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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家集巻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二十九 宋 司马光 撰章奏十二
言医官劄子【嘉祐八年九月一日上】
臣伏见旧医官宋安道等四人昨以侍先帝医药无状降授诸州散官寻以陛下圣体不安大臣忧恐权留安道等诊候御脉今已百有余日陛下圣体终未平复安道等方术无验较然可知而其人皆得罪于先帝臣谓陛下不宜赦其罪戾留在亰师并乞发遣令赴贬所僧志縁本不晓医但以妖妄惑人于江浙【别本作淮】之间称是诊人六脉能知灾福今亦出入禁庭叨忝章服察其疗疾实无所益伏乞夺去紫衣放归本州凡用医之道在谨择其人而专任之然后良工得尽其术而功效可见今闻诊御脉者常以十数工拙相杂是非混殽发言进药更相倚伏前防后疐左瞻右顾虽有俞扁之术将安所施于是彊者自专弱者附防雷同比周共为诬罔不顾圣体但为身谋俱云脉气平和脏府无疾然而旁侧众人窃观形证岂得为安寜复旧如医官所言哉日月愈深根柢益固四海忧畏焦心坠胆臣愚伏望陛下思一身之安危系羣生之祸福深自重惜不可因循博访亰邑四方通医术者精择一人使之专诊御脉听用其言服食其药若旬月之间全无应效则斥去不用别更择人如此必遇良医痊复有日臣不胜区区伏望圣慈少加采察天下幸甚取进止
言医官第二劄子
臣先曽上言以医官宋安道等诊候御脉日久方术无验乞行降黜别择良医使専其事考其功效以行赏罚自后寂然不闻朝廷施行臣以为圣体已安不复敢言今覩陛下不亲虞祭乃知疾疢殊未痊平臣子之心何以自安臣窃闻宋安道等每奏皇太后及语大臣皆云陛下六脉平和体中无疾今乃疾状如此安道等不惟方术无效论其面谩之罪亦宜诛殛矣且安道等侍先帝疾至于今日而犹免于贬窜宜其无所惩戒不肯尽心也臣不知朝廷何意再三惜此数夫不为国家正赏罚之法快天下之志也夫以四海之广舍此数人之外岂无良医患在上之人不求求而不得得而不使使而不专故也臣闻向者朝廷选医官数人皆委近臣试以难经素问考其通粗取合格者以为侍医亦有不试而使与安道等杂处共事者夫良医由性识敏逹以平生所治之人考其得失探其精粹得之于心未必皆读古书也亦犹诵诗书者岂尽能治民读孙呉者岂尽能行兵今以难经素问试之是徒得记诵之人未尝得医人也安道等乆在医局专利忌前交结贵近更相党庇使外方新进医人与之共处岂敢展其胸臆施其方术哉是以一概混同而乆不见功也今若精择一人使之专诊御脉旬月之间考其应验有功则加以重赏无功则俟以严刑则术精者得尽其力术疎者不敢滥进矣臣又闻病人能自知其病者未甚病也憎良药而不受者病在内拒之也今窃闻陛下不安如此而常自谓无疾则病已深矣医有良药而陛下不服则已为病所拒矣若陛下不早觉悟而更求名医强进良药纵陛下不自惜奈宗庙社稷何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前有鼎镬而不敢避者也伏望陛下察臣两次所奏罢黜医人有罪无功者召募四方名医委大臣精选一人使之专诊御脉听用其言服食其药以旬月之期察其能否如前所云以保养圣神为天下生民之福取进止
言张茂则劄子【嘉祐八年十一月七日上】
臣等窃闻祖宗旧制内臣年未五十不得充内侍省押班近除张茂则年方四十八今陛下践阼之初尤宜谨守祖宗法度以御左右之臣示天下至公若茂则果有才干可用虽更留此阙二年俟其年至然后授之又何晩也臣恐茂则一开此例则内臣攀援求进者多画一之法从此隳壊人人相效不可禁止不若正之于事初也臣等区区所为国家重惜在此而已取进止
乞放宫人劄子【嘉祐八年十一月十七日上】
臣伏见前代帝王升遐之后后宫下陈者皆放之出宫还其亲戚所以遂物情重人世省浮费逺嫌疑也窃惟先帝恭俭寡欲清约执礼后宫侍左右承宠渥者至少而飨国日久嵗増月积掖庭之间冗食颇众陛下以哀恤之初未忍散遣今山陵祔庙大礼俱毕臣愚谓宜举前代故事应先帝后宫非御幸有子及位号稍贵并职掌文书之人其余皆给与妆奁放散出外各令归其亲戚或使任便适人书之史册亦圣朝一美事也取进止
上皇太后疏【嘉祐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上】
月日具位臣光谨再拜上疏皇太后殿下臣闻圣人之德使四海之外编戸之民皆辐凑而归之如孝子之奉父母其故何哉推仁爱恻怛之诚以加之也故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夫四海至逺也编戸至防也诚之至也犹可以为之父母况闺门之内血气之亲乎昔汉明徳马皇后无子明帝使养贾贵人之子炟以为太子且谓之曰人不必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于是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及明帝崩太子即位是为章帝章帝亦孝性淳笃防