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玄真经注 - 第 4 页/共 4 页
老子曰:国之所以存者,得道也;所以亡者,理塞也。故圣人见化以观其征。德有昌衰,风为先萌。故得生道者,虽小必大;有亡征者,虽成必败。国之亡也,大不足恃;道之行也,小不可轻。故存在得道,不在於小;亡在失道,不在於大。故乱国之主,务於地广,而不务於仁义;务在高位,而不务於道德。是舍其所以存,造音操。其所以亡也。观贤愚以取兴亡,存道德不在其广大也。若上乱三光之明下失万民之心孰不能承?故审其己者,不备诸人也。古之为君#6者,深行之谓之道德,浅行之谓之仁义,薄行之谓之礼智。此六者,国家之纲维也。深行之则厚得福;浅行之则薄得福;尽行之天下服。古者修道德即正天下,修仁义即正一国,修礼智即正一乡。德厚者大,德薄者小,故道不以雄武立,不以坚强胜,不以贪竞得。立在天下推己,胜在天下自服,得在天下与之,不在於自取。故雌牝即立,柔弱即胜,仁义即得,不争即莫能与之争。故道之在於天下也,譬犹江海也。天之道,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失欲名之大,而求之争之,吾见其不得已。而虽执而得之,不留也。夫名不可求而得也,在天下与之。与之者归之。天下所归者,德也。故云:上德者天下归之,上仁者海内归之,上义者一国归之,上礼者一乡归之。无此四者,民不归也。不归用兵,即危道也。故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杀伤人胜而勿美。故曰:死地,荆棘生焉,以悲哀泣之,以丧礼居之。是以君子务於道德,不重用兵也。行之有浅深,而德之有厚薄。道德不可暂亡,凶器不宜妄动。
文子问:仁义礼何以为薄於道德也?老子曰:为仁者,必以哀乐论之;为义者,必以取与明之。四海之内,哀乐不能遍,竭府库之财货,不足以赡万民。言恩惠不能普。故知不如修道而行德,因天地之性,万物自正,而天下赡,仁义因附。是以大丈夫居其厚,不居其薄。故知道德深厚而仁义浅薄,故圣人居其厚,不处其薄也。夫礼者,实之文也;仁者,恩之效也。故礼因人情而制,不过其实;仁不溢恩,悲哀抱於情,送死称於仁。夫养生,不强人所不能及,不绝人所不能已,度量不失其适,非誉无由生矣。故制乐足以合欢,不出於和,明於死生之分,通於侈俭之适也。人情失和,故兴於仁义,节以礼乐,各使明其分而不相逾。末世即不然,言与行相悖,情与貌相反,礼饰以烦,乐扰以淫,风俗溺於世,非誉萃於朝,故至人废而不用也。未世谓乐淫、变节、礼烦、饰情,至人见其如此,故执其朴素,易其风俗。与骥逐走,即人不胜骥;托於车上,即骥不胜人。故善用道者,乘人之资以立功,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也。主与之以时,民报之以财;主遇之以礼,民报之以死。故有危国,无安君;有忧主,无乐臣。德过其位者,尊;禄过其德者,凶。德贵无高,义取无多。不以德贵者,窃位也;不以义取者,盗财也。无德而贵者凶,非义而取者盗。圣人安贫乐道,不以欲伤生,不以利累己,故不违义而妄取古#7。者无德,不尊;无能,不官;无功,不赏;无罪,不诛。其进人也,以礼;其退人也,以义。小人之世,其进人也,若上之天;其退人也,若内之渊。圣人之用人也,不苟进,不安退;小人则用之恐不高,退之恨不深也。言古者,以疾今也。敏今时偷薄,好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也。相马,失之瘦;选士,失之贫。豚肥充厨,骨音寺。不官。马在良,虽瘦,可以致远;臣在忠,虽贫,可以成事。君子察实,无信谗言。君过而不谏,非忠臣也;谏而不听,君不明也。不谏者谓尸禄也,不听者暴主也。民沉溺而不忧,非贤君也。故守节死难,人臣之职也;衣寒食饥,慈父之恩也。