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画论类编 - 第 3 页/共 14 页

《绘境》张璪撰   《画评》顾况撰   《续画评》刘整撰   《公私画录》裴孝源撰   《画拾遗录》宝蒙撰   《画山水录》吴恬一名玠   《唐朝名画录》朱景真撰   《历代名画记》张彦远撰   《画山水诀》荆浩一名洪谷子撰   《梁朝画目》亡姓名   《广画新录》蜀沙门仁显撰   《益州画录》辛显撰   《江南画录》亡姓名   《江南画录拾遗》徐铉撰   《广梁朝画目》皇朝胡峤撰   《总画集》黄林复撰   《本朝画评》刘道醇篡符道撰   叙本朝求访   画之源流,诸家备载。爰自唐季兵难,五胡乱离,图画之好,乍存乍失。逮我宋上符天命,下顺人心,肇建皇基,肃清六合。沃野讴歌之际,复见尧风,坐客闲宴之余,兼穷绘事。大宗皇帝钦明濬哲,富艺多才。时方诸伪归真,四荒重译,万几丰暇,屡购珍奇。太平兴国间,韶天下郡县搜访前哲墨迹图画。先是荆湖转运使得汉张芝草书,唐韩干《马》二本以献之。韶州得《张九龄像》并文集九卷表进。后之继者,难可胜纪。又敕待诏高文进、黄居寀搜访民间图画。端拱元年,以崇文院之中堂置秘阁,命吏部侍郎李至兼秘书监,点检供御图书,选三馆正本书万卷实之秘监。以进御退余藏于阁内。又从中降图昼并前贤墨迹数千轴以藏之。淳化中阁成,上飞白书额,亲幸召近臣纵观图籍,赐宴。又以供奉僧元霭所写《御容》二轴藏于阁。又有天章、龙图、宝文三阁,后苑有图书库,皆藏贮图书之府。内阁每岁因暑伏曝熭,近侍暨馆阁诸公,张筵纵观,图典之盛,无替天禄、石渠、玅楷、宝迹矣。   叙自古规鉴   《易》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又曰:“象也者像此者也。”尝考前贤画论,首称像人。不独神气骨法、衣纹向背为难,盖古人必以圣贤形像、往昔事实,含毫命素,制为图画者,要在指鉴贤愚,发明治乱。故鲁殿纪兴废之事,麟阁会勋业之臣。迹旷代之幽潜,托无穷之炳焕。昔汉孝武帝欲以《钩弋》赵婕妤少子为嗣,命大臣辅之。惟霍光任重大可属杜稷,乃使黄门画者,画周公辅成王朝诸侯以赐光。孝成帝游于后庭,欲以班婕妤同辇载。婕妤辞曰:“观古图书圣贤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幸。今欲同辈,得无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又尝设宴饮之会,赵李诸侍中,皆引满举白,谈笑大噱。时乘兴幄坐,张画屏风,画纣醉踞妲己作长夜之乐。上因顾指画问班伯曰:“纣为无道,至于是乎?”伯曰:“《书》云:乃用妇人之言,何有踞肆于朝。所谓众恶归之,不如是之甚者也。”上曰:“苟不若此,此图何戒?”伯曰:“沉湎于酒,微子所以告去也。式号式謼,《大雅》所以流连也。谓书淫乱之戒,其原在于酒。”上喟然欺曰:“久不见班生,今日复闻谠言。”后汉光武明德马皇后美于色,厚于德,帝用嘉之。尝从观画虞舜,见娥皇女英,帝指之,戏后曰:“恨不得如此为妃。”又前见陶唐之像,后指尧曰:“嗟乎,群臣百僚,恨不得为君如是。”帝顾而笑。唐德宗诏曰:“贞元己巳岁秋九月,我行西宫,瞻宏阁崇构,见老臣遗像,顒然肃然,和敬在色。想云龙之叶应,感致业之艰难,睹往思今,取类非远。”