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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国次解   国风之号起周终豳皆有所次圣人岂徒云哉而眀诗者多泥于数説而不通或者又以为圣人之意不在于先后之次是皆不足为训法者大抵国风之次以两而合之分其次以为比则贤善者着而丑恶者眀矣或曰何如其谓之比乎曰周召以浅深比也卫王以世爵比也郑齐以族氏比也魏唐以土地比也秦陈以祖裔比也桧曹以美恶比也豳能终之以正故居末焉浅深云者周得之深故先于召世爵云者卫为纣都而纣不能有之周幽东迁无异是也加卫于先眀幽纣之恶同而不得近于正焉姓族云者周法尊其同姓而异姓者为后郑先于齐其理然也土地云者魏本舜地唐为尧封以舜先尧眀晋之乱非魏褊俭之等也祖裔云者陈不能兴舜而襄公能大于秦子孙之功陈不如矣穆姜卜而遇艮之随乃引文言之辞以为卦説夫穆姜始筮时去孔子之生尚十四年尔是文言先于孔子而有乎不然左氏不为诞妄也推此以迹其怪则季札观乐之次眀白可验而不足为疑矣夫黍离以下皆平王东迁桓王失位之诗是以列于国风言其不足正也借使周天子至甚无道则周之乐工敢以周王之诗降同诸侯乎是皆不近人情不可为法者昔孔子大圣人其作春秋也既微其辞然犹不公传于人弟子口授而已况一乐工而敢眀白彰显其君之恶哉此又可验孔子分定为信也本其事而推之以着其妄庶不为无据云   定风雅颂解   诗之息久矣天子诸侯莫得而自正也古诗之作有天下焉有一国焉有神眀焉观天下而成者人不得而私也体一国而成者众不得而违也防神眀而成者物不得而欺也不私焉雅着矣不违焉风一矣不欺焉颂眀矣然则风生于文王而雅颂杂于武王之间风之变自夷懿始雅之变自厉幽始霸者兴变风息焉王道废诗不作焉秦汉而后何其灭然也王通谓诸侯不贡诗天子不采风乐官不逹雅颂国史不眀变非民之不作也诗出扵民之情性情性其能无哉职诗者之罪也通之言其几于圣人之心矣或问成王周公之际风有变乎曰豳是矣幸而成王悟也不然则变而不能复乎豳之去雅一息焉盖周公之心也故能终之以正   鲁颂解   或问诸侯无正风而鲁有颂何也曰非颂也不得已而名之也四篇之体不免变风之例尔何颂乎颂惟一章而鲁颂章句不等颂无颂字之号而今四篇皆有其序曰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克作之亦未离乎彊也颂之本一人是之未可作焉访于众人众人可之犹曰天下有非之者又访于天下天下人亦曰可然后作之无疑矣僖公之政国人犹未全其惠而春秋之贬尚不能逃未知其颂何从而兴乎颂之美者不过文武文武之颂非当其存而作者也皆追述也僖公之德孰与文武而曰有颂乎先儒谓名生于不足宜矣然圣人所以列为颂者其説有二贬鲁之彊一也劝诸侯之不及二也请于天子其非彊乎特取于鲁其非劝乎或曰何谓劝曰僖公之善不过复土宇修宫室大牧养之法尔圣人犹不敢遗之使当时诸侯有过于僖公之善者圣人忍絶去而不存之乎故曰劝尔而郑氏谓之备三颂何哉大抵不列于风而与其为颂者所谓悯周之失贬鲁之强是矣岂郑氏之云乎   鲁问   或问鲁诗之颂僖公盛矣信乎其克淮夷伐戎狄服荆舒荒徐宅至于海邦蛮貊莫不从命何其盛也泮水曰既作泮宫淮夷攸服矫矫虎臣在泮献馘又曰既克淮夷孔淑不逆又曰憬彼淮夷来献其琛閟宫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又曰淮夷来同鲁侯之功又曰遂荒徐宅至于海邦淮夷蛮貊及彼南夷莫不率从其武功之盛威德所加如诗所陈五覇不及也然鲁在春秋时常为弱国其与诸侯防盟征伐见于春秋史记者可数也皆无诗文所颂之事而淮夷戎狄荆舒徐人之事有见于春秋者又皆与颂不合者何也按春秋僖公在位三十三年其伐邾者四败莒灭项者各一此鲁自用兵也其四年伐楚侵陈六年伐郑是时齐桓公方称覇主兵率诸侯之师而鲁亦与焉耳二十八年围许是时晋文公方称伯主兵率诸侯而鲁亦与焉耳十五年楚伐徐鲁救徐而徐败十八年宋伐齐鲁救齐而齐败二十六年齐人侵伐鲁鄙鲁乞师于楚楚为伐齐取谷春秋所记僖公之兵止于是矣其自主兵所伐邾莒项皆小国虽能灭项反见执于齐其所伐大国皆齐晋主兵其有所救者又力不能胜而輙败由是言之鲁非强国可知也焉有诗人所颂威武之功乎其所侵伐小国春秋必书焉有所谓克服淮夷之事乎惟其十六年一防齐侯于淮尔是防也淮夷侵鄫齐侯来防谋救鄫尔由是言之淮夷未尝服于鲁也其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者郑氏以谓僖公与齐桓举义兵北当戎与狄南艾荆及羣舒按僖公即位之元年齐桓二十七年也齐桓十七年伐山戎逺在僖公未即位之前至僖公十年齐侯许男伐戎鲁又不与郑氏之説既谬而诗所谓戎狄是膺者孟子又曰周公方且膺之如孟子之説岂僖公事也荆楚也僖公之元年楚成王之十三年也是时楚方强盛非鲁所能制僖之四年从齐桓伐楚而齐以楚强不敢速进乃次于陉而楚遂与齐盟于召陵此岂鲁僖得以为功哉六年楚伐许又从齐桓救许而力不能胜许男卒面缚衔璧降于楚十五年楚伐徐又从齐桓救徐而力又不能胜楚卒败徐取其娄林之邑舒在僖公之世未尝与鲁通惟三年徐人取舒一见尔盖舒为徐取之矣然则郑氏谓僖公与齐桓南艾荆及羣舒者亦谬矣由是言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者皆与春秋不合矣楚之伐徐取娄林齐人徐人伐英氏以报之盖徐人之有楚伐也不求助于鲁而求助于齐以报之以此见徐非鲁之与国也则所谓遂荒徐宅者亦不见于春秋矣诗孔子所删正也春秋孔子所修也诗之言不妄则春秋疎谬矣春秋可信则诗妄作也其将奈何应之曰吾固言之矣虽其本有所不能逹者犹将阙之是也惟阙其不知以俟焉可也   商颂解   古诗三百篇始终于周而仲尼兼以商颂岂多记而广録者哉圣人之意存一颂而有三益大商祖之德其益一也予纣之不憾其益二也眀武王周公之心其益三也曷谓大商祖之德曰颂具矣曷谓予纣之不憾曰悯废矣曷谓眀武王周公之心曰存商矣按周本纪称武王伐纣下车而封武庚于宋以为商后及武庚叛周公又以微子继之是圣人之意虽恶纣之暴而不防汤之德故始终不絶其为后焉或曰商颂之存岂异是乎曰其然也而人莫之知矣非仲尼武王周公之心殆而成汤之德微毒纣之恶有不得其着矣向所谓存一颂而有三益焉者岂妄云哉   