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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王择一相,大吏自相任,守令自司授,辅殷自府辟。如是,则教令壹,吏部废,世胥散矣。
章炳麟曰:大武三曾而偃武与力,大文三曾而贵义与德。建官之法,中今之卒病,犹有六术焉。
捐纳则废,年资则废,科举则废,将论官者必于大学。求材于学,洽定之制也。今后王暴兴而置学堂,待其毕业,犹十有八岁,将空位不可以待矣。梅福有言,不循伯者之道.“欲以三代选举之法,取当时之士,犹察伯乐之图,求骐骥于市”也;“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绪,犹以乡饮酒之礼,理军市也”。夫遭时阽危,则薮泽之才者,必盛于平世;敷心优贤,不在校官矣。明大祖令中外诸臣,下至仓库杂流皆得举士,传相引擢。是时山林穷居皆得自达。故草昧一切之政,不举于学校,而举于荐引。一术。
议院者,别于科道,治定之制也。上书者,别于通政司之守,定与未定之通制也。当其未定,语无取翔博,言无取成文典。苟便于事,跖之黏牡,越人之不龟手,方伛偻以承之;若其勿便,虽不愆于旧章,蜚蓬之问,三王所不宾。虽然,上书则新旧杂糅,而持新者制之;群议则新旧杂糅,而持旧者制之。故据乱则通封事,乱已定则置议院。二术。
稷之善农,大费之善虞,咎繇之善李法,虽贤圣勿能以代官。因国之关道出乎总理,按察使出乎刑部,曏犹以为事守,而久更慢弛。其他之凌乱则旧矣!是故革故之政,相材而授之职。自治官、法吏、军帅、专对之使,帑臧之守,起自卒史,上至乎上卿,终身不出其曹。虽有大勋,止乎赐爵矣。三术。
处战国者,以军队为国之大郛,其势则不得不右武。兵法既异,因国之文臣,虽握神雀刀,持遏必隆之匕首,不足以统驭士卒。八国比合,以陷宛平,其主跳走,督抚则先与密为誓盟。夫以疆圉抗诏,叛也;又逡遁多畏,而弗能自立为小国,虚设节镇也;孰用?后王废督抚而建师团,内受命于本兵,外有承宣布政使以长一部。四术。
明制,监司长吏以下,皆避本省。宋政和制,则授官无过三十驿。议者善宋,以朱买臣、毕安敬、张汉周、范仲淹之守本郡为故。之二议者,其失则均也。必不用乡人.则瞢于风土,其举戾民;必专用邻比,而勿远取.僻陋之地风俗弗革,其民将老死不相往来。夫豪俊虽超轶于里闬之士,其材性则大氐不出其里闬。东方日本,有少连焉,(《礼记·杂记下》孔子曰:“少连、大连,善居丧,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悲哀,三年忧,东夷之子也。”案:日本自神武天皇班功建德,胙土赐姓,于是有国造、县主之号。尔后氏族繁膴,贵贱掍殽。逮天武天皇十三年,诏定八等之姓,曰真人,曰朝臣,曰宿祢,曰忌寸,曰道师,曰臣,曰连,曰稻置,以牢笼天下之姓氏。然则以官定姓,虽自天武始赐,实昉于神武也。仲哀天皇,当汉献帝初平、兴平、建安间,始置大连之官,亦因于古。盖是等官族,皆自神武建德赐姓始。神武元年,当周惠王十七年。少连、大连.盖即其时人。故孔子得称之。《论语》少连与柳下惠并称,曏不知其何时何国。今观《杂记》“东夷之子”一语,又证以东方氏族,而知少连、大连之称,犹汉世大小夏侯、大小戴等以氏族箸者,乃始豁然确斯云)其民蹲夷不恭,故贤者犹侏张。西方秦,有子桑焉,(《论语》“子桑伯子”,《正义》曰:“郑以《左传》秦有公孙枝,字子桑,则以此为秦大夫。”案,郑盖以子桑、伯子为二人,与包氏异也)其民好稼穑,务本业,(汉《地理志》说秦俗如此)故贤者犹大简,不足以自拔也。今是秦、赵、燕、代、荆、楚、滇、蜀,陆行几万里。铁道未布,游者未能以遍至,赖远宦互革其俗,互增其见闻。必杜绝之,则民死其乡,吏死其牖下,川谷郡县鬲越而不达,风俗臭味窒阂而不流。若是,则其害于文明也最甚。故除吏者,无避本省,亦无迾远;人情有不通,则辅以三老、亭长。五术。