有君如此,何虑社稷之危亡,有臣如此?何忧爵禄之不备?以大事小,谓之变人;以小犯大,谓之逆天,前虽登天,后必入渊。故乡里以齿,老穷不遗;朝廷以爵,尊卑有差。故长幼守其节,则祸患无由生。夫崇贵者,为其近君也;尊老者,谓其近亲也;敬长者,谓其近兄也。因君以崇贵,因亲而敬老,因礼而敬长也。生而贵者骄,生而富者奢。故富贵不以明道自鉴,而能无为非者寡矣。贵不斯骄骄自至,富不辩奢奢自至。处乎贵,不明道德,使不为非者,鲜矣。学而不厌,所以治身也,教而不倦,所以治民也。贤师良友,舍而为非者寡矣。观学知#8道,承教无类,入芝兰之囿,必染芬芳之气也。知贤之谓智,爱贤之谓仁,尊仁之谓义,敬贤之谓礼,乐贤之谓乐。古之善为天下者,无为而无不为也,不生民事,故曰无为,因民所利,而无不为。故为天下有容。能得其容,无为而有功;不得其容,动作必凶。为天下有容者:豫兮其若冬涉大川;犹兮其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其若冰之液;敦兮其若朴;混兮其若浊;广兮其若谷。此为天下容。容,包容也。道之容貌也,治天下者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下文并释。豫兮其若冬涉大川者,不敢行也;犹兮其若畏邻者,恐四伤也;俨兮其若容者,谦恭敬也;涣兮其若冰之液者,不敢积藏也;敦兮其若朴者,不敢廉成也;混兮其若浊者,不敢明清也;广兮其若谷者,不敢盛盈也。进不敢行者,退不敢先也;恐自伤者,守柔弱不敢矜也;谦恭敬者,自卑下尊敬人也;不敢积藏者,自损弊不敢坚也;不敢廉成者,自亏缺不敢全也;不敢清明者,处浊辱而不敢新鲜也;不敢盛盈者,见不足而不敢自贤也。夫道退故能先,守柔弱故能矜,自卑下故能高人,自损弊故实坚,自亏缺故盛全,处浊辱故新鲜,见不足故能贤。道无为而无不为也。此数者,道之反也。处后则人先之,自损则人与之。故天下戴之而不重,百姓乐推而不厌也。
通玄真经卷之十竟
#1 修达:瞿本作『条通』。
#2 聪:瞿本作『通』。
#3 下:原作『天下』,据瞿本删『天』。
#4 以:瞿本作『遂』。
#5 蒸:瞿本作『抄』。
#6 君:瞿本作『道』。
#7 妄取古:瞿本作『取安古』。
#8 知:原作『曰』,据瞿本改。
通玄真经卷之十一
默希子注
上义
老子曰:凡学者,能明於天人之分,通於治乱之本,澄心清意以存之,见其终始,反於虚无,可谓达矣。唯夫体清,明反虚静,故能明天人之分,究纷始之际。治之本,仁义也;其末,法度也。人之所生者,本也;其所不生者,末也。本末一体也,其两爱之性也。先本后末,谓之君子;先末后本,谓之小人。人之生也,精神为本,形体为末。故太上养神,治其情性;末世养形,恣其嗜欲。治性则神清,纵欲则身害。夫神清体和,本末相济,乃全身保神,不亏其真,凡修摄有方,禀受不一,故有君子小人之异。法之生也,以辅义,重法弃义,是贵其冠履,而忘其首足也。治国者先治於仁义,然后法令以齐之。重法令,遗仁义,是遗首足而贵冠履也。仁义者,广崇也。不益其厚而张其广者,毁;不广其基而增其高者,覆。故不大其栋,不能任重,任重莫若楝,任国莫若德。人主之有民,犹城中之有基,木之有根。根深即本固,基厚即上安。根基犹道德也。夫根深基广而见毁拔者,未之有也,道高德盛而万姓不崇戴者,未之闻也。故事不本於道德者,不可以为经;言不合於先王者,不可以为道。夫事不师。古,不遵道,不可为国法。便说棳取一行一功之术,非天下通道也。恢怪谲诡之术,非天下之大道。
老子曰:治人之道,其犹造父之御驷马也。周穆王时御马。齐辑音集。之乎辔衔,正度之乎胸膺,内得於中心,外合乎马志,故能取道致远,气力有余,进退还曲,莫不如意,诚得其术也。今夫权势者,人主之车舆也;大臣者,人主之驷马也。身不可离车舆之安,手不可失驷马之心。故驷马不调,造父不能以取道,君臣不和,圣人不能以为治。执道以御之中才可尽;明分以示之,奸邪可止。物至而观其变,事来而应其化。近者不乱,即远者治矣。不用适然之教,而得自然之道,万举而不失矣。有造父之善御,不忧车马之奔逸;有圣人之至治,不忧黔首之危亡。
