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际恒文集 - 第 60 页/共 227 页

僖五年传,曰:「详宫之奇原文,所谓馨香本属黍稷而言,黍稷者本属祀神言,意谓祀神所重在德,苟有德矣,其馨香非第黍稷而巳,乃明德之馨香也。今其上既无「黍稷」字,突然曰「至治馨香」,夫馨香于至治何与耶?此处既不言祀神事,下又突然曰「黍稷非馨」,夫黍稷于治民何与耶?种种述谬,皆为吞剥周书成语。故余读三国志张纮传,纮笺曰:「自古有国有家者,咸欲修德政以比隆盛世,至于其治,多不馨香。」窃以此伪作者之所本。(疏证,卷八,页四四) 毕命 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于至丰。  今毕命较三统历所引增「至于丰」者,案:宅洛系大事,须告文王之庙,故言「至于丰」,命毕公,何必尔?且君陈毕公等果至丰告庙,两人自当一例,而独毕命云然者,盖因逸书毕命有「丰刑」二字,既不可解,故就用其「丰」字傅会,以为「至于丰」,亦犹今伊训以逸书伊训「方明」作「乃明」耳。(疏证,卷五上,页一六) 冏命  周本纪:「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冏申诫太仆国之政,作冏命,复宁。」纪谓太仆国之政,非太仆正也,命伯冏申诫之,非命伯冏为太仆正也,与书序绝不相侔。(疏证,卷七,页一一) 附录  姚际恒立方亦以经与传同出一手,伪则俱伪,笑世人但知辨伪传而不知辨伪经,未免触处成碍耳,似暗指朱子言。余问何谓也?立方曰:「如辨伊训传,太甲继汤而立之非矣,则于伪经「王徂桐宫居忧」不能通,盖未有太甲服仲壬之丧而处祖墓旁者。辨泰誓上传武王承袭父年之非矣,则于伪经「大勋未集」、「九年大统未集」不能通,盖未有文王不受命改元而得称「九年」者。蔡沈徒为曲解,不足据。故莫若俱伪之,俱伪之,斩却葛藤矣。(疏证,卷八,页一○)  癸酉冬,薄游西泠,闻休宁姚际恒字立方,闭户著书,攻伪古文。萧山毛大可告余:「此子之廖偁也,日望子来,不可不见之。」介以交余,少余十一岁。出示其书,凡十卷,亦有失有得,失与上梅氏、郝氏同,得则多超人意见外,喜而手自缮写散各条下。其尤害义理者,为录于此。论「威克厥爱,允济」四句曰:「此袭左传吴公子光曰:『吾闻之曰: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任威灭爱之言,必是祖述桀纣之残虐而云者,且又出乱臣贼子口,其不可为训明甚。光所与处者鱄诸之辈,所习谋者弒逆之事,焉知诗书者耶?后世申商之法厥由以兴。今作伪者但以「吾闻之曰」为书辞,不知既载圣经,生心而害政,发政而害事,罪可胜诛乎!李卫公问对:「臣按,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此言凡将先有爱结于士,然后可以严刑也,若爱未加而独用峻法,鲜克济焉。太宗曰:尚书云: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何谓也?靖曰:爱设于先,威设于后,不可反是也。若威加于先,爱救于后,无益于事矣。故惟孙子之法万代不刊。」案,卫公问对亦系假托,然尚知辨正尚书之非,可为有识。又东坡书传:「先王之用威爱,称事当理而已,不惟不使威胜爱,若曰:与其杀不酣,宁失不经。又曰:不幸而过,宁僣无滥。是尧舜以来常务使爱胜威也,今乃谓威胜爱则事济,爱胜威则无功,是为尧舜不如申商也,而可乎?此胤后之党临敌誓师一切之言,当与申商之言同弃不齿,而近世儒者欲行猛政,辄以此借口,某不可以不辨。」案,苏氏驳辨可谓当矣!其所斥近世儒者,必王安石与?盘庚传「后之君子」同。论「小大战战」四句曰:「据说,我若不除桀,桀必除我,是汤之伐桀全是为自全免祸计,非为救民涂炭也。若圣人果非以救民为亟,则为其臣子自宜生死惟命,岂可作平等一辈观,为此先发制人之策耶?说得成汤全是一片小人心肠,绝不知有君臣之分者,殊可怪叹。如此实乃增汤之?,岂惟不能释汤之?已乎!」