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先生奥论注 - 第 6 页/共 10 页

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且辍一日之宻迩从事于萧之微亦奚不可者而诗人有三月三秋之惧何者未及旋踵而乘之者至也凡人臣之事君一有所疎外则其分也日隔而君之见知也不深惧其嫌隙也易开忌其复进也交谤而不释君子安得而不忌也哉昔汲黯与张汤公孙比肩于武帝之庭萧望之与恭显许史共事于宣帝之日汤之疾黯者恨无所发怒恭显之与望之不相能又非一夕也重之武帝深昵汤而貌敬黯孝宣亦以法律右恭显以书生忌望之二君子立于朝也危矣哉淮阳之命黯所以愿出入于禁闼【上召黯拜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绶诏数彊予然后奉诏召上殿黯泣曰今病力不能任郡事臣愿为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淮阳吏民不相得吾思得君重卧以治之】平原之迁望之所以雅意本朝而戚于其心者【宣帝时选博士諌大夫通政事者补郡国守相以望之为平原太守望之雅意在本朝逺为郡守内不自得乃上疏云云书闻徴入守少府】非择事以为忠也惧有以中之也呜呼彼贤者不敢离君之左右而惧谗间之中巳孰谓武宣得人为汉家之盛矣乎三代而上臯陶矢谟于内禹臯躬稼于外周召师保亦出为二伯居者无间言行者无愧色无所惧也秦汉以来此风尽矣武安一去咸阳七里而应侯之谮己行【白起与应侯有隙秦使王陵攻赵邯郸时起病不任陵攻邯郸少利秦益发兵佐陵起病愈秦王欲使代陵将起曰不可秦王自命不行乃使应侯请之起终辞不行秦王使王龁代陵将楚使魏公子将兵攻秦军多失亡起曰王不听臣计今如何矣秦王闻之怒强起白起起遂称病笃应侯请之不起于是免为士伍迁之阴宻起病未能行诸侯攻秦急秦王乃使人遣起不得留咸阳中起行出咸阳西门至杜鄠秦昭王与应侯羣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复有余言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劒自裁】董仲舒左迁胶西几不免于祸【公孙治春秋不如仲舒而希世用事位至公卿仲舒以为从防嫉之言于上曰独仲舒可使相胶西王云云】奸锋之中人固如此也吁君子安得而不惧也乎哉   衞青张安世【此篇论君臣不可相忌】   君臣之间可以相忘而不可以相忌也相忌之隙开君臣之道丧矣大凡忧畏生于不足猜疑起于有间上之绳下也太严则下之奉上也不敢自尽故操权急者无重臣持法禁者无节士何则有所拘者不能有所纵戚然自危必不能泰然安意为之呜呼人君之禁其臣使之惧不免之不暇屏迹以逃嫌损威以避祸岂国家之福也哉昔武帝以刚明之资督责臣下自李蔡严青翟赵周数相骈死牢户石庆虽仅以谨终亦数被谴公孙贺至于流涕不敢受命【贺代石庆为丞相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自公孙后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三人比坐事死石庆虽以谨得终然数被谴初贺引拜为丞相不受印绶顿首涕泣曰臣材不任宰相上与左右见贺悲哀感动下泣曰扶起丞相贺不得己拜】当时处钧衡之地如以其身陷不测之渊也至于宣帝其忮克又过之赵盖韩杨之伦以微罪诎【见前篇注】其他自全唯陈万年之顺从丙吉之谦虚而已【万年善事人赂遗外戚许史倾家自尽丞相丙吉病甚荐万年后代于定国为御史大夫吉居相位尚寛大好礼让】髙材之立于朝者未始不累之也世多咎衞青之事武帝不招士张安世之事宣帝不荐贤【青赞苏建尝説青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士大夫无称焉愿将军观古名将所招选者勉之哉青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待士大夫招贤黜不肖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莫府长史迁辞去之官安世问以过失长史曰将军为明主股肱而士无所进论者以为讥安世曰明主在上贤不肖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荐之其欲匿名迹逺权势如此】嗟乎魏其武安以厚宾客为天子切齿霍将军以秉权萌骖乘之祸其鉴未逺也【宣帝始立谒见髙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及光死而宗族竟诛俗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况青握兵百万振威沙漠【见衞青本传】安世身揔禁旅司国之命【魏相曰车骑将军安世事武帝三十余年与大将军定策天下蒙福国家重臣也宜尊其位以为大将军】此固武宣之所以侧视貌敬其心难之者使其招士荐贤以取士大夫之誉其能免乎易于否之六四曰有命无咎畴离祉豫之九四曰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所居之世不同其事之所以异也若豫之九四以上行之志不能勿疑而畴离以自守则旷官之刺兴否之六四履可危之地不俟有命而朋盍以自助则植党之患生矣若二臣者未能免朋盍之疑者也孰若自处于畴离之祉也哉呜呼是非二臣之罪也   赵充国龚遂【此篇论不利于其名】   君子之所为非利于其名而为之也利于其名而为之则凡可以得名者无不为也呜呼饰伪以钓名非深情厚貌者不为也而谓君子为之乎伊尹之告太甲必先己而后汤仲尼于夹谷之书书齐人来归郓讙阴之田无逊辞圣人岂不知先君之义有功者之不贵矜哉然直言之而不以为媿自为而自书之若有徳色何也于其可以言而言不必嫌于自贤也于其可以书而书不必嫌于自伐也圣人之心惟无所自欺而已矣其为天下计者甚重其取誉于巳者甚轻而何暇利于名之美而为之哉昔赵充国有降羗之绩浩星赐劝之归功他将非愚臣之所能及【充国请罢屯兵奏事充国振旅而还所善浩星赐迎説充国曰众人皆以破羗强弩出击多斩首获降虏以破壊然有识者以为虏势穷困兵虽不出必自服矣将军即见宜归功于二将军出击非愚臣所及如此将军计未失也充国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极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龚遂以治郡闻王生教之归徳天子非小臣之力遂卒用王生之对而获长者之誉【上遣使征遂议曹王生从王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陈对冝曰皆圣主之徳非小臣之力也遂受其言既至前上果问以治状遂对如王生言天子説其有让笑曰君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议曹教戒臣也】充国力拒星赐之计而以其意自陈议者莫不多遂之有逊而薄充国之自伐也噫以渤海之治归徳天子人臣之义固也以屯田降羌而归功出击之将使在上者易以开衅而邀功生事之臣得以中好大之欲而售其説其祸天下岂少哉吾身获卑牧之名而天下被其实祸君子固如是乎君子而果如是则李斯以颂美佞秦【史始皇二十八年丞相李斯等相与诵皇帝功徳刻于金石以为表经】公孙以隠咎欺汉【对防曰尧遭洪水使禹治之未闻禹之有水也若汤之旱则桀之余烈也云云】亦得为近厚者矣   夏侯胜眭孟【此篇不言或然之数】   古之君子能言必然之理不能言或然之数夫必然之理言之而中者宜也其不中者非诬也戒也或然之数言之不中者宜也其或中者非信也幸也昔者夫子不语怪是岂其知弗及哉语之中不中皆不可以为道而适以借好异者之口圣人不为也邾隠公朝于鲁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髙其容仰鲁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皆有死亡焉未几而邾鲁之君无不如其言者孔子曰赐不幸而言中是使赐多言也【左定十五年云云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受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髙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壬申 公薨仲尼曰云云】且子贡以礼觇二君之败其中也圣人不以为贤而以为不幸盖揣存亡于未形之先而臆祸福于不可致诘之际以是为贤则天下之好异者趍之矣嗟乎以理料事君子犹不乐也如此况以数乎固矣夫汉儒之溺于数也一灾一祥无不预占而逆计之以责其言必验间或验焉则好事者趍之阴雨之变也夏侯胜以之卜昌邑之废【昌邑王立数出胜当乘舆前諌曰天久阴不雨臣下有谋上者陛下出欲何之王怒防以属吏吏白霍光光与张安世谋欲废昌邑王光让安世以为泄语安世实不言乃召问胜胜言洪范传曰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下人有伐上者恶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谋安世大惊以此益重经术士后十余日光卒与安世白太后废昌邑王】石栁之立也眭孟以之防宣帝之兴【孝昭元鳯三年泰山莱芜山南有大石自立昌邑社木卧复生又上林苑中大栁防枮卧地亦自立生有虫食树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巳立孟推春秋之意以为石栁皆阴类下民之象大石自立僵栁复起当有从匹夫为天子者孟曰汉帝宜谁差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孟使友人内宫长赐上此书时昭帝防霍光秉政恶之下其书廷尉奏眭孟妄设祅言惑众伏诛后五年宣帝兴于民间即位】噫孰知二子之幸而中者亦夫子之所谓不幸而致汉儒之多言也哉公孙臣推明土徳以为证黄龙见黄龙虽果见而汉家卒火徳也【郊祀志鲁人公孙臣上书云云】汉儒之多言而中盖至此穷矣昔晋景公疾桑田巫言之曰不食新矣晋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厠陷而卒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厠遂以为殉论者曰巫以明术见杀小臣以言梦自祸然则言怪而中不以取祸者几希呜呼夏侯几死眭孟被戮其亦有以取之也夫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七   