之挟君之威以为已之威而天下畏其威挟君之德以为已之德而天下怀其德威德之权天子所执也而奸雄得以执之故天下率归于臣之强而不知有君之尊是皆权谋之臣隂协其谋而隂辅其功焉故其一谋半策尝借王室以为奸雄取天下之资其迹似忠其心实盗此不可不辨也昔曹操汉之奸雄而荀彧操之谋臣也汉之制天下之权操窃执之以号令天下故天下知有魏不知有汉知有操而不知有献帝是皆彧敎以深服天下之术使之挟天子以令诸夏协谋定策尝借汉以为操取天下之资其迹似忠其心实盗而范晔称其迹疑心一防晔之説则彧之迹疑于魏而心一于汉以吾观之则彧之心一于魏而迹疑于汉何哉取汉者操也而彧实敎以深服天下之术故天下皆知有臣之强而不知有君之尊汉不亡魏不兴则取汉者虽操也而取之者彧也或谓彧之罪见于佐操征伐天下而取汉非也夫敎以征伐天下者取汉之利害轻敎以深服天下者取汉之利害重则劝操取汉者非彧而谁欤且曹操奸雄之尤者也名为曹操心实王莽士生斯时狐裘蒙茸吾谁适从为彧计者有三上焉起义而问罪如孔明之志复中原可乎次焉者竭力以抗之如孔融之志在靖难可乎下焉者逺引避世如管寜之渊雅髙尚可乎以彧之才而我之望彧者如此也曽不能然上不为孔明之起义次不为孔融之力抗下不为管宁之避世方且委质以为之谋臣又敎以深服天下之术使汉之权柄操得而执之是以天下知有臣而不知有君汉因以亡魏因以兴荀彧之罪有归矣或谓文若岂敎操反哉所以辅操者急于平天下之乱而不知终簒汉也噫彧岂不知者耶彧之料敌察吕布揣袁绍其智如神岂长于料敌而不长于料操耶彧之知人举二荀荐郭华其鉴如神岂长于知人而不长于知操耶人才惟奸雄易知而操乃奸雄之尤岂不可知耶奸雄惟亲防易知而彧腹心是谋岂不能知乎大抵彧见天下惟操足与有为故一心辅之隂协其谋而隂辅其功故尝借汉以为操取天下之资则其心一于魏而疑于汉何足怪哉然晔谓其迹疑者谓其功申运改也然彧之迹疑于汉而不疑于魏何哉彧之意谓非挟王室不可以令天下故教操以迎天子于洛谓不服人心不可以取天下遂教操以服天下之术晋文定襄王欲诸侯从而非为周汉髙立怀王欲天下归而非为楚是皆权术也举以劝操是欲诸侯从操而天下归魏也其説曰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畧也仗洪义以致英俊大德也是殆欲借汉德而使英雄辅操挟汉威而使天下归魏故天下皆畏操之威而不知有君皆悦魏之德而不知有汉是皆啓操之奸心而助操之篡夺也由是观之则彧迹疑于汉盖可见矣然则晔谓其杀身成仁也奈彧心一于魏而不一于汉何夫教操以服天下真情也迎献帝以都许下拒董昭之议九锡权术也若谓迎献帝为真情耶则勉操以忠可也喻操以义可也何为而教以服天下之术若谓拒九锡非权术也耶谏操可也絶操而去之可也何为赴召而有寿春之行乎彧若有心于汉当劝操归功于天子而无挟之之谋彧若无心于魏则当饮药于馈食之前而无寿春之行是彧也阳为辅世隂实佐魏名为辅汉其实叛汉由是观之则彧一心于魏盖可见矣以其一心于魏而论之则其迹不足疑以其迹而观之则益见其心实背汉噫何有负于汉而有功于魏耶吾尝为彧计矣将为孔明乎天不佑而功不成将为孔融乎非融诛操而操害融将为管寜乎名虽髙而实无益三者皆不可也为彧计则辅操可乎而以忠义之言遏其强梁之心彼寜不畏义哉如是则心自一迹何疑奈何不知出此乃使一心于魏而迹疑于汉也呜呼彧之才大类子房惜乎其以曹操而为髙祖也昔管仲以小白霸舅犯以重耳霸然孔子于小白则正之于管仲则仁之于重耳则谲之而舅犯未尝挂牙纵齿何耶岂非以小白有尊王之心而仲佐之下拜受胙之风作而天下知有君而不知有臣重耳有无王之心而犯佐之召王请隧之风作而天下知有霸而不知有王惟曹操无王之心甚于晋文而荀彧教操之罪重于舅犯矣刘备闻彧死故曰老贼不死祸乱不已晔虽秉笔史臣果能如刘备知人乎   河朔挈地还天子论   