贵贱之情,视其权不视其位;轻重之情,视其禄不视其阶。有位而无权,有阶而无禄,则将军之策命,或廑足以易觞豆。往者有理藩院,则鸿胪寺替矣;有总理通商之臣,则理藩院轻矣。大学士,宰臣也;提督,持斧之帅也。自军机处之设,则内阁无政;自金陵之陷,则提镇为仆妾。至于郎曹观政之士,而不肯与均茵伏,名违其实,权舛其秩,故赏不劝而黜不创。必核其权实,而升降其阶位。其尤冗散无事者,则废。六术。
以是六术,规蒦其建置。若夫增损财益之凡目,则以时定也。
章炳麟曰:若古官方之乱,莫泰元魏。县置三令长,郡置三大守,州置三刺史。刺史则皇室一人,异姓二人。守其泯棼,宜勿可以终一爨,然而犹曰“升平之世”。何也?其端未见也。见端而革,以其六典,上诸大旅,震来虩虩,无丧翼鬲,敷天之下,裒时之对,时周之命。
商鞅第三十五
商鞅之中于谗诽也二千年,而今世为尤甚。其说以为,自汉以降,抑夺民权,使人君纵恣者,皆商鞅法家之说为之倡。乌乎!是惑于淫说也甚矣。
法者,制度之大名。周之六官,官别其守,而陈其典,以扰乂天下,是之谓法。故法家者流,则犹西方所谓政治家也,非胶于刑律而已。
后世之有律,自萧何作《九章》始,(汉《地理志》“箕子作“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李悝、高祖皆尝有作。然或行于小国,或草创未定之制。若汉唐及今变本加厉之法,则皆萌芽于何)远不本鞅,而近不本李斯。张汤、赵禹之徒起,踵武何说而文饰之,以媚人主,以震百辟,以束下民,于是乎废《小雅》。此其罪则公孙弘为之魁,而汤为之辅.于商鞅乎何与?
鞅之作法也,尽九变以笼五官,核其宪度而为治本。民有不率,计画至无俚,则始济之以擢杀援噬。此以刑维其法,而非以刑为法之本也。故大史公称之曰:“行法十年,秦民大说,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今夫家给人足,而出于虔刘之政乎?功坚其心,纠其民于农牧,使曏之游惰无所业者,转而傅井亩。是故盖臧有余,而赋税亦不至于缺乏。其始也觳,其终也交足,异乎其厉民以鞭箠而务充君之左臧者也。
及夫张汤,则专以见知、腹诽之法,震怖臣下,诛诅谏士,艾杀豪杰,以称天子专制之意。此其鹄惟在于刑,其刑惟在于簿书筐箧,而五官之大法勿与焉,任天子之重征敛、恣调发而已矣!有拂天子意者,则己为天子深文治之,并非能自持其刑也。是故商鞅行法而秦日富,张汤行法而汉日贫,观于汲黯之所讥,则可知矣。繇汤之法,终于盗贼满山,直指四出,上下相蒙,以空文为治。何其与鞅反也?则鞅知有大法,而汤徒知有狴狱之制耳。法家与刀笔吏,其优绌诚不可较哉!
且非特效之优绌而已,其心术亦殊绝矣。迹鞅之进身与处交游,诚多可议者,独其当官,则正如檠榜而不可紾。方孝公以国事属鞅,鞅自是得行其意,政令出内,虽乘舆亦不得违法而任喜怒。其贤于汤之闚人主意以为高下者,亦远矣。辱大子,刑公子虔,知后有新主能为祸福,而不欲屈法以求容阅。乌乎!其魁垒而骨鲠也。庸渠若弘、汤之徒,专乞哀于人主,借其苛细以行佞媚之术者乎?
