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外篇 - 第 4 页/共 9 页

抱朴子答曰:“余非谓人物了不可知,知人挺无形理也。徒以斯术存乎大明,非夫当人自许。然而世士各谓能之,是以有云,以警付任耳。夫貌望丰伟者不必贤,而形器尪瘁者不必愚,咆哮者不必勇,淳淡者不必怯。或外候同而用意异,或气性殊而所务合。非若天地有常候,山川有定止也。   物亦故有远而易知,近而难料,譬犹眼能察天衢,而不能周项领之间;耳能闻雷霆,而不能识虫岂虱之音也。唐吕樊许善於相人状,唯知寿夭贫富官秩尊卑,而不能审情性之宽克,志行之洿隆。惟帝难之,况庸人乎!而吾子举论形之例,诘精神之谈,未修其本,殆失指矣。   “夫亡射之箭,皆破秋毫。然准的恒不得为工。叔向之母,申氏之子,非不一得,然不能常也。陶唐稽古而失任,姬公钦明而谬授。尼父远得崇替於未兆,近失澹台於形骸。延州审清浊於千载之外,而蔽奇士於咫尺之内。知人之难,如此其甚。郭泰所论,皆为此人过上圣乎但其所得者,显而易识;其所失者,人不能纪。   “且夫所贵,贵乎见俊才於无名之中,料逸足乎吴坂之间,掇怀珠之蚌於九渊之底,指含光之珍於积石之中。若伯喈识绝音之器於烟烬之余,平子剔逸响之竹於未用之前。六军之聚,市人之会,暂观一睹,无所眩惑,探其潜生之心计,定其始终之事行,乃为独见不传之妙耳。若如未论(原文有脱文),必俟考其操蹈之全毁,观其云为之好丑,此为丝线既铨衡,布帛已历於丈尺,徐乃说其斤两之轻重,端匹之修短,人皆能之,何烦於明哲哉!”      行品卷第二十二      抱朴子曰:拟玄黄之覆载,扬明并以表微;文彪日丙而备体,独澄见以入神者,圣人也。禀高亮之纯粹,抗峻标以邈俗,虚灵机以如愚,不贰过而谄黩者,贤人也。居寂寞之无为,蹈修直而执平者,道人也。尽烝尝於存亡,保发肤以扬名者,孝人也。垂恻隐於有生,恒恕己以接物者,仁人也。端身命以徇国,经险难而一节者,忠人也。觌微理於难觉,料倚伏於将来者,明人也。量理乱以卷舒,审去就以保身者,智人也。顺通塞而一情,任性命而不滞者,达人也。不枉尺以直寻,不降辱以苟合者,雅人也。据体度以动静,每清详而无悔者,重人也。体冰霜之粹素,不染洁於势利者,清人也。笃始终於寒暑,虽危亡而不猜者,义人也。守一言於久要,历衰而不渝者,信人也。摛锐藻以立言,辞炳蔚而清允者,文人也。奋果毅之壮烈,骋干戈以静难者,武人也。甄《坟》《索》之渊奥,该前言以穷理者,儒人也。锐乃心於精义,吝寸阴以进德者,益人也。识多藏之厚亡,临禄利而如遗者,廉人也。不改操於得失,不倾志於可欲者,贞人也。恤急难而忘劳,以忧人为己任者,笃人也。洁皎分以守终,不逊避而苟免者,节人也。飞清机之英丽,言约畅而判滞者,辩人也。每居卑而推功,虽处泰而滋恭者,谦人也。崇敦睦於九族,必居正以赴理者,顺人也。临凝结而能断,操绳墨而无私者,干人也。拔朱紫於中构,剖犹豫以允当者,理人也。步七曜之盈缩,推兴亡之道度者,术人也。赴白刃而忘生,格兕虎於林谷者,勇人也。整威容以肃众,仗法度而无二者,严人也。创机巧以济用,总音数而并精者,艺人也。凌强御而无惮,虽险逼而不沮者,黠人也。执匪懈於夙夜,忘劳瘁於深峻者,勤人也。蒙谤读言而晏如,不慑惧於可畏者,劲人也。闻荣誉而不欢,遭忧难而不变者,审人也。知事可而必行,不犹豫於群疑者,果人也。循绳墨以进止,不乾没於侥幸者,谨人也。奉礼度以战兢,及亲属而无尤者,良人也。履道素而无欲,时虽移而不变者,朴人也。凡此诸行,了无一然,而不跻善人之迹者,下人也。   门人请曰:“善人之行,既闻其目矣;恶者之事,可以戒俗者,愿文垂诰焉。”   