西汉臣论           陈傅良王陵【此篇论諌吕后欲封诸吕】   利于其自便饕安者之为也而古之君子或便于其私而不失成天下之大功于是好名者趍之而小人亦资焉以济其妍欺悲夫天下之祸盖出于君子之权而小人盗之也故夫权者道之变而义之贼也士而未能道之变则亦莫若无功其无求以贼义而已矣吕后欲封诸吕王陵固争之而平勃适顺其意卒安刘氏平勃也故夫天下愚陵之忠【惠帝崩髙后欲立诸吕为王问陵陵曰高帝刑白马而盟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説问左丞相平及绛侯勃等皆曰髙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欲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陵让平勃曰始与髙帝唼血而盟诸君不在邪今髙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纵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髙帝于地下乎平曰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后君亦不如臣陵无以应之】呜呼其功不至于平勃吾未见其   不为陵而非小人者哉昔者管仲不死于子纠子路疑而问诸夫子曰管仲未仁夫子曰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仁也而不曰其仁则在于不死【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然则圣人之意亦恕乎其晚之有以盖乎其初而薄其悦生以逃难之责故尝论之子路惟讲于此也而自虞无以赎过而不敢徒袭其为是以宁死于衞而或者以为由也一决之躁亦失于攷之不详矣尝观夫子见南子应公山之召皆行之孤者也而诸子以意安之泛然莫之疑者独由也不悦【子见南子子路不説又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説】盖子路审于自料固其守而不于名者如此是故食焉而任其患者其智之所以知而反是则彼诚有所未见夫舍其所安冐而姑为而幸合焉则亦可以谢天下不幸而不合则流而入于小人与其幸焉而庶几于合孰若不欺其中之无愧由之死衞也夫岂偶然暗者之决哉【左哀十五年衞乱使告季子季子将入子羔曰弗及不践其难季子曰食焉不辟其难子路入公孙辄曰无入为也季子曰是公孙也求利焉而逃其难由不然乃入曰太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太子闻之惧石乞孟黡敌子路以戈击之防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孔子闻衞乱曰由也死矣】圣人于衞之难固以死处之盖好髙而取名者非由之素也夫惟天下之士好髙而取名也则曰子路愚于勇者也王陵愚于忠者也于是党邪以孤正荣存而丑亡身图而国不计君逋而雠是与而风俗之弊至于颓壊而不可起而人主莫之倚仗以愚观之非管仲平勃则凡若是者亦皆利于自便僭君子之美名以文小人之奸而已矣君子恕之乎不恕也   周勃【此篇论才不足而质有余】   久矣天下喜夫才也自周衰士以才相髙孔子伤之曰吾欲从先进之野人盖思古矣古之君子弱乎其形也而其气固朴乎其貌也而其心察是故简直而不苛镇静而不浮吾观赵文子言不出诸口而所举管库之士七十余家生不交利死不属其子【记檀弓晋人谓文子知人文子其中退然如不胜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诸其口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呉起与田文论功屈于起者三不如也而至于主少国危大臣未附则文以自居起亦愧弗及【史记传魏置相相田文呉起不悦谓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力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子三者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危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是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曰属之子矣文曰此吾所以居子之上也】是乌可以其才喜之耶吁世之人主则亦无诱乎其所可喜也今之君子巧而文甚矣震整而翘秀闲丽而辩学问之工而气质之陋也词藻之华而忠信之薄也机辩慧巧者蒙不仁之具也威仪丰度者盖空中之质也是以攻之不穷而用之必乱摘之无尤而动则为奸上之人其亦何便于此哉吁吾是以悲绛侯之不可复见也【文帝初立勃为右丞相朝而问曰天下一嵗决狱几何勃谢不知问天下钱谷一嵗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浃背媿不能对上亦问左丞相平平曰各有主者上曰主者为谁乎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居今之世而有如勃者则天下哗然以为斯偶人而已矣而不知夫子之所思而呉起之所媿者斯人也夫   叔孙通【此篇论制礼】   古之治天下者严于礼而寛于法后之治天下者严于法而寛于礼呜呼亦各其世之安巳乎古者天下之民皆闲于周旋曲折而无病其难知止于其分而非敢求过是故天下轻于自治而重于自弃夫是以便礼之详而宜法之简何者不出于此固入于彼也书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典无与于刑而省天下之刑由是也夫自周衰上无令徳而民无愧心其贵者习于僭儗而贱者快于放肆夷踞其口腹耳目之欲恣而骸骨手足弗堪于自检故礼至于不可行及秦之兴且惟功利之急也又举先王之制废之而齐民于一切之法至于不可避夫周公之礼至于不可行而秦之法至于不可避如是而又强其所不可行之礼而待之以不可避之法则斯人也将无动而不获戾是何也禁人者巳甚而人情不自胜也禁人者己甚则人将苦其苛而情不自胜其势将至于荡焉而弗忌故凡设甚苛之禁者开弗忌之情则艰天下之礼者滋天下之罪也故能有所畧于礼而复有所不赦于法使夫庸人可以勉强而非甚过无至于干诛而苟入于刑则莫不有定议呜呼民散久矣则君子亦固不可不如此也夫子作春秋削人之爵去人之氏絶人之族甚严也【桓十一年九月郑忽出奔衞注忽昭公也不称爵者郑人贱之以名赴荘三年春溺防齐师伐衞注溺防大夫疾其专命而行故云氏】不尽以周公之法绳也犹三望犹朝于庙幸之之辞也【僖三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文六年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虽丧其大者而存其小者姑为之幸而已矣宰我短丧之问罪之深矣【语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己久矣子曰云云】至于子路笑鲁人之朝祥暮歌者而咎其责人无巳【记檀弓鲁人有朝祥而莫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尔责于人终无巳夫三年之丧亦巳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乂多乎哉逾月则其善也】夫朝祥暮歌短丧之真情也而圣人恕之且不深探其微盖自周之季犹幸诸侯存礼之万一而不深探夫人无礼之心不然春秋一书将尽削之去之絶之而已尔圣人所以不尽绳者惧不胜诛也吁世之君子如之何其欲举三代纎悉之文以过望于久散之民也由是观之髙祖制礼欲度其可行者叔孙通亦采秦杂就宁有所阔畧而无敢极备则亦便汉而已矣【髙帝悉去秦仪法为简易羣臣欲争功上患之通説上曰愿征鲁诸生共起朝仪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于是通征鲁诸生与其弟子百余人为绵蕞野外习之通曰上可试观上使行礼曰吾能为此】呜呼惟无至于上下之乱而足以便于民是亦可矣盖求备于民而重其罪戾者亦君子不为也   陆贾【此篇论以诗书説高祖】   汉之人主好经术者莫如武帝【本赞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然以春秋复雠一言甘心夷狄【匈奴传汉既诛大宛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髙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髙后时单于书絶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汲黯仁义之谏则每以不学鄙之而弗为听【上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虖上怒变色而罢朝】至于髙帝嫚儒不可以诗书説【郦食其传沛公不喜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説也】虽末年犹有马上之气然及陆贾一説且惭且喜终身不事逺畧【贾时上前説称诗书髙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帝不怿谓贾曰试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贾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称其书曰新语】议者惑焉窃尝论之人主之患莫大于多知而不暇为古之王者惟知之未至而乐为之意先入夫其先入也得之之专故其至也趍之之决至于多知而不暇为则虽有异闻亦莫之肯行盖惟其习而玩之而故易违之也故凡天下之事狎于其説也而苦其难者则不可诱而进愧其非也而不能自胜者则不可谏而却昔者鲁昭公娶于呉为其同姓谓之呉孟子陈司败问于孔子曰昭公知礼乎夫子曰知礼司败以为圣人之党而説者亦曰讳鲁圣人非讳鲁也盖非鲁也昭公而不知礼则虽娶姬氏焉亦奚不敢惟其知之也而畏人之议而逃夫名圣人以是悲昭公之不足与有为也然则世之人主则亦悔于其知之之晚而已知之而不为则不可以强譬夫人之疾也其药之则效其砭之则达必其所未尝试故也及其久也渎于药矣则补之弗满矣玩于砭矣则刺之弗动矣无他其备尝而试之也由是言之武帝所以不可谏而髙帝所以惭而悔也有以夫   