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文集 - 第 83 页/共 101 页

老子   庄周二   原性   性说   对难   防说   舜命其臣而勑戒之未有不让者焉至于防则独无所让而又称其乐之和美者何也夫禹垂益伯夷龙皆新命者也故畴于众臣而后命之而皆有让矣弃契臯陶防当是时盖已为是官因命是五人者而勑戒之焉耳故独无所譲也孔氏曰禹垂益伯夷防龙皆新命者葢失之矣圣人之聦明虽大过于人然未尝自用聦明也故舜之命此九人者未尝不咨而后命焉则何独于防而不然乎使防为新命者则何称其乐之和美也使防之受命之日已称其乐之和美则贤人之举措亦少轻矣孔氏之说葢惑于命汝典乐之语尔夫汝作司徒汝作士之文岂异于命汝典乐之语乎且所以知其非新命者葢舜不畴而命之而无所譲也舜之命蘷也亦无所畴蘷之受命也亦无所譲则何以知其为新命乎夫击石拊石而百兽率舞非蘷之所能为也为之者众臣也非众臣之所能为也为之者舜也将有治于天下则可以无相乎故命禹以宅百揆也民窘于衣食而欲其化而入于善岂可得哉故次命弃以为稷也民既富而可以敎矣则岂可以无敎哉故次命契以为司徒也既敎之则民不能无不帅敎者民有不帅教则岂可以无刑乎故次命臯陶以为士也此皆治人之所先急者备矣则可以治末之时也工者治人之末者也故次命垂以为共工也于是治人之事具则宜及于鸟兽草木也故次命益以为虞也夫其所以治至于鸟兽草木则天下之功至矣治天下之功至则可以制礼之时也故次命伯夷以为典礼也夫治至于鸟兽草木而人有礼以节文之则政道成矣可以作乐以乐其成也故次命防以为典乐也借使禹不能揔百揆稷不能富万民契不能教臯陶不能士垂不能共工伯夷不能典礼然则天下乱矣天下乱而防欲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其可得乎故曰为之者众臣也使舜不能用是众臣则是众臣亦不能成其功矣故曰非众臣之所能为也为之者舜也夫防之所以称其乐之和美者岂以为伐耶葢以美舜也孔子之所谓将顺其美者其防哉   鲧说   尧咨孰能治水四岳皆对曰鲧然则在廷之臣可治水者惟鲧耳水之患不可留而俟人鲧虽方命圮族而其才则羣臣皆莫及然则舍鲧而孰使哉当此之时禹葢尚少而舜犹伏于下而未见乎上也夫舜禹之圣也而尧之圣也羣臣之仁贤也其求治水之急也而相遇之难如此后之不遇者亦可以无憾矣   季子   先王酌乎人情之中以制丧礼使哀有余者俯而就之哀不足者企而及之哀不足者非圣人之所甚善也善之者善其能勉于礼而已延陵季子其长子死既封而号者三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其合矣乎夫长子之防圣人为之三年之服葢以谓父子之亲而长子者为亲之后人情之所至重也今季子三号遂行则于先王之礼为不及矣今论者曰当是之时季子聘于齐将君之命若夫季子之心则以谓不可以私义而缓君命有势不得以两全者则当忍哀以徇于尊者之事矣今将命而聘既聘而返遂少缓而尽哭之哀则于事君之义岂为不足而害于使事哉君臣父子之义势足以两全而不为之尽礼也则亦薄于骨肉之亲而不用先王之礼尔其言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所不之矣夫骨肉之复于土魂气之无不之是人情之所哀者矣君子无所不言命至于丧则有性焉独不可以谓命也昔庄周丧其妻鼔盆而歌东门吴丧其子比于未有此弃人齐物之道吾儒之罪人也观季子之说葢亦周吴之徒矣父子之亲仁义之所由始而长子者继祖考之重故丧之三年所以重祖考也今季子不为之尽礼则近于弃仁义薄祖考矣孔子曰丧事不敢不勉也又曰临防不哀吾何以观之哉临人之丧而不哀孔子犹以为不足观也况礼之丧三年者乎然则此言宜非取之矣葢记其深不至于泉敛以时服既而封广轮掩坎其髙可隐孔子之称之葢称其之合于礼尔独称之合于礼则哀之不足可知也卫有送者夫子观之曰善哉此可以为法矣若此则夫子之所美也圣人之言辞隐而义显岂徒然哉学者之所不可不思也   荀卿   荀卿载孔子之言曰由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曰智者使人知已仁者使人爱已子曰可谓士矣子曰赐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贡曰智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士君子矣子曰囘智者若何仁者若何顔渊曰智者知已仁者爱巳子曰可谓明君子矣是诚孔子之言欤吾知其非也夫能近见而后能逺察能利狭而后能泽广明天下之理也故古之欲知人者必先求知已欲爱人者必先求爱已此亦理之所必然而君子之所不能易者也请以事之近而天下之所共知者谕之今有人于此不能见太山于咫尺之内者则虽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察秋毫于百歩之外也葢不能见于近则不能察于逺明矣而荀卿以谓知已者贤于知人者是犹能察秋毫于百歩之外者为不若见太山于咫尺之内者之明也今有人于此食不足以厌其腹衣不足以周其体者则虽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以赡足乡党也葢不能利于狭则不能泽于广明矣而荀卿以谓爱已者贤于爱人者是犹以赡足乡党为不若食足以厌腹衣足以周体者之富也由是言之荀卿之言其不察理已甚矣故知已者智之端也可推以知人也爱已者仁之端也可推以爱人也夫能尽智仁之道然后能使人知巳爱已是故能使人知已爱已者未有不能知人爱人者也能知人爱人者未有不能知已爱已者也今荀卿之言一切反之吾是以知其非孔子之言而为荀卿之妄矣扬子曰自爱仁之至也葢言能自爱之道则足以爱人耳非谓不能爱人而能爱已者也噫古之人爱人不能爱已者有之矣然非吾所谓爱人而墨翟之道也若夫能知人而不能知巳者亦非吾所谓知人矣   