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樱庑随笔 - 第 6 页/共 8 页

又《传灯录。裴休传心法要》云:“菩萨心如虚空,一切俱舍。所作福德,皆不贪著。然舍有三等:内外身心,一切俱舍,犹如虚空,无所取著,然后随方应物,能所皆忘,是谓大舍;若一边行道布德,一边旋舍,无希望心,是谓中舍;若广修众善,有所希望,闻法知空,遂乃不著,是谓小舍。”按:南朝陈后主时,有女学士袁大舍,取名用此义也。又毛西河姬名曼殊,厉太鸿姬名月上,亦皆用佛语。《西域记》云:“曼殊室利。”唐言妙吉祥。《传灯录》云:“舍利弗尊者,因入城,遥见月上女出城,舍利弗心日思维。此姊见佛,不知得忍不得忍否?”(按:元好问《台山杂咏》:“对谈石室维摩在,珍重曼殊更一来。”“曼”字作平声读)   清朝自康熙已还,东三省每年奏报“并无福建人私行入境”云云,冬夏各一次。当时因郑成功负固台湾,设此禁例,防侦谍混迹也。相沿直至光绪季年,适张元奇巡抚吉林,见此奏报,怫然曰:“我即福建人,何云并无福建人人境也?”乃罢之。   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仙女事,向来艳称。顾天台艳迹,犹不止此。盐官谈孺木(迁)《枣林杂俎》云:“天台二仙女,宋景中,□(原缺一字)明采药,见金桥跨水,光华炫目,有二女戏于水上,殆水仙洞府也。又天台县桃源,石壑千岩,人烟断绝,其中古桃树,年深化为精魅,常迷人。宋王介甫夜坐读《易》,月照轩窗,忽有一姝容态娟丽,见介甫自言知《易》,遂相与谈论画前妙理,实能发人所未发,介甫喜甚。俄报司马君实来访,介甫出迎至轩中,彼姝即隐身不见。及司马出,彼姝复来,介甫怪而问之,对云:”妾乃此山花月之妖,司马公正人,妾不敢相见。‘介甫爽然。“   再世玉箫,重逢城武,事见《云溪友议》,向来亦艳称之。明时亦有玉箫。《枣林杂俎》云:“闽人周玉箫,武弁方舆妾,舆上议抚红夷,牾大帅,系狱七年。遣玉箫,玉箫誓不去。及事解诣阙,遇国变,又不得归,玉箫感慕痛没,有诗一百三十首行世。”此玉箫亦以情殉,独惜其无隔世缘耳。   闽荔枝有名翰墨香者,产铜山黄氏圃中。陆丹《小知录》云:“林檎一名文林果。”可属对。   了,《广韵》:“都了切。”《集韵》:“丁了切,鸟悬也。”郑樵《通志。六书略》:“训童子阴。”   苏州江艮庭(声)精无阝学,工篆籀,兼习越人术。每为人治疾,辄以篆字书药方,药肆人以不识故,往往致舛误。先生则恚甚曰:“彼既开药肆,乌可不识篆隶耶?”其迂僻如此。又德州田山姜(雯)癖好新奇,凡病,医以方进,必书药别名。如人参曰琥珀孙,黄耆曰英华库,甘草曰偷蜜珊瑚之类(按:唐进士侯宁极撰《药谱》一卷,尽出新意,改立别名,凡一百九十品。宋陶谷《清异录》亦有之,盖移述侯谱),书俗名者不饮也。设令艮庭先生为山姜先生诊视,则以篆字书药别名,尤为别开生面矣。   医家性癖,犹有可记者。相传太原傅青主(山)善医而不耐俗,病家多不能致。然素喜看花,置病者于有花木寺观中,令善先生者诱致之。一闻病人呻吟,僧即言羁旅贫人,无力延医,先生即为治剂,无不应手而愈也。又雍、乾间,吴县叶天士名桂,以医名于时。