贾谊【此篇论以制度説文帝】   天下之事鲜不强其才之不足而才之不足犹强而为之者皆其中之定论不立也夫是以于其名也而浮其实诱于其利而卒蒙其害呜呼世之君子亦毋有所贪焉斯可矣孔子尝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荘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荘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夫有天下者自其及之之积而至于动之之难其任有差而其力之堪也皆止焉而不可过过而冐之则必以自祸瑚琏之器千金之寳也蓄千金者能得之然能得之也而藏之不周或者盗之矣能藏之也而御之不谨或者伤之矣其藏之也周其御之也谨是亦可矣虽然居有焉而已矣奉之而趍吾惧其足之蹶也负之而驰吾惧其马之佚也则爱器者不敢以轻何者诚不敢试其所甚爱于其所未安也至于治天下则轻动之吾不知夫爱于天下者而薄于爱器也是故古之君子凡其所欲立必有所甚便也宁有所畏而毋有所恃盖亦所爱者大而寘吾力焉于其力之所精而非惑乎天下之可否是以未尝一日出其定论之素而图罔功兹文帝之治汉是矣陈武以用兵説晁错以削国説帝虽郤之可也【史律书帝即位将军陈武议曰南越朝鲜拥兵阻阸选蠕观望宜及士民乐用征讨逆党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错迁为中大夫言宜削诸侯事文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孝文虽不尽听然竒其材】甚者贾生以制度説帝犹未暇【谊以汉兴二十余年天下和洽宜当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草具其仪法色上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奏之帝谦逊未遑也】夫岂固为冲退之行哉其见者审也尝观子产相郑焚载书【左襄十年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子产止之请为之焚书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不如焚书以安众子得所欲众亦得安不亦可乎专欲无成犯众兴祸子必从之乃焚书于仓门之外众而后定】作丘赋【昭四年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曰其父死于路巳为虿尾以令于国国将若之何子寛以告子产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吾不迁矣云云】犯人之议不恤可谓勇于必为而健于决者及郑国有灾或劝之迁国子产曰吾不足以迁矣卒弗之听【昭十八年里析子告子产曰将有大祥民震动国几亡吾身泯焉弗良及也国迁其可乎子产曰虽可吾不足以定迁矣】呜呼文帝贤君也而难于制度子产贤士大夫也而难于迁国无乃优于守之之仁涖之之荘而动也中礼犹未也欤而后之君子耻曰未能也而猎之以为名曰吾将必为尧舜伊周吁贤而至于文帝子产亦足矣而尧舜伊周未易以僭也   张释之【此篇论劾梁王不敬】   君子之用法不可贬亦不可僭贱而屈乎贵者贬也疎而间其亲者僭也夫贬也偏国之政而僭也防君之威为法者固不可以害政然君威亦奚可损哉昔者周公相成王其叔父也成王有过可以禁矣而弗禁也挞伯禽以愧之者盖尊之也【记文王世子篇抗世子法于伯禽欲令成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道也成王有过则挞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也】至于设官以秩事唯王及后世子之用不防【礼天官膳夫掌王之食饮膳羞以养王及后世子凡祭祀之致福者受而膳之挚见者亦如之嵗终则防唯王及后世子之膳不防】则亦示羣臣无敢议焉者孔子作春秋殊王子于诸侯之防且不敢列而盟之周公孔子其欲重君之威也如此哉而后之人过苛而好名持一切之论以加乎其上之子弟吁其亦何果于此也夫政自执而一纵焉未颇也而君威不可以替彼今日君之家嗣而它日天下之君者也而专以法绳岂重国之道耶吾尝观江充击戾太子之使其始与释之劾景帝等尔而卒以谮杀太子汉果大乱至今寃之【充为直指绣衣使者从上甘泉逢大子家使乗车马行驰道中充以属吏太子闻之使人谢充充不听遂白奏上曰人臣当如是矣大见信用后上疾病充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因奏言疾祟在巫蛊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充言宫中有蛊气遂掘太子宫得嗣木人太子惧不能自明收充自临斩之太子繇是败又释之为公车令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释之追止遂劾不敬奏之文帝繇是竒释之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惧诛景帝不过也】然于释之犹贤焉彼充之诛固也而释之之贤亦或不在此也夫昔魏绛戮杨干之仆【襄三年晋侯之弟杨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戮其仆晋侯怒曰必杀魏绛绛对曰军事有死无犯为敬臣之罪重请归死于司寇公曰寡人之言亲爱也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寡人之过也敢以为请晋侯以绛为能以刑佐民矣】衞鞅黥太子之傅【商君定变法之令太子犯法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防黥其师公孙贾】识者亦韪荘子之能刑而虐商君以予论之鞅则忍矣而绛亦伤恩何者君子之尊尊也亟规而缓讨规之不行则讨之未失而胡若是遽也以匹夫之责行于其君而长奸臣之祸心惜也绛亦未纯乎君子矣呜呼江充固一鞅也若释之若绛之过也欤   季布魏尚孟舒【此篇论文帝惩髙帝之寛而过于审】   图天下者取人贵寛保天下者用人贵审矫寛而过于审贤主所不免也始髙祖之与楚角也其收一世之豪杰虽屠狗贩缯之伦寸长而不弃也【樊哙沛人也以屠狗为事迎髙祖立为沛公又灌婴传睢阳贩缯者也以中涓从髙祖】天下既定坐沙之谋击柱之争没髙帝齿而不宁【六年上巳封大功臣其余争功未得行封上居南宫从复道上见诸将往往耦语以问张良良曰陛下与此属共取天下今巳为天子而所封皆故人所爱所诛皆平生仇怨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为不足用徧封而恐以过失及诛故相聚谋反尔云云汉王为皇帝悉去秦仪法为简易羣臣饮争功醉或妄呼拔劒击柱上患之】嗟乎乌喙杀人而良医用之时也幸而疾去余毒犹存髙祖晚年其亦食乌喙之余毒也哉葅醢屠戮曾不一少颦其顔者非帝之忍也势也【十一年正月韩信谋反夷三族三月彭越谋反夷三族黥布传髙后诛淮阴侯布因心恐夏诛彭越盛其醢以徧赐诸侯至淮南淮南王见醢大恐遂反】洎乎孝文天下幸于无事惟恐蹈前日之辙而智且勇者喜于自跃以开天下复挠之隙也故李广贾生皆竒才也帝徒叹其不遇而疎之【谊为长沙王太傅又为梁懐王太傅赞曰谊之所陈畧施行矣亦天年早终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也孝文十四年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杀首虏多帝曰惜广不逢时令当髙祖出万户侯岂足道哉】以一令官啬夫岂为害治一闻释之之争辄内媿止【上登虎圏问上林尉禽兽簿尉不能对啬夫从旁代对甚悉帝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曰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争口辩亡其实不可不察帝乃止】彼啬夫固不足道帝岂不知广之贤于周仁石奋之庸谊非绛灌申屠木强者之比哉然念夫勇鸷者易于贪功而豪鋭喜于多事吾惧其有以扰天下则亦宁负二子也噫文帝真保世之主也哉世多疑孝文以使酒一言而疑季布【孝文时人有言布贤召欲以为御史大夫又言其勇使酒难近至留邸一月见罢】以出兵一战而夺魏尚孟舒之爵【冯唐曰尚为云中守虏尝一入尚击之斩首捕虏上功莫府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繇此言之虽得李牧不能用也帝説令唐持节赦尚复以为云中守田叔为汉中守文帝召叔问曰公知天下长者乎对曰故云中守孟舒长者也时舒坐虏大入云中免上曰先帝置舒云中十余年虏尝一入舒不能坚守士卒战死者数百人长者固杀人乎叔曰贯髙谋反天子诏有敢随张王者罪三族舒自髠钳随张王以身死汉与楚相距北夷来为边寇舒知士卒罢敝不忍出言士卒争临城死敌以故死者数百人舒岂殴之哉是乃所以为长者上曰贤哉复召以为云中守】遂使田叔冯唐增叹而发愤布亦有以为言呜呼惩羮者吹虀惩咽者废食有惩而过焉固也文帝惩髙帝之寛而过于审奚疑哉唐人有言武后以易得人徳宗以精失士【陆贽传云】愚于髙祖文帝亦云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八   