杨墨   杨墨之道得圣人之一而废其百者是也圣人之道兼杨墨而无可无不可者是也墨子之道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而杨子之道利天下防一毛而不为也夫禹之于天下九年之间三过其门闻呱呱之泣而不一省其子此亦可谓为人矣顔囘之于身箪食瓢饮以独乐于陋巷之间视天下之乱若无见者此亦可谓为已矣杨墨之道独以为人为已得罪于圣人者何哉此葢所谓得圣人之一而废其百者也是故由杨子之道则不义由墨子之道则不仁于仁义之道无所遗而用之不失其所者其唯圣人之徒欤二子之失于仁义而不见天地之全则同矣及其所以得罪则又有可论者也杨子之所执者为巳为已学者之本也墨子之所学者为人为人学者之末也是以学者之事必先为已其为已有余而天下之势可以为人矣则不可以不为人故学者之学也始不在于为人而卒所以能为人也今夫始学之时其道未足以为已而其志已在于为人也则亦可谓谬用其心矣谬用其心者虽有志于为人其能乎哉由是言之杨子之道虽不足以为人固知为已矣墨子之志虽在于为人吾知其不能也呜呼杨子知为已之为务而不能逹于大禹之道也则亦可谓惑矣墨子者废人物亲疎之别而方以天下为巳任是以所欲以利人者适所以为天下害患也岂不过甚哉故杨子近于儒而墨子逺于道其异于圣人则同而其得罪则宜有间也   老子   道有本有末本者万物之所以生也末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本者出之自然故不假乎人之力而万物以生也末者渉乎形器故待人力而后万物以成也夫其不假人之力而万物以生则是圣人可以无言也无为也至乎有待于人力而万物以成则是圣人之所以不能无言也无为也故昔圣人之在上而以万物为已任者必制四术焉四术者礼乐刑政是也所以成万物者也故圣人唯务脩其成万物者不言其生万物者葢生者尸之于自然非人力之所得与矣老子者独不然以为渉乎形器者皆不足言也不足为也故抵去礼乐刑政而唯道之称焉是不察于理而务髙之过矣夫道之自然者又何预乎唯其渉乎形器是以必待于人之言也人之为也其书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夫毂辐之用固在于车之无用然工之琢削未尝及于无者葢无出于自然之力可以无与也今之治车者知治其毂辐而未尝及于无也然而车以成者葢毂辐具则无必为用矣如其知无为用而不治毂辐则为车之术固巳疎矣今知无之为车用无之为天下用然不知所以为用也故无之所以为用者以有毂辐也无之所以为天下用者以有礼乐刑政也如其废毂辐于车废礼乐刑政于天下而坐求其无之为用也则亦近于愚矣   庄周上   世之论庄子者不一而学儒者曰庄子之书务诋孔子以信其邪说要焚其书废其徒而后可其曲直固不足论也学儒者之言如此而好庄子之道者曰庄子之徳不以万物干其虑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义也以为仁义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礼乐也以为礼乐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后徳徳失后仁仁失后义义失后礼是知庄子非不逹于仁义礼乐之意也彼以为仁义礼乐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耳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尝求庄子之意也好庄子之言者固知读庄子之书也然亦未尝求庄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泽至庄子之时竭矣天下之俗谲诈大作质朴并散虽世之学士大夫未有知贵巳贱物之道者也于是弃絶乎礼义之绪夺攘乎利害之际趍利而不以为辱殒身而不以为怨渐渍陷溺以至乎不可救巳庄子病之思其说以矫天下之而归之于正也其心过虑以为仁义礼乐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齐彼我一利害则以足乎心为得此其所以矫天下之者也既以其説矫矣又惧来世之遂实吾説而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也于是又伤其心于卒篇以自解故其篇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隂阳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