老子曰:凡为道者,塞邪隧#1,防未然。不贵其自是也,贵其不得为非也。故曰:勿使可欲,无日不求;勿使可夺,无日不争。如此即人欲释而公道行矣。有余者,止於度;不足者,逮於用,故天下可一人也。夫释职事而听非誉,弃功劳而用朋党,即奇伎天长,守职不进;民俗乱於国,功臣争於朝。故有道以御人,无道则制於人矣。舜为匹夫而天下共戴者,其道存也,故能制於人;纣为天子,而四海离心者,其道亡也,则为人所制。
老子曰: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道,而令行为古。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俗。故圣人法与时变,礼与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变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夫治道所贵,适时而已。不在数变为务也。诵先王之书,不若闻其言;闻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不能言也。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执言为道,即言而非道也,持石为玉,即石而非玉也。故圣人所由曰道,犹金石也,一调不可更;音律以定,不可易也。事犹琴瑟也,曲终改调。曲节既殊,故宜变易。法制礼乐者,治之具也,非所以为治也。故曲士不可与论至道者,讯寤於俗而束於教也。登阆峰者,非凡#2乘能及;论至道者,非曲士所通。
老子曰:天下几有常法哉?当於世事,得於人理,顺於天地,详於鬼神,即可以正治矣。便於事,顺於人,即可治天下。自然通神明,何常有法也?昔者三皇无制令而民从,五帝有制令而无刑罚,夏后氏不负言,殷人誓,周人盟。三皇者,处牺、神农、黄帝。五帝少昊、颛项、高辛、唐、虞。三王者,夏、禹、殷汤、周文王。夫上古不令而民从,未世峻法而民诈,故无为为化易,有为为治难,盟誓不禁,刑戮随之也。末世之衰也,忍垢而轻辱,贪得而寡羞。故法度制令者,论民俗而节缓急。器械者,因时变而制宜适。夫制於法者,不可与达举;拘礼之人,不可使应变。必有独见之明,独闻之聪,然后能擅道而行。拘法守文者,动用乖滞,独闻独见者,不得离道也。夫知法之所由生者,即应时而变;不知治道之源者,虽循终乱。今为学者,循先袭业,握篇籍,守文法,欲以为治,非此不治,犹持方柄而内圆凿也,欲得宜适亦难矣。夫执法守文而无变通者,自以为治,犹持方内圆,安能适中?夫存危治乱,非智不能,道先称古,虽愚有余。故不用之法,圣人不行也;不验之言,明主不听也。事当虽愚必用,理乖虽贤必舍。
文子问曰:法安所主?老子曰:法生於义,义生於众适。众适合乎人心,此治之要也。法非从天下也,非从地出也,发乎人间,反己自正。诚达其本,不乱於未。知其要,不惑於疑;有诸己,不非於人;无诸己,不责於所立。立於下者,不废於上;禁於民者,不行於身。故人主之制法也,先以自为检式。故禁胜於身,即令行於民。夫法者,天下之准绳也,人主之度量也。自检於己,则民禁於彼也。县法者,法不法也。不法以法之法也。法定之后,中绳者赏,缺绳者诛#3。虽尊贵者,不轻其赏;卑贱者,不重其刑。犯法者,虽贤必诛,中度者,虽不肖无罪。是故公道行而#4私欲塞也。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制有司,使不得专行也。法度道术,所以禁君,使无得横断也。人莫得恣,即道胜而理得矣。故反朴无为。无为者,非谓其不动也,言其从己出也。立君宜有司,上不得自恣,下不得专断,故上守正术,下无枉法。天下之治,何足难也?