。论「将告归」曰:「此既造为复政,因造为告归,下又有「今嗣王新服厥命」则是太甲归亳后,尹辄翩然归矣,殊谬不然。君奭曰:「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保衡,伊尹也。襄二十一年左传曰:「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无怨色。」是尹奉太甲归后作相之日方长。今据其说,伊尹于太甲初丧时即放之而自摄,奉太甲归后旋即复政,若始终竟未尝相太甲者。太甲去而我皋,太甲来而我去,何相避之深也?唐孔氏曰:「殷本纪云:太甲崩,子沃丁立。沃丁序云: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则伊尹犹及沃丁之世。汤为诸侯已得伊尹,比至沃丁始卒,伊尹寿年百有余岁,此告归之时,已应七十左右也。」案,孔疏,伊尹以百余齿之人七十左右未名为老,太甲后为贤君称,太宗享国绵长,乃竟置伊尹于不问,未尝一日皋相王室,伊尹亦优游私邑,安享以没而终其身,恝然其君,盖万万无是理也。」(疏证,卷八,页三九-四○) 礼记通论辑本(上) 曲礼上  是篇兼记礼之经、曲。经者,君臣上下吉凶朝觐之仪;曲者,饮食居处进退步趋之节。其曰「曲礼」者,惟举其细者为名,盖谦辞也。诸儒纷纷解释,俱无是处。若因「曲」字便以为有「曲」而无「经」,则春、秋止纪二时,无冬、夏矣。 曲礼多精要语,上篇尤为初学切用。虽不无未醇处,及间杂后世事,然不以累全篇也。又上篇疑有窜入处,详文下。(卷一,页一-二)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夫学者如此,则可以安民矣,不必主出仕者。注疏主人君言,尤非。下同。 陈氏集说载刘氏说。黄叔阳曰:「敬,不专指容貌。刘氏失之。」按:黄说亦非也。刘以曾子「动容貌」三段,分配「毋不敬」三句,固属纽合;然「敬」字,文不从心,说文「肃也」,仪文整肃之义。宋儒全认作心,谓之「主一无适」。将「敬」字说作老氏「抱一无为之旨」,使学者流入虚寂上去,最是害事。黄说盖本宋儒也,因附辨于此。(卷一,页四)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敖」,王肃音五高反,遨游也。「长」,卢植、马融并音直良反。「乐」,皇氏音岳。皆可从。「从」,胡邦衡谓如字,左传「鲁君世从其失」,亦非。然则孔子不云「从心欲」乎?(卷一,页六)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  「安安而能迁」从来鲜有明解。郑氏曰:「谓己今安此之安,图有后害,则当能迁。」甚迂曲费解。吕与叔曰:「安安者,不能迁怀于居也。」按:「士而怀居」,以贫未能安居,故其未免求安,若己自安居,何必欲其迁乎?朱仲晦曰:「虽安安而能徙义。」增「虽」字,既非语气;又增「义」字,以孟子云「处仁迁义」也。然则记文岂歇后耶?六句中,每二句义自为对,若将「安安能迁」说入学问,则与上「积而能散」判然不侔。假使「积而能散」用字不若此之显然,恐亦要说入学问矣!宋儒解经,务求幽深,最是弊处。按:此句与易系辞「井居其所而迁」义同。「安安」者,安其所安,常若不动,而自能迁流及物,与「积而能散」正是一例语。大抵此六字,皆取人所不易能者言之。故冠以贤者,狎者不易敬,故贵敬;畏者,不易爱,故贵爱;爱者,不易知恶,故贵知恶;憎者,不易知善,故贵知善;积者,不易散,故贵能散;安安者,不易迁,故贵能迁也。(卷一,页八-九) 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疑事毋质」二句,亦从来鲜有明解。凡每节数「不可」字,数「毋」字皆一例语。若如旧解,以「疑」为心疑,「直」为直道,将二」、「分」之事,下二句必无忽说?句或合说,或分说,不知上四句言「财」、「难」、「入学问者,从此为解,所以愈不明耳。按:少仪「毋身质言语」即此义。