有木渎富家儿病痘闭,念非天士莫能救。然距城远,恐不肯来。闻其好斗蟋蟀,乃购蟋蟀十盆,贿天士所厚者诱以来。出见求治,天士初不视,所厚者曰:“君能治儿,则蟋蟀皆君有也。”乃大喜,促具新洁大桌十余,裸儿卧于上,以手展转之,热即易,如是殆遍。至夜,痘怒发,得不死。两名医之轶事如此。好乐而辟,贤者不免,毋亦先玩好而后疾病矣乎?傅先生尤通人,未可仅以名医目之。   有知府马姓,知县卢姓,会衔出示,幅小而字多,两姓相并,府先县后,距离绝近。一乡人阅示者卒然曰:“驴字何反写也?”旁观者莞尔而笑曰:“它日者,吾邑侯不次超迁,官阶在太守上,则驴字当改正矣。”   清制:各直省府州县缺,概归酌补。某大吏桑梓情深,对于乡人多所迁就,僚属为之语曰:“酌则谁先?”曰:“先酌乡人”。   徐容者,山阳陈某之娈童也,余桃之爱甚深,为之纳妇。成婚未久,值徐妇归宁,陈即蹈隙乘间,往为坠欢之拾。讵妇因忘携奁具,折回,有所见,则恚愤填膺,竟取厨刀自刎死。论者谓妇人因男子失身,而羞忿自尽,殆未之前闻。此妇节烈,可以风矣。陈、徐故事,前有迦陵、云郎(云郎徐姓),艺林播为美谈。迦陵亦为云郎娶妇,为赋《贺新郎》词,有句云:“只我罗衾浑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当时云郎之妇,万一解此,当复何如?   合群结社之风,莫盛于武林,由来旧矣。《月令广义》云:“武林社,有曰锦绣社,花绣也;绯绿社,杂剧也;齐云社,蹴リ也;角抵社,相扑也;清音社,音乐也;锦标社,射弩也;英略社,拳棒也;雄辩社,小说也;翠锦社,行院也。明山阴张宗子(岱)尝结丝社,月必三会之。有小檄曰:”中郎音癖,清溪弄三载乃成;贺令神交,《广陵散》千年不绝。器繇神以合道,人易学而难精。幸生山水清都,共志丝桐雅奏。清泉磐石,援琴歌水仙之操,便足怡情。涧响松风,三者皆自然之声。政须类聚,偕我同志,爰立琴盟。“云云。又设斗鸡社于龙山下,仿王子安《斗鸡檄》檄同社。其从父字葆生,善诙谐,在京师与漏仲容、沈虎臣、韩求仲辈结噱社,唼喋数言,必绝缨喷饭。噱亦有社,盖无乎不社矣。厉樊榭诗自注云:”明嘉靖间,西湖有诗社八,曰紫阳社,曰湖心社,曰玉岑社,曰玉岩社,曰南屏社,曰紫云社,曰洞霄社,曰飞来社,社友祝九山时泰,高颍湖应冕,王十岳寅,刘望湖子伯,方十洲九叙,童南衡汉臣,沈青门仕分主之。“诗社固常有,然而同时并起,如斯其盛,殆亦仅见。   王献之妾名桃叶,见《古今乐录》。白香山妾亦名桃叶。香山诗有云:“太湖石上镌三字,十五年前陈结之。”结之,桃叶字。   王渔洋《香祖笔记》云:“康熙乙丑夏,余游庐山,宿开元寺,观阳明先生《石壁天书纪功碑》末云:”嘉靖我邦国。‘若前知世宗入继大统者。“按:《碧里杂存》载王文成习静阳明洞,预知门人朱白浦、蔡我斋入山事。讵阳明能前知,故于纪功碑中,用”嘉靖“二字,为将来之谶耶?吾邑陈莲史先生(继昌)为嘉庆二十五年庚辰科会状,其廷试策首颂扬处,有”道光宇宙“字。逾年为道光元年,是则无心巧合,亦可谓几之先见者矣。   相传经生黩财,名士好色,为有清一代风气。王西庄未第时,尝授读某富家,每自馆归,必两手作搂物状。人问之,曰:“欲将其财旺气搂入己怀也。”及仕宦后,以贪墨闻。