老子曰:善赏者,费少而劝多;善罚者,刑省而奸;禁善与者,用约而为德;善取者,入多而无怨。故圣人因民之所喜以劝善,因民之所憎以禁奸。赏一人,而天下趋之;罚一人,而天下畏之。是以至赏不费,至刑不滥。圣人守约而治广,此之谓也。此圣人致理之道若此也。
老子曰:臣道者,论是处当,为事先唱,守职明分,以立成功。故君臣异道即治,洞道即乱,各得其宜,处有其当,即上下有以相使也。故枝不得大於干,末不得强於本,言轻重大小有以相制也。君臣分明,则大小无越也。夫得威势者,所持甚小,所在甚大,所守甚约,所制甚广。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得所势也;五寸之关,能制开阖,所居要也。下必行之今,顺之者利,逆之者凶,天下莫不听从者,顺也。发号令行禁止者,以众为势也。义者,非能尽利於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从之;暴者,非能尽害於海内也,害一人而天下叛之。故举措废置,不可不审也。慎其举措乎其爱憎,利无偏赏,害无偏罚。
老子曰:屈寸而申尺,小枉面大直,圣人为之。今人君之论臣也,不计其大功,总其略行,而求其小善,即失贤之道也。故人有厚德,元间其小节;人有大誉,元疵其小故。夫人情莫不有所短,成其大略是也,虽有小过,不以为累也。成其大略非也,闾里之行,未足多也。言人之才不能尽善尽美。固当无疑其小疵,乃全其大用。闾里之行,谤黜之言,不足信也。故小谨者元成功,訾行者不容众。体大者节疏,度巨者誉远,论臣之道也。论用臣之道如此,则不失其人也。
老子曰: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君子不责备於一人。人无全能,量其才力而任之也。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博达而不訾,道德文武,不责备於人。以力自修以道,而不责於人,易赏也。自修以道,则无病矣。自修者,不责於人而行於世,世可为之哉?夫夏后氏之璜,不能无瑕;明月之珠,不能无秽,然天下宝之者,不以小恶妨大美。今志人之所短,忘人之所长,而欲求贤於天下,即难矣。夏后氏之璜,明月之珠,尚有瑕秽,贤人君子岂能尽善尽美?弃其所短,取其所长,则无遗才必矣。夫众人之见,位之卑,身之贱,事之洿辱而不知其大略。几人之情,恶其卑辱;君子用人,存其大略。故论人之道,贵即观其所举,举觉才也。富即观其所施。济物也。穷即观其所受,非义不为。贱即观其所为。非道不处。视其所患难,以知其所勇;因其患难,方见仁勇。动以喜乐,以观其守;不逾滥也。委以货财,以观其仁;不妄取也。振以恐惧,以观其节。杀身成仁。如此,则人情可得矣。一有所存,人之干也;七者备具,世之英也。能以此观之,贤愚可知,忠信可见矣。
老子曰:屈者,所以求申也;枉者,所以求直也。屈寸申尺,小枉大直,君子为之。百川并流,不注海者不为谷;趋行殊方,不归善者不为君子。善言贵乎可行,善行贵乎仁义。夫君子之过,犹日月之蚀,不害於明。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故智者不妄为,勇者不妄杀,择是而为之,计礼而行之,故事成而功足恃也,身死而名足称也。为其可为者,杀其可杀者,然后功遂名立,称於后世也。虽有智能,必以仁义为本而后立。智能并行,圣人一以仁义为准绳,中绳者谓之君子,不中绳者谓之小人。君子虽死亡,其名不灭;小人虽得势,其罪不除。故尧舜为善,至人称之;桀纣为恶,其名不成。善恶之名俱存,故君子慎为不善行也。左手据天下之图,而右手刎其喉,虽愚者不为,身贵於天下也。旦为称孤之客,夕为暴尸之人,皆愚琐之辈,非君子之伦也。死君亲之难者,视死如归,义重於身也。故天下大利也,比之身即小;身之所重也,比之仁义即轻。此以仁义为准绳者也。此伤时无仁义?故切论君子死义,小人死利也。
老子曰;道德之备,犹日月也,夷狄蛮貊,不能易其指。苟有道,虽蛮貊之邦行矣,无道,其如诸夏何?趣舍同,即非誉在俗;意行均,即穷达在时。事周於世,即功成;务合於时,即名立。是故立功名之人,简於世而谨於时,时之至也,即间不容息。夫济倾弱立功名者,睹其机厄宁容瞬息。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地而贪宝赂也,将以存亡平乱,为民除害也。贪叨多欲之人,残贼天下,万民骚动、莫宁其所。有圣人勃然而起,讨强暴,平乱世,为天下除害,以浊为清,以危为宁,故不得不中绝。赤帝为火灾,故黄帝擒之。共工为水害,故颛顼诛之。此二君勃然而起者,非欲尊其势位,利其土地,贪其宝货,去其残贼,安其人民,为天下除其虐害,不得已而用之也。教人以道,导之以德,而不听,即临之以威武,临之不从,则制之以兵革。杀无罪之民,养不义之主,害莫大也。聚天下之财,赡一人之欲,祸莫深焉。肆一人之欲,而长海内之患,此天伦所不取也。言天亡之,桀、纣是也。所为立君者,以禁暴乱也,今乘万民之力,反为残贼,是以虎傅翼,何谓不除?夫畜鱼者,必去其蝙獭,养禽兽者,必除其豺狼。又况牧民乎?是故兵革之所为起也。道莫大乎诛暴,德莫加乎安民。凡为人君暴虐无道,万姓不安,若不除之,犹纵猛兽以害人物,畜鱼鳖以食蝙獭,罪莫大焉。
老子曰:为国之道,上无苛令,官无烦治,士无伪行,工无淫巧。其事任而不扰,其器完而不饰。此至治之世也。乱世即不然,为行者,相揭以高;为礼者,相矜以伪。车舆极於雕琢,器用遂於刻镂。求货者,争难得以为宝;诋音底。文者,逐烦挠以为急;事为诡辩,久稽而不决,无益於治,有益於乱;此衰世之理也。工为奇器,历岁而后成,不周於用。故神农之法曰:丈夫丁壮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妇人当年不织,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亲耕,妻亲织,以为天下先。其导民也,故天子耕田所以劝农,皇后亲蚤所以劝织,而况匹夫匹妇惰於耕织而受於饥寒也。不贵难得之货,不重无用之物。是故耕者不强,无以养生;织者不力,无以衣形。有余不足,各归其身。衣食饶裕,奸邪不生,安乐无事,天下和平。智者无所施其策,勇者无所错其威。智以救危,勇以止暴。危暴不作,何用之有?