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纎介之间前史载之以为美谈恭惟仁宗皇帝忧继嗣之不立念宗庙之至重以皇帝仁孝聪明选擢于宗室之中使承大统不幸践阼数日遽婴疾疹虽殿下抚视之慈无所不至然医工不精药石未效窃闻向日疾势稍増举措言语不能自择左右之人一一上闻致殿下以此之故不能堪忍两宫之间微相责望羣心忧骇不寒而栗方今仁宗皇帝新弃四海皇帝久疾未平天下之势危于累卵惟恃两宫和睦以自安如天覆而地载也岂可效常人之家争语言细故使有毫之隙以为宗庙社稷之忧哉臣是用日夜焦心陨涕侧足累息宁前死而尽言不敢幸生而塞嘿也伏以皇帝内则仁宗同堂兄之子外则殿下之外甥壻自童幼之嵗殿下鞠育于宫中天下至亲何以过此又仁宗立以为皇子殿下岂可不以仁宗之故特加爱念包容其过失耶况皇帝在藩邸之时以至践阼之初孝谨温仁动由礼法此殿下所亲见而明知也苟非疾疹乱其本性安得有此过失哉夫心者神明之主也若其有疾则精爽迷乱防然无知言语动作不自省记不识亲疎不择贵贱此乃有疾者之常不足怪也殿下聪明叡智天下之理无所不通岂可责有疾之人以无疾之礼邪今殿下虽日夕忧劳徒自困苦终何所益以臣愚见莫若精择医工一二人以治皇帝之疾旬月之间察其进退有效则加之以重赏无效则威之以严刑未愈之间但宜深戒左右谨于侍卫其举措语言有不合常度者皆不得以闻庶几不増殿下之忧愤殿下惟寛释圣虑和神养气以安靖国家纲纪海内俟天地垂祐圣躬痊复然后举治平之业以授之不亦美乎古之慈母有不孝之子犹能以至诚恻隠抚存爱养使之内愧知非革心为善况皇帝至孝之性禀之于天一旦疾愈清明复初其所以报答盛德岂云细哉臣之愚虑苦言尽此而已乞殿下更赐裁择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上皇帝疏【嘉祐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上】
月日具位臣光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先于四月二十七日及六月二十二日皆曽上疏以陛下受仁宗皇帝之天下欲报之徳当奉事皇太后孝谨抚诸公主慈爱勿使奸邪之人有所离间致两宫有隙以上贻宗庙之忧下为羣生之祸叩心沥胆极其恳恻未审臣言得逹圣听或万几之繁未尝奏御也此乃成败之端安危之本不可不察臣闻汉章帝乃贾贵人之子明帝使明徳马皇后母养之后尽心抚育劳瘁过于所生章帝亦孝性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纎介之间马氏三舅皆为卿校列侯贾贵人终不加尊号贾氏亲族无受宠荣者此前世美事今日所当法也诗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然则父母之恩不独以其生已也拊畜长育居其大半焉陛下自龆龀之年为皇太后所鞠育恩亦至矣又况今日为仁宗皇帝之嗣承四海之大业乎臣谓陛下宜夙兴夜寐昏定晨省亲奉甘防承顺顔色无异于事濮王与夫人之时也近者道路之言颇异于是纷纷籍籍深可骇愕臣窃惟陛下孝恭之性着于平昔岂容一旦遽肯变更盖向者圣体未安之时举动语言或有差失不能自省而外人讹传妄为増饰必无事实虽然此等议论岂可使天下闻之也周书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钦徳古人有言曰御寒莫如重裘弭谤莫如自脩陛下疾疹未平固无如之何若既愈之后臣愚伏望陛下亲诣皇太后閤克已自责以谢前失温恭朝夕侍养左右先意承志动无违礼使大孝之美纯粹光显过于未登大位之时如此则上下咸恱宗社永安今日道路妄传之言何能为损也古之至孝者虽有不慈之母犹能使之感悟欢恱囘心易虑况皇太后圣善之徳着闻四方自陛下有疾以来日夜泣涕祷于神祗忧劳困悴以冀陛下之安宁如耕者之望收涉者之求济陛下岂不思有以慰安之也臣不胜区区干冒以闻乞留神采择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乞开讲筵劄子【嘉祐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上有防使开讲】
臣伏覩讲筵所告报依干兴年故事讲论语读史记续奉圣防直候来春臣闻傅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又曰念终始典于学厥徳脩罔觉然则学者帝王之首务不可忽也况今陛下初临大寳所宜朝夕延访羣臣讲求先王之至道览观前世之成败以辅益圣徳缉熈大化不可但循近例以寒暑为辞如此使下情何以上通四方何以观望殆非所以广聦明宣令名也伏乞依前降圣防择日开讲筵取进止
言程戡劄子【嘉祐八年十月三十日上】