文宗大和二年自撰集《尚书》中君臣事迹,命画工图于太液亭,朝夕观览焉。汉文翁学堂在益州大城内,昔经颓废,后汉蜀郡太守高朕复缮立,乃图书古人圣贤之像及礼器瑞物于壁。唐韦机为檀州刺史,以边人僻陋,不知文儒之贵。修学馆,画孔子七十二弟子、汉晋名儒像,自为赞,敦劝生徒,繇兹大化。夫如是岂非文未尽经纬而书不能形容,然后继之于画也!所谓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亦宜哉。   论制作楷模   大率图画风力气韵,固在当人,其如种种之要,不可不察矣。画人物者,必分贵贱气貌,朝代衣冠,释门则有善巧方便之颜,道像必具修真度世之范,帝皇当崇上圣天日之表,外夷应得慕华钦顺之情,儒贤即见忠信礼义之风,武士固多勇悍英烈之貌,隐逸俄识肥遯高世之节,贵戚盖尚纷华侈靡之容,帝释须明成福严重之仪,鬼神乃作丑[者+鬼]驰趡之状,士女宜富秀色婑媠之态,田家自有醇甿朴野之真;恭骜愉惨,又在其间矣。画衣纹林石用笔全类于书。画衣纹有重大而调暢者,有缜细而劲健者。勾绰纵掣,理无妄下,以状高侧深斜,卷摺飘举之势。画林木者,有樛枝挺干,屈节皴皮,纽裂多端,分敷万状,作怒龙惊虺之势,耸凌云翳日之姿,宜须崖岸丰隆,方称蟠根老壮也。画山石者,多作矾头,亦为凌面,落笔便见坚重之性,皴淡即生窊凸之形。每留素以成云,或借地而为雪,其破墨之功,尤为难也。画畜兽者,全要停分向背,筋力精神,肉分肥圜毛骨稳起,仍分诸物所禀动止之性。画龙者,析出三停,分成九似。穷游泳蜿蜒之妙,得回蟠升降之宜,仍要騣鬣肘毛,笔画壮快,直自肉中生出为佳也。画水者有一摆之波,三摺之浪。布之字之势,分虎爪之形,汤汤若动,使观者浩然有江湖之思,为玅也。画屋木者,折算无亏,笔画匀壮,深远透空,一去百斜。如隋、唐、五代已前,洎国初郭忠恕、王士元之流,画楼阁多见四角,其斗栱逐铺作为之,向背分明,不失绳墨。今之画者多用直尺,一就界画,分成斗栱,笔迹繁杂,无壮丽闲雅之意。画花果草木,自有四时景候。阴阳向背,笋条老嫩,苞萼后先,逮诸园蔬野草,咸有出土体性。画翎毛者,必须知识诸禽形体名件,自觜喙口脸眼缘,丛林脑毛,披蓑毛,翅有梢翅,有蛤翅。翅邦上有大节小节,大小窝翎,次及六梢。又有料风、掠草,散尾、压磹尾、肚毛、腿[(祷-寿)+夸]、尾锥。脚有探爪、食爪、撩爪、托爪、宣黄八甲。鸷鸟眼上谓之看棚,背毛之间谓之合溜。山鹊鸡类各有岁时苍嫩、皮毛眼爪之异。家鹅鸭即有子肚。野飞水禽,自然轻梢。如此之类,或鸣集而羽翮紧戢,或寒栖而毛叶松泡。已上具有名体处所,必须融会,阙一不可。设或未识汉殿吴殿,梁柱斗栱,叉手替木,熟柱駞峰,方茎额道,抱间昂头,罗花罗幔,暗制绰幕,猢狲头,琥珀枋,龟头虎座,飞詹扑水,膊风化废,垂角惹草,当钩曲脊之类,凭何以画屋木也。画者尚罕能精究,况观者乎!   论气韵非师   谢赫云:“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像形,四曰随类傅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摸移写。”六法精论,万古不移,然而骨法用笔以下五法可学,如其气韵,必在生知,固不可以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到,默契神会,不知然而然也。