而观之庄子岂不知圣人者哉又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皆有所长时有所用用是以明圣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书于宋钘愼到墨翟老聃之徒俱为不该不徧一曲之士盖欲明吾之言有为而作非大道之全云耳然则庄子岂非有意于天下之弊而存圣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栁下惠之和皆有矫于天下者也庄子用其心亦二圣人之徒矣然而庄子之言不得不为邪说比者葢其矫之过矣夫矫枉者欲其直也矫之过则归于枉矣庄子亦曰墨子之心则是也墨子之行则非也推庄子之心以求其行则独何异于墨子哉后之读庄子者善其为书之心非其为书之说则可谓善读矣此亦庄子之所愿于后世之读其书者也今之读者挟庄以谩吾儒曰庄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异于儒者为贵悲夫   庄周下   学者诋周非尧舜孔子余观其书特有所寓而言耳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读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为周者之所以诋也周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又自以为处昏上乱相之间故穷而无所见其材孰谓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间而遭世遇主终不可使有为也及其引太庙牺以辞楚之聘使彼葢危言以惧衰世之常人耳夫以周之才岂迷出处之方而专畏牺者哉葢孔子所谓隠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说其于道既反之宜其得罪于圣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圣人详说而谨行之说之不详行之不谨则天下中人之所不及者圣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不略而详则天下惑且夫谆谆而后喻譊譊而后服者岂所谓可以语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原性   或曰孟荀扬韩四子者皆古之有道仁人而性者有生之大本也以古之有道仁人而言有生之大本其为言也宜无惑何其説之相戾也吾愿闻子之所安曰吾所安者孔子之言而已夫太极者五行之所由生而五行非太极也性者五常之太极也而五常不可以谓之性此吾所以异于韩子且韩子以仁义礼智信五者谓之性而曰天下之性恶焉而已矣五者之谓性而恶焉者岂五者之谓哉孟子言人之性善荀子言人之性恶夫太极生五行然后利害生焉而太极不可以利害言也性生乎情有情然后善恶形焉而性不可以善恶言也此吾所以异于二子孟子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因以谓人之性无不仁就所谓性者如其说必也怨毒忿戾之心人皆无之然后可以言人之性无不善而人果皆无之乎孟子以恻隐之心为性者以其在内也夫恻隐之心与怨毒忿戾之心其有感于外而后出乎中者有不同乎荀子曰其为善者伪也就所谓性者如其说必也恻隐之心人皆无之然后可以言善者伪也为人果皆无之乎荀子曰陶人化土而为埴埴岂土之性也哉夫陶人不以木为埴者惟土有埴之性焉乌在其为伪也且诸子之所言皆吾所谓情也习也非性也扬子之言为似矣犹未出乎以习而言性也古者有不谓喜怒爱恶欲情者乎喜怒爱恶欲而善然后从而命之曰仁也义也喜怒爱恶欲而不善然后从而命之曰不仁也不义也故曰有情然后善恶形焉然则善恶者情之成名而已矣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吾之言如此然则上智与下愚不移有説乎曰此之谓智愚吾所云者性与善恶也恶者之于善也为之则是愚者之于智也或不可强而有也伏羲作易而后世圣人之言也非天下之至精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孔子作春秋则游夏不能措一辞葢伏羲之智非至精至神不能与惟孔子之智虽游夏不可强而能也况所谓下愚者哉其不移明矣或曰四子之云尔其皆有意于教乎曰是说也吾不知也圣人之教正名而已   性说   