夫鞅之一日刑七百人以赤渭水,其酷烈或过于汤,而苛细则未有也。观其定令,如列传所言,略已具矣。吾以为酷烈与苛细者,则治乱之殊,直佞之所繇分也。何者?诛意之律,反唇之刑,非有所受也。汤以为不如是不足以媚人主,故瘁心力而裁制之,若鞅则无事此矣。周兴、来俊臣之酷烈也,又过于鞅,然割剥之憯乱越无条理。且其意亦以行媚,而非以佐治,则鞅于此又不屑焉。嗟乎!牛羊之以族蠡传者,虑其败群,牧人去之而无所遴。刑七百人,盖所以止刑也。俄而家给人足、道不拾遗矣!虽不刑措,其势将偃齐斧以攻榱桷。世徒见鞅初政之酷烈,而不考其后之成效,若鞅之为人,终日持鼎镬以宰割其民者,岂不缪哉!余观汉氏以降,刀笔吏之说,多傅《春秋》。其义恣君抑臣,流貤而及于民。汤之用“决事比”,其最俶矣。自是可称道者,特旌旗之以文无害之名,而不能谓之有益于百姓。是其于法家,则犹大岩之与壑也。今缀学者不能持其故,而以“抑民恣君”蔽罪于商鞅。乌乎!其远于事情哉!且亦未论鞅之世矣。
夫使民有权者,必有辩慧之士可与议令者也。今秦自三良之死,后嗣无法,民无所则效,至鞅之世,而冥顽固以甚矣。后百余岁,荀子犹曰“秦无儒”,此其蠢愚无知之效也。以蠢愚无知之民,起而议政令,则不足以广益,而只以殽乱是非。非禁之,将何道哉?后世有秀民矣,而上必强阏之,使不得与议令。故人君尊严若九天之上,荫庶缩朒若九地之下。此诚昉于弘、汤之求媚,而非其取法于鞅也。
借弟令效鞅,鞅固救时之相而已。其法取足以济一时,其书取足以明其所行之法,非若儒墨之箸书,欲行其说于后世者也。后世不察鞅之用意,而强以其物色效之,如孙复、胡安国者,则谓之愚之尤;如公孙弘、张汤者,则谓之佞之尤。此其咎皆基于自取,而鞅奚罪焉?
吾所为{氵献}鞅者,则在于毁孝弟、败天性而已。有知其毒之酋腊而制之,其勿害一也。昔者蜀相行鞅术,至德要道弗踣焉。贾生亦好法矣,而非其遗礼义、弃仁恩。乃若夫輓近之言新法者,以父子异财为宪典,是则法乎鞅之秕稗者也。宝其秕稗而于其善政则放绝之,人言之戾也,一至是哉!
夫民权者,文祖五府之法,上圣之所以成《既济》也。有其法矣,而无其人,有其人矣,而无其时,则三统之王者起而治之。降而无王,则天下荡荡无文章纲纪,国政陵夷,民生困敝,其危不可以终一餔。当是时,民不患其作乱,而患其骀荡姚易,以大亡其身。于此有法家焉,虽小器也,能综核名实,而使上下交蒙其利,不犹愈于荡乎?苟曰:“吾宁国政之不理,民生之不遂,而必不欲使法家者整齐而撙绌之”,是则救饥之必待于侊饭,而诫食壶飱者以宁为道殣也。
悲夫!以法家之鸷.终使民生;以法家之刻,终使民膏泽。而世之仁人流涕洟以忧天下者,猥以法家与刀笔吏同类而丑娸之,使九流之善,遂丧其一,而莫不府罪于商鞅。
嗟乎!鞅既以刑公子虔故,蒙恶名于秦,而今又蒙恶名于后世。此骨鲠之臣所以不可为,而公孙弘、张汤之徒,宁以佞媚持其禄位者也。
正葛第三十六
临沮之败,葛氏不以一卒往援。昧者讥其无远略,而或解以败问之未通。苟罗骑斥候之疏如是,则政令愈慢矣!皆闚闇者也。
法家之所患,在魁柄下移。移者成于从横之辩言,其上则雄桀难御,不可以文法约束者为特甚。故韩非所诛,莫先于务朋党、取威誉。其在蒿莱明堂之间,皆谓之侠。
葛氏亦法家也,行诛于从横,而彭羕、李严丽于流辟。夫刘封雄桀之次耳,夺孟达鼓吹,守山郡不发兵,罪也。而葛氏特以刚猛难任,不可用于易世之后,劝先主除之。是杀之以其罪,杀之之情则不以其罪也。