杂论            陈傅良天【此篇论髙祖光武之人事】   古之人君不恃其或然之数而忽其必然之理或然之数者天也必然之理者人也天意之不集人事犹可以自尽幸乎天而人不之鲜有不败事者矣昔汉之髙帝光武盖尝得乎天矣睢水之围几入于项氏之掌握而以大风脱【二年楚击汉军大战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砂石昼晦楚军大乱而汉王得数十遁去】滹沱之役亦几于填饿虎之喙矣而以合氷济【王霸传王郎起光武南驰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及至滹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官属大惧霸往视恐惊众即诡曰氷坚可度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语遂前北至河河氷亦合乃令霸防度未毕数而氷解光武谓官属曰王霸权以济事殆天瑞也】是岂人力也哉天也二君于此不以几不免者自沮亦不以其偶而免者自质方且益听三杰之谋而延揽二十八之议以伺其隙以俟其可乗之机卒于垓下之围合而项氏擒【五年围羽垓下灌婴追斩羽东城楚地悉定】邯郸之战交而王郎虏【光武至信都发兵攻拔邯郸霸追斩王郎】是果人耶天耶能知髙帝五年之业不成于睢水之脱而成于垓下之胜光武之中兴亦不在乎滹沱之济而在于邯郸之克则知人君之有为于天下者其始也虽天啓之而成之者常以人也嗟乎天之欲啓是君而使之有所就者不遽尔也置诸危而福之投诸难而全之使之迫于利害以深其谋临于死生以固其志抑其骄矜挫其果鋭以大其所受而人君者不能因乎天之资而善用之而方且安乎天而弃其所以在人退处于无事之地以坐观夫自定之势则向之所心福之者乃所以祸之也全之者乃所以败之也呜呼人君有为天下之志其无以天之所以福我而全我者而自取祸败也哉   民【此篇论天下亡秦】   天下之事有可畏之势者易图而无可畏之形者难见也易图者亦易应难见者必难支故明智之君不畏夫方张之敌国而深畏夫未见其隙之民心盖民心之揺惨于敌国之变其变之迟者其祸大而患在于内者必不可以复为也古者有畏民之君是以无可畏之民后之君人狃于民之不足畏而民之大可畏者始见于天下嗟夫民而至于见其可畏其亦无及也夫秦之先盖七国也自孝公至于荘襄亟耕力战荐食诸侯之境歴七世而并于始皇之手吁亦艰矣始皇唯知天下之难合而其患在六国也故歴其社稷裂其土地而守置之以絶内争之衅中国不足虑而所以为吾忧者犹有四夷也于是郡桂林城积石头系百粤而却匈奴于千里之外始皇之心自以天下举无可虞足以安意肆志拱视于崤函之上而海内晏然者万叶矣而不知夫天下之大可畏者伏于大泽之卒隠于钜鹿之盗而其睥睨觇觑者巳满于山之西江之东也一呼而起氓云合虽邯郸百万之师建瓴而下而全关之地巳税驾于灞上之刘季矣【秦纪衞鞅説孝公变法修刑孝公卒子惠文君立惠王卒子武王立武王卒立异母弟是为昭襄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孝文王卒子荘襄王立修先王功臣施徳厚骨肉而布惠于民荘襄王卒子政立是为秦始皇帝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始皇纪三十二年卢生奏録图书曰亡秦者胡也乃使蒙恬发兵北击胡畧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太史公曰贾生言秦王续六世之余烈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使防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秦王既没山东豪俊遂起而亡秦族矣胡亥极愚任用赵髙髙死之后楚兵巳屠关中真人翔灞上】呜呼秦以七世而亡六国而民以几月而亡秦以秦之强不能当民之弱天下真可畏者果安在乎人君不得巳而用其民以从事于敌国可不惧哉   吏【此篇论秦吏不肖】   昔者秦之趋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其亟者吏不肖也吾观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弊至于战国髋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县之【丞相绾等言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逺相攻专诸侯更相诛伐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廷尉议是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其虑诚逺矣既而天下之吏习于嬴氏之暴斩艾斵剥草芥其民而弊之重之以头防之敛【前张耳传秦为乱政虐刑北为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头防箕敛以供军费注吏到其家令以头数出谷以箕敛之】闾左之徭【食货志始皇收泰半之赋发闾左之戊】又重之以阿房骊山土木之役【三十五年作宫阿房天下谓之阿房宫徙刑者七十余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骊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余因徙三万家丽邑五万家云阳】当时之吏非残忍侵渔病民以逢其君者则贪衅幸灾不逞之人也于是民之欲亡秦者十户而八九矣关东之豪投袂而起一呼响从毛奋而鳞集勠力以倾秦族者不可胜计【见前篇注】乌合之师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守邑俘其令以应之者也【秦二世元年陈涉自立为楚王郡县多杀长吏以应涉】不然则吏为自全之计挈地以赂敌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则谈士掉三寸之舌传檄而风靡者也亦孰为秦守哉其间党秦之恶不肯遽臣妾如三川之守田【秦二年沛公与秦军战大败之斩三川守李田注李期子】南阳之守齮【三年沛公与南阳守齮战犨东大破之】泗川之守壮【二年沛公兵之薛秦泗川守壮兵败于薛】亦徒驱欲溃之民疾鞭而战之不败而涂地则亦为降虏而已亦奚救于秦之毙耶秦以虎噬之强尺攻寸取以呑天下一旦有变三十六郡皆无人之墟子婴之席未暖而天下为汉何也【始皇纪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霸上使人约降子婴子婴降沛公入咸阳还军霸上】秦人之忧素不及吏也故夫天下之祸莫大乎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者皆它日之所不可支也且天下不可以一人守也分疆析壤环居而罗衞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将谁倚仗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财之不丰兵之不强以为大患至于守令之奸民号而诉者牍相衔也则谩不之省重者不过罢去次则仅免而已舒之嵗月民之寃血未干而谪籍之书又以恩贷矣甚者至于公卿大夫贪沓冗耗以不胜任闻者皆剖之符而左迁之嗟夫不意父母斯民之职而为逐臣之渊薮也有秦之弊幸而无秦之乱吁可畏哉可畏哉   士【此篇论人主畏节义之士】   天下之士未尝不沮于人主之所畏而疾趋乎人主之所喜也节义美名也虽甚庸之君亦知髙其名而愿致之及见其人鲜有合焉何也畏之也盖惟忠义之士识髙而见殊虑逺而忧大世方无虞若可以少安矣而为之痛哭流涕以发天下大难之端【贾谊疏云云】乗舆无甚失徳若可以少安矣而尽言力谏甚者有幽厉威灵之比百官效职亦无大奸邪未去也而深惧夫指鹿之祸发于朝夕【始皇纪赵髙欲为乱恐羣臣不听乃先设騐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耶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黙或言马以阿顺髙或言鹿者髙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羣臣皆畏髙】嘉祥美瑞人主之所罕见而竒焉者则视以为不足信至于一日月之变一雨旸之愆则又从而尤之曰此疵政之招也射猎歌舞巡幸之娯似未足病于治则禁而抑之宵旰之勤吐哺之疲非人所愿为者则强其必行夫人之情恶危而好安乐因而惮改自庶人达天子均也而义士常责其所难而危其所欲为人主安得而不畏之耶故虽汉武帝唐明皇之贤犹有惮于汲黯韩休之直【黯以严见惮武帝召为中大夫以数切諌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韩休峭鲠时政所得失言之未尝不尽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噫视时趋向天下之人不少也人主方是之畏彼亦孰肯自冒人主之畏而取疎逺摈斥之苦哉于是乎争迎其好而逢其欲觇其所向而伺其所归有所爱也则徇之以为懽有所惧也则寝之以为安其意有所可否之间也则两存之以听其所自择其为术也翶翔而不遽而为説也进退而不甚坚夫然后豢于其説而穽于其术中而莫之辨是以奸欺之患生嗟夫此武帝明皇之所以不免也陨石妖也而方士以为嘉瑞【前郊祀志上复修封泰山陨石二黒如黳有司以为美祥以荐宗庙而方士之候神入海求蓬莱者终无验】杀三子大乱也【开元二十五年杨囘谮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云构异谋上召宰相谋之李林甫对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冝议上意乃决废为庶人赐死城东驿】宰相以措刑受赏【大理少卿徐峤奏今嵗天下防死刑五十八大理狱院由来相传杀气太盛呜雀不栖今雀巢其上百官以防致刑措上表称贺上归功宰辅赐林甫爵晋国公牛仙客国公】大旱之灾则曰干封之祥【前郊祀志武帝封泰山改元封元年明年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干封三年乃下诏天意欲干封乎】霪雨之害则曰非禾稼之损【通鉴宗纪上忧雨伤稼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害稼也】武帝明皇皆英主也初岂可愚弄也哉惟其畏节谊之士得以窥其所逆顺而售其所喜之説而天下皆防于危亡然则欲养天下之士气惟受人之所危而甘于人之所畏者能之呜呼人主不可不自强也哉   