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类稿 - 第 65 页/共 70 页
昔秦设首功之科,驱人于敌场,非伤即死然,而士皆靡然乐斗而喜战,此岂徒畏法哉?以秦之笃好力行之以移其俗也。今为治不改其业,不违其欲,所行者常礼,所为者常道,谨其节文而尊其行,养之以学校,而率之以身行,示之以所好恻怛恳诚之心,其亦孰有不从而劝者乎?且民之生不见先王之法度,不闻其教而日习于今之俗,故不能无恶也。使皆粲然日见恭俭之节、仁义之施,晓然皆知其行之易成,其物之易足,上之所好之在此也,则亦何为而不率乎古之人?
得其时、推此道以行于天下者,唐、虞、禹、汤、文、武之君,皋、夔、益、稷、伊尹、太公、周公之臣是也。不得其时,守此道以俟后世者,孔孟是也。其法已行,其效已见,告后之人使取而则之者,六经是也。然而士之欲有为者,言之欲切而反疏,行之欲通而反泥,遂若不可以为者,何也?昔周之衰,诸子之徒散之诸侯,管、晏、孙、吴、申、商之徒是也。诸侯用之,或伯或强,仪、秦之说至倾覆也,亦安中国者各十余年,彼岂不效见于一时哉?然而孔子恶其小,曾子耻其卑,至于孟子,尤独患之,何也?盖以其非尽爱人之意,非极于治人之体,非醇于教人之法,非备于防人之具,为之以亟而见于事者陋,欧之以势而强于民者薄,偷合于诸侯而用,焉可也?本之以先王之法度,推之以化导之方,则彼恶足以论乎?
今其为失固已明矣,非必过人之智而后知也。天下之士固尽学于孔子矣,而欲有为者复不能自信,此亦千岁以来学者之患也。何哉?世之学孔子者,读书求治乱之际,未尝不知其治由先王之道,其乱由后世之失也。欲有为于当世,莫若推其所学于孔子,而知者力行之,就其所以为治乱之故,其于公事最切,而于计最通也。而先王之道,有非俗之所能就;后世之失,有非俗之所能去。方其势牵于上下也,不能去之而不苟,一则仆仆焉而求进其说,一则乐其与之合而自小也。于是则宁贬道而随其失,不从先王而从近世,至不胜其弊也。欲治人之所为者反病之,欲正人而自我者反违之,其为之以亟,其欧之以薄,举其一,遗其二,急其末,忘其本,一切不异于诸子之为,又从而为说,曰近俗而易行者,尚无可奈何,安能以迂远之道为?呜呼!何其惑也。
夫所为者得,固可以救其失,所行者大,固可以兼其小,未有所为者失而其效反得,所行者小而其至反大。此所谓言之欲切而反疏,行之欲通而反泥也。为此者有原讲之而不明,守之而不固,汲汲乎欲有为者,固不可以为者是也。使其得君矣,则先王之法度,其说非高,其具甚易,何顾而为彼乎?孔子于周之末世,守二帝三王之道而不苟,孟子亦于其后守孔子之道而不苟。二子者,非不欲有为也,知不本先王之法度则不可以行,不得可为之势则不可以行,不得可为之势则不可以强通。故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又曰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守之以终身,传之以待后之学者,此二子之见所以异于众也。
故闾巷之匠,规矩指画不可以非,不可以苟作而妄从,虽不用于世,其法度犹存,其为技犹良者,天下之知为匠者也;规矩指画既非矣,苟作而妄从矣,虽用于世,其法度已亡,其为技已卑者,天下之贱工也。天下之士亦若是自守而不苟者,天下之知为治者也,乐其与之合而自小者,天下之贱士也。天下之知为治者,有不用则非在乎人;天下之贱士有用有不用,非常在乎己。士之欲学圣人之道而仕者,得吾言而考之,其庶矣。〈《南丰曾子固先生集》卷十一〉
【刑赏论】
《书》记皋陶之说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释者曰:刑疑附轻,赏疑从重,忠厚之至也!夫有大罪者,其刑薄则不必当罪;有细功者,其赏厚则不必当功。然所以为忠厚之至者,何以论之?