如羽,世之虎臣,又非封等伦也。功多而无罪状,除之则不足以压人心,不除则易世所不能御,席益厚而将掣挠吾大政。故不惜以荆州之全土假手于吴人,以陨关羽之命,非媢之也。一国之柄,无出于二孔;出于二孔,其所举虽是,而宰相因以不能齐人心、壹法令,则国已分裂矣。虽杀之而疆易侵削,终不以易内讧。(《韩非·内储说上》七术:卫嗣君之时,有胥靡逃之魏,乃以左氏易之。群臣左右谏曰:“夫以一都买胥靡,可乎?”王曰:“夫治无小,而乱无大。法不立而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而诛必,虽失十左氏无害也。”诸葛立意,盖亦同兹。大氐法家之旨,宪令为重,而都邑为轻,古今一也)
其故事则有萧何之戮韩信。何公用之于韩信,而葛氏阴用之于关羽。法家之竭忠亦瘁矣,亦其所以为小器焉尔。
吾读《梁父吟》言“二桃杀三士”。(事见《晏子春秋》。《梁父吟》云:“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称谗言者,特婉辞尔。终云“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是嘉晏子之杀三士.明矣)葛氏少时盖诵习之。大史公曰:陈平宰割天下之志,见于俎上。乌乎!若葛氏者,其志亦见于诵诗矣。
刑官第三十七
西方之言治者,三分其立法、行政、司法,而各守以有司。惟刑官独与政府抗衡,苟傅于辟,虽达尊得行其罚。
昔者周公以《立政》为宪法,其言曰:庶言,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卒事而告大史曰:“司寇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此其刑官殊于百工之征也。欧洲法家之训日;“王者无恶,神圣而不可侵。”王者无恶,以有事则与大臣分署也。神圣而不可侵,以其严威深閟也。
今是卒暴小忿,奋佩刀而刃人,及其略夺妇女以为嬖御,(法国柏尔奔朝多有之)大臣所不署,严威所不扶。此谓匹夫之恶,其训不可用。而法律不箸其条,独以侵人田器,予其请求。(西方以田器兴讼者,若讼君则曰“请求”)此虽立宪。犹恣人君,使得以一身为奸盗不轨也。
申无宇陈《仆区》之法,而楚子谢罪。孟轲陈古义,瞽叟杀人,则咎繇得执之。夫以大上之尊,而犹不免于五咤,使舜妄杀人,则治之等是矣。中国以专制名,尚制是术。彼欧洲则阙者,何也?
凡法至于辞穷,不欲其避忌区盖,宁颂言之而变其治。是故司市之令,“国君过市则刑人赦,夫人过市罚一幕,世子过市罚一帟,命夫过市罚一盖,命妇过市罚一帷。”(注:“此王国之市,而说国君以下过市者。诸侯之于其国,与王同,以其足以互明之。”释曰:“此王国之市,若直见王后、世子过市,则不见诸侯以下。今以王国之市而见诸侯以下过市,足得互见王以下过市,故云互明之也。”据此,是王后过市,亦加罚也)自夫人以下,皆行其罚,而国君独贳贷乎?赦刑人者,非谓其肆大眚也。以国君之故,而使鸱义矫虔者得以不诛,则君之与于鸱义矫虔甚矣!其行罚又甚也。
难者曰: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效也。今子陈是则奈何?
曰:夫秦以不能自守其宪度,使二世得恣己意以族大臣,故赵高得报之。报之者,赵高起于熏宦,非刑官之行法也。使刑官得夙行其法,纠帝之小愆,则二世必不得恣睢以陷于弑,何高之足患?且奸劫之臣,加刃于乘舆者,彼庸必有辞乎?自《周官》之法废,而谴呵不行于上。吾则与之莎随以道古。(江标曰:“古有象刑,意者专以惩人主欤?”)