抱朴子曰:“不致养於所生,损道而危身者,悖人也。怀邪伪以偷荣,豫利己而忘生者,逆人也。背仁义之正途,苟危人以自安者,凶人也。好争夺而无厌,专丑正而害直者,恶人也。出绳墨以伤刻,心好杀而安忍者,虐人也。饰邪说以浸润,构谤累於忠贞者,谗人也。虽言巧而行违,实履浊而假清者,佞人也。不原本於枉直,苟好胜而肆怒者,暴人也。措细善以取信,阴挟毒而无亲者,奸人也。承风指以苟容,揆主意而扶非者,谄人也。言不计於反覆,好轻诺而无实者,虚人也。睹利地而忘义,弃廉耻以苟得者,贪人也。睹艳逸而心荡,饰绔绮而思邪者,淫人也。见成事而疑惑,动失计而多悔者,暗人也。背训典而自任,耻请问於胜己者,损人也。知善事而不逮,虽多为而无成者,劣人也。委德行而不修,奉权势以取媚者,弊人也。履蹊径以侥速,推货贿以争津者,邪人也。既傲很以无礼,好凌辱乎胜己者,悍人也。被抑枉则自诬,事无苦而振慑者,怯人也。治细辩於稠众,非其人而尽言者,浅人也。暗事宜之可否,虽企慕而不及者,顽人也。知事非而不改,闻良规而增剧者,惑人也。无济恤之仁心,轻告绝於亲旧者,薄人也。既疾其所不逮,喜他人之有灾者,妒人也。专财谷而轻义,观困匮而不振者,吝人也。冒至危以侥幸,植祸败而不悔者,愚人也。情局碎而偏党,志唯务於盈利者,小人也。骋鹰犬於原兽,好博戏而无已者,迷人也。忘等威之异数,快饰玩之夸丽者,奢人也。耽声色於饮宴,废庆吊於人理者,荒人也。既无心於修尚,又怠惰於家业者,懒人也。无抑断之威仪,每脱易而不思者,轻人也。观道义而如醉,闻货殖而波扰者,秽人也。杖浅短而多谬,暗趋舍之臧否者,笨人也。憎贤者而不贵,闻高言而如聋者,嚣人也。睹朱紫而不分,虽提耳而不悟者,蔽人也。违道义以趑趄,冒礼刑而罔顾者,乱人也。每动作而受嗤,言发口而违理者,拙人也。事酋豪如仆虏,值衰微而背惠者,慝人也。捐贫贱之故旧,轻人士而踞傲者,骄人也。弃衰色而广欲,非宦学而远游者,荡人也。无忠信之纯固,背恩养而趋利者,叛人也。当交颜而面从,至析离而背毁者,伪人也。习强梁而专己,距忠告而不纳者,刺人也。”   抱朴子曰:人技未易知,真伪或相似。士有颜貌修丽,风表闲雅,望之溢目,接之适意,威仪如龙虎,盘旋成规矩。然心蔽神否,才无所堪,心中所有,尽附皮肤。口不能吐片奇,笔不能属半句;入不能宰民,出不能用兵;治事则事废,衔命则命辱。动静无宜,出处莫可。盖难分之一也。   士有貌望朴悴,容观矬陋,声气雌弱,进止质涩。然而含英怀宝,经明行高,干过元凯,文蔚春林。官则庶绩康用,武则克全独胜。盖难分之二也。   士有谋猷渊邃,术略入神,智周成败,思洞幽玄,才兼能事,神器无宜;而口不传心,笔不尽意,造次之接,不异凡庸。盖难分之三也。   士有机变清锐,巧言绮粲,揽引譬喻,渊涌风厉;然而口之所谈,身不能行;长於识古,短於理今,为政政乱,牧民民怨。盖难分之四也。   士有外形足恭,容虔言恪,而神疏心慢,中怀散放,受任不忧,居局不治,盖难分之五也。   士有控弦命中,空拳入白,倒乘立骑,五兵毕习;而体轻虑浅,手剿心怯,虚试无对,而实用无验。望尘奔北,闻敌失魄。盖难分之六也。   士有梗概简缓,言希貌朴,细行阙漏,不为小勇,口止局口止脊拘检,犯而不校,握爪垂翅,名为弱愿。然而胆劲心方,不畏强御,义正所在,视死犹归,支解寸断,不易所守。盖难分之七也。   士有孝友温淑,恂恂平雅,履信思顺,非礼不蹈,安困洁志,操清冰霜;而疏迟迂阔,不达事要,见机不作,所为无成,居己梁倡,受任不举。盖难分之八也。   士有行己高简,风格峻峭,啸傲偃蹇,凌侪慢俗,不肃检括,不护小失,适情率意,旁若无人,朋党排谴,谈者同败,士友不附,品藻所遗。