老子曰:霸王之道,以谋虑之,以策图之。挟义而动,非以图存也。将以存亡也。存其亡者。故闻敌国之君,有暴虐其民者,即举兵而临其境,责以不义,刺以过行。兵至其郊,令军帅曰:无伐树木,无掘坟墓,无败五谷,无焚积聚,无捕民虏,无聚六畜。乃发号施令曰:其国之君,逆天地,侮鬼神,决狱不平,杀戮无罪,天之所诛,民之所雠也。兵之来也,以废不义而授有德也。有敢逆天道、乱民之贼者,身死族灭。以家听者,禄以家;以里听者,赏以里;以乡听者,封以乡;以县听者,侯其县。克其国,不及其民;废其君,易其政,尊其秀士,显其贤良,振其孤寡,恤其贫穷,出其图圄,赏其有功。百姓开户而内之,渍米而储之,唯恐其不来也。义兵至於境,不战而止。义兵所临,明告天地;幽通鬼神,德被万物;以辞禧众,以罪问敌,亦非容易而动凶器。百姓悦戴,唯恐不至。殷汤文武,以义而平暴乱也。不义之兵,至於伏尸流血,相交以前。故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为身求者,不能立其功。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以自为者,众去之。众之所动,虽弱必强;众之所去,虽大必亡。不义之兵,以强浚弱,恃大侵小,戮无辜,害有道。虽屠城万计,掠地千里,其由项籍威镇海内,气吞宇宙,势拔丘阜,终为高祖所摧折者,以其不循道理,虽大必败,虽强必亡,图霸尚不可得,而况欲成王业者乎?
老子曰:上义者,治国家,理境内,行仁义,布德施惠,立正法,塞邪道,群臣亲附,百姓和辑,上下一心,群臣同力。诸侯服其威,四方怀其德。修正庙堂之上,折冲千里之外。发号行令,而天下响应,此其上也。地广民众,主贤将良,国富兵强,约束信,号令明,两敌相当,未交兵接刃而敌人奔亡,此其次也。知土地之宜,习险隘之利,明苛政之变,察行阵之事。白刃合,流矢#5接,舆死扶伤,流血千里,暴骸满野,义之下也。修德而胜者上,守法而胜者中,用兵而胜者下也。兵之胜败,皆在於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即兵强;民胜其政,下叛其上,即兵弱。义足以怀天下之民,事业足以当天下之急,选举足以得贤士之心,谋虑足以决轻重之权,此上义之道也。
老子曰:国之所以强者,必死也。所以必死者,义也。义之所以行者,威也。是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威义并行,是谓必强。白刃交接,矢石若雨,而士争先者,赏信而罚明也。上视下如子,下事上如父;上视下如弟,下事上如兄。上视下如子,必王四海;下事上如父,必政天下。上视下如弟,即必难为之死;下事上如兄,即必难为之亡。故父子兄弟之寇,不可与之斗。有君如此,则天下如一家。万兵共一心,则虽敌不惧,虽死不顾。恩义所感,则视死如归。岂有见父有危急而子吝其生而不救,君有难而臣惧於死而不忠者也?是故义君内修其政,以积其德;外塞於邪,以明其势。察其劳佚,以知饥饱。战期有日,视死若归,恩之加也。信义立,虽死不顾。恩威治,无远不至。
通玄真经卷之十一竟
#1 隧:瞿本作『道』。
#2 凡:原作『九』,据瞿本改。
#3 诛:原作『殊』,据瞿本改。
#4 行而:原作『而行』,据瞿本改。
#5 矢:原作『天』,据瞿本改。
通玄真经卷之十二
默希子注
上礼