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吾是以与孔子也韩子之言性也吾不有取焉然则孔子所谓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何説也曰习于善而巳矣所谓上智者习于恶而已矣所谓下愚者一习于善一习于恶所谓中人者上智也下愚也中人也其卒也命之而巳矣有人于此未始为不善也谓之上智可也其卒也去而为不善然后谓之中人可也有人于此未始为善也谓之下愚可也其卒也去而为善然后谓之中人可也惟其不移然后谓之上智惟其不移然后谓之下愚皆于其卒也命之夫非生而不可移也且韩子之言弗顾矣曰性之品三而其所以为性五夫仁义礼智信孰而可谓不善也又曰上焉者之于五主于一而行于四下焉者之于五反于一而悖于四是其于性也不一失焉而后谓之上焉者不一得焉而后谓之下焉者是果性善而不善者习也然则尧之朱舜之均瞽瞍之舜鲧之禹后稷越椒叔鱼之事后所引者皆不可信邪曰尧之朱舜之均固吾所谓习于恶而巳者瞽瞍之舜鲧之禹固吾所谓习于善而巳者后稷之诗以异云而吾之所论者常也诗之言至以为人子而无父人子而无父犹可以推其质常乎夫言性亦常而巳矣无以常乎则狂者蹈火而入河亦可以为性也越椒叔鱼之事徒闻之左丘明丘明固不可信也以言取人孔子失之宰我以貎失之子羽此两人者其成人也孔子朝夕与之居以言貌取之而失彼其始生也妇人者以声与貎定而卒得之妇人者独有过孔子者邪   对难   予为扬孟论以辨言性命者之失而有难予者曰子之言性则诚然矣至于言命则予以为未也今有人于此其才当处于天下之至贱而反处于天下之至贵其行当得天下之大祸而反得天下之大福其才当处于天下之至贵而反处于天下之至贱其行当得天下之至福而反得天下之至祸此则悖于人之所取而非人力之所及者矣于是君子曰为之者天也所谓命者葢以谓命之于天云耳昔舜之王天下也进九官诛四凶成王之王天下也尊二伯诛二叔若九官之进也以其皆圣贤也四凶之诛者以其皆不肖也二伯之尊者亦以其皆圣贤也二叔之诛者亦以其皆不肖也是则人之所为矣使舜为不明进四凶而诛九官成王为不明尊二叔而诛二伯则所谓非人力之所及而天之所命者也彼人之所为可强以为之命哉曰圣贤之所以尊进命也不肖之所以诛命也昔孔子懐九官二伯之徳困于乱世脱身于干戈者屡矣遑遑于天下之诸侯求有所用而卒死于旅人也然则九官二伯虽曰圣贤其尊进者亦命也盗跖之罪浮于四凶二叔竟以夀死然则四凶二叔虽曰不肖其诛者亦命也是以圣人不言命教人以尽乎人事而已呜呼又岂唯贵贱祸福哉凡人之圣贤不肖莫非命矣曰贵贱祸福皆自外至者子以谓圣贤之贵而福不肖之贱而祸皆有命则吾既闻之矣若夫圣贤不肖之所以为圣贤不肖则在我者也何以谓之命哉曰是诚君子志也古之好学者之言未有不若此者也然孟子曰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賔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由此而言之则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君子虽不谓之命而孟子固曰命也巳不肖之所以为不肖何以异于此哉   临川文集巻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临川文集巻六十九  宋 王安石 撰   论议   禄隐   太古   原敎   原过   进说   取材   兴贤   委任   知人   风俗   闵习   禄隐   孔子叙逸民先伯夷叔齐而后栁下惠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也栁下惠降志辱身矣孟子叙三圣人者亦以伯夷居伊尹之前而扬子亦曰孔子高饿显下禄隐夫圣人之所言髙者是所取于人而所行于已者也所言下者是所非于人而所弃于已者也然而孔孟生于可避之世而未尝避也葢其不合则去则可谓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矣至于扬子则吾窃有疑焉尔当王莽之乱虽乡里自喜者知逺其辱而扬子亲屈其体为其左右之臣岂君子固多能言而不能行乎抑亦有以处之非必出于此言乎曰圣贤之言行有所同而有所不必同不可以一端求也同者道也不同者迹也知所同而不知所不同非君子也夫君子岂固欲为此不同哉葢时不同则言行不得无不同唯其不同是所以同也如时不同而固欲为之同则是所同者迹也所不同者道也迹同于圣人而道不同则其为小人也孰御哉世之士不知道之不可一迹也乆矣圣贤之宗于道犹水之宗于海也水之流一曲焉一直焉未尝同也至其宗于海则同矣圣贤之言行一伸焉一屈焉未尝同也至其宗于道则同矣故水因地而曲直故能宗于海圣贤因时而屈伸故能宗于道孟子曰伯夷栁下惠圣人也百世之师也如其髙饿显下禄隐而必其出于所髙则栁下惠安拟伯夷哉扬子曰涂虽曲而通诸夏则由诸川虽曲而通诸海则由诸葢言事虽曲而通诸道则亦君子所当同也由是而言之饿显之髙禄隐之下皆迹矣岂足以求圣贤哉唯其能无系累于迹是以大过于人也如圣贤之道皆出于一而无权时之变则又何圣贤之足称乎圣者知权之大者也贤者知权之小者也昔纣之时防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此三人者道同也而其去就若此者葢亦所谓迹不必同矣易曰或出或处或黙或语言君子之无可无不可也使扬子寜不至于耽禄于时哉葢于时为不可去必去则扬子之所知亦已小矣   太古   太古之人不与禽兽朋也防何圣人恶之也制作焉以别之下而戾于后世侈裳衣壮宫室隆耳目之观以嚣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皆不得其所当然仁义不足泽其性礼乐不足锢其情刑政不足网其恶荡然复与禽兽朋矣圣人不作昧者不识所以化之之术顾引而归之太古太古之道果可行之万世圣人恶用制作于其间必制作于其间为太古之不可行也顾欲引而归之是去禽兽而之禽兽奚补于化哉吾以为识治乱者当言所以化之之术曰归之太古非愚则诬   