定律第三十八
杀一人不以其罪,圣王有向隅之痛,是故持仁恕之说者,必曰省刑。西人效之,几于刑措。虽然,殃咎者,人主与执法之吏所宜任也。苟诛杀而当,虽少憯酷,犹足以庇民,何取于省?夫中国所患,非刑重之失也,特其米盐琐细,罪不至死,而必致之弃市磬首者,为可灭耳。
若夫贼杀略人之辟,吾伏以质,而美人震之以雷霆之气,非有殊也。昔之人,狃于肉刑者,以笞箠不足征;狃于笞箠者,虑肉刑之憯毒。其害于民无既,黥首刖足而愈无所耻。夫笞箠与肉刑,特以为轻重之剂;而民之惩与不惩,非笞箠肉刑之所能与也。病至于髓理,饮以乌喙、大黄,使人瞑眩而病已;刺以长针,灼以槁艾,使人财有汗而病亦已。故病之赖以治者,非药石之轻重为之也,中其害气也。刑亦有中。
昔明之制律也,请爵文臣以公侯者死。今法仍之,曰文臣无大勋,请爵以公侯者死。夫《明律》之所甚于公侯者,虑其拥柄震人主耳。今因袭其旧,而独弛禁于大勋之文臣。若虑其震主,则大勋者愈益甚也;若其不虑,则令可剟也。畔违本意,使名实相贸,如是者众。故有司持法则失情,持情则失法,进退无所持,则迁延以缓其事。故法之不足以惩民者,非轻重为之也,紾戾之使必不可行耳。儒者不究其实,而慕泰西轻刑之名,欲并断斩去之,谓可以仁恩感下民,斯已过矣。
虽然,律令则不可以不定。夫减死一等,即为军流,其重者乃入于胥靡。胥靡非义也,且不恒有。以军流治罪人,不过出乡,其为患苦也浅,不足以惩,故稍重者不得不入于死。愚以为古有圜土,今律与西法皆有监禁。监禁者,绝阴阳之气,违日月之明,若入幽谷,其愀戚过军流远矣。军流可以狃忕为奸慝,而监禁绝之。且当其禁时,穷无余思,吟呻以求反本,斯其悔过也亦易。是则不伤肌肤,不折筋骨,而可以使民惩创。故大辟之科条,冗滥者宜代以是。此革重而之轻也。
今兵律虽设,军中科罪,皆制于大将,虽上亦许以便宜从事。何者?不如是不足以肃士卒也。愚以为士卒之骚扰,非合群不足以成。其在胥役,则借一人之力,骫更文法,以罗织人罪。其戕贼下民,百倍于士卒。若卒设曹掾也则已,曹掾未设,则胥役之生死,宜制命于长官。虽一邑之令,皆得以便宜论决。此革轻而之重也。
通商之岸,戎夏相捽,一有贼杀,则华人必论死,而欧美多生。制律者欲屈法以就之,以为罪从下服,则吾民可以无死。乌乎!以一隅之事,变革域中,吾未睹其便也。愚以为震旦之地.隃迩若一家,而濒江犹有以不谳戮者,其附塞则有蒙古律焉。今宜与诸邻国约,于通商之地,特定格令,参中西之律以制断,而不以概域中。此轻重互相革也。
若是,则惩民者卒在轻重之剂乎?曰:否。减死以去苛,授正长以权以肃吏,定通商之律以平怨。若夫惩民,则固在必行也,非轻重之剂所能与也。且今世矫虔之民众矣,其尤黠者,盖怯于犯吏而勇于陵人,拙于公盗而巧于私取,短于斗力而长于驾言,其情可诛。顾遁于律令之外,虽欲必行,且有所不得行焉,而况其不行欤?
不加赋难第三十九
珠申之帝,衒不加赋以示恩,而赋固所以龚甲米也,加之则孰不张楚于大泽者乎?既椎脂髓以自肥其族,及势格不可加,而嗥曰“吾泽厚矣”,若伛偻而钓者,果敬其鱼乎哉?且秏羡者,令长所私索,而缩取之以入县官,其卒又使令长得公取平余于民,其加赋二矣。大兵起,门关蹊梁,于是乎有厘金,曰:是征之商贾也。使商贾不因是以厚鬻而返取之农圃.则是诚惠政尔。不然,其犹曰羖非羊,羊非羖也。
校猎之夺禽也,攘人之兔以为干豆,而发弦者不厌其余胾,虽少非廉矣。今少之不能,而叚借其辞以耀之,信夫民之易愚哉!明愍帝之重敛,非以营驰道,御寇卫民则有焉,而民曰“加赋”。今之薄敛,少半而啗群胡。群胡不能折冲以庇黔首,是黔首无所卫也。窃人之财,犹谓之盗,今其妇人未尝刺韦作文、绣织氀毼,其男子未尝作弓矢鞍勒、锻金铁为兵器,(《后汉书·乌桓传》,述其男女所业如是。乌桓即满洲旧域矣)以自澹给,而浮食于民,历八世无酬醋,是恣其劫略而不忧名捕于有司也。于盗甚矣!而民曰“不加赋”。
嗟乎!岁在鸟咮而降,民仪九万夫,日夜不黔其突以图革政,将求资于大府,而无若八旗之蠹蚀何?使八旗之无饷干甲米,则岁节五百万而赢。(据《光绪会计录》,支八旗兵饷马银四百六十七万五千九百六十九两,支八旗米折银一百十万八千四百四十一两,凡五百七十八万余两,为一岁之数)今几十三万万矣。以是通商惠工而实军府,何功之不成?而何师之不举?其又磬折徒跣以承白人之頩怒也?