夫圣人之治也,自闺门、乡党至于朝廷皆有教,以率天下之善,则有罪者易以寡也;自小者、近者至于远大皆有法,以成天下之务,则有功者易以众也。以圣神渊懿之德而为君于上,以道德修明之士而为其公卿百官于下,以上下交修而尽天下之谋虑,以公听并观而尽天下之情伪。当是之时,人之有罪与功也,为有司者推其本末以考其迹,核其虚实以审其情,然后告之于朝而加其罚、出其赏焉,则其于得失岂有不尽也哉?然及其罪丽于罚、功丽于赏之可以疑也,以其君臣之材非不足于天下之智,以其谋虑非不通于天下之理,以其观听非不周于天下之故,以其有司非不尽于天下之明也。然有其智而不敢以为果有其通,与周与明而不敢以为察也。必曰罪疑矣而过刑,则无罪者不必免也;功疑矣而失赏,则有功者不必酬也。于是其刑之也,宁薄而不敢使之过;其赏之也,宁厚而不敢使之失。
夫先之以成教以率之矣,及其有罪也,而加恕如此焉;先之以成法以导之矣,及其不功也,而加隆如此焉。可谓尽其心以爱人,尽其道以待物矣,非忠厚之至则能然乎?皋陶以是称舜,舜以是治其天下。故刑不必察察当其罪;赏不必予予当其功,而天下化其忠,服其厚焉。故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言圣人之德至于民者,不在乎其他也。
及周之治,亦为三宥三赦之法,不敢果其疑,而至其政之成也,则忠厚之教行于牛羊而及于草木。汉文亦推是意以薄刑,而其流也,风俗亦归厚焉。盖其行之有深浅,而其见效有小大也,如此,《书》之意岂虚云乎哉?〈同上〉
◎策问三篇
【拟试制科王平甫策问一道】
问:盖闻至治之世,教化明而风俗美,士之处者皆笃于自治,而仕者皆能称其官。当是之时,百度修而万事理,故上下富足,百姓和乐而臻于仁寿,施及鸟兽草木,皆遂其性,至于蛮夷戎狄莫不欣欣附焉。其所繇者何术而至于斯欤?今士寡廉耻,而希合苟且之俗盛,至于举选甚弊而百职未修,上下之财不赡于用,元元匮急而轻于抵罪,鸟兽草木未尽遂其性,蛮夷戎狄至勤于御备之策焉。其不能方古者何谓欤?夫事其末而欲及其本,与泥其迹而求合其变,皆不可也。然则仿于古而不迂,近于今而不卑,必有其道可得而言焉。昔孔子语为邦曰:乘商之辂,服周之冕,乐则曰韶舞。今考其事尚可复于当世欤?如不可复,则兴今之礼乐者将何说欤?子大夫其悉陈焉。〈《南丰曾子固先生集》卷十二〉
【策问十四道】
问: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而孟子亦曰:“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如此则用先王之道以治国家天下,其见效岂不速哉?然而又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善人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矣。如是则积德累善,旷世绵祀而后有成,又何其迂且久也?夫憔悴之民望其恩德,与愿治之主望其治之效,期月犹且迟,而可以一世百年期哉?岂圣人之道大,施用之际难欤?抑迟速之间繇所遭之时异欤?二三子可辨之。
问:官有德,爵有功,所从来尚矣。今爵虚器也,凡有功者固以官赏之矣。其可乎?其亦有不可者乎?
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然而视听言动一于礼,则不合于俗者有矣。顺俗则自枉,不合于俗则怨且怒,且指目以谤者行焉。谤怒非君子之所忧也,然君子之于道德非独自足而已,将以有为也。如与一世人不合不识,其能有为乎?是则其所积累者小而为害于事大矣。孟子亦曰: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言,则枉寻而直尺亦可为欤?又曰:“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如孟子之意,则亦自信而已矣。然则君子之道,其无以纾谤怒,便于时,合于众人之心者乎?今观孔子、孟子之所以自为者,则亦从优游,不皆不合于世也。是亦何道乎?二子者岂无说乎?吾子其言之。
问:钱为物,非无形而不可见者也。不藏于国,必藏于民;不在于民,必在于国;出于此,必在于彼,势理然也。今大农之钱常不足,而民间尤甚。是物也,不外天而沉泉,其安所归?而孰繇致其然欤?将欲使上下之用俱足,有无之求两通,岂无说乎?