原敎   善敎者藏其用民化上而不知所以敎之之源不善敎者反此民知所以敎之之源而不诚化上之意善敎者之为敎也致吾义忠而天下之君臣义且忠矣致吾孝慈而天下之父子孝且慈矣致吾恩于兄弟而天下之兄弟相为恩矣致吾礼于夫妇而天下之夫妇相为礼矣天下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皆吾敎也民则曰我何頼于彼哉此谓化上而不知所以敎之之源也不善敎者之为敎也不此之务而暴为之制烦为之防劬劬于法令诰戒之间藏于府宪于市属民于鄙野必曰臣而臣君而君子而子父而父兄弟者无失其为兄弟也夫妇者无失其为夫妇也率是也有赏不然则罪乡闾之师族鄼之长疎者时读密者日告若是其悉矣顾不有服敎而附于刑者于是嘉石以慙之圜土以苦之甚者弃之于市朝放之于裔末卒不可以已也此谓民知所以敎之之源而不诚化上之意也善敎者浃于民心而耳目无闻焉以道扰民者也不善敎者施于民之耳目而求浃于心以道强民者也扰之为言犹山薮之扰毛羽川泽之扰鳞介也岂有制哉自然然耳强之为言其犹囿毛羽沼鳞介乎一失其制脱然逝矣噫古之所以为古无异焉由前而已矣今之所以不为古无异焉由后而已矣或曰法令诰戒不足以为敎乎曰法令诰戒文也吾云尔者本也失其本而求之文吾不知其可也   原过   天有过乎有之陵歴闘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惮改过扬雄贵迁善皆是术也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哉天播五行于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顾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篡于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篡于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已固不若性之为已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   进说   古之时士之在下者无求于上上之人日汲汲惟恐一士之失也古者士之进有以徳有以才有以言有以曲艺今徒不然自茂才等而下之至于明法其进退之皆有法度古之所谓徳者才者无以为也古之所谓言者又未必应今之法度也诚有豪杰不世出之士不自进乎此上之人弗举也诚进乎此而不应今之法度有司弗取也夫自进乎此皆所谓枉已者也孟子曰未有枉已能正人者也然而今之士不自进乎此者未见也岂皆不如古之士自重以有耻乎古者井天下之地而授之氓士之未命也则授一防而为氓其父母妻子裕如也自家逹有塾有序有庠有学观游止处师师友友歌尧舜之道自乐也磨砻镌切沉浸灌飬行完而才备则曰上之人其舍我哉上之人其亦莫之能舍也今也地不井国不学党不庠遂不序家不塾士之未命也则或无以裕父母妻子无以处行完而才备上之人亦莫之举也士安得而不自进呜呼使今之士不若古非人则然势也势之异圣贤之所以不得同也孟子不见王公而孔子为季氏吏夫不以势乎哉士之进退不惟其徳与才而惟今之法度而有司之好恶未必今之法度也是士之进不惟今之法度而防在有司之好恶耳今之有司非昔之有司也后之有司又非今之有司也有司之好恶岂常哉是士之进退果卒无所必而已矣噫以言取人未之失也取焉而又不得其所谓言是失之失也况又重以有司好恶之不可常哉古之道其卒不可以见乎士也有得已之势其得不已乎得已而不已未见其为有道也杨叔明之兄弟以父任皆京官其势非吾所谓无以处无以裕父母妻子而有不得已焉者也自枉而为进士而又枉于有司而又若不释然二君固常自任以道而且朋友我矣惧其犹未寤也为进说与之   取材   夫工人之为业也必先淬砺其器用抡度其材榦然后致力寡而用功得矣圣人之于国也必先遴柬其贤能练覈其名实然后任使逸而事以济矣故取人之道世之急务也自古守文之君孰不有意于是哉然其间得人者有之失士者不能无焉称职者有之谬举者不能无焉必欲得人称职不失士不谬举宜如汉左雄所议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牋奏为得矣所谓文吏者不徒苟尚文辞而已必也通古今习礼法天文人事政敎更张然后施之职事则以详平政体有大议论使以古今参之是也所谓诸生者不独取训习句读而已必也习典礼明制度臣主威仪时政防袭然后施之职事则以縁饰治道有大议论则以经术断之是也以今凖古今之进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经学古之儒生也然其防进士则但以章句声病苟尚文辞类皆小能者为之策经学者徒以记问为能不责大义类皆防鄙者能之使通才之人或见赘于时髙世之士或见排于俗故属文者至相戒曰渉猎可为也诬艳可尚也于政事何为哉守经者曰传写可为也诵习可勤也于义理何取哉故其父兄朂其子弟师长朂其门人相为浮艳之作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也何哉其取舍好尚如此所习不得不然也若此之类而当擢之职位歴之仕涂一旦国家有大议论立辟雍明堂损益礼制更着律令决谳疑狱彼恶能以详平政体縁饰治道以古今参之以经术断之哉是必唯唯而已文中子曰文乎文乎苟作云乎哉必也贯乎道学乎学乎博诵云乎哉必也济乎义故才之不可苟取也乆矣必若差别类能宜少依汉之牋奏家法之义防进士者若曰邦家之大计何先治人之要务何急政敎之利害何大安邉之计策何出使之以时务之所宜言之不直以章句声病累其心策经学者宜曰礼乐之损益何宜天地之变化何如礼器之制度何尚各傅经义以对不独以记问传写为能然后署之甲乙以升黜之庻其取舍之鉴灼于目前是岂恶有用而事无用辞逸而就劳哉故学者不习无用之言则业专而修矣一心治道则习贯而入矣若此之类施之朝廷用之牧民何向而不利哉其他限年之议亦无取矣   