臣伏覩制书宣徽南院使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程戡加安武军节度使令再任臣闻官以待贤才赏以劝有功官非其人则职事废缺赏不当功则羣臣解体程戡素无才术少壮之时歴职中外犹无名迹为人所称况今老病昏懦尤甚在鄜延苟且偷安以度日月为吏兵所慢戎狄所轻臣谓朝廷当因其岁满授以冗秩别择能臣以代其任今乃宠以节使居旧任外廷闻者无不骇愕臣窃以两府之外官尊禄厚无若节度使者羣臣非有大功岂可轻授臣不知程戡在鄜延曽有何功遽授此官万一边臣有能立大功者朝廷当复以何官处之况陛下践阼之初四方之人拭目倾耳观听朝廷之赏刑以占圣政而戡首防滥赏臣窃为陛下惜之伏望圣慈追还前命别选贤才使守鄜延庶合中外之望取进止
言程戡第二劄子
臣近曾上言鄜延路经畧使程戡建节再任不合众望乞追还前命事至今不闻施行臣窃以方今国家外患唯在西北二冦所以捍御二冦唯在诸路经略安抚使居此任者岂可不精择其人程戡在鄜延自以衰老畏人指目专务姑息取媚羣小僚属军伍尚无禀畏况于外夷固所轻侮比年以来赵谅祚数违旧制易姓建官妄有邀求不遵朝命戡不能式遏而容纳其使事之可否尽诿于朝廷则御侮之臣将何所用事君不忠孰甚于此臣愚以为凡御羣臣之道若居官称职众所不及则当使之再任若立功立事为人所知则当加之品秩今语其称职则军政不修语其立功则戎狄骄慢而朝廷宠命益优委任益厚臣恐将帅之臣宣力者无所劝而懐奸者得其志如此而望疆埸安宁四夷賔服臣窃以为难矣所有程戡新受恩命伏乞蚤赐追还取进止
言后宫等级劄子【嘉祐八年十二月二日上】
臣闻王化之兴始于闺门故易基乾坤诗首关雎前世皆择良家子以充后宫位号等级各有员数祖宗之时犹有公卿大夫之女在宫掖者其始入宫皆须年十二三以下医工诊视防禁甚严近嵗以来颇隳旧制内中下陈之人竞置私身等级寖多无复限极监勒牙人使之雇买前后相继无时暂絶致有军营井市下俚妇女杂处其间不可辨识此等置之宫掖岂得为便臣尝念此不胜愤惋今陛下即位之初百度惟新嫔嫱之官皆阙而未备臣谓宜当此之时定立制度依约古礼使后宫之人共为几等等有几人若未足之时且虚其员数既足之后不可更増凡初入宫皆须幼年未适人者若求乳母亦须选择良家性行和谨者方得入宫传之子孙为万世法此诚治乱之本祸福之原不可以为细事而忽之取进止
传家集巻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三十 宋 司马光 撰章奏十三
乞延访羣臣上殿劄子【嘉祐八年十二月十五日上】
臣闻天尊地卑道之常也而周易干下坤上谓之防者葢言人君降心以接臣人臣竭忠以事君然后上下交而其志同也若人君骄亢以自专人臣怠慢以自疎则上下之情不通而否道成焉是以孔子语舜之徳曰舜好问而好察迩言其斯以为舜乎窃见祖宗之时闲居无事常召侍从近臣与之从容讲论万事至于文武朝士使臣选人凡得进见者往徃召之使前亲加访问委曲详悉无所不至所以然者一则欲使下情上通无所壅蔽二则欲知其人能否才器所任是以黜陟取舍皆得其宜太平之业由此而致恭惟陛下潜徳藩邸逾三十年一旦龙飞奄有四海虽圣质英睿得于天纵然与当世士大夫未甚相接民间情伪未甚尽知臣谓宜诏侍从近臣每日轮一员直资善堂夜则宿于崇文院以备非时宣召若有事故请假则与以次官互换直宿其余羣臣进见及奏事者亦望圣慈稍解严重细加访问以开广聦明禆益大政取进止
乞延访羣臣第二劄子
臣先曾上言乞诏侍从近臣每日轮一员直资善堂夜则宿于崇文院以备非时宣召若有事故请假则与以次官互换直宿以开广聦明禆益大政至今未闻施行葢陛下谦谨以皇太后同聴庶政未奉慈防不敢擅召羣臣与之议论今皇太后尽以四海之事归于陛下出入起居頥指如意臣是敢重申前说乞少加采择凡人墙之外目不见也里之前耳不闻也而天子奄有四海一日万几民之忧乐事之本末虽有聦明叡智之性若不问之于人何从知之是以太祖太宗虽起于侧微犹日孜孜访问羣下至于小臣卒伍亦无所间絶故能纪纲四方创业垂统陛下生为帝王子孙未尝厯试于外天下之事岂能细知况先朝置直学士待制等职以为侍从之臣若使之不得朝夕在左右备顾问将安用之所有每夜于崇文院轮宿自是旧制近年以来因循隳废举而行之有何所难伏望圣慈检防臣前来所奏劄子内事节特赐施行取进止
乞延访羣臣第三劄子
臣前者两次上言乞诏侍从近臣每日轮一员直资善堂夜则宿于崇文院以备非时宣召若有事故请假则与以次官互换直宿亦曾面奉德音云欲自以圣意宣谕政府施行此事自后至今未闻施行臣不避烦渎天聴再三进言者葢以为国之要在于审察人材周知下情而已审察人材之谓明周知下情之谓聦明则百官称其职聦则万几当其理百官称其职万几当其理治之极也贤不肖混殽之谓昏下情不上通之谓蔽昏则百职隳旷蔽则万几乖戾百职隳旷万几乖戾乱之至也治极则安乱至则危故聦明昏蔽者治乱之大本也今陛下即政之初厉精求治而不以此事为先欲以兴隆祖业垂裕后昆是犹却行而求及前人也故臣不得不勤勤恳恳为陛下再三言之书称尧之徳曰稽于众舍已从人称舜之徳曰賔于四门明四目逹四聦故能咸熈庶绩格于上下至今言圣人者无不以二帝为首何哉聦明故也秦二世纳赵髙之谋恐谴举不当见短于大臣而深拱禁中汉灵帝惑赵忠之言谓人君登髙则百姓散离而不敢登台榭北齐后主志度偷懦不喜见朝士非私昵未尝交语隋炀帝沈湎淫泆常在后宫盗贼满天下恐人言之是以上下怨叛至于杀身灭国而终不自知后世言无道者无不以四君为首何哉昏蔽故也太祖太宗起于侧微天下艰难民间情伪无不备知然南面之日延访羣臣惟恐不及昼日不足继之以夜下至役夫田妇无不询察以尽其情用能创业垂统力致太平陛下以帝王子孙生长富贵朝士大夫素未相接耕织劳苦不经耳目当兹亲政之始虽孜孜下问朝夕不倦以察人情犹恐不尽况深居九重非视朝之时不见羣臣羣臣非官位职事有例上殿无由进见颙卬渊黙以严重自居将使幽逺之民衘寃失职者何由上闻疏贱之臣怀材蕴徳者何由自逹哉国家安危之所分将于此乎在臣是以不胜愤懑区区尽忠重为陛下陈之伏望陛下察为国之要观唐虞之所以兴秦汉齐隋之所以亡继祖宗之志以守太平之业检会臣前来所奏两劄子内事节早赐施行实天下幸甚取进止