夫公府臧以为百官之经用,则多取而不为横。桼林有征,间架有征,船轺有征,津渡有征,一内焉,一出焉,犹大酺而敛者也。今反是侯度,而举岁借以饷群胡,虽不增矣,其膏泽则不沐浴于小民。且汉氏之三十而取一者,不愈薄乎?譬蛲瘕之蚀人,纵不时毙,其筋力固以日弛。及以厘金捊取,以昭信票乞贷,岂不曰吾以事国家,非少府私之也?亦念夫八旗之蚀蠹于前,而今乃鰌其后邪!遭岁之大漮,攻剽及都会,知不可奈何而振卹之,其于积岁所获,千未抒一焉,又募资于富人以辅其乏。乃自歌舞其德曰:“吾节大官之饔、珍裘之饰,以惠尔氓也。”呈非廪禄其族,而岁取什二以为常平,其安取是惠矣?
乌乎!深宫之酋,离妿保之手,不自知其俷德,以不加赋诡炫其民者,其职耳。百僚师师,落其賏珠,冠其孔雀,服其鼲子,曳其盛鬋,厌其淳历,县其帛书,无以报之,而剧前世之苛政以美之。甚矣哉!其背本而不知恧也。
明农第四十
昔吾尝恨始元文学之与弘羊辩也,不如卜式。
夫天地有百昌以资人用,待工而成,待商而通。故圣王置舫人之官以通川泽,骖服騋牝以达原阪.人不极劳,而足以穷泰远,剂其所产,以龚服御。弘羊之均输,非苟作也。今之人亦尝以理财之善善刘晏。晏式弘羊矣,勿为权首,而怨勿及也。而文学诸生,类欲远法治古,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以遏贪鄙之俗,醇至诚之风.其议虚憍,近于无端崖之辩,固不足以服弘羊矣。
察弘羊之病,在知商而不知农。卜式.农家也,故导之以衣租食税,以为本议。租税出于谷,谷出于力耕,力耕出于重农,是为知本。夫通四方之珍异,使五金、百卉、皮革、丹桼,昼夜相转乎前,而上榷税之。民得其养,上得其用,均输之术于是乎两便。然计本量委转输之,久而出者必穷。是故终南之山,今无檀柘者;会稽之壤,今无竹箭者;取之尽也。然则商非能自通也,孳殖于农,而裁制于工,己则转之。今居大农之官,而不以饬力长财,惠训其民,斯溺职也哉!古之所谓农,非播稼而已,蔬屮之丰,园圃毓之;桢干之富,虞衡作之;鸟兽之蕃,鱼蛤之孳,薮牧聚之;麻枲之坚,蚕桑之晠,妇工成之。数者,非三农之职也,而隶于农。故诸农之所隶籍者,一切致筋力以厚其本,则百货逢涌,不知其所尽,而商旅通矣。
乌乎!今中国金币之泄于异域者,不可画箸计也。议者病夫商旅之不远出,而欲致行之,顾未尝以器之良楛、物之盈绌为计。彼苦荼与丝者,菲园夫红女,将曷成者也?逾淮、汉,甫草之地,丵狱大数十,桑麻不殖,牛羊不下括。车陟乎桃林,甫草之地,丵狱大数十,蒲陶不成,牛羊不下括。商虽通矣,其何取以连?
且吾所病于无农者,有湛是者也。今果窘于耕获,米一石则至万钱矣!自喘耎之虫,蝝息之物,莫必其命。而明者始思兴农以压塞之。
吾以为农官不设,农事不能以大举。昔者北方之沙砾,蓟丘之左,自虞集始营度之,至于今二十世。天山之水泉,若古勿导,导之自林则徐,至于今再世。而其效特局促于是也,非设农官无以为也。
禁烟草第四十一
闽土非甚硗确,民亦不绵力薄材,而食谷必转于近省。甚哉!烟草之为害烈也。田莱一顷,三谷而七烟。市烟之利,逾谷且十倍;树烟之劳,杀谷且十倍。民以呰窳,绌与而赢取。烟叶之苦泽,下毒其壤,数年不能成菜茹,虽欲反而树稼,其道无繇。殖者滋庶,食者滋众,民利而玩之,监司恬而狎之,迾禁不设,若天之无凶年也。
嗟乎!天下方穰穰以思罂粟之禁,于此琐且尾者,则何暇议去?夫不审利害之原,而苟以大小权之,固也。罂粟大而烟草细也。树罂粟者使民食而死,树烟草者使民不食谷而死。死一也,何大与细之分?