兴贤   国以任贤使能而兴弃贤专已而衰此二者必然之势古今之通义流俗所共知耳何治安之世有之而能兴昬乱之世虽有之亦不兴葢用之与不用之谓矣有贤而用国之福也有之而不用犹无有也商之兴也有仲虺伊尹其衰也亦有三仁周之兴也同心者十人其衰也亦有祭公谋父内史过两汉之兴也有萧曹寇邓之徒其衰也亦有王嘉傅喜陈蕃李固之众魏晋而下至于李唐不可徧举然其闲兴衰之世亦皆同也由此观之有贤而用之者国之福也有之而不用犹无有也可不愼欤今犹古也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今之士民亦古之士民古虽扰攘之际犹有贤能若是之众况今太宁岂曰无之在君上用之而已博询众庶则才能者进矣不有忌讳则谠直之路开矣不迩小人则防防者自逺矣不拘文牵俗则守軄者辨治矣不责人以细过则能吏之志得以尽其効矣苟行此道则何虑不跨两汉轶三代然后践五帝三皇之涂哉   委任   人主以委任为难人臣以塞责为重任之重而责之重可也任之轻而责之重不可也愚无他识请以汉之事明之髙祖之任人也可以任则任可以止则止至于一人之身才有长短取其长则不问其短情有忠伪信其忠则不疑其伪其意曰我以其人长于某事而任之在它事虽短何害焉我以其人忠于我心而任之在它人虽伪何害焉故萧何刀笔之吏也委之关中无复西顾之忧陈平亡命之虏也出捐四万余金不问出入韩信轻猾之徒也与之百万之众而不疑是三子者岂素着忠名哉葢髙祖推已之心而寘于其心则它人不能离间而事以济矣后世循髙祖则鲜有败事不循则失故孝文虽爱邓通犹逞申屠之志孝武不疑金霍终定天下大防当是时守文之盛者二君而已元成之后则不然虽有何武王嘉师丹之贤而胁于外戚竖宦之宠牵于帷嫱近习之制是以王道寖微而不免负谤于天下也中兴之后唯世祖能驭大臣以寇邓耿贾之徒为任职所以威名不减于髙祖至于为子孙虑则不然反以元成之后三公之任多胁于外戚竖宦帷嫱近习之人而致败由是置三公之任而事归台阁以虚尊加之而已然而台阁之臣位卑事冗无所统一而夺于众多之口此其为胁于外戚竖宦帷嫱近习者愈矣至于治有不进水旱不时灾异或起则曰三公不能爕理隂阳而策免之甚者至于诛死岂不痛哉冲质之后桓灵之闲因循以为故事虽有李固陈蕃之贤皆挫于阉寺之手其余则希世用事全躯而已何政治之能立哉此所谓任轻责重之也噫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知其能则任之重可也谓其忠则委之诚可也委之诚者人亦输其诚任之重者人亦荷其重使上下之诚相照恩结于其心是岂禽息鸟视而不知荷恩尽力哉故曰不疑于物物亦诚焉且蘓秦不信天下为燕尾生此一蘓秦倾侧数国之间于燕独以然者诚燕君厚之之谓也故人主以狗彘畜人者人亦狗彘其行以国士待人者人亦国士自奋故曰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顾人君待之之意何如耳   知人   贪人廉滛人洁佞人直非终然也规有济焉尔王莽拜侯让印不受假僭皇命得玺而喜以廉济贪者也晋王广求为嗣管遏密尘埃被之陪扆未防而声色丧邦以洁济滛者也郑注开陈治道激昻顔辞君民翕然倚以致平卒用奸败以直济佞者也于戏知人则惟帝其难之古今一也   风俗   夫天之所爱育者民也民之所系仰者君也圣人上承天之意下为民之主其要在安利之而安利之要不在于它在乎正风俗而已故风俗之变迁染民志关之盛衰不可不慎也君子制俗以俭其为奢奢而不制将若之何夫如是则有殚极财力僭凟拟伦以追时好者矣且天地之生财也有时人之为力也有限而日夜之费无穷以有时之财有限之力以给无穷之费若不为制所谓积之防防而泄之浩浩如之何使斯民不贫且滥也国家奄有诸夏四圣继统制度以定矣纪纲以缉矣赋敛不伤于民矣徭役以均矣升平之运未有盛于今矣固当家给人足无一夫不获其所矣然而窭人之子裋褐未尽完趋末之民巧伪未尽抑其故何也殆风俗有所未尽淳欤且圣人之化自近及逺由内及外是以京师者风俗之枢机也四方之所靣内而依仿也加之士民富庶财物毕防难以俭率易以奢变至于发一端作一事衣冠车马之竒器物服玩之具旦更竒制夕染诸夏工者矜能于无用商者通货于难得岁加一岁巧之性不可穷好尚之势多所易故物有未而见毁于人人有循旧而见嗤于俗富者竞以自胜贫者耻其不若且曰彼人也我人也彼为奉飬若此之丽而我反不及由是转相慕効务尽鲜明使愚下之人有逞一时之嗜欲破终身之赀产而不自知也且山林不能给野火江海不能实漏巵淳朴之风散则贪饕之行成贪饕之行成则上下之力匮如此则人无完行士无廉声尚陵逼者为时宜守检押者为鄙野节义之民少兼并之家多富者财产满布州域贫者困穷不免于沟壑夫人之为性心充体逸则乐生心郁体劳则思死若是之俗何法令之能避哉故刑罚所以不措者此也且壊崖破岩之水原自防防干云蔽日之木起于青葱禁微则易救末者难所宜略依古之王制命市纳贾以观好恶有作竒技滛巧以疑众者紏罚之下至物器馔具为之品制以节之工商逐末者重租税以困辱之民见末业之无用而又为纠罚困辱不得不趋田畆田畆辟则民无饥矣以此显示众庶未有辇毂之内治而天下不治矣   