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俚曲集 - 第 98 页/共 121 页

朝廷家发了兵足有十万,这一回不寻常胜败关天。大家要抖精神出马大战:一个往西闯,一个往东钻,我冲他的中营,杀他个细布卷! 二位贤弟,各加小心。请了!并下,金总兵上 俺领着雄兵马足足十万,安排着一行人平躁三山!裹将来就会飞也难逃窜,一齐杀将去,休要放松宽!若走脱一个,剜了两只眼!离山不远,各人小心!众人大喊一声,吩咐催马走动些。忽然号炮一声,两大王左右杀出,三军大乱,赶杀下去。任大王领兵杀到,与金总兵顶头相遇。金总兵大呵山贼!如何用奸计,摇乱我三军?看我取你首级!大战一回,任大王拍马就走。金总兵说好反贼!那里走?赶将下来。追了数里,任大王回马说好好不识世务!我看初来,让你一阵,如何只顾逞强?看我枭你的首级!两个又战 金傻子你不要只顾作怪,这一回要叫你甲卸盔歪!你可也不知道大王的利害!我这里一枪去,你那里一枪来,弄掉了你乜吃饭的家伙,难把架儿摔。 金总兵喝啶!我誓要杀你这反贼,以解我恨!任大王又败,金总兵又赶。正赶之间,落坠陷坑,一骨碌张下马来,一群偻罗将他绑缚起来。金总兵大叫要杀便杀,待绑老爷怎的!任大王也不理他,绑起来,抬上山去了 金总兵甚枝挣极难招架,若合他讲兵法知道甚么?全不顾生合死人皆怕,到处得了胜,就说是通家。俺略施一点小计,捉了个活二傻。 到了山上,任大王亲自给他解绑,说,惊唬呀!金总兵大声说道偶中奸计,我唬甚么!大王说拿酒来,给金老爷压惊。金总兵说我不吃乜贼酒!倒是快些杀了,甚自在。任大王说你不过一勇之夫,敌一人而已,你能怎么?金总兵说你敢合我斗力么?任大王笑道你忒也自大了。快拿兵器来,咱以棍当刀罢,看刀伤了性命。金总兵说刀枪甚好。任大王说我原是个好意,怕那刀枪锋利。每人拿起了一个棍。赵胜说不用战斗。我拿着这棍在此坐着,你若夺了去,我就服你是条好汉。金总兵果然就夺。赵胜全然不动。金总兵使的汗流气喘,被赵胜送了个仰面朝天。都哗然大笑。金总兵气的啡啡的说你敢合我斗兵器么?李杰拿过棍来说我是山上个铺囊的,你赢了我,再着强些的合你比并。二人斗了三合,李杰架住说不好。咱不过耍耍,你来的狠狠的,是要着实的下手么?金总兵大叫说实落下手,谁让的谁!两个又战了几合,被李杰一棍打倒。任大王慌忙扶起,说道亏了不是兵器。金总兵被打的重了,直不起腰来。李杰忙给他捶腰,说得罪得罪!金总兵满面羞惭。任大王说吃了酒饭,可送金将军下山。金总兵说既不见杀,即还我马来。偻卒牵了马来,说道这马在坑里抷瘸了。金总兵骑上瘸马,下山而去。三大王大笑而回 诗曰:傻子负疼归去,见人谁敢说嘴; 借问此行何似?人马两条瘸腿。 第三十回 鸿渐廷争 二秀才上俺为那招安的事情,来求张鸿老,未知何如。走了十来天,才来到京都。你看城池宫殿,好威武也! [耍孩儿]看京城大规模,皇城耀的这眼也乌,半天宫闽无其数。南京绸缎千家卖,百十个大店卖珍珠,一条街多少食店铺!你看那人烟热闹,不枉了帝阙皇都! 听的说鸿老住在右大人胡同,前面便是。那不是他的老家人王孝来了?见介,王孝说二位相公几时来的?二秀才说适才进京。敬来望爷,烦报一声。答应是。张鸿渐上,家人报道家里有二位相公来见。鸿渐说快请。王孝跑出来说老爷有请。二人进门,鸿渐已是迎出来,拱手说道客房里作揖。二人就待下跪,鸿渐忙还礼。起来坐下,二人问了安。鸿渐说久不相见,向来在何处?二人说一言难尽了。 问充军上辽阳,路遇着任大王,杀了官差把俺放。又赠盘费个数两,教俺归去务农桑。不敢归,恐怕仇人撞,只等到郊天大赦,俺可才同返故乡。 鸿老说这两日朝中正议论这一伙强寇,昨日败了官兵,不日要发大兵二十万,要去剿灭他。