古者萍氏有酒几,今亦禁烧锅。夫酒以成宾嘉之礼,宾主百拜而后敢酬醋以道天命;其下穷民,冬非酒不燠。然而有迾禁者,害谷甚也。今烟草无酒之利,而有酒之害。酒害谷有涘,烟草害谷无涘,无禁,得乎?
或曰:闽民赖是久矣。迮而禁之不能,而适为恐猲受赇者地,是擅吏资而夺民利也。禁不如榷,榷当如洋药,十而税其三,无厚利则止矣。
噫!葸慎怯耎之臣.闻益帑则孰敢动?瞭者以为害谷而重困之也,瞍者以为利国而不可去也,则禁不得行,适助之增重耳。且昔之禁罂粟,其病亦足以夺民而擅吏,然忍志禁之者,爱民以政。不以小惠也。夫借君相之势,诛鉏草茅且不能,则何以为政?
愚以为烟草之禁,政在守令,而司以耆老乡先生;吏无得与,与者格无禁,何资之擅?下令之岁,已栽者不芟,明年无莳。莳以番薯蓣,足以代谷;三年而腊毒尽,则壤可稼矣,何利之夺?诏之无谷之害,而动其戒心。犯禁:三亩者,伏通衢;五亩,捶;十亩,罚白金五两;二十亩,官笞之,没其地入里校室。导同畴除烟草者:三亩,一升醴;五亩,一箪羹;十亩,一丈布;二十亩,白金二两。三年以觇闽田,五年以觇闽仓之谷。
定版籍第四十二
章炳麟谓孙文曰:“后王视生民之版,与九州地域广轮之数,而衰赋税,大臧则充。”
“古之为差品者,山林之地,九夫为度;九度而当一井;迭为九衰,至于「衍沃」而止矣。”
“今之大法,自池、井、海堧有盐而外,露田稻最长,黍、稷、粱、麦各有品也。居宅与树艺之地次之,山及池沼次之,江干沙田次之,以是在税。”
“观于民间而辨其物。桑田者,其利倍稻。梨、枣、蒲陶、橘、柚、桃、李、竹、桼、梧、桐及杂树、松、栎足以给薪者.其利自三。山有植苦荼者,与桑田比,种竹者亦如之;杂莳粮药者为下。粘与文杏,不高冈而有,足以偫富室械器,其利倍苦荼。楠、黟、丹木者,自四。池沼大者,容鱼或数万头,不作劳而其利加于露田十倍。江干沙田,宜木绵,其衰如桑。
“然则定赋者,以露田为质,上之而桑荼之地,果桼髹薪之地,桢干之地,至于鱼池,法当数倍稼矣。独居宅为无訾。穷巷之宅,不当蹊隧者,视露田而弱;当孔道者,鱼池勿如,别为差品。以是率之,赋税所获,视今日孰若?”