序问   或问诗之序卜商作乎卫宏作乎非二人之作则作者其谁乎应之曰书春秋皆有序而着其名氏故可知其作者诗之序不着其名氏安得而知之乎虽然非子夏之作则可以知也曰何以知之应之曰子夏亲受学于孔子宜其得诗之大防其言风雅有变正而论关雎鹊巢系之周公召公使子夏而序诗不为此言也自圣人殁六经多失其传一经之学分为数家不胜其异説也当汉之初诗之説分为齐鲁韩三家晚而毛氏之诗始出久之三家之学既废而毛诗独行以至于今不絶今齐鲁之学没不复见而韩诗遗説往往见于他书至其经文亦不同如逶迤郁夷之类是也然不见其终始亦莫知其是非自汉以来学者多矣其卒舍三家而从毛公者盖以其源流所自得圣人之防多欤今攷毛诗诸序与孟子説诗多合故吾于诗常以序为证也至其时有小失随而正之惟周南召南失者类多吾固已论之矣学者可以察焉   时世论【二南小雅皆作于周衰颂作于康王以后】   按郑氏谱周南召南言文王受命作邑于丰乃分岐邦周邦周召之邑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地使施先公太王王季之教于己所职六州之国其民被二公之德教尤纯至武王灭纣廵守天下陈其诗以属太师分而国之其得圣人之化者系之周公谓之周南其得贤人之化者系之召公谓之召南今考之于诗义皆不合而其为説者又自相抵牾所谓被二公之德教者是周公旦召公奭所施太王王季之德教尔今周召之诗二十五篇关雎葛覃卷耳樛木螽斯桃夭兎罝芣苢皆后妃之事鹊巢采蘩小星皆夫人之事夫人乃太姒也麟趾驺虞皆后妃夫人之德化之应草虫采苹殷其雷皆大夫妻之事汉广汝坟羔羊摽有梅江有汜野有死麕皆言文王之化盖此二十二篇之诗皆述文王太姒之事其余三篇甘棠行露言召伯听讼何彼秾矣乃武王时之诗乌有所谓二公所施先公之德教哉此以谱攷诗义皆不能合者也谱言得圣人之化者谓周公也得贤人之化者谓召公也谓旦奭共行先公之德教而其所施自有优劣故以圣贤别之尔今诗所述既非先公之德教而二南皆是文王太姒之事无所优劣不可分其圣贤所谓文王太姒之事其德教自家刑国皆其夫妇身自行之以化其下久而变纣之恶俗成周之王道而着于歌颂尔盖谱谓先公之德教者周召二公未尝有所施而二南所载文王太姒之化二公亦又不得而与然则郑谱之説左右皆不能合也后之为郑学者又谓谱言圣人之化者为文王贤人之化者为太王王季然谱本谓二公行先公之教初不及文王则为郑学者又自相抵牾矣今诗之序曰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故系之召公至于关雎鹊巢所述一太姒耳何以为后妃何以为夫人二南之事一文王尔何以为王者何以为诸侯则序皆不通也又不言作诗之时世盖自孔子殁羣弟子散亡而六经多失其防诗以讽诵相传五方异俗物名字训往往不同故于六经之失诗尤甚诗三百余篇所作非一人所作非一国先后非一时而世久失其传故于诗之失时世尤甚周之德盛于文武其诗为风为雅为颂风有周南召南雅有大雅小雅其义类非一或当时所作或后世所述故于时世之失周诗尤甚自秦汉以来学者之説不同多矣不独郑氏之説也昔孔子尝言关雎矣曰哀而不伤太史公又曰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而齐鲁韩三家皆以为康王政衰之诗皆与郑氏之説其意不类盖常以哀伤为言由是言之谓关雎为周衰之作者近是矣周之为周也远自上世积德累仁至干文王之盛征伐诸侯之不服者天下归者三分有二其仁德所及下至昆虫草木如灵台行苇之所述盖其功业盛大积累之勤其来逺矣其盛德被天下者非一事也太姒贤妃又有内助之功尔而言诗者过为称述遂以关雎为王化之本以谓文王之兴自太姒始故于众篇所述德化之盛皆云后妃之化所致至于天下太平麟趾与驺虞之瑞亦以为后妃功化之盛效故曰麟趾关雎之应驺虞鹊巢之应也何其过论欤夫王者之兴岂专由女德惟其后世因妇人以致衰乱则宜思其初有妇德之助以兴尔因其所以衰思其所以兴此关雎之所以作也其思彼之辞甚美则哀此之意亦深其言缓其意逺孔子曰哀而不伤谓此也司马迁之于学也杂博而无所择然其去周秦未逺其为説必有老师宿儒之所传其曰周道缺而关雎作不知自何而得此言也吾有取焉昔吴季札闻鲁人之歌小雅也曰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而太史公亦曰仁义陵迟鹿鸣刺焉然则小雅者亦周衰之作也周颂昊天有成命曰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所谓二后者文武也则成王者成王也犹文王之为文王武王之为武王也然则昊天有成命当是康王以后之诗而毛郑之説以颂皆是成王时作遂以成王为成此王功不敢康宁执竞曰执竞武王无竞维烈不显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所谓成康者成王康王也犹文王武王谓之文武尔然则执竞者当是昭王以后之诗而毛以为成大功而安之郑以为成安祖考之道皆以为武王也据诗之文但云成康尔而毛郑自出其意各以増就其己説而意又不同使后世何所适从哉噫嘻曰噫嘻成王者亦成王也而毛郑亦皆以为武王由信其己説以颂皆成王时作也诗所谓成王者成王也成康者成王康王也岂不简且直哉而毛郑之説岂不迂而曲也以为成王康王则于诗文理易通如毛郑之説则文义不完而难通然学者舍简而从迂舍直而从曲舍易通而从难通或信焉而不知其非或疑焉而不敢辨者以去诗时世逺茫昧而难眀也余于周南召南辩其不合而关雎之作取其近似者焉盖其説合于孔子之言也若雅也颂也则辩之而不敢必而有待焉夫毛郑之失患于自信其学而曲遂其説也若予又将自信则是笑奔车之覆而疾驱以追之也然见其失不可不辩辩而不敢必使余之説得与毛郑之説并立于世以待夫眀者而择焉可也   本末论   