而立朝正色,知无不为,忠於奉上,明以摄下。盖难分之九也。   士有含弘旷济,虚己受物,藏疾匿瑕,温恭廉洁,劳谦冲退,救危全信,寄命不疑,托孤可保;而纯良暗权,仁而不断,善不能赏,恶不忍罚,忠贞有余,而干用不足,操柯犹豫,废法效非,枉直混错,终於负败。盖难分之十也。   夫物有似而实非,若然而不然。料之无惑,望形得神,圣者其将病诸,况乎常人故用才取士,推昵结友,不可以不精择,不可以不详试也。若乃性行之惑变,始正而终邪,若王莽初则美於伊霍,晚则剧於赵高,又非中才所能逆尽也。   若令士之易别,如鹪鹩之与鸿鹄,狐兔之与龙麟者,则四凶不得官於尧朝,管蔡不得几危宗周,仲尼无澹台之失,延陵无捐金之恨,伊尹无七十之劳,项羽无嫌范之悔矣。所患於其如石武石夫之乱瑾瑜,鹪螟之似凤皇,凝冰之类水精,烟熏之疑云气,故令不谬者鲜也。惟帝难之,矧乎近人哉!   夫惟大明,玄鉴幽微,灵铨揣物,思灼沈昧,瞻山识璞,临川知珠。士於难分之中,而无取舍之恨者,使臧否区分,抑扬咸允。武丁姬文不独治,而傅说吕尚不永弃,高莽宰嚭不得成其恶,弘恭石显无所容其伪矣。其盖取士之较略,选择之大都耳。精微以求,存乎其人,固非毫翰之所备缕也。      弭讼卷第二十三      姑子刘君士由之论曰:“人纲始於夫妇,判合拟乎二仪。是故大婚之礼,古人所重,将合二姓之好,以承祖宗之基。主人拜迎於门,听命於庙,玄纁贽币,亲御授绥,婿有三年之丧,致命女氏,女氏许诺而不敢改。大丧既没,请命於婿,婿有辞焉,然后乃嫁。所以崇敬让也。岂有先讼后婿之谓乎   而末世轻慢,伤化败俗,举不修义,许而弗与,讼阋秽辱,烦塞官曹。今可使诸争婚者,未及同牢,皆听义绝,而倍还酒礼,归其币帛。其尝已再离者,一倍裨娉。其三绝者,再倍裨娉。如此,离者不生讼心,贪吝者无利重受,乃王治要术,不易之永法也。”   抱朴子答曰:“刘君悯德让之凌替,疾民争之损化,虽速我讼,室家不足,用和之贵,将遂沦胥。创谠言以拾世遗,建嘉谋以拯流遁,纷哗之俗,将以此而易,无耻之风,将由此而移。弥纶情伪,固难间矣。诚经国之永法,至益之笃论也。   洪以不敏,不识至理,造次承问,窃有疑焉。夫婚媾之结,义无逼迫,彼则简择而求,此则可意乃许,轻诺后悔,罪在女氏,食言弃信,与夺任情,严防峻制,未之能弭。今猥恣之,唯责裨娉倍贫者所惮也,丰於财者,则适其愿矣。后所许者,或能富殖,助其裨娉,必所甘心。然则先家拱默,不得有言,原情论之,能无怨叹乎   夫不伏之人,视死犹归,血刃之祸,於是将起。今苟惜其辞讼之小丑,而构其难忍之大恨,所谓爱其僦览之烦,忘其凋殒之酷也。夫买物於市者,或加价而夺之,则鲜忍而不忿然矣,况乎见夺待告之妻哉!此法遂用者,将使结婚者,虽纳敬亲迎,犹抱有见夺之虑。何者刘君之论,以同牢为断,固也。   尔则女氏虽受币积年,恒挟在意之威,恃可数夺,必惰於择婿,婿小不得意,便得改悔,结雠带祸,莫此之甚矣。曩人画法,虑关终始,杜渐防萌,思之良精,而不关恣夺之路,断以报板之制者,殆有决乎   傥令女有国色,倾城绝伦,而值豪右权臣之徒,目玩冶容,心忘礼度,资累千金,情无所吝。十倍还娉,犹所不惮,况但一乎华氏不难於杀孔父而取其妻,楚人为子迎妇,以其美而自纳之。以此论之,岂惜倾竭居产以助女氏还前家之直哉!小人轻薄,睚眦成怨,又喜委衰逐盛,蹋冷趋热,此法之行,则必多夺贫贱而与富贵者矣。不审吾君,何方以防弊乎!   或曰:可使女氏受娉无丰约,皆以即日报板,后皆使时人署姓名於别板,必十人已上,必备远行及死亡。又令女之父兄若伯叔,答婿家书,必手书一纸,若有变悔而证据明者,女氏父母兄弟,皆加刑罪。如此,庶於无讼者乎!      