尝试论之,窃观自古奇迹,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依仁游艺,采賾钩深,高雅之情一寄于画。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之又神而能精焉。凡画必周气韵,方号世珍。不尔,惟竭巧思,止同众工之事,虽曰画而非画。故杨氏不能授其师,轮扁不能传其子,系乎得自天机,出于灵府也。且如世之相押字之术,谓之心印。本自心源,想成形迹,迹与心合,是之谓印。爰及万法,缘虑施为,随心所合,皆得名印;蚓乎书画,发之于情思,契之于绡楮,则非印而何?押字且存诸贵贱祸福,书画岂逃乎气韵高卑?夫画犹书也,扬子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   论用笔三病   又画有三病,皆系用笔。所谓三者:一曰板,二曰刻,三曰结。板者腕弱笔痴,全亏取与,物状平扁,不能圆浑也;刻者运笔中疑,心手相戾,勾画之际,妄生圭角也;结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物凝碍,不能流畅也。未穷三病,徒举一隅。画者鲜克留心,观者当烦拭眦。   论曹吴体法   曹吴二体,学者所宗。按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称北齐曹仲达者,本曹国人,最推工画梵像,是为曹,谓唐吴道子曰吴。吴之笔,其势圆转而衣服飘举。曹之笔,其体稠叠而衣服紧窄,故后辈称之曰:“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又按蜀僧仁显《广画新集》言曹曰:“昔竺乾有康僧会者,初入吴,设像行道,时曹不兴见西国佛画仪范写之,故天下盛传曹也。”又言吴者起于宋之吴暕之作,故号吴也。且南齐谢赫云:“不兴之迹,代不复见,惟秘阁内一龙头而已。观其风骨,擅名不虚。”吴陈之说,声微迹暧,世不复传。至如仲达见北齐之朝,距唐不远,道子显开元之后,绘像仍存,证近代之师承,合当时之体范。况唐室已上,未立曹吴。岂显释寡要之谈,乱爱宾不刊之论。推时验迹,无愧斯言也。   论吴生设色   吴道子画,今古一人而已。爱宾称前不见顾陆,后无来者,不其然哉!尝观所画墙壁卷轴,落笔雄劲,而傅彩简淡。或有墙壁间设色重处,多是后人装饰。至今画家有轻拂丹青者,谓之吴装。   论古今优劣   或问近代至艺与古人何如?答曰:“近代方古多不及而过亦有之。若论佛道人物,士女牛马,则近不及古;若论山水林石、花竹禽鱼,则古不及近。何以明之?且顾陆张吴中及二阎,皆纯重雅正,性出天然。吴生之作,为万世法,号曰画圣,不亦宜哉!张、周、韩、戴气韵骨法,皆由意表。后之学者,终莫能到。故曰近不及古。至如李与关、范之迹,徐暨二黄之踪,前不藉师资,後无复继踵,借使二李三王之辈复起,边鸾、陈庶之伦再生,亦将何以措手于其间哉!故曰,古不及近。是以推今考古,事绝理穷,观者必辨金鍮,无焚玉石。         后山谈丛论画   宋陈师道撰   欧阳公像,公家与苏眉山皆有之,而各自是也。盖苏本韵胜而失形,家本形似而失韵。失形而不韵,乃所画影尔,非传神也。   蜀人勾龙爽作《名画记》,以范琼、赵承祐为神品,孙位为逸品。谓琼与承祐类吴生而设色过之,位虽工不中绳墨。苏长公谓彩色非吴生所为,二子规模吴生,故长于设色尔。孙位方不用矩、圆不用规,乃吴生之流也。