今合两处参之,「疑事」为人所疑之事,凡为人所疑,毋亟面质于人,久之其事自直,待其直也,彼甚愧悔,仍勿自有,可也。汉直不疑为人疑盗金,正得此意。少仪「毋身质言语」,亦谓人之言语及我,毋身质之。「毋身质」,犹言毋面质也。(卷一,页一二-一三) 礼从宜,使从俗。  二「如」字一例,二「从」字一例。「礼」与「使」非一例,祗取从宜、从俗为一例耳。解者疑「礼」与「使」非一例,多作别解。疏引皇氏谓:「礼从宜,亦属出使。」郝仲与谓:「礼从宜为统语,使从俗为举一事明之。」俱非。「使」,谓出使,或谓役使人,亦非。(卷一,页一五)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徐伯鲁曰:「孔氏曰:『嫌疑、同异、是非之属,在礼甚众,今姑各举一事为证。』愚按:疏义如此,而集说引之不详,遂使读者谓此章,专为丧礼而发,误矣。」按:徐氏之说,是巳。然疏独引丧礼,误在疏而不在集说。咎集说不当引则可,柰何咎其引之不详乎?疏见集说(卷一,页一七)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  此二句,下三句,两举「礼」字,各一例。「礼」,不妄求说人。「辞」,即辞命之辞;不烦费以为佞,亦不妄说人之类也。胡邦衡谓「不辞烦费」,殊与圣人宁俭之旨反,且贫者不以货财为礼,不可通矣。吴幼清之祖以「说」作「税」,谓:「以物遗人。妄说人,是不当用而用,辞费是当用而不用。」益穿凿。孙文融评「辞费」二字为例字法,知言哉。(卷一,页一八-一九) 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朱仲晦曰:「此两段,其寔互明一事。取于人者,童蒙求我;取人者,我求童蒙;取于人,所以彼有来学;无取人,所以我无往教。」黄叔阳曰:「记者,两举礼闻,似不专明一事。礼闻取于人,必待君求而后出;不取于人,必不枉道以徇人;礼闻来学,童蒙求我;不闻往教,匪我求童蒙。」按:朱说合四句为一,黄说分四句为二,皆有未安。此处二「礼」字既各一例,四「闻」字又共一例,分而合者也。陈用之曰:「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所以勉其学者;礼闻来学,不闻往教,所以戒其教者。」此说得之。(卷一,页二一)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  共由之谓「道」,存心之谓「德」;「礼」之所共由处,即是「道」,「礼」之存心处,即是「德」。「道德」统名「礼」,则实有是心,而行之一端也。不得将「礼」与「道德」分别比论,况可谓「道德」由「礼」而成乎?中庸言:「亲亲为仁,尊贤为义,其等杀,礼之所生。」 是「礼」由「仁」、「义」而生,岂可谓「仁」、「义」由「礼」而成乎?孟子谓:「仁、义、礼、智根于心,而分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四端。」又岂可谓「恻隐」、「羞恶」之心,由「辞让」之心而成乎?以理按之,无一是处。(卷一,页二三) 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自「道德仁义」至「则志不慑」,凡五段,皆举「礼」字极论之,文既浅率,义亦乖舛,与前后文不类。曲礼本摭拾群言,其不加以简择,与抑后之庸妄者,有所窜入与摘出,各详其下。(卷一,页二八) 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说得圣人制礼,全是为使人别于禽兽,免为聚麀之行耳!何以麤鄙至此?(卷一,页三○) 大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此全是老氏之学。孔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玉帛正是「施报」、「往来」之物,而反务之尚之乎?孟子曰:「辞让之心,礼之端也。」