或讽之曰:“昔贤清畏人知,先生不清不畏人知,独不为名节计乎?”王曰:“贪婪第腾谤一时,文章足增重千古。吾自信文名必可传世,迨百年后,讥评久息而著作常存,吾之令闻广誉固无恙也。既取快于一时,仍无损于千古,计乌有得于此者。”梁山舟家世品学冠绝时流,即书法亦并世宗仰。顾有紫标黄榜之癖,尝以阿堵故,受生平未受之辱。先是,谢少宰墉,捐馆于京师,诸子均在籍,唯第三子视含敛,遗资万五千金,平均分授五子。均寄存山舟处,随时付给,以其名高望硕为可恃也。讵后于其第四子应分之数,竟屡索不给,势将干没。谢之长子恭铭,乃至批山舟之颊,登门坐索,诟詈万端。当时致有“钟王石刻中,多一老拳帖”之嘲(山舟工书,故云)。王固经生,梁则名士也。经生与名士,容亦互为风气欤?今之名士,黩财者多,好色者少,盖好色之风,亦已古矣。   仁和龚定庵,尝詈其叔不通,父仅半通。子孝ㄆ,初名公襄,屡更名曰刷刺,曰橙,曰太息,曰小定,昌匏,晚号半伦,自言无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而尚爱一妾,故曰牛伦也。以父为半通者,宜其有半伦之子矣。   古人命名猥怪可笑者,见于载籍,指不胜偻,略记如左。   《左传》:卫有史狗,郑有堵狗。《史记》:韩有公子虮虱。《汉书。古今人表中》中,有司马狗。(师古曰:“卫宣公臣也,见鲁连子”)又下上有荣驾鹅(师古曰:“驾音加”)。又郦食其子名疥,梁冀子名胡狗,魏元叉本名夜叉,弟罗本名罗刹,北齐有颜恶头,南唐有冯见鬼。《宋史》:刘继元子名三猪,辽皇族西郡王名驴粪。《金史。海陵纪》有刑部郎中海狗;《宣宗纪》有李瘸驴,唐括狗儿;《哀宗纪》有完颜猪儿;又兀术之孙名羊蹄,胡沙虎之子名猪粪,封濮王;《忠义传》有郭虾蟆。又纥石烈猪狗,见《西夏传》;耶律赤狗儿,见《卢彦伦传》。《元史》有郭狗狗,石抹狗狗,宁猪狗。又伯答沙次子名泼皮,皇庆中有驸马丑汉,江浙行省黑驴。   俗谚“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以为巨室富家,歌舞酣嬉景象。自海氵筮鬯通,沪滨繁华,行院雾合,垂鞭侧帽,挥金易而点石难。于是乎有所谓“朝朝除夕,夜夜元宵”者,谓夫豪竹哀丝,玉钟彩袖,无夕不然。而实则债主雁行,债台高筑,亦五日不然。只此二语,形容尽致。彼纨绔少年,流连忘返,悍然不顾者,未见其苦乐均也。   欧洲风俗与吾中国迥殊,妇子及岁,率以己意相攸,对于男子美髯者辄欣属焉。吾中国古时亦有以须为美者。《晋书。桓温传》:“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尚南康公主。”是尚主时已有髯也。(按:古人须不经剃,未弱冠即已有须,金子,晋王彪之年二十,须鬓皓白,时人谓之王白须。《汉书。昌邑哀王传》云:“故王年二十六七,为人青黑色,小目,鼻末锐卑,少须眉。”盖以少须为病)宋山阴公主夜就褚渊,渊不敢从。公主曰:“褚公须髯如戟,何无丈夫气。”是公主爱其有须也。唐武后时,朱敬则上疏曰:“近闻尚食柳模,自言子良宾,洁白美须眉,堪充宸御。”是须眉之好者,可进御于武后也。按:《释名》:“口上曰髭,髭姿也,为姿容之美也。颐下曰须,须秀也,物成乃秀,人成而须生也。”