周秀才说这人仓卒难以剿灭,他智勇双全,远近百姓都委服他。有冤枉事不去告官,到去告他,他就能兴利除害。 上下官一样昏,只知道爱金银,官司半年还不问。上堂只把火耗打,使一个钱是抽条筋,全无皂白只胡混。若告在大王案下,立刻儿斩杀留存! 因此左近的官员,都不敢大贪,怕他兴兵问罪。 他又义他又仁,只杀奸贼爱好人,不伤天理人心顺。他有万夫不当勇,胸中兵法又如神,对大敌也敢冲前阵。若得他招安受职,边塞上能立奇勋。 若是招安了,倒可以给朝廷出力。鸿老说我听的说』口府院招安了两次,他不肯投降。秀才说那军门招安他,朝廷又不知道,他如何肯服?如今得差一位大臣,奉旨招安他,想他也没有梗处。听的许仁庵说,老先生曾上过本,不知那本稿上甚么言语?求那稿儿一看。鸿老说我何曾上本来!就是在朝房里,说到招安,便与人议论不合。昨日金总兵败了,此时正求添兵。添上兵将胜了,也不免损伤大队;若再不胜,一发损了威重。二秀才说 那大王智谋多,断不肯束手缚,杀他俩也自己伤一个。况他能战不曲缕,百万兵他也战百合,天兵只怕一脚错。倒不如招安为上,老先生意下如何? 鸿老说我原有此意。一来是许仁庵话不详细,二来是主征者多不知深浅,妄行启奏。设或他不受招安了,他再有差池,这个关系不小。二位兄长每日见他,知他情性,可以保的稳么?秀才说若是圣上准了本,俺两个就去说他。 若圣上允招安,俺先去说三贤,他单骑来相见。不必多代人合马,此行只消一员官,他性情直壮无更变。但得个贤良君子,才可以取信三山。 鸿老说朝中有人,就是这等。二位兄台上书房安歇,待我修本,明晨就上。同下 张鸿渐上呀,天已黎明,文武将到。待俺上朝。 戴朝帽整衣裳,骑大马上朝堂,出门已是东方亮。有意民生合国计,就该当面奏君王,不合众论无妨帐。前已是纷纷争辨,这一回不用商量。 黄门官上云宫中催晓箭,殿上整朝仪,净鞭三下响,文武拜丹墀。金钟三下,万岁登殿来也。朝廷坐了金銮殿,百官朝罢,皇帝便问山里那伙强寇,原说是伙毛贼,怎么这样猖獗?兵部尚书毛义奏说原是金英忽略了。他请再发兵二十万,自然一扫荡平。他就有三四万人,也不成气候,何劳万岁虑。鸿渐急走上去,跪下说自臣看来,不如招安为妥。臣有本章,请万岁过目。升上本去,看了一遍,便问众文武,以为何如?毛尚书说万万不可! 讲招安这计差,那山贼井底蛙,不知天勾多么大。如今选兵添将去,平躁了三山值甚么!毛贼难说征不下。败一阵便讲合好,也恐怕被人笑话。 张鸿渐说你听我说。招安有四利,添兵有四害。 你这话大不然,虽费不着你家钱,添上兵就得几百万。况且杀人一万个,自家也要损三千,兵到处百姓遭涂炭。贼也有长才可用,我才说不如招安。 毛尚书厉声说这征贼惜的费么?张鸿渐说费还是小事。我且问你:能必然平了么?毛尚书说必然平了!鸿渐说你自己去么?毛尚书说招安你自己去么?鸿渐说我就去。你敢答应一声么?毛尚书说有甚么不敢!旁里惟有户部尚书说张逵说的是。一班武臣都说毛义说的是。皇帝说那贼有三四万,发十万兵便不少,何必多添兵,耗费军粮?毛义,你可亲去监军。谁可同你从征呢?毛义说总兵赵勇!副将刘奇。皇帝说可宣他即日起行。毛义说臣部中事烦,教他两个去罢。鸿渐说你主着要征,必是胸中有了成算,你不去成不的。况且上奉君命,你还要躲奸?成了就是你的功,败了就是别人的罪? 既然说贼易平,必是你兵法精,殿头况奉君王命?成了便就是你的计,差一筹就归罪赵总兵,这机关到底不干净。你来回三。月奏凯,我得罪登门负荆。 皇帝说毛义既有成算,亲去指挥指挥也好。今日就行。毛义领旨下殿。出了朝门,赵总兵合刘副将便来参见。毛义吩咐各营里点兵,今日还要起行。二人答应了一声得令。下。毛义说今日吃了张逵的大亏,罢了,罢了!有这十万人马,两个拿他一个,料想也不差的。