关雎鹊巢文王之诗也不系之文王而下系之周公召公召公自有诗则得列于本国周公亦自有诗则不得列于本国而上系于豳豳太王之国也考其诗则周公之诗也周召周公召公之国也考其诗则文王之诗也何彼秾矣武王之诗也不列于雅而寓于召南之风棠棣周公之诗也不列于周南而寓于文王之雅卫之诗一公之诗也或系之邶或系之鄘或系之卫诗述在位之君而风系已亡之国晋之为晋久矣不得为晋而谓之唐郑去咸林而徙河南为郑甚新而遂得为郑自汉以来其説多矣盖诗之类例不一如此宜其説者之纷然也问者曰然则其将奈何应之曰吾之于诗有幸有不幸也不幸者逺出圣人之后不得质吾疑也幸者诗之本义在尔诗之作也触事感物文之以言美者美之恶者刺之以发其揄怨愤于口道其哀乐喜怒于心此诗人之意也古者国有采诗之官得而録之以属太师播之于乐于是考其义类而别之以为风雅而比次之以藏于有司而用之宗庙朝廷下至乡人聚防此太师之职也世久而失其传乱其雅颂亡其次序又采者积多而无所择孔子生于周末方修礼乐之壊于是正其雅颂删其繁重列于六经着其善恶以为劝戒此圣人之志也周道既衰学校废而异端起及汉承秦焚书之后诸儒讲説者整齐残缺以为之义训耻于不知而人人各自为説至或迁就其事以曲成其已学其于圣人有得有失此经师之业也惟是诗人之意也太师之职也圣人之志也经师之业也今之学诗也不出于此四者而罕有得焉者何哉劳其心而不知其要逐其末而防其本也何谓本末作此诗述此事善则美恶则刺所谓诗人之意者本也正其名别其类或系于此或系于彼所谓太师之职者末也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谓圣人之志者本也求诗人之意逹圣人之志者经师之本也讲太师之职因其失传而妄自为之説者经师之末也今夫学者得其本而通其末斯尽善矣得其本而不通其末阙其所疑可也虽其本有所不能逹者犹将阙之况其末乎所谓周召邶鄘唐豳之风是可疑也考之诸儒之説既不能通欲从圣人而质焉又不可得然皆其末也若诗之所载事之善恶言之美刺所谓诗人之意幸其具在也然颇为众説汨之使其义不眀今去其汨乱之説则本义粲然而出矣今夫学者知前事之善恶知诗人之美刺知圣人之劝戒是谓知学之本而得其要其学足矣又何求焉其末之可疑者阙其不知可也盖诗人之作诗也固不谋于太师矣今夫学诗者求诗人之意而已太师之职有所不知何害乎学诗也若圣人之劝戒者诗人之美刺是也知诗人之意则得圣人之志也   十月之交解   小雅无厉王之诗着其恶之甚也而郑氏自十月之交以下分其篇以为当刺厉王又妄指毛公为训诂时移其篇目因引前后以为据其説有三一曰节刺师尹不平此不当讥皇父擅恣余谓非大乱之世者必不容二人之专不然李斯赵髙不同生于秦也其二曰正月恶褒姒防周此不当疾艳妻之説出于郑氏非史传所闻况褒姒之恶天下万世皆同疾而共丑者二篇讥之殆岂过哉其三曰幽王时司徒乃郑桓公友此不当云畨维司徒予谓史记所载郑桓公在幽王十八年方为司徒尔岂止桓公哉是三説皆不合于经不可按法为郑氏者独不能自信而欲指他人之非斯亦惑矣今考雨无正以下三篇之诗又其乱説归向皆无刺厉王之文不知郑氏之説何从而为据孟子曰説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非如是其能通诗乎   诗解统序   五经之书世人号为难通者易与春秋夫岂然乎经皆圣人之言固无难易系人之所得有浅深今攷于诗其难亦不让二经然世人反不难而易之用是通者亦罕使其存心一则人人皆能眀而经无不通矣大抵谓诗为不足通者有三曰章句之诗也曰淫防之辞也曰猥细之记也若然孔子为泛儒矣非唯今人易而不习考乎先儒亦无几人是果不足通欤唐韩文公最为知道之笃者然亦不过议其序之是否岂足眀圣人本意乎易书礼乐春秋道所存也诗关此五者而明圣人之用焉迹其道不知其用之与夺犹不辨其物之曲直而欲制其方圎是果于其成乎故二南牵于圣贤国风惑于先后豳居变风之末惑者溺于私见而谓之兼上下二雅混于小大而不眀三颂昧于商鲁而无辩此一经大槩之体皆所未正者先儒既无所取舍后人因不得其详由是难易之説兴焉毛郑二学其説炽辞辩固已广博然不合于经者亦不为少或失于疎畧或失于谬妄盖诗载关雎上兼商世下及武成平桓之间君臣得失风俗善恶之事广阔辽邈有不失者鲜矣是亦可疑也余欲志郑学之妄益毛氏之疎畧而不至者合之于经故先眀其统要十篇庶不为之芜泥云尔   二南为正风   天子诸侯当大治之世不得有风风之生天下无王矣故曰诸侯无正风然则周召可为正乎曰可与不可非圣人不能断其疑当文王与纣之时可疑也可疑之际天下虽恶纣而主文王然文王不得全有天下尔亦曰服事于纣焉则二南之诗作于事纣之时号令征伐不止于受命之后尔岂所谓周室衰而关雎始作乎史氏之失也推而别之二十五篇之诗在商不得为正在周不得为变焉上无眀天子号令由己出其可谓之正乎二南起王业文王正天下其可谓之变乎此不得不疑而轻其与夺也学诗者多推于周而不辨于商故正变不分焉以治乱本之二南之诗在商为变而在周为正乎或曰未谕曰推治乱而迹之当不诬矣   周召分圣贤解   圣人之治无异也一也统天下而言之有异焉者非圣人之治然矣由其民之所得有浅深焉文王之化出乎其心施乎其民岂异乎然孔子以周召为别者盖上下不得兼而民之所化有浅深尔文王之心则一也无异也而説者以为由周召圣贤之异而分之何哉大抵周南之民得之者深故因周公之治而系之岂谓周公能行圣人之化乎召南之民得之者浅故因召公之治而系之岂谓召公能行贤人之化乎殆不然矣或曰不系于雅颂何也曰谓其本诸侯之诗也又曰不统于变风何也曰谓其周迹之始也列于雅颂则终始之道混矣杂于变风则文王之迹殆矣雅颂焉不可混周迹之始其将畧而不具乎   论欧诗解        通 考   晁氏曰欧公解诗毛郑之説已善者固为之不改至于质诸先圣则悖理考于人情则不可行然后易之故所得比诸儒最多但平日不信符命尝著书以周易河圗洛书为妖妄今又以生民鸟之诗为怪説苏子瞻曰帝王之兴其受命之符卓然见于诗书者多矣河圗洛书鸟生民之诗岂可谓诬也哉恨学者推之太详流入谶纬而后之君子亦矫枉过正举从而废之以为王莽公孙述之流縁此作乱使汉不失德莽述何自起而归罪三代受命之符亦过矣   二南辩         郑 樵【后同】   