又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是礼者本心而具,由德而出也。德与礼不可分别为说,今将来分别上次,则是太古之时,解者谓太上为帝皇之世。原未尝有是礼,礼特起于衰世。解者谓其次为三王之世。其事不出于「施报」、「往来」,与德绝无与矣!此与老子「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同义,又与老子「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句法相同,义亦相近。或疑「施报」是玉帛,「德」即指在玉帛之先者。不知其「往来」,即释「施报」字,而曰「礼尚」,又为「往不来」、「来不往」为非礼,则其以无礼为德,施报为礼,而分别德礼为说,明矣。且上云「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此云:「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亦相矛盾。或又谓老子云「上德不德」;又云「民之老死不相往来」,何也?曰「上德不德」,本为重道而言,今云「太上贵德」,未曾根「道」字,故也「老死不相往来」即「太上贵德」之义,若礼则尚往来,故非所贵耳,正是一例语。吁!言礼若此,岂得为圣人之徒与。(卷一,页三一) 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  虽负贩者,必有尊也,而况富贵乎?此二句分别「负贩」与「富贵」为说,有重「富贵」,轻「贫贱」之意,不可为训,且其语义亦未明了,一解谓「虽负贩者,犹知有所尊,况富贵乎」?一解谓「虽负贩之至贱,犹不敢慢,而必有所尊,况富贵者,人之所共敬者乎」?(卷一,页三三) 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传。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悼与耄,虽有罪,不加刑焉。百年曰期,颐。  「艾」、「耆」,从鲁颂「俾尔耆而艾」分出;「老」、「耄」,从左传「老将至而耄及之」分出;「老,而传」,郑氏曰:「传家事,任子孙,是谓宗子之父。」按宗子在,又传子为宗子,是有两宗子矣!可乎?曾子:问「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则宗子七十犹祭,不传也。(卷一,页三六) 越国而问焉,必告之以其制。  「越国而问」,孔氏曰:「越国,犹他国也,他国问己国君之政。」按:「越」字而可训「他」字。左传云:「古者越国而谋。」当谓此老臣越他国,他国问之也。(卷一,页三八-三九) 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  「操几杖以从之」,此写意法。盖以示不可与谋于敌者同耳。(卷二,页一)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丑夷不争。  「在丑夷不争」,解者皆以「一朝之岔,忘身及亲」为说,未免太粗。且与冬夏晨昏居家之节不类。而「丑夷」二字亦未醒。不若取棠棣诗之义言之,一家之中,妻子兄弟,所谓「丑夷」也;好合既翕,所谓「不争」也,而父母其顺矣!(卷二,页二) 夫为人子者,三赐不及车马。故州闾乡党称其孝也,兄弟亲戚称其慈也,僚友称其弟也,执友称其仁也,交游称其信也。  「三赐不及车马」,郑氏以「不及」为「不受」。按:「及」字不可训「受」,又妄援伪周礼:「大宗伯,......三命受位」之文,以「三命」为「三赐」,以「受位」为「受车马」,尤谬。且君赐安可辞?凡卿大夫有父在者,悉不得乘车马而徒行矣!必不可通。郝仲舆谓:「三赐三命,虽有车马,入里门不乘。」以「不及」为「不乘」,亦牵强。按:坊记曰:「父母在,馈献不及车马。」此处语意与同,当即是其解,但「三赐」二字,终觉鹘突,更详之。