髭须有美秀之训,由来归矣。   铸铜像以旌功绩,或志哀慕,亦欧俗也,吾中国古亦有之。《山堂肆考》:“翁仲姓阮,身长一丈二尺,秦始皇并天下,使翁仲将兵守临洮,声振匈奴,秦人以为瑞。翁仲死,遂铸铜像,置咸阳司马门外。”《北史》:“魏崔挺除光州刺史,威恩并著,风化大行,后为司马。景明四年卒。光州故吏,闻挺凶问,莫不悲感,共铸八尺铜像于城东广固寺,赴八关斋追冥福。”翁像近于旌功绩,而崔像则志哀慕也。《枣林杂俎》云:“蒲州田千秋,好学善击剑,尝铸铜像,镌己名氏葬之。语人曰:”使千百年已后人得之,即神仙也。‘“此则自铸己像,且藏之幽壤,非置之通衢也。   前话记妇人生须事,兹又得二事。赵崇绚《鸡肋》:“唐李光弼母有须数十茎,长五寸许,封韩国太夫人。”《偃曝谈余》:“郑阳一妇人美色,生须三绺,约数十茎,长可数寸许,人目为须娘”云。   前话记男子生子事,兹又得二事。《庚己编》曰:“齐门临殿寺,一僧年少美姿容,痛死,其师建斋会众荼毗之。忽爆响腹开,中有一胞,胞内一小儿长数寸而目、眉、发俱备。”又嘉靖四年乙酉正月,吴县民孔方腹痛,谷道出血,产下一胞。妻沈氏割开,有一男长一尺,发长二寸许,五官俱全。   相传年大将军(羹尧)盛时,威重不可一世,事无大小,令出惟行。一日大雪,肩舆出府,材官辈以手攀辕而行,手背雪积寸许。将军悯焉,下令曰:“去手。”材官误会意旨,竟各引佩刀,自断其腕。将军亟诃止之,则已筋骨摧残,雪为之赤矣。其积威之势,一至于此,欲不蹈震主之危得乎?   《枣林杂俎》云:“良乡妓冬儿善南曲,入外戚左都督田宏遇家。宏遇卒,都督刘泽清购得之,以教诸少四十余人,其最姝丽者登儿也。甲申,泽清欲侦二王存否,冬儿请自往田氏探之,遂男饰而北。知二王已绝,遂南。泽清镇淮安,书佐某无罪杀之,收其妻。泽清降北朝,摄政王赠宫女三人,皆尝御者,泽清不辞而嬖之。亡何,内一人告变,摄政王录其家,及所夺书佐之妇,泽清供书佐有罪,故杀之。妇明其非罪,且云:”泽清私居冠角巾,谓事若迫,不如反耳。‘泽清诛,冬儿下刑部,尚书汤□□(原缺二字)尝饮泽清所,出侑酒,故识冬儿。因曰:“尔非刘家人。’遂免籍,更嫁吴骏公,作《临淮老妓行》:”临淮将军擅开府,不斗身强斗歌舞。‘“云云。按:诗见《吴梅村集》,字句与谈氏所录小异。吴翌凤注引尤侗《宫闺小名录》云:”冬儿,刘东平歌妓。吴梅村作《临淮老妓行》。“又引陈维崧《妇人集》云:”临淮老妓,某戚畹府中净持也,后为东平侯家女教师,其事实弗能详也。“亦不言嫁梅村。《茶余客话》云:”壬癸间,淮妓姜楚兰色艺倾一时。有吴生者,善鼓琴,无志仕进,屏弃人事,嗜饮酒,家日益困。兰一见称赏音,每至辄沽酒尽欢。金尽,典衣钗以继。会刘泽清开藩于淮,有以兰名闻者,吴生莫知所为。兰曰:“小别耳,毋恨。”遂入后堂,歌曲奏艺,擅专房之宠。刘虽武人,亦知爱文墨,聚书籍,园亭花木水石,穷极幽胜。而牙签锦轴,插架连墙。以兰容辞闲雅,有林下风,令典清秘之藏。吴生待之,杳无消息,侯门深海,自分萧郎。一日,泽清率师渡河,幕府空虚,兰卷席珠玉玩好及奇书名画,挟数婢妾泛舟射阳,以简密招吴生,往还海曲,游寓浙西数年。事定返淮,伉俪终身,家以素封。   冬儿、楚兰皆东平故姬,皆得事雅流,幸矣。所事皆吴姓,亦奇。