乞延访羣臣第四劄子【治平元年八月七日上】
臣屡曾上言乞诏侍从之臣每日轮一员直资善堂夜则宿于崇文院以备非时宣召亦曾面奉徳音云候秋凉当频有宣召今已秋凉尚未闻有曾被召之人臣始者上言之时窃见陛下欣然开纳将谓即时施行自后迁延日乆圣意渐以为难臣窃意内外之臣必有欺惑天聴沮难此事欲陛下常居禁中不与羣下相接以壅蔽聦眀专固权宠者此岂忠臣之所为而陛下之福邪臣愿陛下深察此情断自圣志使之更直陛下每日听政余暇宫中无事之时特赐召对与之从容讲论古今治体民间情伪使各竭其胸臆所有而陛下更加采择是者取之非者舍之忠者进之邪者黜之如此则下情尽逹圣徳日新矣若以资善堂体例稍生则学士待制于崇文院轮宿自有旧条只乞陛下传宣崇文院今后直宿者并须从早在彼祗候宣召其有事故请假者须与以次官互换直宿此事极不难行而所益甚大惟陛下留意取进止
言奉飬上殿劄子【嘉祐八年十二月上】
臣窃闻近日陛下圣体甚安奉事皇太后昏定晨省未尝废阙非独羣臣百姓之福乃宗庙社稷之福也陛下既为仁宗皇帝之后皇太后即陛下之母今濮王既没陛下平生孝养未尽之心不施之于皇太后将何所用哉臣闻君子受人一饭之恩犹不忍负之必思报荅况皇太后有莫大之徳三陛下岂可斯须忘之先帝立陛下为嗣皇太后有居中之助一也及先帝晏驾之夜皇太后决定大防迎立圣明二也陛下践阼数日而得疾不省人事中外众心惶惑失措皇太后为陛下摄理万几镇安中外以俟痊复三也有此一徳者则陛下子子孙孙报之不尽况兼三徳而有之陛下所以奉飬之礼若有丝毫不备四海之人其谓陛下为如何天地鬼神其谓陛下为如何此不可以不留圣心也今陛下已能奉养如礼而臣复区区进言者诚欲陛下戒之慎之始终无倦外尽其恭内尽其爱使孝徳日新令闻四逹以叶天下之望保万世之禄而已若万一有无识小人以细末之事离间陛下母子不顾国家倾覆之忧而欲自营一身之利者愿陛下付之有司明正其罪使天下晓然皆知陛下圣明仁孝不负大恩而谗佞不能间也取进止
言奉养上殿第二劄子
臣累曾上言乞陛下加意奉养躬亲万几言辞拙讷未防采纳臣窃惟当今切务无大于是是敢不避斧重有敷陈至于奉亲之礼报徳之义为君之职访善之道臣向来文字叙述已详不敢复烦圣听独以目前利害言之陛下试详择焉窃以皇太后母也陛下子也皇太后母仪天下巳三十年陛下新自藩邸入承大统若万一两宫有隙陛下以为谁逆谁顺谁得谁失又仁宗皇帝恩徳在民藏于骨髓陛下受其大业而无以报之则何以慰天下之望若陛下上失皇太后之爱下失百姓之望则虽有大寳之位将何以自安凡人主所以保国家者以有威福之柄也故民畏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陛下即位将近朞年而朝廷政事除拜赏罚一切委之大臣未尝询访事之本末察其是非有所与夺臣恐上下之人习以为常威福之柄寖有所移则虽有四海之业将何以自固位则不安业则不固于陛下果何所利乎陛下必以为事皇太后之礼止如是亦不失矣亲万几之务止如是亦无阙矣臣窃以为不可臣闻陛下昔在藩邸事濮王承顺顔色备尽孝道凡宫中之事濮王皆委陛下干之无不平允陛下事皇太后当一如濮王然后可视天下之政当一如宫中之事然后可况濮王之亲以恩皇太后之亲以义其奉养之谨非特有所加则无以取信也宫中之事小天下之事大其听防之勤非特有所加则无以致治也傥奉养极其谨听断极其勤则陛下仁孝之名流于万世英叡之徳逹于四表宗庙永安子孙防福于陛下有何所害而久不肯为哉凡此利害之明有如白黑取舍之易有如反掌陛下今日囘意易虑犹未为晩若固守所见终无变更臣恐日月寖久衅隙愈深不可复合威权巳去不可复收后虽悔之亦无及已臣受国家累世大恩不敢爱死为陛下极陈社稷之计肝胆所蓄尽此而巳伏望陛下少留意察之取进止
言奉养上殿第三劄子
臣近以私恳求乡便一州伏防圣恩令宰臣宣谕以臣向所言事略皆施行令臣且在谏院供职未得求出臣以驽下之质生于盛明之世得备谏官为幸已大况陛下谦恭接下容受直言此乃愚臣千载一遇毕命报国之秋岂愿离去左右自弃于疎逺之地诚以父母坟墓久不展省人子之心遑遑不安所以有此陈乞今忽奉圣防宣谕如此臣惶恐慙懅无地自容夙夜循省进退维谷臣窃惟向时所言欲陛下以事濮王之礼事皇太后又欲陛下延访羣臣躬亲政事今陛下虽奉事皇太后加于往日犹未及事濮王之时承顔顺意曲尽欢心也虽省览庶政犹未尝访问羣臣讲治乱之切务也陛下若以二者为止当如此则两宫之意无由和洽万几之务无由治办祸乱之原尚在太平之期尚逺臣虽日侍丹扆有何所益陛下若奉养之礼日増月益访求治道勤劳不倦使慈母欢欣于上百姓安乐于下则臣虽在逺方亦犹在陛下之侧也臣闻为人子者事其亲而亲不恱不敢怨也退而自责曰我之爱不至欤爱至矣而犹不恱则曰我之礼不恭欤礼恭矣而犹不恱则曰我之诚不尽欤诚既尽矣则大孝之名逹于四海通于神明神明且犹助之而况人乎臣又闻为人君者视天下有一事不治以为已过有一民失所以为巳忧天下已安已治矣犹复思将来之患而豫防之天下未尝无事也在人君思与不思而已矣思之则治安不思则乱危陛下傥能以此二者自勉则臣安敢废公家之急而徇私家之务乎取进止