(卷二,页四) 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  此指乡里中父兄之党而言,然「父事」、「兄事」之文,不可油。王制云:「父之齿随行,兄之齿鴈行。」「父事」、「兄事」亦即此意。观「肩随」二字,可见不然。即父兄之党而以父兄事之,不为兼爱乎?「肩随」即「鴈行」,此分长十年、五年,以为「兄事」与「肩随」,礼言之不同也。(卷二,页九-一○) 父母存,不许友以死。不有私财。  「不服闇」,谓不从事于幽暗之地,恐致跌仆或生嫌。「不登危」,即不登高之义。曲礼皆杂取古语,此两处语故上有「孝子」字也。凡跌堕毁伤肢体皆邕亲事,故云「惧邕亲」。后儒恐复上登高诸义,以「不服闇」为不欺人所不见,「不登危」为不行险以徼幸,说入「立身行己」上去,不协。「父母存,不许友以死」,父母即不存,亦可许友以死乎?此报仇之说,不可训。(卷二,页一四) 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纯素。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  无父曰「孤」。「当室」,嫡子为父后者。此人虽无丧,冠衣之纯,犹不采也。若不当室则否。盖父为长子三年,故长子亦异于众子耳!深衣云「孤子,衣纯以素」与此同。不言「当室」,略也。郝仲舆谓「纯为如字」,与深衣之文不合,不可从。且此为倒字文法,犹云「不素纯、采纯耳」。(卷二,页一五) 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负剑辟咡诏之,则掩口而对。  「负剑」,郑氏谓:「负,为置之于背;剑,为挟之于旁;辟咡诏之,谓倾头与语。」按:古文用字,虽间有奇险,然未有称「挟之于旁」为「剑」者,且亦扶挟小儿于胁下而行者。胡邦衡引欧阳氏阡表「剑汝立于旁」为证,不知彼正循郑之误解耳!且少仪云:「有问焉,则辟咡而对。」是「辟咡」者,本教童子对问之理,今属长者言,是反教长者以语童子之礼矣!不可通。孔氏曰:「亦令见长者所谓,而复习之。」此曲说也。且以扶持之婴儿,不知诏之何语?欲令其对何语,而能遽教其为掩口之礼乎?孔氏又曰:「童子虽未能掩口而对,长者教其为之,以为后法。」此亦曲说也。黄氏谓:「长者之身或负剑者,将诏告幼童,不便于屈身俯临,而语之辟咡者,偏就近耳而诏之也。」此本说童子对问之礼,郄说长者负剑,无谓。刘孟冶谓:「长者或从童子背后而俯首与之语,则童子如负长者然;长者以手挟童子于?下,则如带剑然;长者俯与童子语,有负剑之状,非真负剑也。」此以童子为如负长者,以长者挟童子为如带剑,尤足发哂。徐伯鲁谓:「长者负小儿于背,如负剑然。史记:『左右谓秦王曰:王负剑。』负剑,即其证也」。按:彼负剑实是剑,据此负剑是负小儿,乌足为证?愚按:曲礼杂取古语,「负剑辟咡」本古语,乃是二事,谓童子当为长者负剑,犹操几杖之意;对长者问,当辟咡也。记者恐人未解「辟咡」二字,故复释之曰:「诏之,则掩口而对」,与少仪「有问焉,则辟咡而对」同。(卷二,页一七-一八) 从长者而上丘陵,则必乡长者所视。  曲礼皆杂取古语,凡其所言「先生」、「长者」、「君子」,皆不必分疏。(卷二,页二○) 将入户,视必下。入户奉扃,视瞻毋回;户开亦开,户阖亦阖;有后人者,阖而弗遂。  疏引熊氏曰:「少仪云:『排闼脱屦于户内者,一人而己矣!』一人之屦在户内,其户外有二屦,则三人也。下文云:『离坐离立,毋往参焉。』则知户内二人不得参之;故知户外二屦,当有三人。」按:户外二屦,亦祗户内二人耳,不必与少仪之文关会。此等执礼解礼最为穿凿。礼言本不同,故难执礼解礼。其间有切合者,引之可也,然甚少;其余不合者,必强合之。则横生枝节,断乎不可,后放此。下文「离坐离立」,谓两人并在一处坐立,不得相参,又别一义。非从户外来,本欲入户之说也。今如其说,将户内二人,言闻亦不可入矣,不与本文之义戾乎?「奉扃」,未详。孔氏谓:「凡当奉扃之时,必两手乡心而奉之,今人户虽不奉扃,其手若奉之者然」。甚迂曲。陆农师谓「小启之两手奉户志扃处」。此说姑存之。(卷二,页二二) 毋践屦,毋踖席,抠衣趋隅。