二南六州汉志扶风县东北有周城西南有召城二南之诗得于周南系之周南得于召南系之召南本于所得之地而系之尔盖歌则从二南之声二南皆出于文王之化言王者之化自北而南【东北一区尚染纣恶惟西南皆从文王之化】周召二公未尝与其间二南之诗后世取以为乐章用之为燕乐为乡乐为射乐为房中之乐所以彰文王之德美也故曰大武始于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南之为义盖如是也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周召南之为义盖如是也周世未有乐名南者惟钟鼔之诗曰以雅以南【陆希声刘释钟鼔亦类雅南之南为二南微出己意曰南如周南之南】以籥不僭左氏载季札观乐为有象舞箾南舞籥者【杜预释左氏亦知南籥为文王之乐不敢正指为南箾者】详而考之南籥二南之籥也雅也象舞颂之维清也箾之舞象籥之奏南其在当时见古乐如此而文王世子又有所谓胥鼔南【郑注谓南夷之乐岂有教世子而用夷乐】则南之为乐古矣二南之诗虽大槩美诗亦有刺诗不徒西周之时而东周亦然与十三国风无异也若以为周衰之诗此齐鲁韩之学也而周之盛时无一篇可取所谓尽周衰之文耳此三家之学不如毛氏之宻也   关雎辩   齐鲁韩三家皆以关雎为康王政衰之诗雄曰周康之时关雎作于上杨赐曰康王宴起关雎见几而作太史公曰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而关雎作范晔有曰康后晚朝关雎作讽薛君章句亦谓关雎咏淑女以刺时详诸上文皆谓作于周衰之文而不知麟趾乃关雎之应也序亦言衰世之公子季札观歌小雅曰其周德之衰乎太史公曰仁义凌迟鹿鸣刺焉如此则麟趾小雅鹿鸣诸诗皆非治世音无疑矣曰非也盖诗者乐也古人以声诗奏之乐后世有不能法祖怠于政者则取是诗而奏之以申警讽故曰作作之为义如始作翕如之作非谓其诗始作于衰世也孔子言诗皆取诗之声不防説诗之义如何如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夫子喜鲁太师之乐音节中度故曰乐矣而不及于淫哀矣而不及于伤皆从乐奏中言之非以序别其关雎之文义】又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皆乐之声也非谓关雎之义如此序诗者取以为关雎之义则非矣大抵古人学诗最要理防诗之声夫子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为之为义亦作之意既为之作则翕纯皦绎有声有器非但歌咏而为周南召南之为正如三年不为乐不圗为乐之至于斯之为谓之为谓之作者皆乐之声也   国风辩   诗者声诗也出于情性古者三百篇之诗皆可歌歌则各从其国之声周召王豳之诗同出于周而分为四国之声邶鄘卫之诗同出于卫而分为三国之声盖采诗之时得之周南者系之周南得之召南者系之召南得之王城与豳者系之王城与豳得之邶鄘卫者系之邶鄘卫盖歌则各从其国之声何彼秾矣之诗何以不列于王风盖为诗之时则东周也采诗之地则召南也故列之召南黍离之诗何以不列之于二南葢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之地闵其壊而思其旧其诗虽作于西周其人则东周也故列之王风平王何以不曰雅以其地则东周也幽厉何以不曰风以其地则成周也如此则木虽羙齐而在卫猗嗟虽刺鲁而在齐泉水载驰等诗皆卫诗而在鄘召穆之民劳卫武之宾之初筵不附其国而在二雅皆以声别也夫风之诗出于土风而雅之诗则出于朝廷大夫尔文王之诗见于风者二南是也成王之诗见于风者豳风是也平王之诗见于风者王风是也雅颂之音与天下同列国之音随风土而异若谓降黍离而为国风则豳诗亦可降耶大抵诗有三百皆以声别古人采诗之时随其国而系之圣人无容心于其间也至于称其国之名号亦然如三监之地自康叔得国已统于卫今其诗之在顷襄文武者亦分而为三不専曰卫唐叔封唐在爕父时已为晋矣至春秋时实有其诗今其目乃为唐也七月以后多为周公作刺朝廷之不知今其诗乃皆为豳【豳大夫为之】在盘庚时商已为殷故颂有殷武今其颂乃皆为商得于其地系于其国云耳圣人何容心哉尝观夫子之论诗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夫谓雅颂各得其所可也而谓乐正者何哉盖乐者乡乐也乡乐即风诗也十五国风之中惟邶鄘卫其国相近其声相似不比周召王豳犹有隔絶也夫子平时见鲁太师所传三国之声时有异同及其环辙之时见卫人所歌之声从而正之故乡乐曰正而雅颂但曰得所其意如此所以诗有十五此国风之别也   风有正变辩   风有正变仲尼未尝言而他经不载焉独出于诗序皆以美者为正刺者为变则邶鄘卫之诗谓之变风可也缁衣之美武公驷铁小戎之美襄公亦可谓之变乎必不得已从先儒正变之説则当如谷梁之书所谓变之正也谷梁之春秋书筑王姬之馆于外书春秋盟于首戴皆曰变之正也盖言事虽变常而终合乎正也河广之诗曰谁谓河广一苇航之其欲往之心如是其鋭也然有舎之而不往者大车之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其男女之情如是其至也然有畏之而不敢者氓之诗曰以尔车来以我贿迁其淫佚之行如是其丑也然有反之而自悔者此所谓变之正也序谓变风出乎情性止乎礼义此言得之然诗之必存变风何也见夫王泽虽衰人犹能以礼义自防也见中人之性能以礼义自闲虽有时而不善终蹈乎善也见其用心之谬行己之乖倘返而为善则圣人亦録之而不弃也先儒所谓风之正变如是而已   雅非有正变辩   二雅之作皆纪朝廷之事无有区别而所谓大小者序者曰政有小大故谓之大雅小雅然则小雅以蓼萧为泽及四海以湛露为诸侯以六月采芑为北伐南征皆谓政之小者如此不知常武之征伐何以大于六月卷阿之求贤何以大于鹿鸣乎或者又曰小雅犹言其诗典正未至浑厚大醇者也此言犹未是盖小雅大雅者特随其音而写之律耳律有小吕大吕则歌大雅小雅宜其有别也春秋襄公二十九年吴季札观周乐歌大雅小雅是雅有大小已见于夫子未删之前无可疑然无所谓正变者正变之言不出于夫子而出于序未可信也小雅节南山之刺大雅民劳之刺谓之变雅可也鸿雁庭燎之美宣王崧髙烝民之美宣王亦可谓之变乎盖谓诗之次第皆以后先为序文武成康其诗最在前故二雅首之厉王继成王之后宣王继厉王之后幽王继宣王之后故二雅皆顺其序国风亦然则无有正变之説断断乎不可易也诗之风雅颂亦然诗之六义未尝有先后之别   