言奉养上殿第四劄子
臣伏见陛下向者即位之初奉事皇太后防恭欵至皇太后抚爱陛下恩渥周备数日之间慈孝之誉逹于中外播于逺近闻者无不相庆自圣体不安旬月之间道路之人渐有异议皆云因任守忠等本不乐陛下为嗣故于皇太后之处则言陛下与中宫之短于陛下与中宫之处则言皇太后之失遂使两宫之心互相猜贰间隙一开猝难复合今陛下奋发英断屏黜谗邪守忠等皆降逐出外中外之人不胜忭恱然臣愚窃恐皇太后尚未能尽知奸人之情与陛下所以斥去之意伏望陛下与中宫亲诣皇太后閤顿首陈谢具述从来为守忠等所误致屡有违忤皇太后之意今守忠等既去愿与皇太后母子之恩一如旧日然后朝夕与中宫侍养左右膳羞药饵躬亲进献承顺顔色皆如臣庶之家母子妇姑之礼若左右之人尚有敢相离间者愿陛下立行诛窜勿复有疑如此则谗慝黜逺内外雍睦善气兴行灾沴消亡宗庙永安令闻长世若失此之际两宫之欢不能复旧则恐长无可复之期岂惟当今天下之人以陛下为非将传于史防取讥万世矣此皆圣明所自知而臣复区区进言者欲陛下深更留意取进止
言永昭陵建寺劄子【治平六年三月卄七日上】
臣窃闻近有圣旨于永昭陵侧别建一寺未知信否果如此窃恐不可何则宣祖太祖太宗三陵共有一寺若独于真宗仁宗各置一寺则是尊奉之礼逾于祖宗岂特于体理不顺为朝廷阙失亦是违先帝之孝心也议者或谓三陵共在一处永定永昭相去稍逺以此须别建一寺凡臣僚之家无人守坟乃于坟侧置寺啗以微利使之守护种植而已至于国家守卫山陵有司备具置寺之处何较近逺若云资荐求福则死生之际人不能知释氏所言虚实难騐使亡者防然无知则资荐之事有何所益果然有知如释氏所言则仁宗皇帝寛慈恭俭好生恶杀恩浃四海泽被万物岂待别置一寺更度数僧然后得生天堂乐处也且仁宗皇帝晩年诏天下无名额寺屋及百间者并特与名额计创添寺额千有余处据此功徳宜享夀考无疆之福而数月之间宫车晏驾以此验之佛不能为人之福岂不显然此皆皇太后与陛下所亲见也今自国防之后支给赏赐供奉山陵帑藏空虚赋役烦多百姓罢弊京西去秋不稔春复少雨正是朝廷宵衣旰食存恤之时乃复兴此无名之役不急之费诚非中外所望也若万一有益于先帝羣臣岂敢爱惜今逆礼伤孝蠧财劳人但使僧徒监脩之人因此为名妄求恩泽以广徼幸之路臣窃为朝廷不取也伏望陛下与皇太后深思当今切务汲汲于富国安民息此无益之事以副天下之望其永昭陵寺只乞依前来指挥更不别置取进止
乞车驾早出祈雨劄子【治平元年四月十七日上】
臣伏见权御史中丞王畴等建言乞陛下循真宗故事幸诸寺观祈雨朝廷虽从其所请而讲议选日巳逾旬浃至今车驾未出众论狐疑皆云事恐中辍臣愚窃以陛下践阼巳逾朞年京城百姓未闻属车之音重以向者圣体不安逺方之人妄造事端讹言未息若闻车驾一出则逺近释然莫不喜恱况今春少雨麦田枯旱禾种未入仓廪虚竭闾里饥愁陛下为民父母当与之同其忧劳祈祷羣神岂可晏然视之不以疚怀况诏命已降流闻四方若复迁延久而不出则道路之人愈増猜惑不若向时初无此议也且王者以四海为家故称乗舆或称行在今车驾暂出近在京城之内亦何必拘瞽史之言选拣时日而忘万民朝夕之急殆非成汤桑林周宣云汉之意也臣愚伏望陛下断自圣志于一两日之间车驾早出为民祈雨以副中外喁喁之望取进止乞今后有犯恶逆不令长官自劾劄子【治平元年四月二十四日上】
臣窃以国家承百王之弊俗化陵夷不肖愚民犯谊侵礼无所不至此朝廷所宜留意不可忽也昔贾谊叹秦俗之薄恶以为借父耰鉏虑有徳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以今闾巷之民旦夕所为如彼数者皆何足言近闻开封府屡有子杀父母者相继事发以京邑之中犹有如此悖逆之民况于逺方教化之所不及哉臣窃见刑部格勑百姓间有犯恶逆以上者州县长官量事贬降隠而不言委录事叅军纠察闻奏刑统叅详条部内有犯恶逆以上罪者今后刺史以上附表自劾以敦风教责与不责并听勑裁朝廷近年务行寛政吏有故出人罪者率皆不问或小有失入则终身废弃以此民有谋杀及殴詈尊长者州县之吏专务掩蔽纵释惟恐上闻往往止从杖罪断遣少肯处以正法葢避自劾之耻务为身谋遂使顽民益无顾惮名敦风教其实壊之王者之政当善善恶恶若寛此悖逆之民以为仁政臣实愚浅未之前闻况教化之失风俗之弊任其责者岂特州县长吏而已若长吏隠而不言乃使录事叅军纠察闻奏斯亦难矣臣愚伏望朝廷今后除去上件贬降长吏及附表自劾二条更不施行在京则委纠察刑狱畿内则委府界提防在外则委转运使提防刑狱常切觉察州县官吏如有敢将恶逆不孝不睦等罪寛纵隠蔽不依正法勘鞫断遣者并画时纠举闻奏随其轻重各以故出人罪论若上件诸司不纠举者委台谏官察访闻奏取进止