余谓二子学吴生而能设色,不得其本,故用意于末,其巧者乎?   阎立本观观张僧繇江陵画壁曰:“虚得名尔。”再往曰:“犹近代名手也。”三往于是寝食其下,数日而后去。夫阎以画名一代,其于张高下间耳,而不足以知之。世之人强其不能而论能者之得失,不亦疏乎?   李公麟云:“吴画于张而过之。”盖张守法度而吴有英气也。   眉山公谓孙知微之画,工匠手尔。   太祖阅蜀宫画图,问其所用。曰:“自以奉人主尔。”太祖曰:“独览孰若使众观耶?”于是以赐东华门外茶肆。      景迂论形意   宋晁说之撰   画写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         守昌论精简   宋葛守昌撰   夫画,人之为此者甚多,其誰不欲擅名?大抵形似少精,则失之整齐;笔墨太简,则失之阔略。精而造疏,简而意足,惟得于笔墨之外者知之。         敦礼论画功用   宋张敦礼撰   画之为艺虽小,至于使人鉴善劝恶,耸人观听,为补益其侪于众工哉?         北山论郑虔阎立本优劣   宋郑刚中撰   唐人能画者不敢悉数,且以郑虔、阎立本二人论之,其用笔式拙不可得而考,然今人借或持其遗墨售于世,则如古君子,先虔而后立本无疑,何则?虔高才在诸儒间,如赤霄孔翠,酒酣意放,搜罗物象,驱入豪端,窥造化在则见天性;虽片纸点墨,自然可喜。立本幼事丹青,而人物阘茸,才术不鸣于时。负惭流汗,以绅笏奉研;是虽能模写穷尽,亦无佳处。余操是说,以验今人之画,故胸中有气味者,所作必不凡,而画工之笔,必无神观也。      质甫论形神   宋袁文撰   作画形易而神难。形者,其神采也。凡人之形体,学画者往往皆能,至于神采,自非胸中过人,有不能为者。《东观余论》云:“曹将军画马神胜形,韩幹画马形胜神。”又《师友谈纪》云:“徐熙画花传花神,赵昌画花写花形。”其别形神如此。物且犹尔,而况于人乎?      记隐士画壁   宋康与之撰   毕少董言:国初修老子庙,庙有吴道子画壁,老杜所谓:“冕旒俱秀发,旌斾尽飞扬”者也。官以其壁募人买,有隐士亦妙手也,以三百千得之。于是闭门不出者三年,乃以车载壁,沉之洛河。庙亦落成矣,壁当再画。郡以请隐士,隐士弗辞。有老画工夤缘以至者,众议推当画东壁。隐士以让画工,画工勿敢当,让者再,议者三,隐士遂就东壁   画天地。隐士初落笔作前驱二人,工就视之,不语而去。工亦画前驱二人,隐士往观,亦不语而返。于是各解衣般礴,惨淡经营,不复相顾。及成功来观,其初有不相许之色,渐观其次,迤逦咨嗟击节,及见辇中一人,工愧骇下拜曰:“先生之才不当与某为辈。”于是焚作具,不复敢言画矣。或问之,工曰:“前驱贱役也,骨相当瞋目怒髯,可比騶驭;近侍清贵也,骨相当清奇宠秀,可比台阁;至于辇中人则帝王也,骨相当龙姿日表,可比至尊。今先生前驱,乃作清奇宠秀,某窃谓贱隶若此,则何足以作近侍近侍纵可强力少加,则何以作辇中之人也?若贵贱之状一等,则不足以为画矣。今观先生所画前躯,乃吾近侍也;所画近侍,乃吾辇中人也;洎观辇中之人,其神宇骨相,盖吾平生未尝见者。古图画中,亦未之见。此所以使吾惭愧骇伏。”隐士曰:“此画天上人,非人间人也。尔所画,怒目虬髯,则人间人耳。人间人则面目气象皆尘俗。虽尔艺与其他工不同,要之但能作人间人耳。”工往自毁其壁,以家资偿之,请隐士毕其事。少董曰:“予评隐士之画,如韩退之作《海神祠记》。