楚兰濡润于东平,何其甚似近日名妓之所为也。而能预知东平必败,其识鉴非录录者比矣。   汉毛亨作《诗训诂》,以授毛苌,作《小序》,故曰《毛诗》。世称亨为大毛公,苌为小毛公。清时亦有二毛,萧山毛大可(奇龄)与兄万并知名,人呼万为大毛子,大可为小毛子。《施愚山集》有《毛子传》。   中国人爱花,泰西人爱叶,往往层楼杰阁,万绿环之,谓绿色于目为宜,资裨益也。近人某说部云:“钱塘蔡木布衣,居于武林门内之斜桥,性爱草,沿墙上阶,一碧无隙;湘帘几间,盆盎罗列,皆草也。凡草经其栽植灌溉,辄芊绵娟,迥殊凡品。有翠云草,尤所珍惜。”亦嗜好之特别者。朱柏庐《四时读书乐》句云:“绿满窗前草不除。”第不除云尔,非所好在是也。   康熙间,山西布政使王显祚,风雅好客,尤爱重朱竹。一日宴竹,出玉碗为饮器。盖曾藏晋恭王邸者。碗高五寸,深四寸七分,径七寸许,莹洁逾羊脂,昔人所称一捧雪,弗逮也。缀黄点数十如金粟,相映益璀璨。竹沾醉,持碗几坠地,每缶一,碗辄触案有声。它座客相顾色动,或移置王前。王笑曰:“何见之小也?碗信珍秘,与其完于它人手,何如碎于竹乎?”先是,某巨公愿以千金易之,王弗许。至是,遂以赠竹,并谕庖丁,月致佳酿二瓮焉。此事若在竹未试鸿博已前,则尤可传,弗可考。   明镇国中尉朱睦挈,字灌甫,镇平王诸孙(隆、万间人),世称西亭先生,有《万卷堂书目》(见贝简香《千墨庵精钞七家书目》),搜罗闳富。按:《明外史。诸王传》:“睦挈家故饶,逐十一利,资益大起,因访购图籍。当时藏书之富,推江都葛氏、章丘李氏、睦挈不惜高訾致之。”据此,则万卷堂博极群书,得力于货殖者深矣。   藏书家族姓,多有败德亻危行,不恤摧残雅道者。钱遵王(曾),牧斋从孙之子也。编《也是园述古堂书目》,多藏宋元版书,鉴别不在牧翁下。牧翁逝世,族中亡赖,乌合百人,托言牧翁旧有所负,喧哄于堂。迫柳夫人毕命,遵王实为之魁率。《荆驼逸史》载此事綦详。叶林宗(奕),石君(树廉)从兄也。爱《日精庐藏书志》,孙觌大全集,叶石君跋。此书为从兄林宗借去,几十年矣。乙巳之春,林宗卒,为之整书,始得检归。《<百百>宋楼藏书志》,沈下贤集,叶石君跋。崇祯戊寅,得《沈亚之集》,为林宗干没。近来林宗物故,书籍星散,宋、元刻本,尽废于狂童败妇之手。予生平不欺其心,自信书籍必不若林宗死后之惨“云云。张子谦(承涣),月霄(金吾)之从子也。月霄《言旧录》:”道光六年七月二十九日,从子承涣取《爱日精庐藏书》十万四千卷去,偿债也。忆涣为予作《诒经堂铭》曰:“达士旷怀,岂计长久,空诸一切,诒于何有。‘不竟成此举之谶耶。”先是,承涣屡以资假月霄,盖预为要挟夺攘计。至是遂罄其所藏,捆载以去,月霄浩叹而已。之三人者,何尝不好古操雅,顾其所为,讵士君子所忍出耶。《汲古阁刻板存亡考》:“相传毛子晋有一孙,性嗜茗饮,购得洞庭山碧萝春茶,虞山玉蟹泉水,患无美薪,因顾《四唐人集》板而叹曰:”以此作薪,其味当倍佳也。’遂按日劈烧之。“此举诚奇特,然而视彼三人为犹愈矣。鄞县范氏天一阁藏书,自明迄今,垂三百年,未经散佚。今春被人盗出数千本,售于沪上坊肆六艺书局、来青阁两家,价仅数百金耳。其中宋、元本无多(余仅得见宋小字本《欧阳文忠集》、元本《朱淑真诗集》),明初精抄,居十之八九,如明太祖、成祖《实录》之类,皆有关系不经见之书。