老子曰:上古真人玄古之君也。呼吸阴阳,而旱生莫不仰其德以和顺,当此之时,领理、隐密自成,纯朴纯朴未散,而万物大优。内韬明德,外和万物,天下无事,各乃遂其性,无相侵害,故并优游也。及世之衰也,至伏羲氏,昧昧懋懋,皆欲离其童蒙之心而觉悟乎,天地之问,其德烦而不一。时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以类万情,结绳以为纲罟,以畋以渔。离蒙觉悟其君於天下,渐失其本,德烦不一,比玄古之时,以为衰世也。及至神农黄帝窍领天下,纪纲四时,和调阴阳,於是万民莫不炼身而思,戴听而视,故治而不和。伏羲作未耜,以教民播种;黄帝造轩冕之服,窍领,谓阴阳壅沈而通之,逆气戾物绝而止之。造书契,建律历,纪四时,和五行,恐失其所,使万物皆炼身,莫不注其耳目,听视德化,以严其上。故言不和也。下至夏、殷之世,嗜欲达於物,聪明诱於外,性命失其真。至夏殷兴嗜欲,则诱於物外,眩聪明,则内失其真。施及周室,浇醇散朴,离道以为伪,险德以为行,智巧萌生,狙学以拟圣,华诬以协众,琢饰诗书,以贾名誉。各欲以行其智,伪以容於世,而失大宗之本。故世有丧性命,衰渐所由来久矣。至於周室,道德全丧。浇酿弥甚,以伪险为道,以华巧为贤,显道矜德,贾名求誉以失大宗。时之衰薄,从羲、轩已来数千载,故云久矣,非周室顿尔也。是故至人之学也,欲以反性於无,游心於虚;世俗之学,擢德攓性,内愁五藏,暴行越知,以譊乃巧切。喧呼也。名声於世,此至人所不为也。擢德自见也,攓性绝生也。若夫至人定乎死生之意,通乎荣辱之理,举世誉之而不益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得至道之要也。至人者,无代不有,但稀尔。万中有一,为多也。至人之学,反性於华伪之场,沐神於虚静之域,不矜其德,不伐其才,死生无变於己,利害不经於心。今之学者,佛性命以求达,走声誉以高名,遂使奸衰竞起,忠正伏匿,欲求世之治,欲求身之安,不可得之也。
老子曰:古者被发而无卷领,以王天下,其德生而不杀,与而不夺,天下非其服,同怀其德。当此之时,阴阳和平,万物蕃息,飞鸟之巢可俯而探也,走兽可系而从也。玄古之君,不冠不栉,被发而卷,以王天下。而安其生,不夺其利,故四时和,万物理。是以巢鸟探之而不惊,走兽系之而不惧。德之至也。及其衰也,鸟兽虫蛇皆为民害,故铸铁锻刃以御其难,故民迫其难则求其便,因其患则操其备,各以其智去其所害,就其所利。常故不可循,器械不可因,故先王之法度,有变易者也。故曰:名可名,非常名也。世之衰,物不淳一,各生异情,递相残害,智诈相欺,制器械而为备,去其害,就其利。故先王变法,非有常也,故法无常名也。五帝异道而德覆天下,三王殊事而名后世,因时而变者也。譬犹师旷之调五音也,所推移上下,无常尺寸以度,而靡不中者,故通於乐之情者,能作音。有本主於中,五帝、三王,不同法度,犹师旷之调五音,道乐之情,知音之主。夫五音以宫为主,万姓以君为主,无主於中即乱,故立主以一之也。而知规矩钩绳之所用者,能治人。故先王之制不宜,即废之,末世之事善,即着之。故圣人之制礼乐者而不制於礼乐,制物者不制於物,制法者不制於法,制礼非礼,乖於道也;制乐而乐,失其和也。物制於物,尚可也;法制非法,逾其政也。故曰:道可道,非常道也。
老子曰:昔者之圣王,仰取象於天,俯取度於地,中取法於人。调阴阳之气,和四时之节,察陵、陆、水泽肥墩古尧切。高下之宜,以立事生财,除饥寒之患,辟疾疢之灾。中受人事以制礼乐,行仁义之道,以治人伦;列金木水火土之性,以立父子之亲而成家;听五音清浊,六律相生之数,以立君臣之义而成国;察四时孟、仲、季之序,以立长幼之节而成官;列地而州之,分国而治之;立大学以教之,此治之纲纪也。此治天下之六纲也。得道则举,失道则废。夫物未尝有张而不弛、盛而不败者也,唯圣人可盛而不败。圣人初作乐也,以归神杜淫,反其天心;至其衰也,流而不反,淫而好色,不顾正法,流及后世,至於亡国。其作书也,以领理百事,愚者以不忘,智者以记事;及其衰也,为奸伪以解有罪而杀不辜。其作囿也,以成宗庙之具,简士卒以戒不虞;及其衰也,驰骋弋猎以夺民时,以罢音皮民力。其上贤也,以平教化,正狱讼,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泽施於下,万民怀德;至其衰也,朋党比周,各推其所与,废公趣私,外内相举,奸人在位,贤者隐处。