豳风辩   周召邶鄘卫王郑洛邑齐豳秦魏唐陈桧曹此夫子未删之前季札观周乐国风之次第也周召邶鄘卫王郑齐魏唐陈秦桧曹豳此今诗国风之次第十五国风初无増损或谓夫子离卫降王进郑退齐入魏与秦以一己之私揣摩圣人之意无是理也然圣人必以豳之风置之桧曹之下者何也盖习乱者必思治伤今者必思古桧终于匪风思周道也曹终于下泉思治也天下后世茍有下泉之思治匪风之思周道则陈淫桧乱之治一变而复见豳风之正圣人序诗所以寓其变于十五国风之末者此也邠风邠雅邠颂圣人以邠诗列于风雅之间谓其不纯风而可以雅骎骎乎移风而即于雅也所以系风之末居雅之前者此也或谓七月鸱鸮之诗其言则雅其体则风虽非妇人女子之言实妇人女子之体也故列之风雅颂之间圣人有深意也【齐鲁韩三家之诗皆无七月篇或谓邠风七篇自鸱鸮以下六篇皆非邠事独七月一篇岂足以当一国之事周礼有邠雅颂岂不为有邠诗而今亡之乎故齐鲁韩三家之诗皆无七月篇然则邠诗有亡者不可得而知之也周召王邠之风同出于周而分于西】   风雅颂辩   风雅颂诗之体也赋兴比诗之言也六义之序一曰风五曰雅六曰颂其后先次第圣人初无加损也三者之体正如今人作诗有律有古有歌行是也风者出于土风大槩小夫贱妇人女子之言其意虽逺其言浅近重复故谓之风雅出于朝廷士大夫其言纯厚典则其体抑顿挫非复小夫贱妇人女子能道者故曰雅颂者初无讽诵惟以铺张德而已其辞严其声有节不敢琐语防言以示有所尊故曰颂唐之平淮夷颂汉之圣主得贤臣颂效其体也然所谓风雅颂者不必自关雎以下方谓之风不必自鹿鸣以下方谓之小雅不必自文王以下方谓之大雅不必自清庙以下方谓之颂程氏曰诗之六体随篇求之有兼备者有偏得其三者风之为言有讽谕之意三百篇之中如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之类皆可谓之风雅者正言其事三百篇之中如忧心悄悄愠于羣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之类皆可谓之雅颂者称美之辞如吁嗟麟兮吁嗟乎驺虞之类皆可谓之颂故不必泥风雅颂之名以求其义也亦犹赋诗而备比兴之义焉   颂辩   陈休斋云颂者序其事美其形容以告于神眀是其诗专用于郊庙盖鬼神之事战国以下失之矣管仲有国颂屈原有橘颂秦人刻石颂功德汉有圣主得贤臣颂唐有磨崖中兴颂以鬼神之事加之生人其弊如此余谓此説不然盖颂者美其君之功德而已何以告神眀乎既以敬之为戒成王小毖为求助与夫振鹭臣工闵予小子皆非告神眀而作也不惟天子用之诸侯之臣子祝颂其君者亦得用故僖公亦有颂后世雄之颂充国陆机之颂汉功臣韩愈之颂伯夷郑颂子产之不毁乡校盖有是焉礼记载美哉轮焉美哉奂焉君子称其善颂善祷亦犹是也凭诗序之言而疑后世作颂之过非的论也   商鲁颂辩   鲁颂是僖公已殁之后序中眀言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克作颂是颂有四篇皆史克作眀矣閟宫曰新庙奕奕奚斯所作盖奚斯作新庙耳非作颂也而汉班固【西都赋序其误自孟坚始】王延夀等【灵光殿赋云奚斯颂僖歌其路寝】反谓鲁颂是奚斯所作商颂眀言正考父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太师而太史公曰宋襄修行仁义其大夫正考父美之而作商颂此盖出于韩诗以商颂出于春秋之世故为此説尔当汉之时诗之序未出宜乎言诗者之抵牾也二颂之作当以序为正   逸诗辩【诗有笙奏金奏丝奏】   貍首礼记射礼诸侯以貍首为节其下文云曾孙侯氏四正具举大夫君子凡以庶士小大莫处御于君所以燕以射则燕则誉郑氏以为貍首之诗驺虞貍首采蘩采苹古之乐节也日用之间不可缺今貍首亡逸诗自逸非夫子逸之也观貍首诗可见矣   骊驹前汉王式传曰客歌骊驹注以为逸诗今大戴礼记客去   祈招昭十二年楚灵王好游畋之乐子革托于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正王心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麦秀史记箕子过故殷墟而伤之作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兮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   河水僖二十三年晋文公在秦秦伯享之公赋河水杜注以为逸诗义取河水朝宗于海则春秋之世其诗犹存今无之矣   新宫燕礼升歌鹿鸣下管新宫商份曰管与笙类也皆有声而已故新宫诗亦亡昭二十五年宋公子享昭子赋新宫谓之赋则有辞矣后汉眀帝亦取焉必见其辞故得以播之歌咏盖未有有诗而无词者周礼祈年龡豳雅于管籥之类必得有辞   采荠【咨】古之人君行以肆夏歩以采荠汉制宗庙乐入庙门奏永至以为行歩之节犹古采荠肆夏也   肆夏左传金奏肆夏之三三谓三章国语云一名樊君出入奏   王夏王出入奏王夏亦金奏   三夏国语云樊遏渠谓之三宫盖击钟而奏此三曲惟金奏故诗亦亡   九夏周礼钟师之职奏九夏   王夏王出入奏肆夏尸出入奏亦名樊昭夏牲出入奏一名遏纳夏一名渠章夏齐夏族夏祴夏骜夏皆金奏郑康成谓九夏皆诗篇名颂之类今亡是以颂不能具焉   诸儒逸诗辩   论语云素以为绚兮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逺而举硕人之诗而素以为绚兮之句不存阅唐棣之诗而偏其反而之语不载则诗之章句逸者多矣如韩诗雨其无极伤我稼穑今亦不见于诗而无正篇无其辞齐鲁韩诗并无七月篇   亡诗六篇   鱼丽之后亡其三南陔白华华黍也南山有台南有嘉鱼之后亡其三由庚崇丘由仪也六篇之诗同在一处不应中间南有嘉鱼南山有台二诗独能存也按仪礼乡饮酒及燕礼笙入于县中奏南陔白华华黍又曰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此六诗皆主于笙奏之商份曰所谓亡其辞者今论语亡字皆读为无字谓此六诗于笙奏之虽有其声举无辞句不若鱼丽南有嘉鱼南山有台于歌奏之歌人声也故有辞尔此歌与笙之异也 