顷之,为舶贩金颂清者一人所得,价则腾至舒凫万翼,以不分售故,乃至一鳞片甲,靡有孑遗。俄范氏后裔某,来沪诉讼。签符甫下,雷厉风行。未几,不知若何媾解,其事遽寝,书则稳度重瀛,永无归国之期矣。惜哉!   康熙间,太仓吴元朗(景,梅村子,有《西斋集》),海宁查声山(升,有《澹远堂集》),仁和汤西崖(右曾,有《怀清堂集》),为戊辰进士同年,并负诗名,同官京师,恒唱酬竟日夕。某夕,社集声山寓斋。时值初春,天寒雪甚,因下榻焉。漏已三商,声山、西崖同榻先寝,元朗推敲未已,声山戏于枕上属对云:“孤吟午夜,文章有性命之忧。”元朗应声云:“双宿春宵,朋友得夫妻之乐。”声山闻之,戏拍西崖肩云:“汤婆子,吾侪速睡休,勿令若人搅清梦也。”三人皆为之轩渠。   东南为莺花薮泽,于明清之间,复社之流风未沫,士夫知重气节,即行院亦留意风雅。其出类拔萃者,恒欲附托名流以自增重。以视今之名妓,所为容悦,不出薰香傅粉轻身便体之浮薄少年,乃至辱身非类,而亦悍然勿恤。其智识相远,奚翅万万。柳如是尝之松江,以刺投陈卧子。陈性严厉,且视其名帖自称女弟子,意滋不悦,遂不之答。柳恚甚,洎遇钱牧翁,乃昌言曰:“天下唯虞山学士始可言才,我非才如学士者不嫁。”牧翁闻之大喜曰:“天下有怜才如此女子者乎?我亦非如柳姬者不娶。”又夏丽贞,珠湖伎,有殊色,工翰札,与诸贵人唱酬,意无所属。崇祯癸酉,阎古古相遇于水阁,拈花分韵,遂定盟焉。别既久,夏以手书及诗寄古古促其来。时以身世飘零,中原多故,答书中止,丽贞怨不自胜。夫陈、阎当日,必非惨绿翩翩矣。即钱亦发如柳之肤,肤如柳之发。柳、夏皆明慧,万不至误用其情,其微尚所寄,讵寻常儿女子可与知耶。若夫李香君之委身侯公子,董小宛之倾心冒辟疆,则迥乎非其它少年之比矣。   托活络忠敏生平不蓄姬侍。督两江日,夫人至自京师,携垂髫婢二,闻将出京时,物色得之者,意在属之抱衾之列,忠敏略不措意。未几,其一以赠观察任某,其一赠某京卿,辞焉,则以俪某材官。盖忠敏于金石书画而外,绝无它嗜好也。唯观察者殊龙钟,尤非能惜玉怜香者(按:钱牧翁有“惜玉怜香”小印,为河东君作)。小红之赠,未经侔色揣称,读玉茗堂“姹紫嫣红”一曲,不能无感。   宛平查莲坡(为仁)夫人金氏,名至元,字载振,一字含英,山阴人,有《芸书阁剩稿》(附《蔗塘外集》后,锲板绝精),太半闺房唱酬之作。赵秋谷为之序,称其清丽孤秀,无绿窗绮靡之习。当其结缡伊始,莲坡赋《催妆诗》云:十年香霭搅情尘,留得霜华百炼身。   此夕星光盈锦幄,向来春色阻花晨。   谁言蔗境甘无比,久识莲心苦有因。   差喜高堂称具庆,鹿门偕隐莫辞贫。   红烛双行照玳筵,凤箫吹彻下瑶天。   璧存敢诩连城贵,珠在还欣合浦圆。   赋就桃夭期觉后,迎来鹊驾路争先。   梦中欲乞生花笔,待写春山满镜妍。   夫人和原韵云:句好如仙绝点尘,青莲原是谪来身。   诗传采笔歌偕老,籍记丹台署侍晨(《松陵集》:“执盖侍晨,仙官贵侣”)。   四照花开融瑞色,九微灯缔良因。   牵萝补屋休嫌陋,得贮珠玑敢道贫。   百和香浓结绮筵,云敖如奏大罗天。   龙泉那肯丰城掩,冰彩依然桂殿圆。   此日授绥休论晚,它的委畚计当先。   试看欧碧呈红种,留取春光分外妍。