使过【此篇论文帝非弃贾谊】   人主之于贤才一有所疎者必不复知之也凡人之情所昵者易于求其美而所弃者每不见其所长故曰已逐之妇无姬姜已絶之交无管鲍其势然也世之忠臣才士不幸而有所悮取疎外于其君而终身沦废者亦天下之常患也矣大凡爱重生于密迩嫌疑起于离间疎外之臣其君待之也轻而视之不以为贤其左右之忌其复进者多而攻其短者日至矣视之不以为贤则其交也难合攻其短者日至则其听者易疑以难合之心听易疑者之言其欲不弃于其君也亦难矣噫天下之士固有失于豪鋭少年之气而涵养成就于投闲置散之日者人主乌可以其旧弃之耶人皆咎文帝弃贾谊以愚观之帝非真弃生也而不逃归咎者之口有以取之也汉至文帝盖三叶矣而秦楚百鬬之疮痍未复刘氏之徳泽于民者未深也文帝于此亦思之矣以谓今之治独可以寛柔惠和懽斯民之心以厚其爱而夀汉家之厯其它变更有所未暇谊不念此而欲一切反秦之故以洛阳年少遽欲尽如其意兹故文帝之不安于谊而绛灌之言所由入也故帝之疎谊也盖将老其才使为后图也长沙之谪鵩鸟之赋谊有以大过人者于此而不贤谊帝诚负谊矣宣室一见自谓不及孰谓帝不知谊乎呜呼帝诚知谊矣且将大用之而谊不及见者天也非人也而归咎者卒莫之赦然则世之人主于其所疎外之臣苟有所可用宜亟还之毋使至于贾生之不及以自取万世弃贤之名也哉【谊年二十超迁嵗中至中大夫谊以为汉兴二十余年天下和洽宜当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草具其仪法悉更奏之文帝谦逊未遑也于是天子议以谊任公卿之位绛灌之属尽害之乃毁谊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天子不用其议以谊为长沙王太传谊既谪去意不自得有鵩飞入谊舍止于坐隅不祥乌也乃为赋以自广后嵗余帝思谊征之至入见上方受厘坐宣室上问鬼神之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拜为梁懐王太传】   国势【此篇论秦唐之亡】   天下之势其立也难成其成也难变故强者不易弱而弱者不易遽强太公之治齐周公之治鲁虽数十世之子孙而先覩其强弱之形者盖其积非一日也【前地理志齐太公始封周公问何以治齐太公曰举贤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弑之臣其后二十九世为强臣田和所灭鲁周公始封太公问何以治鲁周公曰尊尊而亲亲太公曰后世寖弱矣故鲁自文公以后禄去公室政在大夫季氏逐昭公陵夷微弱三十四世而为楚所灭】故夫积强之后虽甚懦者处之而其决裂犹未可以犯积弱之久虽甚强者处之而其流亦未能以顿起昔者秦祖七世之君扼六国之吭而夺之地至于始皇夷名城芟杰士系百粤之颈而走匈奴天下之立者无不侧足而惧也二世以庸暗承之而山东之豪杰竞起以投其罅虽嬴氏不得再传而其救亡奔命之师犹足以弊周章蹶魏咎溃陈呉覆田项何者其强犹故也【史始皇纪二世用法刻深戍卒陈胜自立为楚王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起沛项梁举兵防稽郡涉遣周章等将西至戏二世乃使章邯将击破周章益遣司马欣董翳佐章邯击盗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灭魏咎临济】李唐之世自中睿不纲而天下趋弱渐矣而极乎天寳之变【安禄山反】肃宗克复两京而不能剪河北之盗【至徳二年九月复京师十月复东京】徳宗収洛博定魏地而不能俘孤穷之田悦【建中二年魏博节度使田悦反】一军大变军夺气沮专以姑息稔藩镇之骄【本赞及奉天之难深自惩艾遂行姑息之政由是朝廷益弱而方镇愈强至于唐亡】至于宪宗海内八九为唐有矣其残蘖之存者且颉颃自若也而已死于肘腋之祸【本纪元和元年刘辟伏诛五年张茂昭以易定二州归七年魏博田兴以六州归十二年呉元济伏诛十三年横海程权以仓景二州归十四年李师道伏诛韩以汴宋亳颍四川归王弁伏诛十五年宦者陈志等反帝崩】呜呼数君者非不鋭而防也而无救于唐衰者何也其弱久也盖尝论秦人之势如康强之人空中立僵而其手足利便耳目聪明犹未可狎而侮唐之势如人之血气疲筋力顿萎虽其脉气犹夀而亦不能以复壮故凡善处天下之强弱者不以亟而以缓其欲敝人之强也不婴其犹鋭之锋而姑坚守徐伺以阴入其隙欲振其国之弱则亦不悻然而忿以徼成功日夜淬砺以作其气厚其力而后举此郦生张良之所以谋秦而李训郑注之徒所以失之而促唐之不永也髙帝之入秦也郦生忧其瓦合之卒径入虎口而劝其盘薄陈留之间【食其説髙祖曰足下起瓦合之卒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陈留天下之冲今其城中又多积粟今请使下足下于是遣食其往遂下陈留】至其战峣闗张良亦以秦未可轻试宜坚壁以防其将需其懈而后击之【沛公欲以二万人击秦峣关下军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动愿沛公坚壁令郦食其持重寳赂秦将因其懈击之沛公乃大破之】敝人之强其术固如此也训注之徒不知唐势之弱而欲浮躁踯躅尽击阉宦以收朝廷之权而倡佯于天下谋未成而腰领己入于刑余之手【王守淮葬于浐水郑注奏请今内臣中尉以下尽集浐水送葬注因阖门使亲兵斧之俾无遗类训与其党谋曰如此则事成专有其功不若先期诛宦官已而并注云之一日上御紫宸殿韩约奏称左金吾聴事后石榴夜有甘露训奏殆非真甘露上顾左右中尉仇士良鱼志帅诸宦者往观之士良等至左仗视甘露风吹幕起见执兵者甚众士良等惊骇奔诣上告变金吾兵登殿纵击宦官训知事不济脱走士良等命禁兵出閤门讨贼死者千余人】呜呼有天下者不幸而以久弱之国当积强之寇宜以食其留侯之策处之无出于李郑之谋以自取天下之笑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九   史论            杨 时蔺相如【此篇论奉璧之事尚有可议】   周室之季天下分裂为战国游谈之士出于其间各挟术以干时君视其喜怒悲惧而捭阖之徼名射利固无足道者间有感愤激昻以就一时之功其材力有足过人而鲜克自重其身者何多耶子读蔺相如传未尝不壮其为人而惜其如此也夫秦借累世之资肆虎狼之暴搏噬天下有并呑诸侯之心非可与礼义接而论曲直也【贾谊过秦论秦孝公有席巻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呑八荒之心】相如区区掉三寸舌入眦睚不测之秦卒能以全璧归亦足壮哉然当其捧璧睨柱示以必死盖亦摩虎牙矣【赵有和氏璧秦昭王愿以十五城易之蔺相如奉璧入秦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诈曰璧冇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臣闻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与璧俱碎于柱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相如度秦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懐其璧从径道亡归全璧于赵】夫死非难死不失义不伤勇君子所难也且秦赵之不敌盖雌雄之国也身之存亡非特一璧之重而社稷安危之机亦不在夫璧之存亡也然则赵之有璧存可也亡可也初相如捧璧入秦赵之君臣计议非有亲秦之心特迫其威彊尔【秦昭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亷颇诸大臣谋计未定召问相如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全璧归赵】夫以小事大古之人有以皮币犬马珠玉而不得免者至弃国而逃【孟梁惠王下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况一璧乎虽与之可也相如计不出此乃以孤单之使逞螳怒之威抗臂秦庭当车辙之势其危如一髪引千钧岂不殆哉当是时使秦知赵璧终不可得则欲徼幸不死难矣若是则尚安得为不失义不伤勇乎不三数年赵卒有覆军陷城之祸者徒以璧为之祟也【赵军长平使赵括代亷颇将以击秦秦乃使白起为上将军王龁为禆尉赵括出兵击秦秦璧坚拒不得入竒兵絶其后赵军乏食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卒数十万降秦白起诈坑之】然则全璧归赵何益哉至于渑池之会则其危又甚矣方赵王之西也亷颇约以一月不返则立太子以絶秦望则是行也非有万全之计矣虽无往可也【秦王欲与赵王为好防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毌行亷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亷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防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絶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防于渑池】传曰智者虑义者行仁者守然后可以防三者一阙焉则危事矣挟万乗之君蹈危事非得计也相如为赵卿相其智勇不足重赵使秦不敢惴焉乃欲以颈血溅之【秦王与赵王防饮令赵王鼓瑟相如前进缻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刄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为一击缻】岂孔子所谓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欤【语述而云】呜呼周道衰士无中行久矣区区战国之际尚足追议其失哉予于相如惜其雄杰俊伟于战国士有足称者而其失如此故特为之论著云   