辩曰古者有堂下堂上之乐歌主人声堂上乐也笙镛以间堂下乐也谓之笙镛乃间歌之声皆有义而无其辞束晳徽之补亡六诗皮日休补肆夏不知六亡诗乃笙诗肆夏乃金奏初无辞之可传也   乐章圗   歌诗乡饮酒燕飨皆用之鱼丽【间】南有嘉鱼【间】南山有台【间】此三诗乡饮酒燕礼用之歌鹿鸣燕礼升歌鹿鸣皇皇者华燕飨用之四牡以上六诗皆小雅   合乐诗 关雎 葛覃 卷耳 鹊巢 采苹   以上皆二南合为乐诗夫子所谓人而不为周南召南者以此   射乐即乐节古者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礼卿大夫射必先行乡饮酒礼驺虞【王】貍首【侯】采苹【大夫】采蘩【士】周礼乐师凡射王以驺虞为节诸侯以貍首为节大夫以采苹士以采蘩为节今召南诗中有采蘩采苹驺虞三诗而貍首独亡【以上三诗皆召南】   笙诗乡饮酒燕射用之又云升歌三终笙入三终间歌三终合乐三终 南陔【笙】由庚【间笙】崇丘【间笙】由仪【间笙】皆小雅逸诗为六笙歌   管奏管与笙一类皆竹吹之独燕礼升歌取鹿鸣下管新宫自春秋至后汉犹存今亡注见逸诗   金奏肆夏 三夏 王夏 九夏皆金奏即颂诗之类见逸诗   丝奏三百篇中之诗皆可被之歌故琴中有鹊巢操驺虞伐檀操白驹操皆今诗文又古人谓之雅琴颂琴古之雅颂即今之琴操琴古禁也将以禁人之邪心故以歌乎诗如文中子归而援琴鼔荡荡之什乃知声至隋末犹存   房中之乐二南诗用之为房中之乐周有房中乐汉有房中词乐唐山夫人作髙祖乐用楚声故房中乐楚声也   两君相见之乐文王大眀緜辩曰春秋战国以来诸侯卿大夫士赋诗道志者凡诗雅杂取无择至考其入乐则自邶鄘至豳无一诗在数或曰周礼篇章吹豳诗豳雅豳颂则豳疑于入乐矣然聼吹雅颂而无豳风非今七月等语此欧阳文忠公疑其别有豳诗于今不存也   删诗辩   司马迁云古者诗三千余篇夫子取其可施于礼义者三百篇孔颍逹曰按书所引之诗见在者多亡逸者少则夫子所录不容十分去九夫诗上自商颂祀成汤下至株林刺陈灵公上下千余年而诗才三百五篇有更十君而取一篇者皆商周人所作夫子并得之于鲁太师编而录之非有意于删也夫翘翘车乘招我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如斯等语亦不俚也胡为而删之乎墙有茨桑中等语至俚又胡为而不删之乎则知删诗之説与春秋始隐终获麟之事皆汉儒倡之也大抵得其乡声则存不得其声则不存也周之列国如滕薛如许蔡如邾莒等国夫岂无诗但鲁人不识其音则不得其详季札聘鲁鲁人以雅颂之外所得十五国风尽歌之及观今三百篇于季札所观与鲁人所存无加损也若夫夫子有意删诗则当环辙之时必大捜而备索之奚止十五国乎然圣人不欲强备者何也葢以天下情性美刺讽咏亦不过是也删之之説非夫子本意汉儒孔安国倡之文中子极笔载之善乎邵康节诗曰自从删后更无诗康节之诗非谓夫子果删诗也盖谓天下情性不出乎此求之三百篇之中足矣不必外有所求也   诗序辩【序作于卫宏】   汉兴四家之诗毛诗未有序惟韩诗以序传于世齐诗无序鲁诗之序有无未可知诗之序大槩与今序异韩诗得序而益眀汉儒多宗之如司马迁雄范晔之徒皆以二南作于周衰之时此韩学也毛诗至卫宏为之序郑为之注而毛氏之学盛行又非韩所敢望也或者谓大序【即关雎序】作于子夏【王肃郑萧统皆云】小序作于毛公此説非也序有郑注而无郑笺其不作于子夏明矣毛公于诗苐为之传其不作序又眀矣又谓大序作于圣人小序作于卫宏谓小序作于卫宏是也谓大序作于圣人非也命篇大序盖出于当时采诗太史之所题而题下之序则卫宏从谢曼卿受师説而为之也按后汉书儒林传云卫宏字敬仲从谢曼卿学毛诗因作毛诗序善得风雅之防于今传于世盖尝谓诗之大序非一世一人之所能为采诗之官本其得于何地审其出于何人究其主于何事且有实状然后致之太师上之国史是以取发端之二字以命题故谓大序是当时采诗太史之所题诗之小序序所作为之意其辞显者其序简其辞隠者其序备其善恶之微者序必眀着其迹而不可以言殚者则亦阙其目而已故谓小序是宏诵师説而为之或者又曰序之之辞委曲眀白非宏所能为曰使宏凿空为之虽孔子亦不能使宏诵师説为之则虽宏有余矣意者毛氏之诗歴代讲师之説至宏而悉加诠次焉今观宏之序有专取诸书之文至数句者有杂取诸家之説而辞不坚决者有委曲宛转附经以成其义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其文全出于乐记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为诗以遗王其文全出于金縢自微子至于戴公其间礼乐废壊其文全出于国语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其文全出于公孙尼子则诗序之作实在于数书既传之后眀矣此所谓取诸书之文有至数句者此也关雎之序既曰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意亦足矣又曰风风也风以动之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又曰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载驰之诗既曰许穆夫人闵其宗国颠覆而作又曰卫懿公为狄所灭緑衣之诗既曰绎宾尸矣又曰灵星之尸也此盖众説并传卫氏得其美辞美意并録而不忍弃之此所谓杂诸家之説而辞不坚决者也驺虞之诗先言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而后继之搜田以时仁如驺虞则王道成行苇之诗先言国家忠厚仁及草木然后继之以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耉养老乞言此所谓委曲宛转附经以成其义者也宏序作于东汉故汉世文字未有引诗序者惟黄初四年有曹共公远君子近小人之语盖魏后于汉而宏之序至是而始行也使其果知诗序出于卫宏则风雅正变之説二南分系之説羔羊蟋蟀之説或郁而不畅或巧而不合如荡以荡荡上帝发语而曰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召旻以旻天疾威发语而曰闵天下无如召公之为臣雨无正乃大夫刺幽王也而曰众多如雨非所以为正也牵合为文而取讥于世此不可不辩也   