问:《易》曰:天地之道简易。而于《乾》则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又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其于《坤》亦曰:“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又曰:“承天而时行。”又曰:“至哉乾元,万物资生。”夫至健以动于上而不息,至柔以承之于下,勤孰甚焉?始万物生万物焉,不为不烦也,其于大体,不与夫简易云者戾耶?而孔子之云尔何也?又曰:“易简之善配至德。”又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其又可属之于人事邪?愿质其所以然而见教。
问:三王之世,用当岁之入,其余以御凶荒。下而至汉,其用度亦不加少焉。然孝文时悉弛租税与民,民与国皆有余。今之用度视汉固若无异然,然租税之外,山泽关市之利取之殆既焉而不足,国与民平岁皆甚病,此其故何也?其有以救乎否也?
问:《春秋左氏传》说晋文公之入也,利其民而欧之以礼信之教,然后用之,一战而霸。夫能使其民得其利而入于礼义信之教,圣人之所以为治之具岂易此耶?然而不曰斯道也王道然也,何以哉者?其道固亡异而说者卑之邪?抑不然也?欲释其所以然,则将孰质焉而可矣?而王道之本末深浅何如也?
问:教之不洽于人也,曰处于位者莫为之先也。欲为之先则何施焉而可?古之道何者近于今?今之所当始者何事焉?吾子其言之也。
问: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孔子云然,其无不然也,不疑矣。既然,则功美岂寡哉?而于《记》则曰:功成作乐,治定制礼。信其如是也,则夫礼乐云者,不足以就功治耶?不然,何功成治定矣,而始区区为也?无亦与孔子异意哉?孟子又曰:今乐犹古乐也,而唐太宗亦指陈声以明悲乐,柳子厚又称孟子,是则制作云者,其不必事耶?抑虽事之而非所以为本邪?黄帝以来孰为而不相沿袭也?本之要如何也?为今议者,于吾子意孰安?
问:周下文武至于夷王未久也,而其治已替。汉与唐也,治不掩乱。於戏!天下之于治也何寡,而乱数如此。今固承大敝之后,而所承者将缅而戾于周欤?抑止于汉与唐也?汉与唐也,其治孰愈?其当时之制,有合于周乎?抑皆不合也?求其可以尚行于今者,倘有之乎无也?欲如周之盛时,其道易施而其验易见者,愿以开于今。
问:乾六位,未尝有阴焉,而坤之为体,不可以为刚也。然《系辞》则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信夫阴与阳、刚与柔也,天地当并用之也,则将于乾坤何合焉?又曰“兼三才而两之”,今之人其信于天地,通乎不也?吾子当习于其说。
问:伊尹亡夏而归汤。汤,圣人也,知伊尹足信不疑,故以之相,而商为大治焉。世颂汤与伊尹无穷也。令汤虽圣人,不得伊尹之助,未可以有为也;伊尹虽自任以天下之重,不与汤相值,亦未得志也。下汤与伊尹,其治未尝非主与臣相值也,其乱亦未尝非主与臣相戾。主与臣固常相须,而其合何少也?欲主之无不知贤足信不疑,而贤臣之必得行其道于天下,如之何而可?世之所以治乱之本不于是在耶?
问:《论语》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又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又曰:善人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是皆圣人之言也,圣人之言也宜壹,今其不合如此,不可考据也,岂其记者之妄欤?抑信然也?信其然也,则将何质焉而可以壹也?古之远者难道矣,唐太宗至于今未久也。唐太宗之为治也,甫三年尔,人之产皆有余。越之望陇为绝域也,其相之者,不持粮与兵而足无患。天下断狱,岁三十人而已,为安且治至此盛也。“三年有成”云者,非已然欤?今治天下以累世之渐,然而人之产皆不足,盗或袭州县,断狱岁以千数,必世、百年云者或过而几矣,然而不至于安且治也。所贵乎学者非徒习于文而已,今其可行也,吾子盍言所以得失之繇,而通于圣人之所云尔以谂于时耶?