酒诫卷第二十四      抱朴子曰:目之所好,不可从也;耳之所乐,不可顺也;鼻之所喜,不可任也;口之所嗜,不可随也;心之所欲,不可恣也。故惑目者,必逸容鲜藻也;惑耳者,必妍音淫声也;惑鼻者,必草臣蕙芬也;惑口者,必珍羞嘉旨也;惑心者,必势利功名也。五者毕惑,则或承之祸为身患者,不亦信哉!   是以智者严檃括於性理,不肆神以逐物,检之以恬愉,增之以长算。其抑情也,剧乎堤防之备决;其御性也,过乎腐辔之乘奔。故能内保永年,外免衅累也。盖饥寒难堪者也,而清节者不纳不义之谷帛焉;困贱难居者也,而高尚者不处危乱之荣贵焉。盖计得则能忍之心全矣,道胜则害性之事弃矣。   夫酒醴之近味,生病之毒物,无毫分之细益,有丘山之巨损,君子以之败德,小人以之速罪,耽之惑之,鲜不及祸。世之士人,亦知其然,既莫能绝,又不肯节,纵心口之近欲,轻召灾之根源,似热渴之恣冷,虽适己而身危也。小大乱丧,亦罔非酒。   然而俗人是酣是湎,其初筵也,抑抑济济,言希容整,咏《湛露》之“厌厌”,歌“在镐”之“恺乐”,举“万寿”之觞,育“温克”之义。日未移晷,体轻耳热。夫琉璃海螺之器并用,满酌罚余之令遂急。醉而不止,拔辖投井。   於是口涌鼻溢,濡首及乱。屡舞跹跹,舍其坐迁;载号载呶,如沸如羹。或争辞尚胜,或哑哑独笑,或无对而谈,或呕吐几筵,或值厥足良倡,或冠脱带解。   贞良者流华督之顾眄,怯懦者效庆忌之蕃捷,迟重者蓬转而波扰,整肃者鹿踊而鱼跃。口讷於寒暑者,皆摇掌而谱声,谦卑而不竞者,悉裨瞻以高交。廉耻之仪毁,而荒错之疾发;阘茸之性露,而傲佷之态出。   精浊神乱,臧否颠倒。或奔车走马,赴坑谷而不惮,以九折之阪为虫岂封;或登危蹋颓,虽堕坠而不觉,以吕梁之渊为牛迹也。或肆仇於器物,或酗醟於妻子;加枉酷於臣仆,用剡锋乎六畜;炽火烈於室庐,掊宝玩於渊流;迁威怒於路人,加暴害於士友。亵严主以夷戮者,有矣;犯凶人而受困者,有矣。   言虽尚辞,烦而叛理;拜伏徒多,劳悲非敬。臣子失礼於君亲之前,幼贱悖慢於耆宿之坐。谓清谈为诋詈,以忠告为侵己。於是白刃抽而忘思难之虑,棒杖奋而罔顾乎前后。构漉血之雠,招大辟之祸。   以少凌长,则乡党加重责矣;辱人父兄,则子弟将推刃矣;发人所讳,则壮士不能堪矣;计数深克,则醒者不能恕矣。起众患於须臾,结百疒阿於膏肓。奔驷不能追既往之悔,思改而无自反之蹊。盖智者所深防,而愚人所不免也。其为祸败,不可胜载。   然而欢集,莫之或释,举白盈耳,不论於能否。计沥雨留於小余,以稽迟为轻己。倾匡注於所敬,殷勤变而成薄。劝之不持,督之不尽,怨色丑音所由而发也。   夫风经府藏,使人惚怳,及其剧者,自伤自虞。或遇斯疾,莫不忧惧,吞苦忍痛,欲其速愈。至於醉之病性,何异於兹。而独居密以逃风,不能割情以节酒。若畏酒如畏风,憎醉如憎病,则荒沈之咎塞,而流连之失止矣。夫风之为疾,犹展攻治,酒之为变,在乎呼吸。及其闷乱,若存若亡,视泰山如弹丸,见沧海如盘盂,仰嚾天堕,俯呼地陷,卧待虎狼,投井赴火,而不谓恶也。夫用身之如此,亦安能惜敬恭之礼,护喜怒之失哉!   昔仪狄既疏,大禹以兴。糟丘酒池,辛癸以亡。丰侯得罪,以戴尊衔怀。景升荒坏,以三雅之爵。刘松烂肠,以逃暑之饮。郭珍发狂,以无日不醉。信陵之凶短,襄子之乱政,赵武之失众,子反之诛戮,汉惠之伐命,灌夫之灭族,陈遵之遇害,季布之疏斥,子建之免退,徐邈之禁言,皆是物也。世人好之乐之者甚多,而戒之畏之者至少,彼众我寡,良箴安施且愿君节之而已。   曩既年荒谷贵,人有醉者相杀,牧伯因此辄有酒禁,严令重申,官司搜索,收执榜徇者相辱,制鞭而死者太半。防之弥峻,犯者至多。至乃穴地而酿,油囊怀酒。民之好此,可谓笃矣。余以匹夫之贱,托此空言之书,未如之何矣。   