诗笺辩   张华博物志曰圣人制作谓之经贤者著述谓之传【孔毛左氏】郑氏注毛诗而曰笺不解此意孔頴逹云笺表也识也郑氏以毛诗悉备遵畅厥防所以表眀毛意纪识其事故特称笺余注无所遵奉故谓之注欧阳永叔深排郑学以为多喜改字永叔未深考耳汉时四诗并存文字各有不同虽三家不如毛诗之宻然不可谓无所长也郑氏笺诗传意有不同者以己説易之经文有不安者以三家易之证之他书则可知矣吉蠲为饎郑氏以蠲为圭吉圭为饎则韩诗之言也素衣朱襮郑氏以襮为绡素衣朱绡则齐诗之言也其耕泽泽郑氏以泽为释其耕释释亦尔雅之言也舟人之子郑氏以舟当作周周人之子则朱育集字之言也艳妻扇方处郑氏以艳为阎阎妻扇方处则汉杜钦传之言也当郑氏笺诗三家俱存故郑氏虽解释经文不眀言改字之由亦以学者既习诗则三家之诗不容不知也后世三家既亡学者惟见其改字而不见诗学之所由异此郑氏之所以获讥也则郑于经不谓之注而谓之笺笺之为言魏晋间所以致辞于皇太子诸王者也郑尝以君师之礼待毛公而不擅改圣人之经眀矣观其注礼记玉藻杂记颠倒不伦之处郑虽理之使条贯亦不敢易其先后姑于注下发眀而已则其改字不出臆见愈可信矣古诗云读书不到康成处不敢髙声论圣贤吾于郑氏诗笺见之矣   读诗法   诗三百篇皆可歌可诵可舞可太师世传其业以教国子自成童至既冠皆往习焉诵之则习其文歌之则识其声舞之则见其容之则寓其意春秋以下列国君臣朝聘燕享赋诗见志微寓相讽鲜有不能答者以诗之学素眀也后之歌与舞者皆废直诵其文而已且不能言其义故论者多失诗之意夫文章之体有二有史传之文有歌咏之文史传之文以实録为主秋毫之善不私假人歌咏之文其善而隠其恶大其美而张其功后世欲求歌咏之文太过直以史视之则非矣孝经十八章其及于诗者十中庸孟子所以善言诗者以其无汉儒之説乱之也盖尝论之善观诗者当推诗外之意如孔子子思善论诗者当逹诗中之理如子贡子夏善学诗者当取一二言为立身之本如南容子路善引诗者不必分别所作之人所采之诗如诸经所举之诗可也绵蛮黄鸟止于丘隅【绵蛮】不过喻小臣之择卿大夫有仁者依之夫子推而至于为人君止于仁与国人交止于信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旱麓】不过喻恶人逺去而民之喜得其所子思推之上察乎天下察乎地观诗如此尚何疑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淇澳】而子贡能逹之于贫富之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硕人】而子夏能悟于礼后之説论诗若此尚何疑乎南容三复不过白圭【抑】子路终身所诵不过不忮不求【雄雉】学诗至此奚以多为维岳降神生甫及申【崧髙】宣王诗也夫子以为文武之德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仲山甫诗也左氏以为孟眀之功小宛幽之诗也祭父以为文王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僖公诗也孟子以为周公矢其文德洽此四国【江汉】记礼者以为太王之事眀眀天子令闻不已【江汉】记礼者以为三代之君引诗若此奚必分别所作之人所采之诗乎逹是诗然后可以言诗也不然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其为孑遗矣崧髙维岳峻极于天信其为极矣必欲以实迹验之则不可以言诗善乎孟子之言诗可谓长于诗矣诗曰民之秉彛好是懿德孟子从而释之曰民之秉彛也故好是懿德而已未尝费辞而理自眀故横渠有诗曰置心平易始知诗杨中立见之曰知此诗者可以读三百篇矣信哉言乎   诗有美刺   诗有美刺美诗作于文武成康之世歌咏太平而不显作者之名而况刺诗当王室衰微诸侯横恣讥诃丑乱之迹暴帷幄之私则其隠晦姓名宜愈甚矣是以作诗者不眀着其人亦不直指其事惟节南山刺幽王也则曰家父作诵以究王凶巷伯寺人伤谗而作也则曰寺人孟子作为此诗祈父诗曰祈父予王之爪牙烝民诗曰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如此则眀着其所作之人其他诸诗有美刺者不可以言语求必将观其意可矣故其讥刺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恶而言其爵位之尊服饰之美而民疾之以见其不堪也君子偕老副笄六珈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是也其颂美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善而言其冠佩之华容貌之盛而民安之以见其无媿也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是也后世惟孟子言齐王鼓乐田猎深识此意观其言曰百姓闻王钟鼓管籥之音车马羽毛之美其讥之则曰举疾首蹙额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鼔乐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其美之则曰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欤何以能鼓乐田猎也正得此意孟子长于诗故其言自与诗合   毛郑之失   