盖劈头便言海之为物,于人间为至大,使他人如此,则后必无可继者。而退之之文累千言,所言浩瀚充溢,盖力竭而不穷,文竭而不困,至于夺天巧而破鬼胆,笔势犹未得已。世之作文者,孰能若是?故于论隐士之画也,亦云然。”      方是闲居士小稿论画   宋刘学箕撰   侔揣万类,挥翰染素,虽画家一艺,然眸子无鉴裁之精,心胸有尘俗之气,纵极工妙,而鄙野村陋,不逃明眼。是徒穷思尽心,适足以资世之话靶,不若不画之为愈。今观昔之人,以一艺彰彰自表于世,皆文人才士,非以人物、山川、佛像、鬼神著,则以楼观、花竹、翎毛、走兽显,盖未有独任一见而得万物之兼,情备诸体而擅众作之美,虽张僧繇、吴道子、阎立本诸公不能之,况万万不及比者,自谓能之可乎?古之所谓画士,皆一时名胜,涵泳经史,见识高明,襟度洒落,望之飘然,知其有蓬莱道山之丰俊,故其发为豪墨,意象萧爽,使人宝玩不寘。今之画士,只人役耳,视古之人又万万不啻也。亦有迫于口体之不充,俯就世俗之所强。问之能彼乎?曰:能之。能此乎?曰:能之。及其吮笔运思,茫昧失措,鲜不刻鸟成鸽、画虎类狗,其视古人神奇精妙,每不逮之。所以若然者,未可悉尤之画工,画工虽志阿堵,而亦有不专在夫阿堵也。         画继杂说   宋邓椿撰   论远   画者文之极也,故古今之人,颇多着意。张彦远所次历代画人,冠裳大半。唐则少陵题咏,曲尽形容,昌黎作记,不迫毫发。本朝文忠欧公、三苏父子、两晁兄弟、山谷、后山、宛丘、淮海、月严、漫仕、龙眠,或评品精高,或挥染超拔,然则画者岂独艺之云乎?难者以为自古文人,何止数公?有不能且不好者。将应之曰:其为人也多文,虽有不晓画者寡矣,其为人也无文,虽有晓画者寡矣。   画之为用大矣!盈天地之间者,万物悉皆含亳运思,曲尽其能,而所以能曲尽者,止一法耳。一者何也曰:“传神而已矣。”世徒知人之有神,而不知物之有神,此若虚深鄙众工,谓虽曰画而非画者,盖止能传其形不能传其神也。故画法以气韵生动为第一,而若虚独归于轩冕岩穴,有以哉!   自昔鉴赏家分品有三:曰神,曰妙,曰能。独唐朱憬真撰《唐贤画录》,三品之外,更增逸品。其后黄休复作《益州名画记》,乃以逸为先而以神妙能次之。景真虽云:“逸格不拘常法,用表贤愚。”然逸之高,岂得附于三品之末?未若休复首推之为当也。至徽宗皇帝专尚法度,乃以神逸妙能为次。   予尝取唐、宋两朝文集,凡图画纪咏,考究无遗,故于群工略能察其鉴别,独山谷最为精严,元章心服高妙,而立论有过中处。少陵、东坡两翁虽注意不专而天机本高,一语之确,有不期合而自合者。杜云:“绝妙动宫墙”,则壁传人物,须动字始能了。“请公放笔为直干”则千丈之姿,于用笔之际,非放字亦不能办。至东坡又曲尽其理,如“始知真放本细微,不比狂华生客慧,当其下笔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非前身顾陆,安能道此等语耶?   予作此录,独推高雅二门,余则不苦立褒贬。盖见者方可下语,而闻考岂容轻议?尝考郭若虚论成都应天孙位、景朴《天王》曰“二艺争锋,一时壮观。倾城士庶,看之阗噎。”予尝按图熟观其下,则朴务变怪以效位,正如杜默之诗,学卢仝、马翼也。若虚未尝入蜀,徒因所闻,妄意比方,岂为欧阳炯之误耶然有可恕者,尚注辛显之论,谓朴不及他远甚,盖亦以传为疑也,此予所以少立褒贬。   郭若虚所载,往往遗略,如江南之王凝花鸟,润州僧修范湖石,道士刘贞白松石梅雀,蜀之童祥、许中正人物仙佛,丘仁庆花,王廷嗣鬼神,皆名笔也,俱是熙宁以前人物。   