天地之道,极则反,益则损。故圣人治弊而改制,事终而更为,其美在和,其失在权。圣人之道曰:非修礼义,廉耻不立、民无廉耻不可以治,不知礼义,法不能正,非崇善废丑不向礼义,无法不可以为治,不知礼义不可以行法。法能杀不孝者,不能使人孝,能刑盗者,不能使人廉。圣王在上,明好恶以示人经,非誉以导之,亲而进之,贱不肖而退之,刑错音措而不用,礼义修而任贤德也。故天下之高以为三公,一州之高以为九卿,一国之高以为二十七大夫,一乡之高以为八十一元士。立官分职,任贤去邪,为王者股肱耳目以和万姓,以静四方也。智过万人者谓之英,千人者谓之俊,百人者谓之杰,十人者谓之豪。明於天地之道,通於人情之理,大足以容众,惠足以怀远,智足以知权,人英也;德足以教化,行足以隐义,信足以得众,明足以照下,人俊也;行可以为仪表,智足以决嫌疑,信可以守约,廉可以使分财,作事可法,出言可道,人杰也;守职不废,处义不比,见难不苟免,见利不苟得,人豪也。此择才之道,知人之因。有一如此,即可用之。若兼而有之,即圣人也。英俊豪杰各以大小之材处其位,由本流末,以重制轻,上唱下和,四海之内一心同归,背贪鄙,向仁义,其於化民,若风之靡草。今使不肖临贤,虽严刑不能禁其奸。小不能制大,弱不能使强,天地之性也。故圣人举贤以立功,不肖之主举其所与同,观其所举,治乱分矣,察其党与,贤不肖可论也。圣人用人,各以其才,而官之不相逾越,则天下治也。
老子曰:为礼者雕琢人性,矫拂其情,目虽欲之,禁以度。心虽乐之,节以礼。趣翔周旋,屈节卑拜,肉凝而不食,酒征而不饮,外束其形,内愁音囚。其德,钳阴阳之和而迫性命之情,故终身为哀人。何则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乐,而防其所乐,是犹圈兽而不塞其垣,禁其野心,决江河之流而壅之以手,故曰: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夫礼乐之弊兴,矫饰之情见者,不本其无欲,而节其所欲,不原其无乐,而防其所乐,则欲不可止,乐不可禁。乐不可禁,必至淫;礼不可防,必至怠。而由开圈纵兽,决河止流,一失其真,群迷不返也。夫礼者,遏情闭欲,以义自防,虽情心□噎,□音菌。□欲吐也。形性饥渴,以不得已自强,故莫能终其天年。为礼,拘束不放肆,迫於情性,皆强为之,故不终天年也。礼者,非能使人不欲也,而能止之;乐者,非能使人勿乐也,而能防之。夫使天下畏刑而不敢盗窃,岂若使无有盗心哉?谓不开嗜欲,何假堤防?不积货财,无防盗窃也。故知其无所用,虽贪者皆辞之,不知其所用,廉者不能让之。夫人之所以亡社稷,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未尝非欲也,欲之为害,其甚如此。知冬日之扇,夏日之裘,无用於己,万物变为尘垢矣。直为无用,天下之物化为粪土。故道备无为之事,害归有欲之人也。故扬汤止沸,沸乃益甚,知其本者,去火而已。亲道莫若无欲,止沸在於去薪。
老子曰:循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性失然后贵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纯朴散而礼乐饰,是非形而百姓眩,珠玉贵而天下争。道德既亡,仁义不足以制其情,礼乐不足以禁其欲。一人尚之,百姓争之,则乱也。夫礼者,所以别尊卑贵贱也;义者,所以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人道之际也。末世之礼,恭敬而交,为义者布施而得,君臣以相非,骨肉以生怨也。故水积则生相食之虫,土积则生自肉之狩,礼乐饰则生诈伪。犹扬火以自焚,投水以自溺。且礼义本无害人之性,其由水火也,亦无害人之心,用合其道则吉,乖其道则凶也。末世之为治,不积於养生之具,浇天下之醇,散天下之朴,滑乱万民,以清为浊,性命飞扬,皆乱以营,贞信熳烂,人失其性,法与义相背、行与利相反,贫富之相倾,人君之与仆虏不足以论。夫有余则让,不足则争。让则礼义生,争则暴乱起,故多欲则事不省,求赡则争不止。故世治则小人守正,而利不能诱也;世乱则君子为奸,而法不能禁也。