贾谊【此篇论其以才见忌皆轻躁之失】   贾谊以少年英鋭之资抱负其器颇见识拔慨然遂以身任天下【本传文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谊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未能言谊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诸生以是为能】而绛灌之徒出于织薄贩缯之武夫先王之典章文物彼乌足与议哉髙皇帝所与平天下定法令又皆其身亲见之也【周勃以织薄为生沛公拜为将军击项籍封绛侯灌婴睢阳贩缯者也赐爵列侯与绛侯共立文帝】谊以疎逖晚进之人欲一日悉更奏之彼其心岂能恝然耶此谗衅之所由起也【谊以为汉兴宜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草具其仪法悉史奏之文帝谦逊未皇也然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説皆谊发之天子以谊任公卿之位绛灌之属尽害之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天子后亦疏之】古之君子自重其身常若不得已而后进非固要君也盖天下重器不可易为之王业之大必迟久而后成故人君非有至诚不倦之心则不足与有为也其尊徳乐义一有不至则引而去之万钟于我何加焉【孟公孙丑下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徳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又万钟于我何加焉】非忘天下道固然也谊之草具仪法【上注】与夫三表五饵其术固疎矣【本賛及欲试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其术固以疏矣】当是时人君方且谦逊未皇也谊身非宰辅乃汲汲然自进其説盖亦不自重矣在我者不重故人聴之也轻及夫以才见忌不容于朝出为王傅【天子不用其议以为长沙王太傅】其论国事犹曰陛下曾不与如臣者议之则是欲婴抚在庭之臣而出其上也岂不召祸欤孔子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语先进云】于谊有之矣   鼂错【此篇论其进言行事之失】   鼂错曰人君必知术数【本传言人主所以尊显功名扬于万世之后者以知术数也】又曰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而自亲事【同上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处于法宫之中明堂之上】操是説盖未尝知治体也夫天下大器非智力所能胜也舜之厚五典庸五礼用五刑皆因天而已未尝为也【书臯陶谟云】虽股肱耳目付之臣而不自用【书益稷云】况以术数而自亲事乎使后世懐奸者误其君挟术以自用必资是言也其为祸岂浅哉若呉楚之反不在错天下尽知之矣景帝用谗邪之谋以诛错其失计不已甚乎【呉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丞相等劾奏错曰呉王反天下所当共诛今错议曰兵数百万独属羣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临兵不称陛下徳信欲疏羣臣亡臣子礼大逆无道当要斩制曰可】当是时兵之胜负国之安危未可知也而诛其谋首岂不殆哉而在廷之臣无一人为错言者盖变起仓卒各欲侥幸于无事而莫敢以身任之也然而错亦有以取之矣夫汉之有七国未若鲁之三家也【仲孙叔孙季孙】孔子堕三都之城而三家无敢不受命者则其取之必有道矣【家语相鲁篇孔子使仲由堕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孟子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见告子下】使孟子而得志固将损之也错无硕徳重望以镇服其心而彊为之谋其召乱而取祸盖无足恠者武帝时淮南王欲反独畏汲黯之节义视公孙辈如发防耳【汲黯传淮南王谋反惮黯曰黯好直谏守节死义至説等如发防耳】则天下果非智力可为也以一汲黯犹足以寝淮南之谋【唐裴度传韦处厚疏汲黯在朝淮南寝谋】况不为黯者乎   刘向【此篇论更生不知义命之归】   初孝宣循武帝故事招置名儒而更生以通达善属文与选中可谓遇主矣【本传是时宣帝循武帝故事招选名儒俊材置左右更生以通达能属文辞与王褒张子桥等并进】其后上复兴神僊方术之士而更生得淮南枕中鸿寳秘书献之言黄金可成其所为未免长君之过也【上复兴神仙方术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鸿寳苑秘书书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而更生父徳治淮南狱得其书更生幼而读诵以为竒献之言黄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铸作事费甚多方不验下吏当死】岂其逢世希合而为之欤抑年少学犹未能无惑于异端欤其后与望之堪猛辈并立于朝为羣小侧目更生乃令外亲上变事其义安在哉【元帝即位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荐更生明经有行擢为防骑宗正为外戚许史宦官恭石显譛愬皆免官乃使外亲上变事云云望之自杀天子甚悼恨之乃擢堪为尤禄勲弟子张猛光禄大夫更生几已得复进云云显诬譛猛令自杀于公车更生伤之乃着疾谗摘要】夫君子小人相为盛衰盖天地之大义也消息盈虚天地且不能不以其渐况于人乎且许史恭显之于汉也凭藉私昵宠嬖之恩非一日矣其培根深其滋蔓长非所以朝升而暮罢而君子之去小人又非智谋之足恃也亦有吾之仁义而已彼方欲肆欺以罔吾之信为数以败吾之义而吾且欲决而去之而自为不信其见弃也不亦宜乎予读更生传见其惓惓于其君未尝不为之叹息也惜其不知义命之归故一蹶而不振悲矣   韦成【此篇论其毁庙之议非是】   汉儒言祖有功宗有徳不毁所以劝也【本传成等四十四人奏议曰臣愚以为髙帝受命定天下宜为帝者太祖之庙世世不毁承后属尽者冝毁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庙皆亲尽宜毁皇考庙亲未尽如故许嘉等二十九人以为孝文皇帝徳厚侔天地利泽施四海宜为帝者太宗之庙廷尉忠以为孝武皇帝宜为世宗之庙谏大夫尹更始等十八人以为皇考庙上序于昭穆非正礼宜毁于是上重其事依违者一年乃下诏曰盖闻王者祖冇功宗有徳尊尊之大义也存亲庙四亲亲之至也髙皇帝功莫大焉孝文皇帝徳莫盛焉髙皇帝为汉太祖文帝为太宗世世承祀宣帝为昭帝后于义一体孝景庙及皇考庙皆亲尽其正礼仪成等奏曰云云太上皇孝惠庙皆亲尽宜毁奏可】曰非也子孙之祭其亲岂为其功徳而后祭之乎若以为其功徳然后祭是子孙得拣择其祖宗而尊之也岂事亲之道哉秦少游以韦成为腐儒恶其建毁庙之议其説曰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廏库为次居室为后夫营之先亲而后身则毁之先身而后亲可知矣【见文集】汉之离宫别馆长杨五柞【三辅黄图长杨宫秦旧宫至汉修饰之以备行幸五柞宫汉之离宫也宫中有五柞木因以为名】已大侈靡未闻其毁乃取韦成毁庙之説亟行之此元帝寝疾所以梦祖宗谴责也【后嵗余成薨匡衡为丞相上寝疾梦祖宗谴罢郡国庙上少弟楚孝王亦梦焉上诏问衡议欲复之衡深言不可上疾连年遂尽复诸所罢寝庙园皆修祀如故】其后又复岂容可改乎曰审宗庙也则不容以所未当毁者而毁之矣先王之礼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记王制云】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记中庸云】支子不祭有事则祭于宗子之家明以继体也【记曲礼云】如是则祭与不祭皆不可苟矣汉之庙在郡国盖以千数嵗时皆诸侯王主祭岂古礼哉【本传凡祖宗庙在郡国六十八合百六十七所而京师自髙祖下至宣帝与太上皇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庙并为百七十六又园中各冇寝便殿日祭于寝月祭于庙时祭于便殿寝日四上食庙嵗二十五祠便殿嵗四祠】使汉祖宗有灵当不享矣立无度之庙致不享之祭以此事神尚不欲毁邪以梦寐而复既未知鬼神之情状引之为证其説陋矣且诚如所论先王当行之矣先王岂不敬神哉   窦武何进【此篇论二人几事不密而祸成于犹豫】   桓灵之间昬弱相仍女后临朝权移近习久矣【桓帝纪太后与梁兾定策禁中迎帝即位年十五太后犹临朝政灵帝纪桓帝崩无子太后与父窦武定策奉迎帝即位】王甫曹节以台厮之贱便嬖宠昵之私窃弄神器固天下之所同嫉也窦武以元舅之亲操国重柄招集天下名儒硕徳布在王庭相与仗义恊谋勦絶凶类正犹因迅风之势以扬稃粃耳岂不易哉然而身败功颓贻国后患者几事不宻而祸成于犹豫也【陈蕃以私谓武曰中常侍曹节王甫等自先帝时操弄国权浊乱海内百姓匈匈归咎于此今不诛节等后必难图武深然之蕃大喜武于是引同志尹勲等共定计策于是天下雄俊知其风防莫不延颈企踵思奋其智力武乃白太后诛曹节等太后犹豫未忍事败曹节矫诏王甫将兵捕收武等武自杀】方武之不受诏驰入步军营召会北军伍校士数千人势犹足以有为也【曹节召尚书官属胁以白刃使作诏拜王甫为黄门令共刧太后夺玺书令中谒者守南宫门絶复道使郑防等持节捕收武等武不受诏驰入步军营与绍共射杀使者召防北军五校士数千人屯都亭下令军士曰黄门常侍反尽力者封侯重赏】张奂北州之人豪素非中人之党可以义动也不能乗机决胜收为己用而乃迟囘达旦使逆贼得与奂等合岂不惜哉【诏以少府周靖与中郎将张奂率五营士讨武夜漏尽王甫将虎贲羽林廏驺都侯劒防士合千余人出屯朱雀掖门与奂等合】何进亲见窦氏之败而不用陈琳郑公业之谏躬蹈覆辙引奸凶而授之柄卒成移鼎之祸进实兆之也【何进与袁绍谋诛宦官主司陈琳入谏曰云云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秪为乱阶进不聴遂召诸屯以诛宦官为言进意狐疑后入为张让等斩之郑太字公业谏进云云进不能用】范乃引天废商之言岂不谬哉【范论曰窦武何进借元舅之资据辅政之权内倚太后临朝之戒外迎羣殀乗风之势卒而事败阉竖身死功顿为世所悲岂智不足而权有余乎传曰天之废商久矣君将兴之斯宋襄公所以败于也】   