必慎唯诺。  「踖」,蹴也,即「践」;意谓不蹴他人之席,与不践他人之屦。系一例语,而与玉藻「登席不由前,为躐席」义异。「躐席」,乃超躐之意,即学记「学不躐等」之「躐」也。(卷二,页二四) 大夫士出入君门,由闑右,不践阈。  此本论语「立不中门,行不履阈」为说。「由闑右」,即释所以「不中门」之意也。下云:「主人入门而右」。(卷二,页二五) 主人与客让登,主人先登,客从之,拾级聚足,连步以上。上于东阶则先右足,上于西阶则先左足。  「肃客」,成十六年左传云:「三肃使者。」杜云:「肃,手至地。」盖犹今之俯手拱也。「拾级」:「拾」,更也。主先登一级,然后客等一级,自此主客更迭皆然。射者,拾发;投壶者,拾投;踊者,抬踊,皆同此义。郑氏谓「读为陟」,非。(卷二,页二七-二八) 并坐不横肱。授立不跪,授坐不立。  解礼不可执礼。如此云:「堂上接武,堂下布武。」「接武」者,足相接也;「布武」者,布散其武,不相接也。玉藻云:「君与尸行接武,大夫继武,士中武。」则彼「接武」者,是每移足,半蹑之;「继武」者,是足相接,即此处之「接武」也;「中武」者,是迹间容足,即此处之「布武」也。盖作者非一人,又「武」名,此处二,彼处三,所以不同,不得比合而言也。郑氏于此处「接武」,解为「每移足,半蹑之」,以合于玉藻之「接武」;于此处「布武」,解为「每移足,各自成迹,不半相蹑」,以合于玉藻之「继武」。不知此处但言凡人行堂上堂下之礼,非指君与尸,及大夫行之礼。凡人行堂上,既非君与尸,若每移足,半蹑之,不亦缓乎?堂上不趋,则堂下宜趋,可知若仅以足相接,尤非所宜。而于「布」字义,亦不协。至于玉藻之「中武」又当施之何所乎?所谓不可执礼解礼者,如此类是矣!(卷二,页二九-三○) 奉席如桥衡。  曰「桥」,郑氏谓「桔?」,未知是否?陈可大以「桥梁之桥」,成容若驳之,谓:「古称梁,不称桥」是也。(卷三,页三) 请席何乡,请衽何趾。席:南乡北乡,以西方为上;东乡西乡,以南方为上。  「请衽何趾」,玉藻云:「寝恒东首。」此与之违。(卷三,页四) 主人不问,客不先举。   此一节,教弟子布宾主相见之席法,其下因详宾主相见之仪也。「若非饮食之客」,则客之非饮食者,是但为相见之客耳!盖「饮食之客」,其席宜密迩,方足酬酢尽欢。若宾客相见,其席务须开广容丈,方足周旋揖让于其间,而不至于相亵也。此即下「虚坐尽后,食坐尽前」之意。郑氏以记云:「若非饮食之客」,遂杜撰为「讲问之客」。盖执文王世子「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间三席」之文,而附会之也。即云「讲问之客」,亦与「侍坐于大司成者」绝不类。国子于大司成尊卑分严,故必须间三席,若为平常讲问,自宜稍近,何必亦如大司成之远乎?下云:「侍坐于所尊敬,无余席。」如其解,则曲礼自为矛盾矣!此「席间」之「间」,如字。文王世子「远近间三席」之「间」,去声。二「间」字,亦不同。郑于文王世子「间」字,亦为如字,作「容」训。尤谬。说详本篇。夫来讲问者,非弟子于师,即卑幼于尊长,不当称客。今俨然主客相敌,而雍容揖逊,至于主人跪而正席,在教者不应过贬若是也。郑又曰:「虽来讲问,犹以客礼待之,异于弟子。」其辞遁可见。又客既来问,何为反待主人先问,其非讲问之客为尤明。后世踵郑之误解,称师席为函丈,若是,则师亦当跪而正弟子之席矣!可为发噱。执礼解礼之误如此。「跪」,即两膝着地之跪。「坐」,通名跪;「跪」,不通名坐也。(卷三,页五-六) 侍坐于君子,君子欠伸,撰杖屦,视日蚤莫,侍坐者请出矣。  「撰」,治具之意。郑氏谓「犹持也」,非。(卷三,页一一) 侍坐于君子,若有告者曰:少闲,愿有复也;则左右屏而待。  「间」,去声,隙也。郑氏以为「空间」,音「闲」。非。(卷三,页一二) 乡长者而屦;跪而迁屦,俯而纳屦。  郑氏曰:「就屦,谓独退也;乡长者而屦,谓长者送之也。朱仲晦曰:「长者送之,非是,但谓虽降阶出户,犹乡长者不敢背耳!」按:郑谓「长者送之」,固未然,然郑分为两时事解,则是。不然既云「跪而举之」,不当又云「跪而迁屦」矣!此疑两处之文。