下。张鸿渐到了家,对二位秀才说其事不成。在圣上面前,合毛义啕了多少气,叫他自己领兵去了。看他分了胜负,再作道理。二位秀才说事已不成,俺二人就此告别了,回去家中,听候便了。鸿老说再住几日何妨?二人说已是厚扰太多了!鸿老分付每人赠路费银十两。遂说倘用着二位,我自有信到。请了。 诗曰:利害分明漫说陈,是非已听圣明君; 虽然胜败难先料,已是伤财又害民。 第三十一回 再征三山 毛尚书上云尚书领兵坐团营,部下貔貅兵百万,剑戟丛中人杀战,麒麟阁上俺标名。俺乃尚书毛义。吃张逵的横亏,叫俺领兵去征战,也罢了。俺统着十万大兵,又打上赵勇善於用兵,刘奇一员猛将,那见的不能成功?况有五百亲丁,走马善射,护着我一人,甚么相干,甚么相干! [桂枝香]尚书部院,领兵十万,赵总兵足智多谋,刘副将骁勇敢战,平躁三山,教张逵浑身是汗!宝刀出鞘,雕弓上弦,破上两个拿一个,管取鞭敲金镫还。 任大王上着人拿令箭去传两位寨主,可到了么?答应刚才到此。大王说朝廷差了个尚书,领了十万兵来,二弟可晓的么?答应知道。任大王说那尚书知道甚么;只是那赵勇,他曾上过大阵,可要提防他。他因着金傻子败了,必定意料三山人马都在一处,他必然留下毛尚书屯兵山下,那二将却分兵捣那两山的巢穴。您二位回去,率领人马都在途埋伏,他若来时,放他过去。我在山头嘹望,他兵出营后,我领三千铁甲,直闯他的中营;二将听的喊声起,知是中营有失,必定回马救护。等他兵过,你可赶杀回来,叫他首尾不能相顾,咱却一味乱杀,那时毛义可擒矣。各人安排,不可怠慢。我也要去途中埋伏,不在山寨了。二人呐喊一声得令!并下 尚书毛义,全凭声势,听说他依仗威灵,见了人好喘粗气,把三山会齐。俺这里略施小计,那尚书虽大,兵年何知?将来胜负还无定,先要砍倒他坐纛旗! 大小三军,跟我山后埋伏。众人大喊一声,下。毛尚书领兵前行,传令道前离贼不远,就此安营。平原无碍,安营下寨,密匝匝燕雀不飞,齐臻臻天神还赛,把旌旗摇摆,教贼人魂飞天外。绕山三匝,无缝可开,任你走上云霄外,也要腾云拿回来。 赵、刘二将上,毛尚书问道二将有何高见?赵勇说他知道大兵来到,必然调集东西二山的精兵,保守山寨,那两处的人马,必定不多。那金英来时,他三山的贼俱在一处。依小将的愚见:趁夜间他料咱远来乏困,不作准备,俺两个分兵直捣他两山的窝巢,取他的辎重粮草,烧了他的房帐,荡平两山,先去了他的翼毛。老爷只坐定团营,营中的勇壮不少,把守山口,不放他下山救护便了。毛尚书呵呵大笑说此计大妙!二人领兵而去。毛尚书说赵勇真是将才!俺保举的不差。 计谋一定,那有不胜?只要把山径守牢,不依他下山救应。按大炮扑咚咚,又打上箭长弓硬,两山无救,扫荡贼营。虽然不得全平定,也算初来第一功。 那山后剔陡石崖,不用招架的,就是前三面出路,须用车辆树头紧紧塞断;却安下大炮、弓箱、鸟枪、轮流看守。众喊一声。又问山上有甚么动静?答应并无动静。毛尚书说既然如此,待老爷解衣摘帽,略卧片时。如有消息,报我知道。答应是。方才睡倒,有人来报有兵马行动。毛尚书跳起来说呀!山上既无动静,兵马何来? 想是二将回来了。又报贼兵杀来了,老爷快上马!毛尚书歪帽披衣。众人说道给您的衣帽,都快穿上!穿还未了,任大王杀进营来,声声呐喊,各人四散逃走,并下。赵勇听的杀声,说呀!俺已是将近贼巢,远听的喊杀之声,只怕中营有失。待俺回去。才走了半里,忽然李杰杀出。赵勇慌忙且战且走,下。刘奇正往前进,有人来报中营已被贼劫了!刘奇听说,疾忙撤兵回去救援。才待放马,赵胜杀出,大喊一声,把行阵冲乱。刘奇大怒,大骂山贼!看我取你!战了三合,黑影里被喽罗一挠钩,拉下马来。待要绑缚,他抽刀自刎而死。那些兵卒杀了大半,其馀逃散,下。任大王赶杀众兵。