闵习   父母死则燔而捐之水中其不可明也禁使之其无不可亦明也然而吏相与非之乎上民相与怪之乎下葢其习之乆也则至于戕贼父母而无以为不可顾曰禁之不可也呜呼吾是以见先王之道难行也先王之道不讲乎天下而不胜乎小人之说非一日之积也而小人之説其为不可不皆若戕贼父母之易明也先王之道不皆若禁使之之易行也呜呼吾是以见先王之道难行也正观之行其庶矣惜乎其臣有罪焉作闵习   临川文集巻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临川文集巻七十    宋 王安石 撰论议   复雠解   推命对   使医   汴说   杂著   论茶法   茶商十二说   制置三司条例   相鹤经   策问十一   复雠解   或问复雠对曰非治世之道也明天子在上自方伯诸侯以至于有司各修其职其能杀不辜者少矣不幸而有焉则其子弟以告于有司有司不能听以告于其君其君不能听以告于方伯方伯不能听以告于天子则天子诛其不能听者而为之施刑于其雠乱世则天子诸侯方伯皆不可以告故书説纣曰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雠葢雠之所以兴以上之不可告辜罪之不常获也方是时有父兄之雠而辄杀之者君子权其势恕其情而与之可也故复雠之义见于春秋传见于礼记为乱世之为子弟者言之也春秋传以为父受诛子复雠不可也此言不敢以身之私而害天下之公又以为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此言不以有可絶之义废不可絶之恩也周官之说曰凡复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疑此非周公之法也凡所以有复雠者以天下之乱而士之不能听也有士矣不使听其杀人之罪以施行而使为人之子弟者雠之然则何取于士而禄之也古之于杀人其听之可谓尽矣犹惧其未也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书于士则杀之无罪则所谓复雠者果所谓可雠者乎庸讵知其不独有可言者乎就当听其罪矣则不杀于士师而使雠者杀之何也故疑此非周公之法也或曰世乱而有复雠之禁则宁杀身以复雠乎将无复雠而以存人之祀乎曰可以复雠而不复非孝也复雠而殄祀亦非孝也以雠未复之耻居之终身焉葢可也雠之不复者天也不忘复雠者已也克已以畏天心不忘其亲不亦可矣   推命对   吴里处士有善推命知贵贱祸福者或俾予问之予辞焉他日复以请予对曰夫贵若贱天所为也贤不肖吾所为也吾所为者吾能自知之天所为者吾独懵乎哉吾贤欤可以位公卿欤则万钟之禄固有焉不幸而贫且贱则时也吾不贤欤不可以位公卿欤则箪食豆羮无歉焉若幸而富且贵则咎也此吾知之无疑奚率于彼者哉且祸与福君子置诸外焉君子居必仁行必义反仁义而福君子不有也由仁义而祸君子不屑也是故文王拘羑里孔子畏于匡彼圣人之智岂不能脱祸患哉葢道之存焉耳曰子以为贵若贱天所为也然世贤而贱不肖而贵者亦天所为欤曰非也人不能合于天耳夫天之生斯人也使贤者治不贤故贤者宜贵不贤者宜贱天之道也择而行之者人之谓也天人之道合则贤者贵不肖者贱天人之道悖则贤者贱而不肖者贵也天人之道悖合相半则贤不肖或贵或贱尧舜之世元凯用而四凶殛是天人之道合也桀纣之世飞廉进而三仁退是天人之道悖也汉魏而下贤不肖或贵或贱是天人之道悖合相半也葢天之命一而人之时不能率合焉故君子脩身以俟命守道以任时贵贱祸福之来不能沮也子不力于仁义以信其中而屑屑焉甘意于诞谩虚怪之说不已溺哉   使医   一人疾焉而医者十并使之欤曰使其尤良者一人焉尔乌知其尤良而使之曰众人之所谓尤良者而隐之以吾心其可也夫能不相逮不相为谋又相忌也况愚智之相百者乎人之愚不能者常多而智能者常少医者十愚不能者乌知其不九邪并使之智能者何用愚不能者何所不用一日而病且亡谁者任其咎邪故予曰使其尤良者一人焉尔使其尤良者有道药云则药食云则食坐云则坐作云则作夫然故医也得肆其术而无憾焉不幸而病且亡则少矣药云则食坐云则作曰姑如吾所安焉尔若人也何必医如吾所安焉可也凡疾而使医之道皆然而腹心为甚有腹心之疾者得吾说而思之其庶矣   汴说   古者卜筮有常官所诹有常事若考歩人生辰星宿所次訾相人仪状色理逆斥人祸福考信于圣人无有也不知从何许人传宗其说者澶漫四出抵今为尤蕃举天下而籍之以是自名者葢数万不啻而汴不与焉举汴而籍之葢亦以万计予甞眎汴之术士菩挟竒而以动人者大祀官庐服舆食饮之华封君不如也其出也或召焉问之某人也朝贵人也其归也或赐焉问之某人也朝贵人也坐其庐旁历其人之徃来肩相切踵相籍穷一朝暮则已错不可计窃异之且窃叹曰吾侪治先圣人之言而脩其术张之能为天子营太平敛之犹足以禔身正家顾未尝有公卿彻官若是其即之勤也或曰子知乎渇者期于浆疾者期于医治然也子诚能为天子营太平禔身正家彼所存势与位尔势不盈位不充则热中热中则惑势盈位充矣则病失之病失之则忧惑且忧则思决以彼为能决子亦能乎不能则无异其即彼疎此也因寤不复异乆之补吏淮南省亲江南有金华山人者率然相过自言能逆斥祸福噫今之世子之术奚适而不遇哉因以汴说谂之   