又临民者虽设其法,而不能自断斯物,缓己急人,虽令不从,弗躬弗亲,庶民弗信。以此而教,教安得行;以此而禁,禁安得止哉沽卖之家,废业则困,遂修饰赂遗,依凭权右,所属吏不敢问。无力者独止,而有势者擅市。张炉专利,乃更倍售,从其酤买,公行靡惮,法轻利重,安能免乎哉   或人难曰:“夫夏桀殷纣之亡,信陵汉惠之残,声色之过,岂唯酒乎!以其生患於古,而断之於今,所谓以褒姒丧周,而欲人君废六宫,以阿房之危秦,而使王者结草庵也。盖闻昊天表酒旗之宿,坤灵挺空桑之化,燎祡员丘,瘗薶圻泽,祼鬯仪彝,置降神祇,酒为礼也。   千锺百觚,尧舜之饮也。唯酒无量,仲尼之能也。姬旦酒肴不撤,故能制礼作乐。汉高婆娑巨醉,故能斩蛇鞠旅。於公引满一斛,而断狱益明。管辂倾仰三斗,而清辩绮粲。扬云酒不离口,而《太玄》乃就。子圉醉无所识,而霸功以举。一瓶之醪倾,而三军之众悦。解毒之觞行,而盗马之属感。消忧成礼,策勋饮至,降神合人,非此莫以也。内速诸父,外将嘉宾,如淮如渑,《春秋》所贵。由斯言之,安可诫乎”   抱朴子答曰:“酒旗之宿,则有之矣。譬犹悬象着明,莫大乎日月;水火之原,於是在焉。然节而宣之,则以养生立功;用之失适,则焚溺而死。岂可恃悬象之在天,而谓水火不杀人哉宜生之具,莫先於食;食之过多,实结症瘕。况於酒醴之毒物乎!   夫使彼夏桀殷纣信陵汉惠荒流於亡国之淫声,沈溺於倾城之乱色,皆由乎酒熏其性,醉成其势,所以致极情之失,忘修饰之术者也。我论其本,子识其末,谓非酒祸,祸其安出是独知猛雨之沾衣,而不知云气之所作;唯患飞埃之糁目,而不觉飚风之所为也。   “千锺百斛,不经之言,不然之事,明者不信矣。夫圣人之异自才智,至於形骸非能兼人,有七尺三丈之长,万倍之大也。一日之饮,安能至是仲尼则畏性之变,不敢及乱。周公则终日百拜,肴乾酒澄。上圣战战,犹且若斯,况乎庸人,能无悔乎   汉高应天,承运革命,向虽不醉,犹当斩蛇。於公聪达,明於听断,小大以情,不失枉直。是以刑不滥加,世无怨民。但其健饮,不即废事。若论大醉,亦俱无知。决疑之才,何赖於酒未闻皋繇甫侯子产释之,醉乃折狱也。   管辂年少,希当剧谈,故假酒势以助胆气。若过其量,亦必迷错。及其刺毫厘於爻卦,索鬼神之变化,占气色以决盛衰,聆鸣鸟以知方来,候风云而克吉凶,观碑柏而识祸福,岂复须酒,然后审之   扬云通人,才高思远,英瞻之富,禀之自天,岂藉外物,以助着述及其数饮,由於偶好;亦或有疾,以宜药势耳。子圉肆志,盖已素定。虽复不醉,亦於终果。瓶醪悦众,寓言之喻。诚能赏罚允当,威恩得所,长算纵横,应机无方,则士思果毅,人乐奋命。其不然也,虽流酒渊,何补胜负缪公饮盗,造次之权,舍法长恶,何足多称哉!岂如慎之邪      疾谬卷第二十五      抱朴子曰:世故继有,礼教渐颓。敬让莫崇,傲慢成俗。俦类饮会,或蹲或踞。暑夏之月,露首袒体。盛务唯在摴草捕弹棋,所论极於声色之间,举足不离绮繻纨袴之侧,游步不去势利酒客之门。不闻清谈讲道之言,专以丑辞嘲弄为先。以如此者为高远,以不尔者为呆野。   於是驰逐之庸民,偶俗之近人,慕之者犹宵虫之赴明烛,学之者犹轻毛之应飚风。嘲戏之谈,或上及祖考,或下逮妇女。往者务其必深焉,报者恐其不重焉。倡之者不虑见答之后患,和之者耻於言轻之不塞。周禾之芟,温麦之刈,实由报恨,不能已也。利口者扶强而党势,辩给者借鍒以刺瞂。以不应者为拙劣,以先止者为负败。如此,交恶之辞,焉能默哉!   其有才思者之为之也,犹善於依因机会,准拟体例,引古喻今,言微理举,雅而可笑,中而不伤,不枨人之所讳,不犯人之所惜。若夫拙者之为之也,则枉曲直凑,使人愕愕然,妍之与媸,其於宜绝,岂唯无益而已哉!   