老子曰:衰世之主,钻山石、挈金玉、擿砻蜃、消铜铁,而万物不滋。刳胎焚郊,覆巢毁卵,凤凰不翔,麒麟不游。构木为台,焚林而畋,竭泽而渔,积壤而丘处,掘地而井饮,浚川而为池,筑城而为固,拘兽以为畜,则阴阳缪戾,四时失序,雷霆毁折,雹霜为害,万物焦夭,处於太半,草木夏枯,衰世之主,剖石索玉,擿蚌求珠,焚郊竭泽,刳胎毁卵,恣情性之欲,快耳目之娱,遂致乖戾,万物失所,雷霆以恐之,霜雹以害之。非万邦之过,一人之罪也。故夏桀、殷纣,城池非不高,玉帛非不多,妖艳非不足,仓库非不盈,俄而覆宗绝杞,身死人手,为天下笑,岂不痛哉?故曰:天鉴不远,在夏、殷之世也。三川绝而不流。分山川溪谷,使有壤界,周衰而三川竭。晋微而沙鹿崩。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也。计人众寡,使有分数,设机械、险阻以为备,制服色,等异贵贱,差贤不肖,行赏罚,则兵革起而忿争生,虐杀不辜,诛罚无罪,於是兴矣。天地不得不变动,人物不得不灾危也。
老子曰:世之将丧性命,犹阴气之所起也,主暗昧而不明,道废而不行,德灭而不扬,举事戾於天,发号逆四时,春秋缩其和,天地除其德,人君处位而不安,大夫隐遁而不言,群臣推上意而坏常,疏骨肉而自容,邪人谄而阴谋遽,载骄主而像其乱,人以成其事,是故君臣乖而不亲,骨肉疏而不附,田无立苗,路无缓步,金积折廉,壁袭无赢,壳龟无腹,蓍筮日施,天下不合而为一家。诸侯制法各异,习俗悖,拔其根而弃其本,凿五刑为刻削,争於锥刀之末,斩刈百姓尽其太半,举兵为难,攻城滥杀,覆高危安,大冲车,高重垒,除战队,使阵死路,犯严敌,百往一反,名声苟盛,兼国有地,伏尸数十万,老弱饥寒而死者不可胜计。自此之后,天下未尝得安其性命,乐其习俗也。末世骄主,恃其威势,广其土地,尽生民之命,求锥刀之末,伏尸流血,无时暂宁,以至今日。岂为有道。贤圣勃然而起,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进其智,远者怀其德,天下混而为一,子孙相代辅佐,黜谗佞之端,息未辩之说,除刻削之法,去烦苛之事,屏流言之边,塞朋党之门,消智能,循大常,隳枝体,黜聪明,大通混冥,万物各复归其根。夫圣人非能生时,时至而不失也,是以不得中绝。圣人见其机,得其时,勃然而起,整顿乾坤,扑灭残暴,大庇苍生。天将降大任於其人,不得中绝,言必有其主也。
老子曰:酆水之深,十仞而不受尘垢,金石在中形见於外,非不深且清也。鱼鳖蛟龙莫之归也。言水至清,鱼不游,人至察众,不归也。石上不生五谷,秃山不游麋鹿,无所荫蔽也。故为政以苛为察,以切为明,以刻下为忠,以计多为功,如此者,譬犹广革者也,大败大裂之道也。为政以诗,必败之由,为革以广,必裂之道。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上太察,下不安。
老子曰:以政治国,以奇用兵,先为不可胜之政,而后求胜於敌,以未治而攻人之乱,是犹以火应火,以水应水也。同莫足以相治。故以异为奇,奇静为躁,奇治为乱,奇饱为饥,奇逸为劳,奇正之相应若水、火、金、木之相伐也,何往而不胜。故德均则众者胜寡,力敌则智者制愚,智同则有数者禽无数。此明正奇相攻,贤愚相敌。大得虽均,人率众者胜,力虽敌,智以制愚;智虽均,而有计禽无计。计,数者,皆相胜之术,迭相禽制,而非道也,此明权也。
通玄真经卷之十二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