(卷三,页一五) 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父子不同席。  若后人行文,第云;姊妹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云云足矣!必连姑与女子子言者,以出嫁有此三等也。此古人迂执处,更不补兄弟之子与父耳。(卷三。页二○) 故日月以告君,齐戒以告鬼神,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以厚其别也。  按:取妻日月告君,此疑春秋时制,亦属有位者言,非庶民也。周礼「凡取判妻入子者,皆书之」。正袭此,不得引以为证。齐戒以告鬼神,左传郑公子忽取于陈,陈针子讥其先配而后祖,以未告鬼神也。(卷三,页二二) 取妻不取同姓,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  按:丧服小记云:「复与书铭,......妇人......如不知姓则书氏。」盖姓与氏别,常有氏之传远寖微,而昧其姓者,若今人不分姓氏,统名为姓,则岂有不知姓之人哉!说详丧服小记下。(卷三,页二三) 寡妇之子,非有见焉,弗与为友。  此谓寡妇之子,非有先见于我,我则弗与为友。盖我若先往见,恐致嫌也。郑氏曰:「有谓其奇才卓然,众人所知。」若是寡妇之子,其得齿于人者,鲜矣!幼既无父,天又不授以奇才异能,使其不得齿于人,数而无与为友,岂不可哀哉!(卷三,页二四) 名子者不以国,不以日月,不以隐疾,不以山川。  左传鲁申繻所言,较此无「不以日月」,多「不以官」、「不以畜牲」、「不以器币」。(卷四,页一)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女子许嫁,笄而字。  内则云:「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则十五以后,二十以前,皆笄之时,故不言年数,可与内则互相备。  曲礼诸文,每段皆取文义相生,委委属属,若断若连,极为有致。如此节,本言男女之字,因男子之字,遂及君父前名之义,以之厕于中间,何其绝去板腐比偶之迹。善读书者,兼以此意处处检校,最得古文之妙。因叹后儒将礼记割裂分类,岂非夏虫之见耶!(卷四,页二-三) 主人未辩,客不虚口。  仪礼、曲礼古人各自为书,未尝相通。郑氏执礼解礼,牵强附会,反使本文诸义皆误,最为害事。如「葱?处末」,则曰:「殊加也。」盖因公食礼,正馔惟有「葱酰」无「葱?」,故云「殊加」。不知既谓此为士大夫与宾客燕食之礼,何为反殊加于公食大夫礼乎?一也。于「酒浆处右」,则曰:「此言若酒若浆耳!两言之,则左酒右浆。」盖因公食礼,设酒于豆东,又设浆饮于稻西,郑氏注云:「酒在东,浆在西,所谓左酒右浆是也。」今以但云「酒浆处右」,不合「左酒右浆」之说,乃以为若酒若浆之一,记文明言二,郑言一,何耶?且据彼处右者浆也,若酒亦处右,不仍不合其「左酒右浆」之说乎?二也。于「主人未辩,客不虚口」。则曰:「虚口,谓酳也。」据「酳」是食竟饮酒荡口之名,今以虚口为「酳」也,盖因公食礼:「宾三饭,......宰夫执觯浆饮,......宾坐祭,遂饮。」是彼三饭竟,饮浆而漱,故谓此三饭竟,饮酒而酳,以见其事相当;而彼为漱,此为「酳」,又以见私客异于公食之礼也。不知虚口者,是为主人食殽未?,客不敢先虚其口以示食竟,所以俟主人也。今以虚口为饮酒荡口,迂妄无稽。三也。(卷四,页七-八) 共食不饱,共饭不泽手。  「泽」,沾渍也。古之饭者,以手着盛器中,故与人饭,手须洁净,不可用汗污沾渍其手也。玉藻「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尔」。「泽」字与此同。(卷四,页九) 毋●羹,毋絮羹,毋刺齿,毋歠醢。客絮羹,主人辞不能亨。客歠醢,主人辞以窭。濡肉齿决,干肉不齿决,毋嘬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