乃有使酒之客,及於难侵之性,不能堪之,拂衣拔棘,而手足相及,丑言相加於所尊,欢心变而成雠,绝交坏身,构隙致祸,以杯螺相掷者有矣,以阴私相讦者有矣。昔陈灵之被矢,灌氏之泯族,匪降自天,口实为之。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二缄之戒,岂欺我哉!   激雷不能追既往之失辞,班轮不能磨斯言之既玷。虽不能三思而吐清谈,犹可息谑调以防祸萌也。尊其辞令,敬其威仪,使言无口过,体无倨容,可法可观,可畏可爱,盖远辱之良术,全交之要道也。   且夫慢人者,不爱其亲者也;轻斗者,不重遗体者也。皆陷不孝,可不详乎!然而迷谬者无自见之明;触情者讳逆耳之规。疾美而无直亮之针艾,群惑而无指南以自反。谄媚小人,欢笑以赞善;面从之徒,拊节以称功。益使惑者不觉其非,自谓有端晏之捷过人之辩,而不悟斯乃招患之旌召害之符传非之驿倾身之车也。岂徒减其方策之令闻,亏其没世之德音而已哉!   盖虽有偕老之慎,不能救一朝之过,虽有陶朱之富,不能赎片言之谬。故毫厘之失,有千里之差;伤人之语,有剑戟之痛。积微致着,累浅成深,鸿羽所以沈龙舟,群轻所以折劲轴,寸飚所以燔百寻之室,蠹蝎所以仆连抱之木也。古贤何独口止局口止脊恂恂之如彼,今人何其愦慢傲放之如此乎!   是以高世之士,望尘而旋迹;轻薄之徒,响赴而影集。谋事无智者之助,居危无切磋之益。良史悬笔,无可书之善;谈者含音,无足传之美。令闻不着,丑声宣流,没有余败,贻讥将来,始无可法,终无可纪,斯亦志士之耻也。   安忍为之!过而不改,斯诚委夷路而陷丛棘,舍嘉旨而咽钩吻者也,岂所谓以小善为无益而不为,以小恶为无损而不止,以至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者邪!余愿世人改其无检之行,除其骄吝之失,遣其夸矜尚人之疾,绝息嘲刑不典之言,则赵胜之门无去客,黄祖之棓无所用矣。   抱朴子曰:或有不治清德以取敬,而仗气力以求畏。其入众也,则亭立不坐,争处端上,作色谐声,逐人自安,其不得意,恚怼不退。其行出也,则逼狭之地,耻於作途,振策长驱,推人於险,有不即避,更加摅顿。鸣呼,非哉!此云古之卑而不可逾,推荫让路,劳谦下士,无竞於物,立若不胜衣,行若不容身者,何其缅然之不肖哉!   夫德盛操清,则虽深自挹降,而人犹贵之。若履蹈不高,则虽行凌暴,而人犹不敬。假令外服人体,内失人心,所谓见憎恶,非为见尊重也。昔庄生未食,赵王侧立;驺衍入疆,燕君拥彗;康成之里,逆虏望拜;林宗之庭,莫不卑肃。非力之所服也。   夫以抄盗致财,虽巨富不足嘉,凶德胁人,虽见惮不足荣也,然而庸民为之不恶。故闻其言者,犹鸱枭之来鸣也;睹其面者,若鬼魅之见形也。其所至诣,则如妖怪之集也;其在道途,则甚逢虎之群也。愚夫行之,自矜为豪;小人征之,以为横阶。乱靡有定,实此之由也。   然敢为此者,非必笃顽也。率多冠盖之后,势援之门,素颇力行善事,以窃虚名,名既粗立,本情便放。或假财色以交权豪,或因时运以佻荣位,或以婚姻而连贵戚,或弄毁誉以合威柄。器盈志溢,态发病出,党成交广,道通步高。清论所不能复制,绳墨所不能复弹,遂成鹰头之绳,庙垣之鼠。   所未及者,则低眉埽地以奉望之。居其下者,作威作福以控御之。故胜己者则不得闻,闻亦阳不知也;减己者则不敢言,言亦不能禁也。夫灾虫害谷,至降霜则殄矣。佞雄乱群,值严时则败矣。独善其身者,唯可以不肯事之,不行效之而已耳。有斧无柯,其如之何哉!   抱朴子曰:《诗》美睢鸠,贵其有别。在礼,男女无行媒,不相见,不杂坐,不通问,不同衣物,不得亲授,姊妹出适而反,兄弟不共席而坐,外言不入,内言不出,妇人送迎不出门,行必拥蔽其面,道路男由左,女由右,此圣人重别杜渐之明制也。   