议茶法   国家罢防茶之法而使民得自贩于方今实为便于古义实为宜而有非之者葢聚敛之臣将尽财利于毫末之间而不知与之为取之过也夫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以无而今官埸所出皆麤恶不可食故民之所食大率皆私贩者夫夺民之所甘而使不得食则严刑峻法有不能止者故鞭扑流徒之罪未常少弛而私贩私市者亦未尝絶于道路也既罪防之之法则凡此之为患皆可以无矣然则虽尽充歳入之利亦为国者之所当务也况关市之入自足侔昔日之利乎昔桑羊兴防酤之议当时以为财用待此而给万世不可易者然至霍光不学无术之人遂能屈其论而罢其法葢义之胜利乆矣今朝廷之治方欲刬百代之而复尧舜之功而其为法度乃欲出于霍光之所羞为者则可乎以今之势虽未能尽罢防货而能缓其一亦所以示上之人恤民之深而兴治之渐也彼区区聚敛之臣务以求利为功而不知与之为取上之人亦当断以义岂可以人人合其私説然后行哉扬雄曰为人父而防其子纵利如子何以雄之聦明其讲天下之利害宜可信然则今虽国用甚不足亦不可以复易已行之法矣是以国家之势苟脩其法度以使本盛而未衰则天下之财不胜用庸讵而必区区于此哉   茶商十二说   臣窃以湏仰巨商有十二之损为害甚广请试陈之湏仰巨商巨商数少相率既易邀贱遂繁故有埸饶明减闇减累累不巳歳数百万是饶减之损一也又既仰巨商巨商稀少积压等候陈损既多或弃或焚或充杂用此税既陷正税又饶是陷税之损二也又既仰巨商饶丰价薄园民困耗逋欠歳程至如石桥一埸祖额一百七万而近歳买纳才得十万而亏及累年便乞减额是退额之损三也又既仰巨商湏慿力禁是以捕捉之旅所在屯布掩缉之众弥占川落官贠请俸卒旅衣粮扰民费财揔计不细是力禁之损四也又既仰巨商湏置防务诸郡津置或数千里所载纲运率自省破船材兵费风波盗窃毎歳之计不为不甚是逺萃之损五也又既仰巨商必先多备茶体轻怯难掌易损架阁利燥封角利密而官数浩瀚堆积敖廪风枯雨湿气味失夺俟售待给已反陈损是堆积之损六也又失物分轻则得众得众则易竭今仰巨商本不及数千缗则不能行是分重而不得众也故难竭而成积滞分重之损七也又凡货利已则精心精心则货善货善则易售今仰巨商非已甚众始从小户次输主人方纳官埸复支商旅是以小户偷窃主人殽杂奸吏容庇皆以非已而致货不善也是非已之损八也又既仰巨商遂为二等新好者支筭商旅低陈者留卖南中食用不堪遂皆私易故一县大率毎歳以茶被刑者徃徃百数是烦刑之损九也又既仰巨商茶多积壊壊不堪卖遂转蚕茶俵给户民悉不堪食虚纳所直诸郡甚多是剜本之损十也又巨商悉系通商南方尽从官卖官卖既不堪食多配寺院茶坊茶多弃损钱实虚敛是削民之损十一也既仰巨商货终难尽诸般折给从是生焉虽依元价折钱变卖杂收什一请实虚损官亦虚损是刻士之损十二也其为害广也如此不可不去也   乞制置三司条例   窃观先王之法自畿之内赋入精麤以百里为之差而畿外邦国各以所有为贡又为经用通财之法以懋迁之其治市之货财则亡者使有害者使除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则吏为敛之以待不时而买者凡此非专利也盖聚天下之人不可以无财理天下之财不可以无义夫以义理天下之财则转输之劳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货贿之有无不可以不制而轻重敛散之权不可以无术今天下财用窘急无余典领之官拘于法内外不以相知盈虚不以相补诸路上供歳有定额丰年便道可以多致而不敢不赢年俭物贵难于供备而不敢不足逺方有倍蓰之输中都有半价之鬻三司发运使按簿书促期防而已无所可否增损于其间至遇军国郊祀之大费则遣使刬刷殆无余藏诸司财用事徃徃为伏匿不敢实言以备缓急又忧年计之不足则多为支移折变以取之民纳租税数至或倍其本数而朝廷所用之物多求于不产责于非时富商大贾因时乗公私之急以擅轻重敛散之权臣等以谓发运使揔六路之赋入而其职以制置茶盐矾税为事军储国用多所仰给宜假以钱货继其用之不给使周知六路财赋之有无而移用之凡籴买税敛上供之物皆得徙贵就贱用近易逺令在京库藏年支见在之定数所当供办者得以从便变卖以待上令稍收轻重敛散之权归之公上而制其有无以便转输省劳费去重敛寛农民庻防国用可足民财不匮矣所有本司合置官属许令辟举及有合行事件令依条例以闻奏下制置司叅议施行   相鹤经   鹤者阳鸟也而游于隂因金气依火精以自飬金数九火数七六十三年小变百六十年大变千六百年形定生三年顶赤七年飞薄云汉又七年夜十二时鸣六十年大毛落茸毛生乃洁白如雪泥水不能污百六年雌雄相视而孕一千六百年饮而不食胎化产为仙人之骐骥也夫声闻于天故顶赤食于水故喙长轻于前故毛丰而肉疎脩颈以纳新故天夀不可量所以体无青黄二色土木之气内飬故不表于外也是以行必依洲渚止不集林木葢羽族之清崇也其相曰隆鼻短喙则少瞑露睛赤白则视逺长颈疎身则能鸣鳯翼雀尾则善飞背鼈腹防舞髙胫促节足力其文李浮丘伯授王子晋又崔文子学道于子晋得其文藏嵩山石室淮南公采药得之遂传于近代熈宁十年正月一日临川王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