何彼秾矣之诗平玉以后之诗也注以为武王之诗而谓平王为平正之王齐侯为齐一之侯按春秋庄公元年书王姬归于齐乃桓王女平王孙下嫁于齐襄公故诗曰齐侯之子平王之孙断无疑周颂作于康王成王之世故称成王康王今毛郑以颂皆成王时作不应得称成王康王故此昊天有成命云成王不敢康为成此王功不自安逸执竞之不显成康谓成大功而安之噫嘻之成王谓成是王事惟以召南为文武之诗故不得不以平王为平正之王惟以周颂为成王时作故不得不以成王为成此王功也殊不知诗中此类甚多召南中有康王以后之诗有平王以后之诗不特文武时也甘棠行露之美召公既殁之后在康王世也何彼秾矣作于平王以后亦犹是也不必谓武王诗大雅中大眀之维此文王思齐之文王之母皇矣之比于文王灵台之王在灵沼緜之文王蹶厥生皆后世诗人追咏之辞何尝作于文王之世周颂之美成王亦犹是也不必谓成王时作毛郑解经不能无失孰有大于此者故特举一二言之   诗亡然后春秋作   胡文定公曰邶鄘以下多春秋诗而谓诗亡然后春秋作何也黍离降而为国风天子无复有雅而王者之诗亡矣春秋始隠公适当诗亡之后谓诗亡者雅诗亡也予谓不然春秋作于获麟之时乃哀公十四年矣诗亡于陈灵公乃孔子未生之前故曰诗亡然后春秋作谓美刺之诗亡而褒贬之书作矣非有定义也   秦以诗废而亡   陈君举曰春秋之衰以礼废秦之亡以诗废尝观之诗刑政之苛赋役之重天子诸侯朝廷之严而后妃夫妇衽席之秘圣人为诗而使天下匹夫匹妇之微皆得以言其上宜若啓天下轻君之心然亟谏而不悟显戮而不戾相与携持去之而不忍是故汤武之兴其民急而不敢去周之衰其民哀而不敢离盖其抑郁之气舒而无聊之意不蓄也呜呼诗不敢作天下怨极矣卒不能胜共起而亡秦秦亡而后快于是始有匹夫匹妇存亡天下之权呜呼春秋之衰以礼废秦之亡以诗废吾固知公卿大夫之祸速而小民之祸迟而大而诗者正所以维持君臣之道其功用深矣   序草木类兼论诗声    郑 樵   学者皆操穷理尽性之説而以虚无为宗至于实学则置而不问当仲尼之时已有此患故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迩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其曰小子者无所识之辞也其曰何莫者苦口之辞也故又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此苦口之甚也一部论语言他书不过一再惟诗则言之又言凡十二度言焉门弟子有能学诗者则深嘉之子贡子夏在孔门未为髙弟至于论诗则与之至子夏又发起予之叹者深嘉之也夫乐之本在诗诗之本在声窃观仲尼初亦不逹声至哀公十一年自卫反鲁质正于太师氏而后知之故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此言诗为乐之本而雅颂为声之宗也其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此言其声之盛也又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此言其声之和也人之情闻歌则感乐者闻歌则感而为淫哀者闻歌则感而为伤惟关雎之声和而平乐者闻之而乐其乐不至于淫哀者闻之而哀其哀不至于伤此关雎所以为美也縁汉人立学官讲诗专以义理相传是致卫宏序诗以乐为乐得淑女之乐淫为不淫其色之淫哀为哀窈窕之哀伤为无伤善之伤如此説关雎则洋洋盈耳之防安在乎臣之序诗于风雅颂曰风土之音曰风朝廷之音曰雅宗庙之音曰颂而不曰风风者教也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也于二南则曰周为河洛召为岐雍河洛之南濒江岐雍之南濒汉江汉之间二南之地诗之所起在于此屈宋以来骚人墨客多生江汉故仲尼以二南之地为作诗之始而不曰南言化自北而南于王黍离豳七月则曰王为王城东周之地豳为豳丰西周之地七月者西周之风黍离者东周之风而不曰黍离降国风臣之序诗专为声歌欲以眀仲尼之正乐臣之释诗深究鸟兽草木之名欲以眀仲尼教小子之意然两汉之言诗者惟儒生论义不论声而声歌之妙犹传于瞽史经董卓赤眉之乱礼乐沦亡殆尽魏人得汉雅乐郎仅能歌文王鹿鸣驺虞伐檀四篇而已太和之末又亡其三惟有鹿鸣至晋又亡自鹿鸣亡后声诗之道絶矣夫诗之本在声而声之本在兴鸟兽草木乃发兴之本汉儒之言诗者既不论声又不知兴故鸟兽草木之学废矣若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不识雎鸠则安知河洲之趣与关关之声乎凡鴈鹜之类其喙褊者则其声关关鸡雉之类其喙鋭者则其声鷕鷕此天籁也雎鸠之喙似鳬鴈故其声如是又得水边之趣也小雅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不识鹿则安知食苹之趣与呦呦之声乎凡牛羊之属有角无齿者则其声呦呦驼马之属有齿无角者则其声萧萧此亦天籁也鹿之喙似牛羊故其声如是又得蒌蒿之趣也使不识鸟兽之情状则安知诗人关关呦呦之兴乎若曰有敦苦蒸在栗薪者谓苦引蔓于篱落间而有敦然之系焉若曰桑之未落其叶沃若者谓桑叶最茂虽未落之时而有沃若之泽使不识草木之精神则安知诗人敦然沃若之兴乎陆玑者江左之骚人也深为此患为毛诗作鸟兽草木虫鱼疏然玑本无此学但加采访其所传者多是支离自陆玑之后未有以此眀诗者惟尔雅一种为名物之宗然孙炎郭璞所得既希张揖孙宪所记徒广大抵儒生家多不识田野之物农圃人又不知诗书之防二者无由参合遂使鸟兽草木之学不传惟本草一家人命所系凡学之者务在识真不比他书只求说也神农本经有三百六十以应周天之数陶景隐者也得此一家之学故益以三百六十以应周天之数而两之臣少好读书无渉世意又好泉石有慕景心结茅夹漈山中与田夫野老往来与夜鹤晓猿杂处不问飞濳动植皆欲究其情性于是取陶隠居之书复益以三百六十以应周天之数而三之已得鸟兽草木之真然后传诗已得诗人之兴然后释尔雅今作昆虫草木畧为之防同庶几衰晚少备遗防岂敢论实学也夫物之难眀者为其名之难眀也名之难眀者谓五方之名既已不同而古今之言亦自差别是以此书尤详其名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