且夫妇之间,可谓昵矣,而犹男子非疾病不昼居於内,将终不死妇人之手,况於他乎!昔鲁女不幽居深处,以致他扈荦之变;孔妻不密潜户庭,以起华督之祸;史激无防,有汗种之悔;王孙不严,有杜门之辱。而今俗妇女,休其蚕织之业,废其玄紞之务,不绩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馈之事,修周施之好。更相从诣之适亲戚,承星举火,不已於行,多将侍从,玮晔盈路,婢使吏卒,错杂如市,寻道亵谑,可憎可恶。   或宿於他门,或冒夜而反,游戏佛寺,观视渔畋,登高临水,出境庆吊,开车褰帏,周章城邑。杯觞路酌,弦歌行奏,转相高尚,习非成俗。生致因缘,无所不肯。诲淫之源,不急之甚,刑於寡妻,家邦乃正。愿诸君子,少可禁绝。妇无外事,所以防微矣。   抱朴子曰:轻薄之人,迹厕高深,交成财赡,名位粗会,便背礼判教,托云率任,才不逸伦,强为放达,以傲兀无检者为大度,以惜护节操者为涩少。於是腊鼓垂无赖之子,白醉耳热之后,结党合群,游不择类,奇士硕儒,或隔篱而不授,妄行所在,虽远而必至,携手连袂,以遨以集,入他堂室,观人妇女,指玷修短,评论美丑,不解此等何为者哉   或有不通主人,便共突前,严饰未办,不复窥听,犯门折关,逾垝穿隙,有似抄劫之至也。其或妾媵藏避不及,至搜索隐僻,就而引曳,亦怪事也。夫君子之居室,犹不掩家人之不备,故入门则扬声,升堂则下视,而唐突他家,将何理乎   然落拓之子,无骨鲠而好随俗者,以通此者为亲密,距此者为不恭,诚为当世不可以不尔。於是要呼愦杂,入室视妻,促膝之狭坐,交杯觞於咫尺,弦歌淫冶之音曲,以言兆文君之动心,载号载呶,谑戏丑亵,穷鄙极黩,尔乃笑乱男女之大节,蹈《相鼠》之无仪。   夫桀倾纣覆,周灭陈亡,咸由无礼,况匹庶乎!盖信不由中,则屡盟无益,意得神至,则形器可忘。君子之交也,以道义合,以志契亲,故淡而成焉。小人之接也,以势利结,以狎慢密,故甘而败焉。何必房集内宴,尔乃款诚,着妻妾饮会,然后分好昵哉!   古人鉴淫败之曲防,杜倾邪之端渐,可谓至矣。修之者为君子,背之者为罪人。然禁疏则上宫有穿窬之男,网漏则桑中有奔随之女。纵而肆之,其犹烈猛火於云梦,开积水乎万仞,其可扑以帚彗,过以撮壤哉!然而俗习行惯,皆曰:此乃京城上国,公子王孙贵人所共为也。   余每折之曰:夫中州,礼之所自出也。礼岂然乎!盖衰乱之所兴,非治世之旧风也。夫老聃,清虚之至者也,犹不敢见乎所欲,以防心乱,若使柳下惠洁(疑脱一字)高行,屡接亵宴,将不能不使情生於中,而色形於表,况乎情淡者万未一,而抑情者难多得。如斯之事,何足长乎   穷士虽知此风俗不足引进,而名势并乏,何以整之!每以为慨,故常获憎於斯党,而见谓为野朴之人,不能随时之宜,余期於信己而已,亦安以我之不可,从人之可乎!可叹非一,率如此也。已矣夫,吾未如之何也!彼之染入邪俗,沦胥以败者,曷肯纳逆耳之谠言,而反其东走之远迹哉!   抱朴子曰:俗间有戏妇之法,於稠众之中,亲属之前,问以丑言,责以慢对,其为鄙黩,不可忍论。或蹙以楚挞,或系脚倒悬。酒客酗醟,不知限齐,至使有伤於流血,口止委折支体者,可叹者也。古人感离别而不灭烛,悲代亲而不举乐礼,论礼,娶者羞而不贺。今既不能动蹈旧典,至於德为乡闾之所敬,言为人士之所信,诚宜正色矫而呵之,何谓同其波流,长此弊俗哉!然民间行之日久,莫觉其非,或清谈所不能禁,非峻刑不能止也。遂诎周而疵孔,谓傲放为邈世矣。   或因变故,佻窃荣贵,或赖高援,翻飞拔萃,於是便骄矜夸骜,气凌云物,步高视远,眇然自足,顾瞻否滞失群之士,虽实英异,忽焉若草。