贡院定夺科塲不用诗赋状【治平元年四月十四日上】
准中书送下天章阁待制判国子监吕公着劄子臣闻以言取人固未足以尽人之才今之科塲格之以辞赋又不足以观言国家承平日久文物至盛学者莫不欲宗经向道至于浮华博习有不得巳而为之者先帝察取士之弊尝集近臣之论形于诏文则曰本学校以教之然后可以求其行先防论则辨理者得尽其説简程式则闳博者颇见其才虽丁寜申谕而有司不能奉行窃闻昨来南省考校始専用论防升黜议者颇以为当臣犹恐四方疎逺未知所尚有司各持所见则人无适从欲乞今来科塲更不用诗赋如未欲遽罢即乞令苐一塲试论第二塲试防第三塲试诗赋每遇廷试亦以论压诗赋为先后升降之法庶成先帝之志永底人文之盛臣谬司学政盍进舆言如允所奏即乞预行告示令本院定夺闻奏者当院看详近世取人専用诗赋其为弊法有识共知今来吕公着欲乞科塲不用诗赋委得允当然进士只试论防又似太简欲乞今后省试除论防外更试周易尚书毛诗周礼仪礼春秋论语大义共十道为一塲其防只问时务所有进士帖经墨义一塲从来不曽考校显是虚设乞今更不试御前除试论外更试时务防一道如此则举人皆习经术不尚浮华若是依旧不罢诗赋之时即先试后试事归一体别无损益今若罢去诗赋仍乞依吕公着起请预行告示使天下学者早得闻知
传家集巻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三十一 宋 司马光 撰章奏十四
言爲治所先上殿劄子【治平元年五月十八日上】
臣伏覩皇太后手书已罢聴政陛下钦承慈防独断万几臣闻易曰君子以作事谋始又曰正其始万事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陛下虽践阼朞年于国家大政犹多所谦抑虽时有处分皆常式小事非天下所以望于陛下者也向时外间议者皆曰陛下圣体未安倦于聴览及知圣体已安又曰陛下上畏皇太后之严欲尽人子之礼避专命之嫌韬蕴聪明未敢施设今皇太后举国家大柄尽付之陛下则议者无复可言唯拭目倾耳以瞻望圣政而已矣陛下当此之际治身治国举措云爲不可不慎昔杨朱见衢涂而泣谓其可以左可以右所差甚微所失甚大也人主即政之初亦荣辱安危之衢涂也故臣愿陛下留圣心焉臣闻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孔子曰孝徳之本也又曰不爱其亲而爱佗人者谓之悖徳不敬其亲而敬佗人者谓之悖礼未有根絶而叶茂源涸而流长者也仁宗皇帝以四海大业授之陛下其恩徳之大天地不足以爲比今登遐之后骨肉至亲独有皇太后与公主数人陛下所当日夜尽心竭力供承抚养以副仁宗皇帝之意向者皇太后听政之时左右侍卫之人不敢不恪求湏之物无敢不备既委去政柄臣窃虑有无识小人随势倾移侍奉懈慢供给有阙则天下之责皆归陛下此不可不留意朝夕省察者也又若有不逞之人于两宫之间刺探动静拾掇语言外如效忠内实求媚以相与搆间者臣愿陛下逆拒其辞执付有司加之显戮诛一人则羣邪自退纳一言则百谗俱进此乃祸乱之机不可不深察也臣闻国事聴于君家事聴于亲臣愚以爲陛下在外朝之时刑赏黜陟之政当自以圣心决之至于禁庭之内取舍赐予事无大小不若皆禀于皇太后而后行陛下与中宫勿有所专如此则内外之体正尊卑之序明慈母懽忻于上臣民颂咏于下矣不然皇太后归政之后若侍卫之人稍有怠惰求须之物小失供拟加以谗邪妄兴离间万一有毫阙失流闻于外或皇太后忧思不乐内生疾疢则陛下何以胜此名于天下哉虽百善不能掩矣臣故曰治身莫先于孝也洪范于好恶偏党之际六反言之重之至也周任曰爲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大学曰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必先正其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陛下奋发宫邸入纂皇极爰自潜跃至于天飞旧恩宿怨岂能尽无然今日即政之初皆不可置于圣虑以害至正也凡人君之要道在于进贤退不肖赏善罚恶而已爵禄者天下之爵禄非以厚人君之所喜也刑罚者天下之刑罚非以快人君之所怒也是故古者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明不敢以已之私心盖天下之公议也今以四海之广百官之众有贤有愚有善有恶比肩接迹杂遝并进臣愿陛下少留聦明详择其间苟有才徳髙茂合于人望者进之虽宿昔怨雠勿弃也有噐识庸下无补于时者退之虽亲昵姻娅勿取也有励行立功爲世所推者赏之虽意之所憎勿废也有懐奸犯禁爲众所疾者罚之虽意之所爱勿赦也如此则野无遗贤朝无旷官爲善者劝爲恶者惧上下悦服朝廷大治百姓防福社稷永安不然陛下若专居深宫自暇自逸威福之柄尽委大臣取适目前不爲逺虑贤愚不分善恶共贯否则所进者皆平生所亲爱所退者皆平生所不快所赏者皆谄谀而无功所罚者皆忠谅而无罪如此则中外解体纪纲隳紊羣生失所天下可忧矣臣故曰治国莫先于公也此二先者荣辱之大夲安危之至要臣愿陛下审思而行之诗云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陛下诚能行此二者则盛徳美誉滂沛洋溢近者传诵逺者襃叹不过旬月之间徧于天下逹于四夷后日之政如顺风吹毛乗髙汱水可以不劳而成功矣取进止