喽罗大喊一声拿住毛尚书了1任大王说既拿住毛尚书,鸣金收兵。下。赵勇奔上,跌足槌胸说果然中营丧失,兵将四散。毛老爷必被擒获,俺怎么回覆圣上?不如自刎罢了!抽出刀来,被众人夺去。有败兵逃回禀道刘副将自刎了!赵勇又哭说要这性命怎的!众人说老爷还是跟寻毛老爷的下落。如今残兵还有几万,还可以迎敌,咱向南寻找才是。众下。任大王大笑道那毛尚书来,被俺略施小计,只杀的四散奔逃。有功的快来报功。一兵卒说我拿住的毛尚书在此。大王说代上来。一人代上前跪倒。大王说看你貌相,不像一个尚书。那人说实实不瞒,小的是贾成。大王说奇怪!怎么假充尚书?贾成说毛老爷恐防有失,俺一班六个,都有胡须,叫俺都穿着他的衣服。大王说毛老儿虽则无谋,倒也诡诈。又一卒上来说代了毛尚书在此。大王向贾说他是个真的么?贾成说他是尤位。那卒子说你说你是真的,怎么又是假的?尤位说我说是假的,就来不到这里,便割了首级了。大王大笑 好谋好计,央人代替,俺只说擒住魔王,一霎时两个毛义。这事出奇,眼睁睁被他逃避,如鱼脱网,马不停蹄。想来天数该如此,事到而今后悔迟。 把这两个假的,那脸上都刺有尚书毛义四个字,放他回去。众喊一声,将二人押下。两山寨主都来献功。任大王起来说有劳二位贤弟。下山一战,官兵四散,可惜这个毛贼,眼睁睁教他逃窜!天数当然,必着他心惊胆战。喽罗犒赏,把酒成欢。这回毛贼魂灵怕,再来恢复难上难! 两山寨主献上人头。任大王问道这是何人之头?答应是刘副将。任大王说不该杀他,只当活捉。赵胜说安心要绑缚,他便自刎了。任大王说罢了罢了!若天子震怒,咱只杀出关外去便了。咱且饮酒去。下。赵勇道便一路想来寻那老爷,也免不了失机的重罪。这人马还有多少?众应道两营还有二万馀。赵勇说还可成功。今日且图一个将功折罪。快回去。我料他山中得意,必然大吹大擂,不得准备。着几个能的爬过墙去,先到粮草厂里,放起火来,开了他的寨门,我领兵齐进,可以捉住贼头。众应道老爷吩咐,不敢不从。下。三大王开怀畅饮。赵胜大醉睡倒。任大王说赵贤弟酒量不佳,便已大醉。咱也各人休息罢。有人来报草厂里失了火了!任大王说快牵马来。不是失火,必是贼兵。快去点上信炮。连放了两声大炮,任大王合李杰上了马。赵胜推摇不醒。那官兵已是杀人。任大王在前,李杰在后,杀将出来。说这一条小路无人,就此下山。 那东山头目听的信炮,代了三千人马。任大王说不必上山,有西山的人那边攻打。你可留一千人在此呐喊,以助声势。你领三千人从我去前边埋伏。众下。赵总兵代领人马,杀入山寨,绑了赵胜。大小喽罗,四散奔走。忽听擂鼓呐喊,说救兵来了!急忙收括了金银,引兵下山。两山人马,截住厮杀。赵勇当先杀出。两军混战一阵,且战且走。任大王大喝一声,把行伍冲乱。赵胜绑在马上,杀散官兵,夺将过来,割了绳索,还有醉气。两大王率兵乱杀。赵总兵前后不能相顾,才拨马逃走而去。任大王赶杀数里,方才收兵回山. [雁儿落带得胜令]一刀刀俱砍着硬头颅,一枪枪俱攘着楦泛肉,腥登登只杀的血成渠,乱穰穰只死的尸满路。那将军心也服,那官兵骨也酥。贼徒这一回却难放,分胜负几也么乎,山上窝巢一旦无! 也是俺自己粗心,受此大祸,他却也不曾占了便宜去。山上火未必息灭,可便速速回山救火。下。毛尚书道这贼好利害!俺几乎性命不保。不知离山几十里了?毛尚书说俺走的人困马乏,可以下马歇息,下马歇息,再作打算。方才坐定呀,听后边鸾铃响亮,若是贼兵追来,咱尽数人性命休矣!我身饥乏,不能动履,只是由命而已。赵总兵道谁想又吃了一场大亏!一个贼头被他夺去,空割了些首级,成甚么功劳!前哨来报毛老爷在前边。赵总兵走近前,下马相见。毛尚书说你如何来到如今?赵总兵说一言难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