孙文曰:“兼并不塞而言定赋,则治其末已。
“夫业主与佣耕者之利分,以分利给全赋,不任也。故取于佣耕者,率参而二。古者有言,不为编户一伍之长,而有千室名邑之役。
“夫贫富斗绝者,革命之媒。虽然.工商贫富之不可均,材也。杇人为人黝垩,善画者图其幅帛。其为龙蛇、象马、草树、云气、山林、海潮、爟火、星辰、人物、舟车,变眩异态,于以缘饰墙壁,一也。然或一日所成而直百钱,或一日所成而直赢于万金。挽步辇者,与主海船者,其为人将行,一也。一以为牛马.一以为宗主,是岂可同哉?彼工商废居有巧拙,而欲均贫富者,此天下之大愚也。
“方土者,自然者也。自然者.非材力,席六幕之余壤,而富斗绝于类丑。故法以均人。
“后王之法:不躬耕者,无得有露田。场圃、池沼,得与厮养比而从事.人十亩而止。露田者,人二十亩而止矣。以一人擅者,圳垄沟洫,非有其壤地也。场圃之所有,杝落树也。池之所有,堤与其所浚水容也。宫室之所有,垣墉栋宇也,以力成者其所有,以天作者其所无。故买鬻者,庚偿其劳力而已,非能买其壤地也。夫不稼者.不得有尺寸耕土,故贡彻不设。不劳收受,而田自均。”
章炳麟曰:“善哉!田不均,虽衰定赋税,民不乐其生,终之发难。有帑廥而不足以养民也。
“昔者余在苏州,过冯桂芬祠堂。人言同治时,桂芬为郡人减赋,功德甚盛。余尝闻苏州围田(吴越沃野,多称“圩田”,本由围田,音误作“圩”;围田多雍遏沼泽为之,今则遍以称水田)皆在世族,大者连阡陌。农夫占田寡,而为佣耕。其收租税,亩钱三千以上。有阙乏,即束缚诣吏,榜笞与逋赋等。(中夏兼并最少,惟苏州世族尚有之)桂芬特为世族减赋,顾勿为农人减租,其泽格矣。
“荀悦言:汉世田制.「官收百一之税,而民输豪强大半之赋」;「官家之惠优于三代,豪强之暴酷于亡秦;是以惠不下通,而威福分于豪民」。今不正其本,务言复除,适足以资富强也。桂芬于苏州,仕宦为达,诸世族皆姻娅,通门籍,编户百万,号呼之声,未彻于耳,将厚薄殊邪?其闿立祠堂,宦学者为请之。农夫入其庭庑,而后知报功也。”
《均田法》
凡土:民有者无得旷。其非岁月所能就者,程以三年。岁输其税什二,视其物色而衰征之。
凡露田:不亲耕者使鬻之。不雠者鬻诸有司。诸园圃,有薪木而受之祖父者,虽不亲雍,得有其园圃薪木,无得更买。池沼,如露田法。凡寡妻女子当户者,能耕,耕也;不能耕,即鬻。露田无得佣人。
凡草莱:初辟而为露田园池者,多连阡陌,虽不躬耕,得特专利五十年。期尽而鬻之,程以十年。
凡诸坑冶:非躬能开浚硩采者,其多寡阔狭,得恣有之,不以露田园池为比。
制币第四十三
陟皇之赫戏,诹素王之眇论。方时困穷,而害金播飞如荧火。白选弗臧,空名之剂,其艰阻如行冰上,所以厚生安在?制币之本,自有蹠无,自无蹠有。从革而下.皆可以为币;从革而上,皆不可以为币。
昔王鎏言纸币之利,而魏源持玉币以相诘难。夫玉不从革者也,因璞为大小,勿能以意壹其形范,其不便一矣;抵触而碎,直千者不当一,其不便二矣;追琢之功,劳于铸金十倍,必有定形,则旷日持久,成币勿能多,若苟取佩环而镌其等直,则贵贱无所准,(熔金易,故既铸未铸,其直不相远。斫玉难,故磋琢以后,其直远过于璞。又其贵贱不能以方率、重率之大小为比例,故最无以得准)其不便三矣。古者或用蠙珠与五品之贝,虽不从革,犹无待雕镂,故可资亟耳。若玉,则惟以六瑞为葆藏,或以乞籴,不施于市闾,不赍于化居之贾,故曰“上币”。彼源之迂,其犹黄初之用帛邪?
夫谷帛者,于民生为至急,而不可以为币。然则为币者,必至无用者也。故其始以金银赤铜相转,而其极至于用纸币。纸币则数寸之{樠-木}爰耳,而足以奔走食货。何者?绵薄易举,自从革而下,其裁制莫易此;行旅之赍,又便其轻也。且夫唐、宋之飞钱、交、会,必有币廥以为本。今东西虽异度,其储臧固足以相任。以中国之匮乏,官无见钱,卒然以纸币下行,其无根株也,泛泛如海闾、屈龙乎?谁其信之?是故今之制币者,将先取夫有用无用之间。
夫精鏐白镣之见锋刃也,不若铁;其于以为钟镛、华藻镈鳞之可观,而其发声也.不若铜。然则金银者,愈于无用,必其为有用,则犹未也。故铜铁之攻{臤革}利用者,皆俛而听命,而圣王以庄山之金、朱提之银为珍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