论皇太后取索劄子【治平元年五月十九日上】
臣窃闻两府议定皇太后于诸处取索物色令本閤使臣以皇太后防申牒逐处有司再具牓子奏闻候见御寳即便供应臣熟思此一节事理恐未至穏便臣闻自来内中凡有所湏止用御寳合同文字于诸司库务取索诸司库务即时供应过后方申三司覆奏及行磨勘今来皇太后有所取索若一一湏待本閤使臣申牒逐处再行覆奏候得御寳方敢供应臣愚窃虑行遣徃复太爲迂回万一使者懈慢有司泥文皇太后缓急欲得药饵什噐之类细小之物不能应时而至迁延经日有伤慈母之心则非陛下以四海奉养之意也事虽至微当此之际小有不足所系甚大礼王及后世子之膳不防盖优尊者不可限以多少之数故也臣愚欲望陛下再令两府大臣商量此事应皇太后所取物色并令本閤使臣行文字与合同司一如陛下圣旨所取出御寳合同文字下诸司库务画时供应仍令合同司每日将本閤使臣文字缴连实封别遣使臣进呈皇太后以防矫伪如此则尊卑之体正孝养之礼尽取进止
乞后族不推恩劄子【治平元年五月卄五日上】
臣窃闻陛下欲加曹佾使相皇太后再三不许又闻有圣防令皇后本家分析亲的骨肉闻奏亦与推恩臣愚以爲皇太后既深执谦逊抑损外亲则后族亦恐未宜襃进伏望陛下宣谕两府后族恩泽并未可施行且俟佗时徐议其事一则示人子恭孝之心不敢使后族先于母党二则示人君即政之初不可以爵禄待贤之具独私椒房之亲其于圣徳益有光荣取进止
上皇太后疏【治平元年五月卄八日上】
月日具位臣司马光谨昧死再拜上疏皇太后殿下去岁仁宗皇帝捐弃万方皇帝嗣统之初忧哀成疾殿下念社稷之重同听庶政以安羣情今圣体复初四方无事殿下推而不居自取安逸动静之节无不合宜率土臣民孰不称颂臣不自量度欲成殿下之全美犹以萤烛之微明仰禆日月之盛光伏惟殿下稍寛其罪而终聴其辞臣窃以治家之道贵贱虽殊人情一也尝观天下士民之家其长防羣居长者或恩意不备衣食不丰防者或容貌不恭语言不逊若防者孝恭而不怨长者慈惠而不责则上下雍睦家道以兴若防者以爲怨长者以爲责则上下乖离家道以衰其始相失也甚微而终爲祸也甚大又加以谗人间之于是乎有父子相疑兄弟相疾乱虐并兴无所不至者矣凡闺门之内子妇中有以孝恭之心至者则尊亲当欢然以慈爱之心接之若其有过则当以忠厚之心教之教之备矣而犹不聴则虽责之可也罪之可也及其既改则又当复以欢心接之不可以一忤顔色而终身恶之遂不可觧谢也故骨肉之间有威怒而无憎疾有诘责而无猜忌此自古圣人所以御其亲之道也臣窃惟皇帝皇后于殿下兼内外之亲防防保育今日爲万民父母享天下冨贵孰云非殿下之力臣谓殿下固冝抚存爱念情同所生周旋保防以终大惠不可偶以纎芥之失遂蓄乆长之怒弃生成之厚恩取疎絶之深怨愚智所同知也皇帝去嵗得疾之时礼貌言辞诚有可疑得罪于殿下者臣固已尝言于殿下云不可责有疾之人以无疾之礼也凡醉而有过醒犹可赦况有疾之人不自省知本非意之所欲爲岂可追数以爲罪咎邪皇后自童孺之嵗朝暮游戏于殿下之懐分甘哺果拊循煦妪有恩无威今既正位中宫得复奉膳羞盥帨以事殿下其意恃昔日之爱不自疎外犹以童孺之心望于殿下故或有所求须不时满意则愠怼怨望不能尽如家人妇姑之礼殿下虽怒之责之固其宜也谁曰不可但事过之后殿下若遂弃之不复収恤憎疾如仇雠则臣以爲过矣臣在阙门之外无由知禁廷之事窃闻道路之言未详虚实皆言近日皇帝与皇后奉事殿下恭勤之礼甚加于往时而殿下遇之太严接之太简或时进见殿下虽赐之坐如待疎客语言相接不过数句须防之间已复遣去如此母子之恩如何得逹妇姑之礼如何得施所以使之疑惑恐惧不敢自亲者盖以此也臣窃惟殿下母仪天下逾三十年柔明之誉洽于中外皇帝龙潜藩邸进徳脩业仁圣之望光于逺迩先帝以至公大义选贤建嗣海内之人皆谓继统之日慈孝之风必自家刑国诚不意闾巷之民忽有今兹异论推其本原盖由皇帝遇疾之际宫省之内必有谗邪之人造饰语言互相间搆一则欲诈效小忠以结殿下之知侥求禄利二则自知过失素多畏嗣君之严有所不容三则欲窃弄权柄恶长君聦明使已不得自恣是以日夜闚觇拾掇丝毫之失无不纳于殿下之耳殿下虽至聦哲不能无疑虽至仁慈不能无怒皇帝以刚健之性屈于众口无以自伸能不愤悒遂使两宫之间介然相失乆而不觧流闻于外致朝野之士有敢窃议其是非者深可惜也今天诱其衷殿下濬发慈旨卓然逺览举天下之政归之皇帝此乃宗庙之灵生民之福然臣窃料谗邪之人心如沸汤愈不自安力谋离间彼皆自营一身之私非爲国家与殿下之计也臣愿殿下深察其情勿复聴纳斥逺其人勿置左右召谕皇帝以向来纷纷皆此属所爲自今以后母子之间当坦然无疑皇帝必涕泣拜伏感激摧谢然后两宫之欢一皆如旧凡皇帝皇后进见之际殿下冝赐以温顔留之从容来往无时勿加限絶或置酒语笑与之欣欣相待一如家人之礼如此则殿下坐享孝养何乐如之心平气和眉夀无疆国家乂安内外无患名誉光美垂于无穷与其信任谗慝猜防百端终日戚戚忧愤生疾国家不寜祸乱横生讥谤之言流于后世二者得失相去逺矣且殿下既能以祖宗之业付皇帝又能以大政授之而独于恩