问:李德裕曰:“正必去邪,邪必害正。”德裕之自道固不然也,其道邪正之势则适然矣。天下之所以治非它焉,用舍邪正是而已矣;其不治非它焉,用舍邪正惑而已矣。人主未尝不欲治,然于惑也,不终有焉,则间有焉者多矣。终有焉者何议焉?间有焉者则可谂之矣。以天下之大也,行之于国与民非一事也,群臣之多也,其言与行非一迹也。邪正之归,何以与知而不惑也?可以圣与贤而不言,学者而不知乎?〈同上〉
【策问一十道】
《乾》之二五皆曰“利见大人”,《屯》之二六皆曰“乘马班如”,《归妹》、《泰》之六五皆曰“帝乙归妹”,《损》之六五、《益》之六二皆曰“或益之,十朋之龟”,《履》之六三曰“眇能视,跛能履”,而《归妹》则初九曰“跛能履”,九二曰“眇能视”,《既济》之初九曰“曳其轮,濡其尾”,而《未济》则初六“濡其尾”,九二曰“曳其轮”,或有离之象,而多曰利用狱,或有巽之象,而多曰“利涉大川”。凡此者,其辞或离或合,或同或异,其象各有系,其义各有所当,《易》学者之所宜尽心也,宜别白其旨,而是著于篇。
问:孔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老子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韩子曰:“道与德为虚位,仁与义为定名。”老子、韩愈亦各以其所得于圣人者自为一家之言邪?抑其有所激抗而其言不得不然邪?抑会其归不与孔子异意邪?其辩二子之得失,而推孔氏之意,凡四者之所谓如何?悉书以对。
问:二帝三王之治天下,岂出于求之材,开言路,用赏罚,明好恶?而当时大治,后世称之至今。今之所以别贤不肖而进退于朝廷,未尝有一士或遗于下;广谏诤之途而聪明视听,未尝有一言不通于上;罚罪而赏功,以惩劝之意,未尝有一事不以其宜;好善而恶恶,以明化道之方,未尝有一事动不求当,与古之所以治天下者岂异?而今之治未足以迹于二帝三王之盛,其何谓邪?盍亦言焉?
问:韩愈曰:“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得扬雄、荀卿之书,而益尊孟子,以谓二子者皆圣人之徒。”然今世学者好诋诎三子之说者甚众。三子者诚诡于道,而愈之书又过于言乎?抑今之学者未达于三子之说而好辩以妄议乎?如三子之说不诡,韩愈之所谓者不过,而今之学者皆是,其不有害于世、乱于圣人之道?欲使其能达于三子之说,而以其好辞妄议之心抑有达乎?自古至今,百家之说众矣,其亦有可取者乎?抑皆无可取者乎?圣人之所以自得而不同于百家者于经何说?百家之所以失而不合于圣人者于经何谓?而三子之书,尤恶百家之学者,又何也?愿闻其所以。
问:《中庸》曰:“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子学礼,能言六者之所谓,其著于篇。
问:今举天下之士,开间岁之制以收遗滞,定保行之法以革骜悖,修土著之令以息奸妄。策问之试,使明于治乱之体者得毕其说。设明经之科,使通于圣人之意者得申其学。子以谓如此可以得天下之贤材而变近世之风俗乎?
问:六经之书,太极以来至于天地人神事物之变、远近小大微显之际、异同之旨无不备者,而其要则在于使学者知顺性命之理、正心修身、治国家天下、尽天地鬼神之宜、遂万物之性而已。然其言不一,其意难知。今欲闻太极以来至于天地鬼神之际与学者之所以顺性命之理,而正心修身者其要安在,至于国家天下者之其本末先后如何,尽天地鬼神之宜、遂万物之性者何方而可,此学者之务也,其勿务于虚词,而据经之言,以其远近大小微显之义、异同之说以对。