或倾枕而延宾,或称疾以距客,欲令人士立门以成林,军骑填噎於闾巷,呼谓尊贵,不可不尔。   夫以势位言之,则周公勤於吐握;以闻望校之,则仲尼恂恂善诱。咸以劳谦为务,不以骄慢为高。汉之末世,则异於兹。蓬发乱鬓,横挟不带。或亵衣以接,或裸袒而箕踞。朋友之集,类味之游,莫切切进德,门言门言修业,攻过弼违,讲道精义。   其相见也,不复叙离阔,问安否。宾则入门而呼奴,主则望客而唤狗。其或不尔,不成亲至,而弃之不与为党,及好会,则狐蹲牛饮,争食竞割。掣拨淼折,无复廉耻,以同此者为泰,以不尔者为劣。终日无及义之言,彻夜无箴规之益。诬引老庄,贵於率任,大行不顾细礼,至人不拘检括,啸傲纵逸,谓之体道。呜呼,惜乎,岂不哀哉!   於是嘲族以叙欢交,极黩以结情款。以倾倚申脚者为妖妍标秀,以风格端严者为田舍朴马矣;以蚩镇抗指者为巢力令鲜倚,以出言有章者为折答猝突。凡彼轻薄之徒,虽便辟偶俗,广结伴流,更相推扬,取达速易,然率皆皮肤狡泽,而怀空抱虚。有似蜀人瓠壶之喻,胸中无一纸之诵,所识不过酒炙之事。所谓傲很明德,即聋从昧,冒於货财,贪於饮食,左生所载,不才之子也。   若问以《坟》《索》之微言,鬼神之情状,万物之变化,殊方之奇怪,朝廷宗庙之大礼,郊祀禘祫之仪品,三正四始之原本,阴阳律历之道度,军国社稷之殿式,古今因革之异同,则怳悸自失,喑鸣俯仰,蒙蒙焉,莫莫焉。虽心觉面墙之困,而外护其短乏之病,不肯谧己,强张大谈,曰:杂碎故事,盖是穷巷诸生章句之士,吟咏而向枯简,匍匐以守黄卷者所宜识,不足以问吾徒也。   诚知不学之弊,硕儒之贵,所祖习之非,所轻易之谬,然终於迷而不返者,由乎放诞者无损於进趋故也。若高人以格言弹而呵之,有不畏大人而长恶不悛者,下其名品,则宜必惧然冰泮而革面,旋而东走之迹矣。      讥惑卷第二十六      抱朴子曰:澄浊剖判,庶物化生,习族或能应对焉,毛宗或有知言焉。于玃识往,归终知来,玄禽解阴阳,虫也虫岂远泉流,蓍龟无以过焉,甘石不能胜焉。夫唯无礼,不厕贵性,厥初邃古,民无阶级,上帝悼混然之甚陋,悯巢穴之可鄙,故构栋宇以去鸟兽之群,制礼数以异等威之品。教以盘旋,训以揖让,立则磬折,拱则抱鼓,趋步升降之节,瞻视接对之容,至於三千。盖检溢之堤防,人理之所急也。故俨若冠於曲礼,望貌首於五事,出门有见宾之肃,闲居有敬独之戒,颜生整仪於宵浴,仲由临命而结缨,恭容暂废,惰慢已及,安上治民,非此莫以。   盖人之有礼,犹鱼之有水矣。鱼之失水,虽暂假息,然枯糜可必待也。人之弃礼,虽犹面见然,而祸败之阶也。鲁秉周礼,暴兵不加,魏式干木,锐冠旋旆。大楚带甲百万,而有振槁之月色;强秦肴函袭崄,而无折柳之固。岂非弃三本而丧根柢之攸召哉!矧乎安逸触情,丧乱日久,风秃页教沮,抑断之仪废,简脱之俗成,近人值政化之蚩役,庸民遭道网之绝紊,犹网鱼之去水罟,围兽之出陆罗也。   丧乱以来,事物屡变,冠履衣服,袖袂财制,日月改易,无复一定。乍长乍短,一广一狭,忽高忽卑,或粗或细,所饰无常,以同为快。其好事者,朝夕放效,所谓“京辇贵大眉,远方皆半额”也。   余实凡夫,拙於随俗,其服物变不胜,故不变,无所损者,余未曾易也。虽见指笑,余亦不理也。岂苟欲违众哉,诚以为不急耳。上国众事,所以胜江表者多,然亦有可否者,君子行礼,不求变俗,谓违本邦之他国,不改其桑梓之法也。况其在於父母之乡,亦何为当事弃旧而强更学乎!吴之善书,则有皇象刘纂岑伯然朱季平,皆一代之绝手,如中州有锺元常胡孔明张芝索靖,各一邦之妙,并用古体,俱足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