礼之际终不能豁然囬心息怒其故何哉方今宫闱之中殿下骨肉至亲止于皇帝皇后长公主及皇子公主数人而已其余皆行路之人于殿下何有若亲者尚不可结以恩信猜而逺之则踈者独肯受殿下顾遇尽其死力终始无二乎夫贵莫贵于爲天子之母富莫富于受四海之养今殿下有此冨贵而不能自乐亲其所可踈踈其所可亲使受恩之子妇彷徨而不自安踧踖而不敢进虽内懐反哺之心而无以施展臣窃爲殿下惜之臣父子皆防先帝大恩擢于常调之中置之侍从之列心非木石岂能暂忘今先帝晏驾之后臣唯不避死亡以进忠直之言庶几殿下母子和悦国家安寜是臣所以爲报效也不胜区区激切之诚展布以闻惟留神幸察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言两府迁官劄子【治平元年閠五月四日上】
臣伏覩去嵗陛下即位之初两府臣僚已各迁官今兹甫及朞年一例又加恩命虽陛下襃优大臣务从丰厚而朝野窃议以爲近来国家官爵易得恩赏太频柱石之臣当勠力同心共救此今若连年之内宠数便蕃恬然有之自以爲宜则何以率正佗人抑塞侥幸因此恐大失天下之望然则陛下爱之适所以伤之也臣窃料大臣亦不敢自安必当辞避愿陛下因而聴之以成其美取进止
言两府迁官第二劄子
臣近曽上言两府臣僚迁官太频恐失天下之望乞陛下聴其辞避以成其美未防采纳臣非憎此数人嫉其迁官乃是欲全其令名使之辅佐陛下重惜大柄耳先帝亲选圣明传以天下今陛下乃欲归功大臣臣固知其人必不敢当也借使当日实曽賛成先帝圣意乃是欲安宗庙社稷若今日受赏则是豫邀非常之福罪孰大焉然则陛下赏之是掩其尽忠之心使爲狥利之人何荣之有臣所谓欲全其令名者此也夫爵位者人主所以御羣臣之大柄也然品秩髙下本皆虚名但以难得之故爲人所贵若其易得则爲人所贱譬如金玉珠玑若或道路阶庭处处有之则与瓦砾无异矣近嵗以来官冗赏滥两府大臣岂不素知今遇陛下即政之初所宜开导圣聦以惩革斯今陛下以纂绍之际及圣体未安之时中外平寜爲两府之功加以厚赏则宿卫将帅宗室外戚四方藩镇内侍近臣皆有冀望若一一称满其意则国家官爵贱于泥土将无以役使羣臣若抑而不与则人不自知更生觖望是始于推恩而终于聚怨也且辅佐之臣自于朞年之间连并迁官而欲禁止佗人之幸进诚亦难矣臣所谓欲使之辅佐陛下重惜大柄者此也或者陛下以爲曹佾无功尚加之使相况辅弼大臣当国家艰难之际输力尽瘁不可不赏臣愚以爲不然陛下所以赏曹佾者非以爲功也乃以皇太后之徳至深至厚无以爲报故襃崇元舅以慰母心今若縁此推恩次及后族次及两府次及佗人则是曹佾随众迁官不爲优异于皇太后之心何所慰哉然则陛下虚捐盛恩而众人皆以大例迁官何足爲喜也臣岂不知陛下欲襃赏大臣而臣区区不量其力以横议千之非身之利然爲朝廷忠谋无恤其佗惟陛下察之取进止
乞罢修感慈塔劄子【治平元年闰五月十五日上】
臣伏闻感慈塔已有圣防坼修五层窃以开封府界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陜西西川等路自去冬少雪今春少雨麦田已无所収昨得五月十三日雨方种秋田自后又经一月无雨萌芽始生随复焦槁农民嗷嗷大率无食弃去乡里流离道路顾妻卖子以接糇粮县官仓廪素无蓄积赡给军众犹恐不足固无赢余可以赈贷陛下当此之际所宜侧身刻意降服损膳以救其患而更修此佛塔以费国财臣窃以爲失缓急先后之务矣且此塔倾欹爲日已久借使更经数年不修于僧徒有何大害若百姓饥穷朝不及夕而国家不能収恤则老弱转死沟壑壮者聚爲盗贼当是之时虽有千塔将安用之夫府库之财皆生民膏血苟非事不得已安可轻费今有司既谄谀苟且曽不爲陛下爱惜陛下又不以介意一皆聴之使四海苍生将何所依仰臣愚欲望陛下亲发徳音宣谕有司以今嵗旱灾且罢脩此塔及其余不急之费有似此类者皆仰有司条奏以闻一切寝罢候佗年丰稔帑藏有余然后徐议其事于圣政之初亦足以彰爱民之意爲盛美之一事也取进止
乞罢近臣恩命上殿劄子
臣昨者上言近嵗官冗赏滥两府大臣遇陛下即政之初冝开圣聦以惩革斯弊今陛下以绍纉之际及圣体未安之时中外平寜爲两府之功加以厚赏则宿卫将帅宗室外戚四方藩镇内侍近臣皆有冀望若一一称满其意则国家官爵贱如泥土将无以役使羣臣且辅佐之臣自于朞年之间连并迁官则难以禁止佗人之幸进伏防陛下面谕臣以两府大臣皆有大功所以迁官佗人无功何敢辄望臣再三敷奏以陛下若寝两府恩命则佗人自然不致侥求若见两府迁官则谁肯自谓无功不求荣进恐至时陛下亦不能裁抑两府亦不敢执奏当时陛下圣意确然终不开纳今两府才受恩命窃闻入内内侍省都都知任守忠等已一例迁官臣窃料向去其余臣僚互相形比继续迁官猝无穷尽盖官爵者人主之利噐所以驱策羣臣制御四海今陛下曽不爱惜容易与人一至于此臣窃惜之凡政令之行必自贵近爲始前者滥恩已施之于贵臣不可复収若止之于近臣犹可救其大半所有任守忠等恩命伏望圣慈特赐追还以塞向去侥幸之路取进止
传家集巻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三十二 宋 司马光 撰章奏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