荀彧【此篇论从曹氏之事】   厉王流彘周召二公共和为政延及宣王卒有中兴之功【史周纪厉王无道出奔于彘二相周公召公行政号曰共和厉王薨太子静长于召公之家二相共立之是为宣王】天下之存亡岂不以其人哉当桓灵之衰其祸未甚于流彘也董卓之乱天之未厌汉徳岂有异于共和之时乎【董卓废灵帝为农王杀太后何氏焚洛阳宫庙范论曰天厌汉徳久矣山阳其何诛焉】而议者谓曹公非取天下于汉其説非也方曹公以彊忍之资因乱假义挟主威以令诸侯其包藏祸心天下庸人知之矣而荀彧间关河兾择其所归卒从曹氏志欲扶义奋谋以舒倒垂之急迹其行事可谓勇智兼人矣乃独不知曹氏之无君乎【范论曰自迁帝西京山东腾沸天下之命倒垂矣荀君乃越河冀间关以从曹氏察其定举措言立策崇明王略以急国艰岂云因乱假义以就违正之谋乎诚仁为已任期纾民于仓卒也】其拒董昭之议何也【董昭等欲共进操爵国公九锡备物宻以访彧彧曰不宜如此事遂寝操心不能平】夫岂诚有忠正之节欤抑欲以晚节盖之欤由前则不智由后则不忠不智不忠而求免于乱臣宜乎其难矣呜呼荀君安得无罪欤观其临大义防大谋操弄彊敌于股掌之间辅成曹氏之霸业至其威加海内下陵上逼乃欲潜杜其不轨是犹扬澜溃隄以成滔天之势而后徐以一苇障之尚可得乎而范犹谓彧有杀身成仁之美吾不知其説也【本传论曰方时运之屯遭非雄才无以济其溺功髙势强则皇器自移矣此又时之不可并也盖取其归正而已亦杀身成仁之义也】   阳城【此篇论其言事虽可取然不可为法】   论及阳城亊谓永叔不取纯夫取之其言曰阳城盖有待而为者也后世犹责之无已其不成人之美亦甚哉此论似近厚曰阳城固可取然以为法则不可裴延龄之欲相其来非一朝一夕何不救之于渐乎至于陆贽之贬然后论延龄之奸佞无益矣【本传裴延龄诬逐陆贽等帝怒甚无敢言城闻曰吾谏官不可令天子杀无罪大臣乃约拾遗王仲舒守延英阁上疏极论延龄罪慷慨引义申直贽等累日不止闻者寒惧城愈励帝大怒召宰相抵城罪顺宗方为太子为开救得免敕宰相谕遣然帝意不已欲遂相延龄城显语曰延龄为相吾当取白麻壊之哭于庭帝不相延龄城力也】观古人退小人之道不然易之姤卦曰女壮勿用取女夫姤一阴生未壮也而曰壮者生而不已固有壮之理也取女则引而与之齐也引而与之齐则难制矣阴者小人之象也小人固当制之于渐也故当阴之生则知其有壮之理其有壮之理则勿用取女可也是以姤之初爻曰系于金柅贞吉有攸往见凶金柅止车之行也阴之初动必有以柅之其制之于渐乎【易姤卦云】盖小人之恶制之于未成则易制之于已成则难延龄之用事权倾宰相虽不正名其为相其恶自若也【延龄本传云云】何更公待其为相然后取白麻壊之邪【上注】然城之所为当时所难能也取之亦是但不可以为法耳   虞舜汉文用刑【此篇论法者天下之公】   因论特防曰此非先王之道先王只是好生故书曰好生之徳洽于民心【书禹谟云】为天子岂应以杀人为已任孟子曰国人皆曰可杀然后杀之曰国人杀之也【梁惠王下云】谓国人杀之则杀之者非一人之私意不得已也古者司寇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聴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宥然后致刑【记王制成狱辞史以狱成告于正正聴之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冦大司寇聴之棘木之下大司寇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聴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又然后制刑又与宥同】夫宥之者天子之徳而刑之者有司之公天子以好生为徳有司以执法为公则刑不滥矣若罪不当刑而天子必刑之宁免于滥乎然此亊其渐有因非独人主之过使法官得其人则此弊可去矣舜为天子若瞽防杀人臯陶得而执之舜犹不能禁也【孟尽心上桃应问曰舜为天子臯陶为士瞽防杀人则如之何孟子曰执之而已矣然则舜不禁与曰夫舜恶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且法者天下之公岂冝徇一人之意尝怪张释之论渭桥犯跸事宜罚金文帝怒释之对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此説甚好【前释之本传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乗舆马惊捕属廷尉释之奏犯跸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我马马赖和柔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廷尉廼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然而曰方其时上使人诛之则已以谓为后世人主开杀人之端者必此言也夫法既曰天下公共则得罪者天子必当付之有司安得擅杀使当时可使人诛之今虽下廷尉越法而诛之亦可也   周世宗家人传【此篇论公义私恩不可偏举】   予读周世宗家人传至守礼杀人世宗不问史氏以为知权【五代史周太祖圣穆皇后柴氏无子养后兄守礼之子以为子是为世宗世宗即位第以元舅礼之而守礼亦颇恣横尝杀人于市有司以闻世宗不问史臣曰予读周史见守礼杀人世宗寝而不问盖进任天下重矣而子于其父亦至矣故宁受屈法之过以申父子之道其所以合于义者盖知权也】予窃思之以谓父子者一人之私恩法者天下之公义二者相为轻重不可偏举也故恩胜义则诎法以伸恩义胜恩则掩恩以从法恩义轻重不足以相胜则两尽其适而已舜为天子瞽防杀人臯陶执之而不释【见上篇注】为舜者岂不能赦其父哉盖杀人而释之则废法诛其父则伤恩其意若曰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法人子亦不可一日而亡其父民则不患乎无君也故宁与其执之以正天下之公义窃负而逃以伸已之私恩此舜所以两全其适也【孟尽心上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防然乐而忘天下】方守礼杀人有司不能执之而徒以闻故世宗得而不问也有如臯陶者执之而不释则虽欲不问得乎哉然世宗取天下于百战之余未易以舜之事望之也然则宜奈何亦寘诸法而已矣法有八议而贵居一焉【礼秋官小司寇以八辟丽邦法附刑罚六曰议贵之辟】为天子父可谓贵矣此礼律之通义也一寘诸法而两不伤焉何为不可哉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十   圣贤论上          杨万里顔子上【此篇论问仁一节】   学至乎大足矣乎曰可以止未可以足也逾乎大则荒故欲止安乎大则忘故患足君子之学至乎大而止矣虽然止而未足者乐心诱之也盖至其大则见其大见其大则乐其大未见则未乐愈见则愈乐乐心之长足心之消也人之未有得而足心生者无怪也彼未尝食熊掌也而强告之以熊掌之美彼固不肯以易脍炙也非安于脍炙而不愿于熊掌也未有以诱其愿而迁其安也人必食熊掌而后知天下之无味学必至大学而后知天下之无学甚矣道之能诱人也至则见见则乐人惟无所乐也有所乐则竞而不厌不厌故力焉而不倦非不倦也忘倦也竞故御焉而益厉挫焉而益振窒焉而益决夺焉而益悲夫如是奚其足奚其足且大学无浅深卑髙之序也有浅深卑髙之序者未离乎小学也【吕与叔大学解云大学之书圣人所以教人之大者见序如此盖古之学者有小学有大学小学之学艺也行也大学之学道也徳也礼乐射御书数艺也孝友睦婣任恤行也自致而至于修身徳也所以治天下国家道也古之教者学不躐等而由小学然后进于大学自学者言之不至于大学所正则不进自成徳言之不尽乎小学之事则不成】何也见其卑则非卑无见见其浅则非浅无见见非卑则卑者不足照也见非浅则浅者不足临也盖有隔而不得见者矣未有不隔而不见不见而有不见者也见则无不见矣而犹卑髙浅深之足存哉虽然至而后见耶见而后至耶吾以为至至焉见次焉平地而观天以为山之端即天也至乎山之端而后见有山而无天闻京邑之丽者谓与里之市无异也至京邑而后见其异耳是故不至不见不见不乐顔渊之问仁夫子一语之间入藩墙去陛级彻堂室而纳之于甚大之地付之以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之事何其大也此君子之所惊也及顔渊领其大请其目则不离于视聴言动之间儆于非礼而已又何其小也此君子之所忽也【语顔渊篇云云】惟其大而不惊此顔子之所以独往小而不忽此顔子之所以独来何也已也者人之欲也礼也者天之理也仁也者性之觉也克而复复而觉人者去而天者还则天髙地下吾性之湛也云行雨施吾性之游也君臣父子仁义礼乐吾性之触也一理彻而万理融当是之时一者非寡万者非众彻者非唱融者非随夫何故吾性之仁无寡也焉得众无唱也焉得随至则皆至不至则皆不至见则皆见不见则皆不见至矣见矣顷刻而天下皆吾仁吾犹迟之而何惊于一日而天下归仁也哉虽然夫子于此遗顔子以其忧者也何也顔子领之而乐既乐而忧忧也者乐之生也非乐之生忧也至其大见其乐而忧乎不得居也儆非礼于视聴言动之间顔子也其求所以居其大者欤孟子曰仁宅也人有闻宅之安而不得至则戚至不得见则戚见矣而又曰吾将卜日而后居则向之戚徒戚而已矣盖见而不居则宅自宅也于吾何有吾亦于宅何有夫子指是宅以居顔子顔子而少缓于居则一动目一揺足而失是宅矣得之之不易失之之不难岂不大哀耶是则顔子之忧也夫子曰吾见其进未见其止嗟乎顔子有忧而夫子无忧矣   顔子中【此篇论终日不违如愚一节】   