问:《书》曰:命夔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刚而无有虐,简而无有傲。又曰:神人以和,祖考来格。又曰:鸟兽跄跄,百兽率舞,凤皇来仪。《记》曰:国君无故不彻钟磬,士无故不彻琴瑟。又曰:功成作乐,事与时并,名与功偕。又曰: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孔子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今乐犹古乐也。夫礼乐刑政皆治天下之具,而有虞氏以来,教人者必本于乐,何也?其救人之性,使之直温宽栗柔立愿恭,而刚简者无虐与傲,是果何以哉?钟磬琴瑟无故则不傲,然则乐之急如是邪?功成作乐,事与时并,名与功偕,则乐者象功德而已,其使之风移而俗易,至于动天地、感鬼神而及于飞走异类无知之物,莫不皆化,是出于至治之极,所感者如此,乐者文之而已邪?抑感之者非他,固独在于乐邪?如欲作礼乐,则其情之可考于古者何近?如欲述礼乐,则文之可用于今者何宜?孟子以谓今古之乐同者,其合于经邪?生其务极其意而各以经言。
问:《诗》之序曰:太平之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而《孟子》亦曰:得天下之英材而教育之,一乐也。今之君子有长育人材之势,而又能有其志者,固少矣。有其志而以士之难知也,进以文辞而不奉于理,则浮华以乱实、险怪以乱正者将有取焉,是不害于道邪?进之以行义而本于理,则繁礼而饰貌、好奇以诡众者将有取焉,是不害于道邪?夫育人材者固将长育成就人之材,以劝天下而移风俗也。今其害若是,知其溺于浮华之可患而宁进繁礼饰貌好奇之人,庶乎其有激,而幸乎其有实也,其可乎?抑其犹不可也乎?古之君子长育人材而能本于理者,其要如宜,具书以对。〈《南丰曾子固先生集》卷十三。本篇题作“一十道”,疑有误。〉
◎表五篇
【代上皇帝表】
右臣窃以上圣之心遍应万物,至公之道无隐人情,是以之私辄敢疏露。
伏念臣在郎官中,尝持使节参省,计皆陛下选于众流,拔而授之。寻值潭州阙人,圣恩以臣出守。及在任一年有余,蒙差龙图阁直学士刘某为代,未赴朝参就移今所领郡。臣于两处治所,奉承陛下宽仁之化,拊循吏民。凡辨狱讼,未尝专信掾属,必经心手,得情应法,乃敢区处。至于督赋租、定徭使,一一又与簿书朝会无违。在潭州日阅买茶Η调,计金帛佐大农之用,前后累万。今任之中,建置场冶,采取金货,亦及二千余两。漕发久岁积粟,数过二十万石,出当郡高源,水路至洪州,便于转输。又于营屯,甲兵之备皆使缮修,无有愆阙。计谋虽拙,为效亦勤。
而伏思臣前所领潭州,于三湘之地为一都会,朝廷择守,不与三司判官转运使差遣相视。今于临川,乃江外支郡,与旧任顿殊。在臣之心,岂敢有所不足?然当陛下至治之朝,未尝轻退一士,是以曾形奏述,上渎宸慈,乞以臣两任,庆历二年五月知潭州,至今任,通计参于日月,就移荆湖北一路,一次差遣,或赐臣除替,许至阙廷。蝼蚁之诚,未蒙省答,辄敢再干旒,倘非陛下哀而念之,虽没齿何望。
且臣赋性颛蒙,能行无异,自束发为吏,至今三十四年,惟以清苦自守,忠勤自勉,未尝须臾敢懈,亦无毫发之过,故在班列之中,实为众议以此见称。非敢诬罔天听,倘若得允所乞,复效惰志,则草茅之质,万死为足。
伏惟陛下日星之照,下饰幽微,天地之仁,平施万汇。即其言而观其意,必当察而怜之。〈《南丰曾子固先生集》卷十四〉
【谢历日表】
观天察变,杓衡肇运于东方,颂朔授民,寰宇咸归于正统。臣诚欢诚庆,顿首顿首。
伏惟皇帝陛下轸宪于俗,求端自天。验厥麟经,重体元而居正;质诸牺易,贵治历以明时。纵观精之原,密布盈虚之数。将布和于魏阙,顿颁令于侯邦。日月星辰,式谨四时之会;教条正朔,庶同万国之心。惟是遐封,亦被宠赐。敢不奉将天意,钦若人时,告诸庙而为号令之资,示于民而为农桑之务,用酬洪造,庶免旷官。〈同上〉
【福州谢上】
列职内朝,分符督府。荷收怜之俯及,昏塞以何堪。〈中谢。〉伏念臣自守拙愚,常存静退。方群能竞爽,未尝饰薄艺以动人;当众议争先,未尝出斥言而<户页>辨。每自甘于驽钝,已难合于要权。累换岁期,常从外徙。四临州部,曾未代还。兹者甫自书林进登内阁,守福唐之略,总欧越之师徒。乃眷天伦,亦更藩服。退省弟兄之陋,最居疏贱之中。蒙误宠之逾涯,岂捐躯之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