山水家画雪景多俗,尝见营邱所作雪图,峰峦林屋,皆以淡墨为之,而水天空处,全用粉填,亦一奇也。予每以告画人,不愕然而惊则莞尔而笑,足以见后学之凡下也。   李营丘多才足学之士也,少有大志,屡举不第,竟无所成,故放意于画。其所作寒林多在岩穴中,裁剖俱露,以兴君子之在野也。自余窠桓尽生于平地,亦以兴小人在位,其意微矣。宇文龙图季蒙云:“宣和御府曝书,屡尝预观,李成大小山水无数轴。”今臣庶之家,各自谓其所藏山水为李成,吾不信也。   画之六法,难以兼全,独唐吴道子、本朝李伯时,始能兼之耳。然吴笔豪放,不限长壁大轴,出奇无穷。伯时痛自裁损,只于澄心纸上运奇布巧,未见其大手笔,非不能也,盖实矫之,恐其或近众工之事。   米元章云:“伯时病臂三年,予始画。”虽似推逊伯时,然自谓学颇高古,不使一笔入吴生,专为古忠贤像。其木强之气,亦不容立伯时下矣。   鸟兽草木之赋状也,其在五方,各自不同,而观画者,独以其方所见,论难形似之不同,以为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或丰或瘠,互相讥笑,以为口实,非善观者也。   蜀虽僻远,而画手独多于四方,李方叔载德隅斋画而蜀笔居半。德麟贵公子也,蓄画至数十函,皆留京师,所载止襄阳随轩绝品,多已如此,蜀学其盛矣哉!   画之逸格,至孙位极矣,后人往往益为狂肆,石恪、孙太古犹之可也,然未免乎粗鄙,至贯休、云子辈则又无所忌惮者也。意欲高而未尝不卑,实斯人之徒与!   蜀之罗汉虽多,最称卢楞伽,其次杜措、丘文播兄弟耳。楞伽所作多定本,止坐立两样。至于侍卫、供献、花石、松竹、羽毛之属,悉皆无之,不足观。杜、丘虽各有此,而笔意不甚清高,俱愧长沙之武耳。   旧说杨惠之与吴道子同师,道子学成,惠之耻与齐名,转而为塑,皆为天下第一,故中原多惠之塑,山人壁。郭熙见之又出新意,遂令圬者不用泥掌,止以手枪泥于壁,或凹或凸,但所不问。乾则以墨随其形迹,晕成峰峦林壑,加之楼阁人物之属,宛然天成,谓之影壁。其后作者甚盛,此宋复古张素败壁之余意也。   大抵收藏古画,往往不对,或断缣片纸,皆可珍惜,而又高人达士耻于对者十中八九,而俗眼遂以不成器目之。夫岂知古画至今,多至五百年,少至二三百年,那得复有完物?断金碎玉,俱可宝也。   荣辑子邕酷好图画,务广务蓄,每三伏中曝之,各以其类,循次开展,偏满其家,每一种日日更换,旬日始了好事家鲜其比也。闻之故老曰:“承平时有一不肖子质画一匣于人家,凡十余图,每图止各有其半,或横或竖,当中分翦。如维山戴犊、徐熙芙蓉桃花、崔白翎毛,无一全者。盖其家兄弟不义之甚,凡物皆如是分之,以为不如是则不平也,诚可伤叹!”   论近   徽宗建龙德宫成,命待诏图画宫中屏壁,皆极一时之选。上来幸,一无所称,独顾壶中殿前柱廊拱眼,斜枝月季花。问画者为谁?实少年新进,上喜赐绯,褒锡甚宠,皆莫测其故。近侍尝请于上。上曰:“月季鲜有能画者,盖四时朝暮,花蕊叶皆不同。此作春时日中者,无毫发差,故厚赏之。”   宣和殿前植荔枝,既结实,喜动天颜。偶孔雀在其下,亟召画院众史令图之,各极其思,华彩烂然。但孔雀欲升藤墩,先举右脚。上曰:“未也。”众史愕然莫测。后数日再呼问之,不知所对。则降旨曰:“孔雀升高,必先举左。”众史骇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