道可遇而不可传非真不可传也遇则可传不遇则不可传矣何谓遇以吾之有迎彼之有是谓遇遇则不相拒而不遇则不相受不相受而求相传是煑石以求其为粥也薪可尽釡可穿而粥不可成何也粥固石之所必无也天下之事从其有而迎其有则其功易取其无而纳以有则其功难而况于以道传人而传于不相受者耶盖不相受而求其传吾虽挈然有以与之彼则茫然不知所以受之吾虽昭然有以示之彼则暗然不知所以覩之彼非不受不覩也彼固无以受无以覩也举珠玉以授无指而责其不翫指日月以示无目而责其不仰可乎若夫手与目具者惟恐吾之不授不示也授则受示则覩矣不惟授而后受示而后覩也虽不授之犹将取之虽不示之犹将窥之何则彼固有以遇也手与珠玉遇则其取不可禁目与日月遇则其覩不可闭大哉遇乎圣人以道而传于人不有遇之何以传之虽然圣人之于人固不忍以不遇而不传亦不可以不遇而必传不遇而不传天下将以吾为絶不遇而必传天下将以吾为拂拂之则有所不胜而絶之则又有所不悦圣人于此难矣哉以夫子而传顔子顔子之幸耶曰非顔子之幸也夫子之幸也何也夫子之无难也何也遇而非传也夫惟遇而非传是以传而必遇吾尝观夫子与囘言终日而囘不违其契盖如此也【子曰吾与囘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囘也不愚】契原于顺顺原于遇今夫日能消氷而不能消木岂日之乐乎氷而怯乎木哉氷与日相顺顺而契也然则囘与夫子之契岂夫子之言能啓人而顔子之聴能聴人也耶夫子之言能啓人也则难言之童啓矣囘之聴能聴人也则车马轻裘之言入矣【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然则夫子之言言不以言囘之聴也聴不以聴【荘人间世篇囘问仲尼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聴之以耳而聴之以心无聴之以心而聴之以气聴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言不以言则言者天也聴不以聴则聴者亦天也以夫子之天触囘之天以囘之天感夫子之天是惟无合合则遇矣夫何违之有当其未言囘意已传及其既言囘意无外使夫子一笑而囘已领矣而况与之言终日耶或者曰囘何功于后学也参如囘则无孝经矣【史孔子弟子传参字子舆孔子以为能通孝道故授之业作孝经】门人皆如囘则无论语矣【语序鲁论语二十二篇皆孔子弟子记诸善言也】有经而道犹不传也回也日居于韶濩钟磬之侧而弗考弗击使有耳者无闻焉非过欤违生疑疑生问问生道而囘也不违也嗟乎道以言而通亦以言而塞非言之能塞道也失之也一失而为训诂再失而为辞章言之盛道之衰也不有囘之学何以使学者知有妙学哉学者弃其学以学囘之妙学则盛者衰衰者盛矣盛者未衰而衰者未盛曰囘之无功于后学也宜也   顔子下【此篇论不逺复一节】   顔子勇者欤夫子曰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知不善而不能不行无勇也无勇而知知而不去是徒知而已矣是故知之不如勇勇者患不知而已顔子知不善则不复行非勇欤曰非也顔子知之极也勇足为顔子道哉今夫火乐于燥而怒于击愈击则愈怒愈怒则愈乐勃然发于一荧之初而欣然进于不可御之势此其勇非不俊也然势方盛而雨骤至则一息之间至于熄灭寒弃而不能复振有所勇者必有所怯也人之情初而勇久而习终则頽隳委靡而不可起何则情固有所怠也使顔子之于不善勇于去其一怠于罢其二则勇不如怯勇足为顔子道哉是故勇于去不善不若安于去不善勇于去不善则必有所不去安于去不善则无所不去顔子之去不善非勇也安也然则顔子何以能安于去不善曰知之极也鸩之能杀人也明矣而遇鸩以死者夷然饮之而不悟非喜于鸩也非喜则曷为饮曰不知也知则不饮矣天下之善何以异于水之可饮天下之不善何以异于鸩之不可饮然人之于不善明憎之明践之何也岂非天下之不善或有似于善者耶不善之似于善鸩之似于水者也似而不知不知而不疑则亦夷然饮之而死尔甚矣君子之学急乎致其知也知不善如知鸩则终身而不行其不行非有所勉而能亦非有所思而喻思而后喻则夫不喻者必出夫思之所不及勉而后能则夫不能者必乗夫勉之所不继顔子之不为不善固无所不及亦无所不继去思去勉而惟照之以一知故不善之来迎者则败过者则逝攻者则坚彼败且逝故初不能欺而卒不能留吾坚固不可入夫使天下之不善杂至乎吾前而不能欺不能留且不可入则不善之来曷尝有而不知知而复行哉大学曰致知在格物知极其致矣物奚遁焉故曰顔子之知知之极也知而不极犹未免不善之欺飞虫之触牖而求出也其身去牖之外无毫髪之间尔毫髪而有所隔则终日求达而不得达知而不极虽其不知者毫髪也而于圣贤之真知千万里之絶顔子之知极矣岂有毫髪之隔哉有毫髪之隔犹足以为顔子病无毫髪之隔斯足为顔子贺夫子曰顔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所以贺顔子之无毫髪之隔也   曾子上【此篇论孔子传一贯之道一节】   道不可以易言也径则诣差则离道之难言不差之难也夫子称囘之愚参之鲁【囘愚见上篇注参也鲁注鲁钝曾子性遟钝也】而圣人之传乃愚与鲁者得之学者求其説而不得则曰愚与鲁道之资也智与慧性之翳也嗟乎言之似也而差也何也囘之愚夫子盖尝言其如愚而不愚矣则囘之愚岂其真而学者犹以为真也若参之鲁夫子言之未及尽也执夫子未及尽之言而以参为真鲁参又何辞焉虽然参不病也学者病也右愚鲁而左智慧则纳天下之人于荘周之瓦砾佛者之寂灭也【荘知北游东郭子问于荘子曰道恶乎在荘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荘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后汉明帝初闻西域有神名曰佛因遣楚王英之天竺求其道得其术及沙门以求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变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善为宏濶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像】岂不病哉且参之鲁岂其蒙然蚩暗然昧耶子曰吾道一以贯之门人相顾莫知所依据之参也领之以一唯【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蒙然蚩暗然昧者能之乎然则参非真鲁者也非鲁而曰鲁无乃言语之不给文学之未敏欤言语之给文学之敏君子非有废也而非所先盖言语者道之汲而汲者非道也文学者道之寓而寓者非道也言语之不给曰鲁可也文学之不敏曰鲁可也而鲁非道之贼也非道之贼而亦非道之资人之资有所明有所能能者事之资也明者道之资也参之鲁者短于能者也非事之资而已矣非事之资而移以为道之资道固无用于能而亦何用于不能哉谓能可以入道者妄也谓不能可以入道者大妄也道则有可以入者矣曰明是也参也能之短而明之卓则其为道之资者以其卓者也今也取其短者而谓为道之资又欲去其卓者而谓为性之翳不知其所谓翳者乃参之所以为资而其所谓资者乃参之无所用于道者也今夫锥之鋭刀之利此物之敏者也然其能不出于锥刀之用而已穷日之力以莹焉曾不能以烛跬步至于镜其规不盈尺而天地之大万象之众秋毫之微一照而洞见焉以为镜往而镜未始往以为物来而物未始来非往也而无拒也非来也而无逃也则明之功也锥刀有是哉虽然镜之明也反而照焉则与锥刀何择曾子之心镜也曾子之心非镜则一以贯之之妙何以一照而洞见也则其所谓鲁者亦不能为锥刀之敏而已不能为锥刀之敏而以为道之资则锥刀之钝者亦可以为镜乎且人之学于道惟根于一明也去明则于道何彻焉谓智慧为性之翳则是欲反镜以求照也岂不误天下之后学哉故曰言之似也而差也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语先进篇云】门人之敬不敬于吾子路无所损益也而门人可怜也圣人之言不心造其微而貎执其粗圣人安能一一而尽也哉子曰参也鲁夫子未及尽也而参遂为真鲁嗟乎参真鲁也参何病哉学者不学参之非鲁而学参之鲁参误学者耶学者自误耶   曾子中【此篇论日三省吾身一节】   学道者必有以用道也学之而无所用之则亲见尧舜周孔而无所觌博极诗书礼乐易春秋而无所涉洞贯仁义忠信而无所归何也尧舜周孔道之人也六经道之林也仁义忠信道之器也见其人极其林洞其器谓之不学道不可也谓之学道亦不可也学则学矣用则未有以用也布之可以温故人取之以衣其身粟之可以饱故人取之以实其腹今且有人积布而不衣藏粟而不食则虽积藏如丘山而夫人者不免于冻馁而死矣夫布与粟如丘山而不免于死非不富之罪也富而不用其富之罪也学道而不用安以道为哉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此曾子之始学也彼固有所用之也然则曾子之用何所用用之者体之也体之者身之也学道而至于体之以身夫然后道为吾之有矣故夫世之学道者吾见其学道矣未见其有夫道也学而不能有则道自道我自我也夫惟道即我而我即道者可以言道为我之有矣曾子之三省其身非省其身也省其身与道之一二也身与道果一也曾子之幸也若犹二也曾子其得不省乎省之则不二矣且夫身与道为二者岂身非道而道非身哉道与身为一者又岂道自外至而身从中受哉谓身非道则身安得有夫道谓道非身则道安得有于身谓道自外至则有所至必有所见谓身从中受则有所受必有所盈迎其至而无见也反其受而无盈也则道非自外至而身非从中受也道非外而身非内则不可谓身非道而道非身也身与道本一也一而二者不察之过也二而一者察之功也子思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上下察也【记中庸云】人之一心察之之妙上际于天下极于渊无一理之逃也而况于反是察而用之于吾身之道乎匹夫有璧而偿之于家既久而偶忘之不胜其困而假匄于其邻自以为天下之至贫也而不知其冨也三年而忽忆其璧也出而鬻之一朝而获千金夫千金非自外至也匹夫之所自有也有千金而困于贫既贫则富则察与不察也当其不察璧亦不亡及其既察璧固自若道也者吾身之璧也学者有璧而弗察弗察而忘者也曾子者有璧而日察之日察之而日忆之者也为人谋而忠与朋友而信传道而必习学者岂无是哉有而不有者谁之过欤曾子一日而察者三岂有脱而不存也哉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知备而不知反宜学者之无所乐也曾子三省之学惟孟子传之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