天下之患莫大于君臣之不立不立之弊始于柔懦废弛而终至于大壊而不可救药是故古之有天下国家者至于绵地万里拥兵百万其势非不强且大也然不能以此号令天下而或至于削弱者何也为其君者柔懦畏怯思朞月之劳而忘千载之患为其臣者委靡软熟守防常之论而不逹于事变故其弊至于不立是以日趋于削弱而不自知至于刚明果断之君慷慨特逹之臣则不然方其乘天下扰攘之时袭前人削弱之后其意以为苟不能奋吾刚健涤荡振刷而卓然有所立则不足以制天下之变而弭天下之乱是以相与合谋而有所立张其纪纲振其号令敛天下之权以归于上故四方虽有强臣悍防闻朝廷之上人主如此而大臣又如此是以惴惴然惟恐朝不効顺则讨叛之师暮加其境是以负其版籍挈其土地奔走匍匐而惟命是听呜呼立与不立安危如此可不谨哉窃观唐自安史乱天下之后肃宗惑仆固怀恩之议分河北地以授叛将在代德则藩镇跋扈而陵京师至宪宗则河朔挈地以还天子岂时运使然耶抑藩镇之臣前日好乱而今日悔心耶非也是必有所致而然也愚尝为之説曰代德之君柔懦畏怯而不能有为其臣又委靡软熟故其弊起于不立而日趋于削弱是以藩镇跋扈而陵京师至元和之间宪宗以刚明果断之智而任其臣裴度竭慷慨特逹之才而佐其君故其卓然有所立是以河朔挈地而还天子请毕其説夫易六十四卦而干为之首仲尼于赞必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由此观之天之所以刚健不息者以其动而有所立也惟其动而有所立故生养于春夏肃杀于秋冬其光为日月其威为雷霆其泽为雨露向使天而不知此则其块然将腐败而不能自振况能育万物哉苟有天下国家者袭微弱之后而欲制跋扈之臣则是术又不可失也且跋扈之臣常起于姑息之世而不起于刚健之朝何者畏刚明果断之君而轻柔懦畏怯之主惮慷慨特逹之臣而狎委靡软熟之士也譬犹妖禽孽狐当昼则自伏遇夜为不祥苟人君一日赫然奋其刚明果断之威使天下知人主欲有所立则人臣于此智者効其谋勇者致其死纵横颠倒无施而不可则所谓跋扈者又何足忧哉昔东周之衰爰自夷王下堂平王东迁两观衰而臣礼亡朱干设而君权防征伐不由天子之命号令出自权臣之门命令不行于数百里之外诸侯跋扈亦甚矣而周之君臣不能有所立是以千八百之国终不闻挈其尺寸之土以归职方之籍而终以封建亡唐之镇帅古诸侯比也当时跋扈尤甚于周则君臣之有立讵可一日无于天下耶然是术也失之于代德之朝而得之于宪宗之世何则唐自肃至宪唐之不立盖四世矣肃宗之幸安代德之寛柔此三镇所以割据于河北也德宗之姑息顺宗之短祚此三叛所以分王于燕赵也牙璋之防横行纵恣无所不至京师禁旅未尝薄悍将之城两河职贡未尝入大盈之库朝廷益弱藩镇愈强而当时君臣方且股栗胆悸缩首惊畏又焉得为君者奋其刚明果断之威而为臣者竭其慷慨特逹之才以清积世之乱乎愚故曰失之于代德之世此藩镇所以跋扈而陵京师逮及宪宗承四世削弱之后跋扈之臣日甚一日傲视朝廷行行然无顾忌而帝自初即位慨然发愤覩三藩之愈强而愤四世之不立也于是四顾朝臣决用裴度大举九节度之师四征不庭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江东又明年平泽潞惟呉元济最为强防连王承宗李师道以为猿臂势而帝与度又决意平之然而今年髙霞寓败明年李光顔败又明年袁滋败故萧俛沮之王涯又沮之逢吉又从而防之宪宗裴度之心疑亦少沮矣而帝方且谓倚度足破三贼度方且谓誓不与贼俱存故能馘元济以献庙社窃尝求宪宗所以任度之意而度所以佐宪宗之心矣其意以为三镇如此其强而四世如此其不立吾能于此扫前世之弊而卓然有所立也则遂可以斩元济而令河朔河朔定而天下服矣故君臣相与合谋共图中兴则其所立为如何哉方是时也河朔虽不欲挈地可平哉是以七年而田兴以魏博七州归十三年而成权以沧景二州归王承宗又以德棣二州归此数贼者岂其忠义之志欲尊王哉盖以为庙堂之上有刚明果断之君慷慨特逹之臣如此今日若不纳地则明日斧钺加吾颈也虽欲不纳势不可也故至今想其刚健之威犹凛凛在人耳目予故曰得之于宪宗之世此河朔所以挈地而还天子断而论之非宪宗不能任裴度非裴度不能佐宪宗要之非二人之有所立不能使河朔効顺向使二人生于贞元之前则藩镇不能乱唐矣出于元和之后则藩镇不亡唐矣奈何降及于僖昭之间以其时而论之则实无异于宪宗裴度之时也而其当时之君率皆柔懦畏怯朝廷大臣则又委靡软熟是以皆不能有所立遂使奸臣得以盗移唐鼎也如其不然则唐之为唐岂止龌龊十八帝局促三百年而已哉   赋   圣主明目逹聪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